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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德一给日本人做事。考过宪兵队的翻译，却未被录取，但跟宪兵队司令佐佐木也算有一面之缘。在此之前，冯德一并不知道佐佐木这个东洋鬼子居然喜欢宋词，他考翻译也是为了谋碗饭吃。冯德一托他的朋友李大碗想在太君那谋个事。李大碗说没问题，但你得意思意思。
　　　冯德一就“意思意思”。李大碗倒也没蒙他，给了他一次跟佐佐木见面的机会。冯德一会日语，有点小自信，认为到日本人那里混碗饭吃没问题。可等到了面试那天，他一下子就傻了。
　　　下午时分，李大碗带他走进阴沉沉的日本宪兵司令部办公室。
　　　佐佐木面色阴沉地坐在大办公室后面，身后摆放着寒光闪闪的日本军刀，没有放刀鞘，而是直接把刀放在外面，寒气逼人。
　　　李大碗走进去，点头哈腰地对日本人说：“太君！人我给你带来了，他是我同学，日本语过关。请多关照！”
　　　说着话，又一连三鞠躬，恨不得趴地上给日本人舔皮靴。
　　　那日本人佐佐木，面色蜡黄，嘴角总是那么习惯性向下撇着，仿佛随时准备遭遇不测。他人很严厉，又懂汉语，挑选人才，眼光毒利。他从办公桌上慢慢抬起头来，用锐利的目光直视来者，把冯德一看得发毛，恨不得当场夺路而逃，不参加这个翻译官考试也罢。
　　　佐估木用怪腔怪调的中文问：“你叫什么名字？”
　　　“冯德一。”
　　　“会日语？”
　　　“会的！”
　　　“那好，你把这几句诗翻译给我听！”
　　　“好的，太君！”
　　　冯德一学着李大碗的样子点头又哈腰，接过副官递过来一张纸，刚要翻译，发现那是一首宋词，并且很难。
　　　上写道：
                      《江神子慢》
　　　　　　　　　　　　　　　田为
　　　玉台挂秋月，铅素浅、梅花傅香雪。冰姿洁，金莲村、小小凌波罗袜。雨初歇，楼外孤鸿声渐远，远山外，行人音信绝。此恨对语犹难，那堪更寄书说。教人红消翠减，觉衣宽金缕，都为轻别。太情切，消魂处，黄角黄昏时节，声呜咽，落尽庭花春去也，银蟾迥、无情圆又缺。恨伊不似余香，惹鸳鸯结。
　　　
　　　这首词写得很美，但日语极难翻译。冯德一手拿小纸，扑簌簌抖若筛糠。佐佐木眼光凶横地逼上来，把脸贴近他的脸，一通哇呀呀乱叫。
　　　他知道自己落榜了，落荒而逃，在门口还被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虽然这次考翻译官的考试失利，但冯德一落下一毛病，就是冯德一逢人便说“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我跟日本人合作，有事找我啊！哈哈！”上海普通市民都是凭本事吃饭，最见不得冯德一这种小人得志的汉奸，何况他又不是真的“得志”，不过是认识一些鬼子而矣。大家对这种汉奸都恨得牙根痒痒，只是敢怒不敢言。
　　　
                            
　　　冯德一梳中分式油头，那头油多得挤一挤都可以炸油条了。他站在路口的梧桐树下，手搭凉棚左张张、右望望，心情急切地等待去搬钢琴的老黑那伙人的到来。
　　　老黑有个同乡张妈，一直给大户人家帮佣，有这个张妈急火火打来电话，说她家老爷关九英因出资赞助抗日话剧，被日本宪兵队的佐佐木抓走了。看看能不能托人想想办法。
　　　老黑在电话里哑着嗓子说：
　　　“日本人？日本人是那么好惹的？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说了算。日本人要抓你家老爷，一定是犯了重罪，跟日本人对着干，煽动抗日，那还有个好啊？”
　　　刘妈说：“那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呀？夫人这才边好急好急的！”
　　　老黑拿着电话听筒，沉吟片刻，说道：“办法呢，倒是也有一个，你叫你们家夫人赶紧筹钱吧，我这边有个熟人冯德一，倒是跟佐佐木司令说的上话，你看钱的事……”
　　　“好的好的！我尽快告诉夫人去筹，需要多少钱，你说个数吧！”
　　　“五千大洋怎样？”
　　　“啊！五千大洋，那么一大笔钱，你让我家夫人到哪去筹啊？”
　　　“人命关天，你告诉夫人，只有钱才能救老爷的命！”
　　　老黑放下电话，把拳头捏得嘎吧作响，自言自语道：“嘿！老黑啊老黑！这下可遇上大买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