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生机⑨ - “以后我会更自觉。”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4022 下载APP
这件事用两杯圣代收了尾。钟甯没法提,怎么都别扭,好自为之算逑。钟甯更没想看戏,他最多算静观其变。——左不过要翻车,他备上几瓶酒,陪着灌肚皮,顺道听晏江何骂娘。

张淙放暑假还不如开学清闲。他晚上闷在屋里写题,白天又去练车,每天都要霍霍出一身汗。再加上画室和Azure的活儿,张淙巴不得能影分身。

不过忙一点也好,他就没那么多闲工夫去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大半个暑假过完,张淙身高长到一米八六,天天暴晒却不怎么不见黑,将驾照考了下来。

晏江何倒是依旧有吃有喝,不论张淙怎么分身乏术,也从没亏过他那张嘴。

那天晏江何在家闲着,扛着晏美瞳又晃进张淙屋里,从张淙桌上拎起一大本五三高考,登时愣了眼。这哪是练习册,简直比砖头还沉,装书包里就是凶器,打仗斗殴不能更顺手。

晏江何再翻开瞅一瞅,发现张淙这一本几乎全部做完,册子被写得密密麻麻,错题的部分还用红色笔标有批注。

晏江何脸拧了:“这小子简直不是人。”

晏江何闲得五脊六兽,寻思张淙最近太累,良心难得钻出个苗头,眼见要到饭点儿,他摸摸肚子,决定今天主动下厨。

他扒拉着瞅了瞅,冰箱里还有张淙之前就炒好的肉酱。做个过水面拌一拌,应该很简单。

不过理想和现实总有着巨大差距。

晏江何鼓捣一口锅,将冷水和面一起下锅煮,然后又嫌弃开锅慢,改成了最大的火。

等锅里的水咕咚咕咚冒出半天热泡,一层白沫已经从锅口掀出来了,晏江何才大发慈悲地调至中火。

一锅面煮完他拎筷子往外捞,捞碗里就是一坨球。张淙做的面可不是这样黏糊行当的。

晏江何起初琢磨是不是他和张淙用的不是同一个牌子的面条,但他思考了一圈发觉赖不成面条的品牌厂家。

张淙没来之前,晏江何就是这种厨艺。他只会下面条,要么软得奶歪,要么硬得费牙,软硬适中等于走运。

晏江何瞪着自己的“作品”,半天叹了口气,给一锅面全倒了。

晏江何从小被周平楠养得嘴叼,但工作以后自己搬出来住,久而久之也能凑合着完犊子厨艺,偶尔对付一下。可他这半载又被张淙惯出毛病,再加上张淙马上就要带着一双巧手进门,晏江何便又凑合不得了。

晏江何正浪费粮食,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张淙进门,懒得搭理凑过来献殷勤的晏美瞳,一双眼的首要任务就是找晏江何。

等他搁厨房找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下。从搬进来住,张淙就没见过晏江何进厨房做饭。

“......你做饭呢?”张淙看了眼垃圾桶里的面条,“......”

“煮面来着,但煮大了。”晏江何站在锅对面,并不惭愧。

张淙顿了顿,先去把手洗干净,然后他走到晏江何身后站住。

张淙伸出一条胳膊,绕过晏江何,握上锅的手柄。他趁着拿锅的劲儿,身体稍微前倾,下巴竟在晏江何肩头不露痕迹地擦了一下:“哥,我来吧。”

偷香窃甜实为张淙的拿手好戏,晏江何自然毫无察觉。张淙嘴边擎着一抹淡笑,端起锅重新接水:“很快就好,你先出去等。”

他猜晏江何是饿了。看来以后晏江何在家休息,他得提前备上点吃食当零嘴。

晏江何下意识咳了声,转身走了出去。该是他想做点人事没做成,心里耿耿于怀,搁外头撸猫也不踏实,不一会儿又晃进厨房。

张淙已经把面煮好了。晏江何就见他从冰箱里翻出一瓶冰水,淋在捞出来的面条上过一遍。

“为什么要再过一遍冰水啊?”晏江何盯着张淙煮的面,根根分明,瞅着就很筋道。

“这样更......”张淙停住,没再往下说,“你出去吧,我把酱重炒一下就好了。”

张淙说着洗一个苹果递过去:“先垫垫。”

晏江何:“......”

晏江何只能薅上苹果走人。

从这以后,晏江何跟厨房便互相抛弃。他再没企图进去过。厨房彻底成了张淙的领地。

张淙每天早上六点半,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地起来做早餐,而此后,若是晏江何白天休息在家,他就会更早起半小时,备一锅米糊糊,或是榨好果汁放在冰箱。

晏江何只顾照常睡懒觉,胃空了伸手摸。

只是晏江何被张淙惯出混德行,日后怕是神仙都伺候不明白。不过正好,非常好,张淙就是要这个结果。

暑假的倒数第二天,晏江何的生日终于到了。

天公不是爱做美的,尤其针对晏江何这类不积德的孬货。
 
晏江何不但没赶上休假,还忙得变本加厉,一台紧急手术叫他一口气加班到晚上十点。

晏江何从医院出来,在夏夜里惹了一身闷。他觉得自己就像发酵过头的老面皮,被撇在锅底,反正面抡换地烙。

他准备开车回家,刚往前走几步就顿住脚,他看见了张淙。

张淙斜靠在他车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长腿交叉,白体恤的衣摆垂在腰间纹丝不动。

“你怎么过来了?”晏江何走过去。手术突然,他没来得及通知张淙,更没来得及叫张淙来医院开车。

晏江何这才想起来,从兜里拎出手机看,发现张淙打过来的一个未接来电。晏江何眨眨眼:“我又没看见。”

张淙早习惯了,平淡地说:“我从画室回去,发现你没回家,也不接电话,就知道你在忙。我九点多一点儿过来的,护士说你还没下手术台。”

晏江何啧一声,把车钥匙扔给张淙,自己绕去副驾驶:“行啊你,这么有自觉。”

张淙没说话,打开驾驶座的门跨进车。他成天遭罪,心里承受能力早已见长,张淙甚至能苦中作乐。

比如他此时趁着调空调冷风的当口去看晏江何,心术不正地想:“以后我会更自觉。”

——他会在晏江何的生活里根深蒂固。

至于现世报什么时候来,会不会下地狱不得超生,张淙才不在乎。

张淙开车很稳,一路上半点颠簸都没有。晏江何窝在一边闭目养神,等到家楼下时他都快睡着了。

张淙垂着眼歪头去瞧,伸手碰了下晏江何的胳膊:“到家了。”

“嗯?”晏江何带着鼻音哼一声,抻个懒腰,打开车门下去,“总算到家了。”

张淙锁好车跟着他上楼。晏江何在前面走,他刚开门,就听见晏美瞳那畜生叽叽歪歪,便弯下腰薅猫进怀里戗毛。

晏江何拐去厨房,洗个手倒一杯水喝,扭脸竟看见桌上放着一块蛋糕。

晏江何打开看,圆形的,不大,还没晏美瞳团起来大。晏江何再细瞅一瞅,还是巧克力的,精致漂亮,边上嵌了一圈儿腰果。

晏江何将晏美瞳扔地上,抻脖子朝外喊:“张淙,你买蛋糕了?”

张淙走进厨房:“嗯。”

他看着晏江何,笑了下:“生日快乐。”

张淙又说:“还没过十二点,蜡烛在......”

“哎。”晏江何摆摆手,说话前先打个哈欠,“别弄了,太麻烦。都这个点儿了,我要困死了,就想赶紧洗澡睡觉。”

晏江何看一眼蛋糕:“你现在给切了吧,咱俩吃点得了。”

张淙抿了抿唇,心头慢慢动了下。果然人都是先后不一致的,晏江何先前给他过生日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张淙过去切蛋糕,用碟子装出来递给晏江何。晏江何本来想着吃一块意思意思得了,但这蛋糕着实够味儿,又软又嫩,甜而不腻,用料也足,胚子里竟然还埋着厚厚一层巧克力。晏江何馋得慌,又吃了一块。

晏江何:“你搁哪儿买的?这年头还有这么实惠的商家?用料这么足。”

自然是没有这么不爱挣钱的商家。蛋糕是张淙借蛋糕店的地盘,给了人钱,拎材料闷进去自己做的。他一下午时间都耗在蛋糕上。当然晏江何是不会知道的。

张淙只说:“是我加了钱,提要求定做的。”

“哦。”晏江何点点头,明白了。

可惜他不过明白了个狗屁。

晏江何捶两下肩膀,晃晃脖子往屋里走。他扯过睡衣去卫生间洗澡,洗一半想起来了:“我不是跟张淙讨过一幅画当生日礼物吗?”

于是晏江何顶着一头水珠子,出卫生间便毫不客气地问:“我的画呢?礼物呢?”

看,从晏江何身上划拉糖吃,其实是很容易的。

张淙转身往自己屋里走:“我拿给你。我从画室取回来了,在屋里。”

“赶紧的。”晏江何立时提起兴趣,瞌睡都扫远了二里地。他去卫生间把头发吹干,再出来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的瞌睡彻底滚去了九重天外。

沙发上平铺着一幅画。张淙用了一张4k纸,不是水彩,竟然是一幅油画。

天空很美,是黑夜与晨曦的交杂。繁星包裹进深沉的旖旎之中,像台风眼,能将人吸引进宇宙漩涡。

天光破空,垂云裂开一块伤口。一把阳光渐渐削薄,零星洒落在平坦空旷的大地上。这地面虚无荒渺,不见半分生机。

周遭有细雪飘落,间或几点反射出微亮。晏江何站在中间,衣摆随风而起,半边肩头披着辉光,迎面走过来。

——一如在那个隆冬,他走进张淙荒凉的生命。

“这也太......”晏江何蹲在地上看,一张巧嘴竟然也有贫不出词儿的时候。

“好看吗?”张淙盯着晏江何的发旋,突然很想弯腰吻下去。他后退了半步。

“好看。”晏江何想伸手去摸一摸又没敢碰,继续盯着瞧。

晏美瞳那混账玩意,趁晏江何全神贯注,竟颠起来,抬爪子去挠晏江何屁股。

张淙:“......”

张淙眉头一皱,一把揪住晏美瞳的脖子给它薅去后边。晏美瞳往地上趴,一双美眼儿眨呀眨,委屈吧啦地轱蛹肚皮,喵了一声。

“画里面我身上这件衣服,是你的吧?”晏江何终于站起来了,他指着画说,“这件蓝灰色渐变的棉衣,不是我之前给你买的吗?”

张淙皮下那私心眼子不知打出多少弯,但他面儿上依旧波澜不惊。

张淙八风不动地造谣:“这颜色放进去更漂亮,我就拿那件衣服做参考用了用。”

“哦。”晏江何点点头。他没什么美术造诣,更没有艺术灵感,自然张淙说什么是什么。

“谢谢。”晏江何又看了眼画,咂咂嘴道,“我得去弄个相框,给装起来。”

张淙愣了下:“不用吧。”

“就这么摆着肯定会招灰啊。”晏江何说,“要是卷起来放柜子里又太可惜了。”

张淙太阳穴开始疼。他不懂晏江何为什么永远比他魔高一丈,动两下嘴皮就能拆他命门:“哥......”

晏江何突然弯起眼睛笑,声调特意挑了挑:“怎么,不好意思了?害臊了怎么脸不红啊?”

他又贱兮兮地瞅张淙的脸:“怎么看都还是白皮儿。”

张淙:“......”

张淙深吸一口气,把五脏六腑全关进黯黢黢的小黑屋。张淙看了晏江何一眼,转身走人,直奔自己屋里,关上了门。

晏江何搁后头咋咋呼呼地大笑,问晏美瞳:“你看他,是不是可爱?跟你一样可爱。”

晏美瞳:“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