“Yoyo姐，你看Serena真的也在哎！”
　　宋怡一进摄影棚就听到了这句，一个穿着干枯玫瑰粉色羊羔绒短外套的丸子头女孩一边偷瞄着从化妆间走出来的姜妍，一边兴奋地跟身边的人说着。
　　“前两天她那个央视的采访视频都推送到我首页了，观看量上亿呢。我听说LT模特经纪公司都准备破格签她了，他们家之前从来没签过网模呢，然后G家请她去看下个月的春夏大秀哎……Serena入行也才2年多嘛，她真的好厉害啊！”
　　“有什么厉害的？大家都差不多好吧，不就是因为她有残疾嘛。”
　　被叫做Yoyo姐的女孩正对着镜子偷改化妆师画好的妆容，不屑地哼了一声，“天天不是‘身残志坚’就是‘modal里的维纳斯’，扯什么‘残缺美’，残缺有什么好美的？这就是炒作嘛，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炒了这么久，到头来还不是跟我们干一样的活儿？这有的人呢借胸上位，她嘛，这算是‘借……借聋上位’！”
　　丸子头女孩被Yoyo的尖酸刻薄逗得直乐，Yoyo见状又故作神秘地分享起了姜妍辗转于某有妇之夫跟某豪门私生子之间的最新情感动态，中间还有个相识于微时的前男友藕断丝连，讲得有鼻子有眼儿，细节之确切，仿佛她藏在人床底下听了个现场。
　　而此刻身穿克莱因蓝小V领针织衫跟白色阔腿长裤的姜妍，正站在角落对着手机无声轻笑着，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他人讨论的焦点。
　　明明是个母胎SOLO，可在传闻里男友恨不得换足180个，而且几乎都是不伦之恋，宋怡偶尔听到都觉得编造这些传言的人，不去写小说实在是浪费想象力。
　　正跟孙铭明聊天的姜妍肩膀被人轻轻碰了一下，立刻紧张地转身，她还以为是拍摄开始了，在发现是宋怡之后，立刻惊喜地抱住了她。
　　“你是不是又瘦了？”宋怡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姜妍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薄了些，羡慕得直感慨。
　　做模特的就得瘦，最好瘦到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瘦到能轻松穿进最小版型的衣服，那样拍出来的照片才够好看。
　　姜妍难掩得意地点了点头，她最近天天跑健身房减脂塑形脂，进展顺利，她冲着宋怡比出三根手指，还俏皮地晃了晃。
　　说起来，姜妍入行接的第一单工作就是跟宋怡一块合作拍摄的，是个本土内衣品牌，回忆不算美好，唯一的幸运是跟当时已经入行四年多的宋怡成了朋友。
　　宋怡也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姜妍的情形。
　　品牌方当时租用的摄影棚条件不好，冷气严重不足，棚里本身空气就不流通，自然又热又闷，室温肯定超过了40度。宋怡一个不怎么出汗的，不过刚拍了两组，就已经大汗淋漓，眼线都快冲花了，她胡乱披了件睡袍，心烦气躁地瘫在旁边的折叠椅上，等着补妆补到没脾气的化妆老师给她补妆。
　　“……这妞儿第一次见，身材真他妈正啊！啧，腰细胸大合我的胃口，我就喜欢这种不能‘一手掌控’的小姐姐，有挑战性啊，哈哈！”
　　摄影师一边拍照，一边跟旁边的助理用轻佻浪荡的语气评价着接替宋怡拍摄的姜妍，宋怡难掩厌恶地瞪了过去。
　　品牌方当时请来的摄影师姓钱，去年下半年的时候，他因为爆出涉嫌性骚扰她的丑闻退圈了，不过在那时候这个人靠着点小聪明跟人脉关系，在业内混得不错，虽然水平一般，但是人品却是实打实次得出挑，连带着助理也狗仗人势，对外聘来的网模不是呼来喝去，就是言辞猥琐下流。
　　姜妍当时对于摄影师的猥亵一直没有给出反应，可她的“视若罔闻”却被摄影师跟助理解读成了新人的“好欺负”，越发变本加厉了，说出来的话龌龊得令人发指不说，甚至还趁着指导姜妍动作的机会揩油。
　　在场的工作人员跟其他网模虽然也看不过去，却也不敢得罪他，能躲的都躲了出去，宋怡可不惯着他，她把身上的睡袍带子系好，拿出手机就怼在摄影师的脸上就开始录像，说出来的话却相当客气，“公司让我拍点花絮好做宣传，不打扰您吧钱老师？”
　　“谁说不打扰的？不准拍！赶紧给我删了！懂不懂规矩啊！”旁边的助理立刻冲上来制止。
　　“哦，不好意思啊。”宋怡乖乖听话删掉了视频，不过姓钱的也老实了不少，大概是精虫下脑、理智回归，想起了自己污言秽语的臭德行一旦被偷拍传出去，没他的好果子吃。
　　宋怡坐回到折叠椅上，化妆师偷偷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一群垃圾！”宋怡无声地骂道。
　　姜妍正好结束了那组内衣的拍摄，宋怡看着她一路小跑地冲向杂物间，起码178的身高，让她都艳羡的身材比例，还有那张极上镜的脸，别说是网模了，当平面模特都算屈才。
　　“她是哪家经纪公司的？”宋怡好奇地问化妆师。
　　“……好像是丽人的，”化妆师想了想说道。
　　“真的假的？”丽人因为超高的抽成还有其他骚操作，在圈里的名声都快臭大街，不过因为老板入行早，手里攥着些其他家抢不走的资源，也就是些本身质素不够却还想干这行的才签他家。
　　“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就她这个条件，走秀都不成问题！”
　　“她这个情况有点特殊，主要是……”化妆师拿着纸巾擦了把汗，刚要接着往下说，就看到姜妍捏着个巴掌大的本子跑了过来，赶紧闭上了嘴。
　　宋怡理所应当地以为姜妍是来跟自己道谢的，客套话已经到嘴边了，结果姜妍居然把摊开的本子往她眼前一送，上面写了差不多三行字，宋怡惊讶地瞥了一眼，只看到开头的“谢谢”两字，就懒得再看了。
　　“现在的小孩儿还真是不得了啊，连‘谢谢’都懒得说哈。”
　　宋怡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她闭上眼懒得再搭理姜妍，自然也没看到化妆师冲她使的眼色。
　　她觉得姜妍在自己这儿碰了一鼻灰，肯定扭头就走，结果却听到了纸张翻动跟笔尖划过的窸窣声，然后放在扶手上的右手手背就被轻轻戳了戳，宋怡烦躁地收回手，可很快又被戳了两下。
　　宋怡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甚至有点后悔刚才的多管闲事了，她猛地睁开眼睛就要发作，结果却看到本子的空白页上，这次只写了四个字。
　　“我听不见。”
　　姜妍唯恐宋怡不理解，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跟嗓子，抱歉地冲着她摇了摇头。
　　原本半躺着的宋怡立马坐直了身子，正给她画眼线的化妆师没防备，眼线直接画飞进了鬓角。三个女人顿时各自慌乱起来，紧张地互相道歉，然后又同时停下来，带着点茫然无措地看着彼此，宋怡也忘了是谁第一个笑了起来，她只记得三个人当时笑成了一团，还差点耽误了下一组的拍摄。
　　“刚才对着手机笑得那么开心，跟男朋友聊天呢是不是？”
　　姜妍的脸立刻红了，满脸羞涩地摇头否认，宋怡却一副过来人模样地点了点头，“那就是表白前的暧昧期，怡姐懂。”
　　“家里给介绍的？那就是朋友……不会是网上认识的吧？”
　　看到姜妍点头，宋怡忍不住提醒她，“这网上认识的人，可得千万小心，谁知道他是人还是鬼，你看那个……”
　　姜妍跟着宋怡的示意，看向不远处正在化妆的网模。
　　“……我最近真的是倒霉透了，买的股票基金都在跌，都赔了两个香奈儿进去了！”
　　还是那个Yolo，她一边仰着头让化妆师重新改回最初的妆容，一边还在吐槽，“不都说‘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嘛，结果我情场更倒霉，居然遇到一骗子！一直跟我说什么身家几十个亿，明年敲钟上市的，还一直忽悠我买他公司的原始股，说是肯定赚钱。幸亏我多了个心眼，去网上查了一下，那家伙就是个‘老赖’，什么上市啊，公司都快破产了，欠了一屁股债还在外面到处骗钱，真的是晦气！”
　　“瞧见没，咱们不惦记别人兜里的，可保不齐别人惦记我们的呢，小心点总没错的。”
　　宋怡搓了搓姜妍冰凉的指尖，“什么时候约出来，我跟你姐夫帮你把把关，也别太担心了，说不定这就是你的良缘呢！”
　　姜妍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宋怡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等她抬起头才开口说话。
　　“打起精神来啊，姐搞这个品牌可是把这小10年挣的钱都砸进去了，成败在此一举了，你可不能关键时候给姐掉链子啊！”
　　宋怡去年模特约到期后就没在续约，哪怕经纪公司一再挽留，网模也是个吃青春饭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宋怡从两年前就开始计划创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NOMO，今年年中终于有了雏形，网店生意还不错，而这次是她第一次大规模上新，特意请了姜妍过来帮忙。
　　“绝对没问题，不过怡姐千万记得我们之前说的，‘‘苟富贵，勿相忘！’”姜妍在手机上打好字，然后认真又玩味地把手机怼到宋怡面前。
　　“忘不了，到时候大腿一定给你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