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书名:一墨惊华 作者:七渺渔 本章字数:4357 下载APP
“这……这是中立商会的……”钟晚“惊讶”地瞪大眼。
  何平昌冷笑:“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又有中立商会作证,想必钟姑娘不会出尔反尔吧。”
  “什么书契?”钟樵见两人对话有异,皱眉发问。
  何平昌两指夹着纸,放到他眼前。
  钟樵粗略扫了一眼上头的内容,顿时脸上血色全无:“抵押大半家产……怎,怎会如此?”
  “这就要问钟大小姐了。”得到意料之中的反应,何平昌心底不无得意。
  钟樵转头看着钟晚,想问她为何如此糊涂!
  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晚儿……这可是真的?”沈兰芝也看到了书契上的内容,面色惶惶,看向钟晚。
  钟晚不忍看到二老这般,也不打算继续演下去了,做出一副想抵赖的样子:“我……我也不记得了,可否叫来赵会长?但凡书契都会经过他的手,他一定知道。”
  何平昌原以为她是个人物,如今看来,却不过如此。赵会长来了又如何,偌大的中立商会,他不可能只手遮天。白纸黑纸的东西,若是赵会长帮偏,定是砸了自家招牌。
  派了小厮去请赵会长,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赵会长便匆匆赶来。说明来龙去脉,赵会长接过何平昌手上的书契一看,顿时面色严肃:“这书契你从哪儿来的?”
  何平昌打起了马虎眼:“赵会长还需问我?这是中立商会的东西,自然从商会来。”
  赵会长捻起胡子,仔细眯眼一看:“但……这摆明是伪造的啊。”说罢,他将书契拿起来,面向众人:“诸位与中立商会合作过的都知道,我们商会的徽章是两条交缠的龙,你看着徽章,摆明了是两条蛇吗……”
  围观人群中也有几位赶来看热闹的商贾,几人仔细比对了一眼,便调侃道:“中立商会徽章上龙有有脚,且有清晰鳞印,这上头光秃秃的,摆明了是作假。”
  何平昌心底狠狠一沉,扭头看向钟晚,后者朝他扬唇,露出一个嘚瑟且灿烂的笑。
  何平昌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她早就猜到自己会去偷书契,提前备了一份假的。
  然而他自认谨慎小心,却两次栽在同一件事上。
  当然,若是何平昌知道,中立商会的书契并不好辨认,便不会铤而走险来这么一出。
  “若不是相关之人,此徽章如此逼真,定然被你骗,你打着中立商会的名义招摇撞骗,如今书面上流行的假书契莫不是与你有关?”赵会长眯着眼,冷冰冰瞧着他。
  何平昌下意识后退两步,冷哼:“赵会长高看我了,我此番也不过是被人蒙骗罢了。”
  “你到底是不是无辜的,跟我回去一趟,问过之后才知道。”赵会长招招手,立刻有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朝着何平昌走去。
  何平昌心知不妙,拔腿就跑,然而还没跑几步,前头便窜出几人将他拦住。
  却是钟家的护卫李群。
  钟晚厉声道:“抓住他,此人狡猾如泥鳅,莫让他跑了。”
  城卫兵、钟家护卫再加上赵会长带来的人,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将他团团包围。
  事到如今,何平昌面色苍白,这才知道后悔。他自负聪明,却不知其他人并非傻子。
  如此拙劣的计谋,竟想侵吞钟家万贯家财,他当初莫不是昏了头?
  “赵伯伯,好走。”
  看着何平昌一脸便秘的样子,钟晚哪里不知他的想法,越是见他这般,钟晚越是开心,颇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不枉费她受了这么多苦,赵会长折磨人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赵会长把人带走,看热闹的人意犹未尽的散去,言语间还在谈论着这件事,想必过不了多久,何平昌坑蒙拐骗,被钟晚打脸的事情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不过眼下钟晚却无暇管这些,她为罗十七冒然上门之事向城主赔不是。城主是个面硬心软的老头,闻言只是摆摆手:“我掌管城内太平,分内之事而已。且这事是于文斌引起的……“说到这里,他回头看去,冲着角落吼道:“还不快滚过来?!”
  知道自己被何平昌蒙骗的于文斌自知理亏,又忌惮姐夫的危险,忙圆润地滚过来。
  待人都散去了,钟家大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沈兰芝看向钟晚,嗔怪道:“你这小妮子,这些事怕不是你早就设计好的,也不晓得同家里知会一声,吓死我了!”
  “娘亲莫怪,我向您发誓再没有下次了~~”钟晚抱着母亲的手臂摇晃,撒着娇。
  沈兰芝最受不了她这样了,再也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只是拉着她的手:“饿了没?”
  “饿了~~要吃好吃的!”
  “好好!”
  母子两一唱一和,让旁边打算端起父亲的架子,对钟晚的言行规矩一二的钟樵插不进去嘴。
  钟晚挽着母亲的手,回头看到父亲还杵在原地,便也去拉他的手,甜甜道:“爹爹~走吧~”
  钟樵便把刚才的话抛之脑后,瞬间化身女儿奴,叫人端茶上点心。
  一家三口许久未见,说了会儿话,钟樵叹道:“老太太身子骨不好,以为你出事,病倒了。”
  钟晚眉头一紧:“如今可还好?”
  沈兰芝:“昨个儿我去瞧了,倒是好些了,只是嘴里仍记挂着你。”
  钟晚便不再耽搁,立刻起身去瑞和堂。
  刚一进去,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药味,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从里间出来,瞧见钟晚,顿时惊喜道:“大小姐?!你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里头传出一道沙哑的嗓音:“外头说什么……晚儿?可是我的晚儿回来了?”
  苍老的嗓音,像一记木槌,敲在钟晚心头。她鼻尖酸涩,顾不上与旁人打招呼,连忙撩开纱帘走进去。
  老太太侧卧床头,满头银丝,衰老的面容上填满沟壑。
  瞧见她,枯木似的双眼好像起了生机:“晚,晚儿……我的晚儿回来了?”
  钟晚眼眶通红,扑到老太太的床前,抱着她低声呜咽:“是,祖母,我回来了。”
  老太太乍见到孙女,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连日的愁容终于展露笑颜:“回来就好。”
  “是孙女不孝,让您担心了。”钟晚哽咽。
  她将近日发生的事,慢慢说给祖母听,老人握着她的手腕,仔细看着她:“瘦了。”
  “我还年轻,多吃几顿就回来了。”钟晚吸着鼻子:“倒是祖母,要记得喝药。”
  她从丫鬟手里接过汤药,亲自喂她。老人原是不喜这味,如今却是打起精神来。
  有了钟晚在跟前伺候,却是比其他人软磨硬泡更有用。老太太的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一番波折,苏合香的买卖竟是以这般的方式落幕,到底是让钟晚知道,做生意并不是简单的打理好钟家的铺子,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多得是。
  苏合香的生意总归是一块大肥肉,钟晚不会轻易放弃,不过眼下需要调整生息,从长计议。
  之后她雷霆手段,与胡人取得生意上的合作,并将苏合香的市场牢牢占据。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却说钟晚离开京城不久后,梁逍便收到她的来信,告知一切顺利平安。这信是专门托人不远万里送来的,除了信件,还有一个香囊。
  那香囊看似朴实无华,仔细一看上头绣着一个倚窗而立的男子,眉眼竟与梁逍有几分相似。
  香囊下坠着穗子,几粒石子晶莹剔透,叮铃脆响。
  线脚不利落,甚至有些粗糙,只是他能想象不善绣工的女子,一针一线的缝出来。
  轻抚着香囊,嘴角扬起,只是愉悦的心情并未持续太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随从走进来,告诉他陛下传他进宫。
  梁逍眉峰微蹙:“可有说何事?”
  那随从打小跟着梁逍,也是个机灵,一早便从过来通传的公公那打听出事情始末。
  原来那日鸿胪寺的事,不知怎的传到皇帝耳中,梁逍被扣了一个办事不利的帽子。
  闻言,梁逍轻嗤:“也罢,也有好几日未进宫了,那便去一趟吧。”
  勤政殿。
  一道略微尖锐的声音传出:“父王,这都这么久了,六弟怎的还未到?莫不是在外头心野了……”
  梁逍刚到门口,便听到这句话,他面色不显,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三哥,我这不是来了?你不是不知道我住的宅子偏僻,我就是再快马加鞭,也不能飞过来。”
  皇帝居于上首,两边各站着太子梁起和三皇子梁越。梁起一袭月白长袍,金丝线勾勒衣角,衬得他越发温润有礼;
  而另一边梁越却一袭红黑色外袍,身材高大,眼神透着嚣张,方才的话正是她说的。
  两个性格迥异之人,却年年为了储君之位争斗不休。三皇子与皇帝年轻时一模一样,因此最得皇帝宠爱,就连其母妃丽贵妃也在后宫中水涨船高;但偌大的宫廷,光有宠爱是不够的,因而背后有两大世家撑腰的太子梁起,足以与梁越分庭抗礼。
  梁逍缓步走进来,一眼便瞧见梁越眼底不屑掩饰的得意,也就知道是谁告的状。
  他端的是处变不惊,向上首行了一礼:“拜见父皇。”
  坐在上首的文景帝年事已高,六十有余,精力已是大不如从前,一脸疲惫地挥挥手:“起来吧。越儿说的事,可是当真?”
  梁逍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那藩人明明是在鸿胪寺调戏良家妇女。但梁逍也并未完全撇清自己的责任,言罢行了一礼:“说到底还是儿臣看顾不周,请父王责罚。”
  “这些个混账东西!”文景帝人老了,有些收不住脾气,当即把藩人斥骂一顿。
  梁越在一旁得意的看着梁逍,父王近来脾气越来越差了,梁逍这回是讨不到好果子。自己遇事先把水搅浑,先前在太妃生日宴上与太子斗争犯的小错,父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岂料文景帝下了惩罚藩人的命令,对待梁逍却轻拿轻放:“你自幼便贪玩,哪里懂得这些,叫你比个投壶倒是能年年拿第一名,那藩人向来狡猾,日后你莫要着了道。”
  “父皇教训的是。”梁逍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毕恭毕敬回答道。
  倒是一旁的梁越有些傻眼,随即心底升起一股子不忿,又是这样,六弟打小就混不吝,父王好似对他格外宽容!他是相信梁逍没那个能力与自己争夺储君之位的,但是文景帝对他的那份难得的宽容,却让梁越有些眼红。当即出声道:“父王!六弟已经不是小儿了,鸿胪寺的事若是传出去,丢的是皇家脸面,岂能姑息!”
  文景帝低低咳嗽一声,骂道:“那你要我如何?!他毕竟是你弟弟!”
  梁越:“……”
  梁越很想回一句,当初您为了太子责罚自己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是太子的弟弟?
  但他也知道,也许是梁逍从未参与政治,文景帝对这个小儿子保留了一丝宽容。
  虽心里有气,但眼下不是闹的时候,便只能咽下这口气,垂首道:“是。”
  文景帝接过内侍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还有什么事?”
  梁起率先道:“回父皇,儿子不打搅父皇休息了。”
  见太子要走,梁越便也表示自己有事要处理。
  只是三人打算离开时,文景帝却来了一句:“你们两个走,逍儿留下。我有一副叶子牌……”
  太子和三皇子走出勤政殿,隐约能听到里头传出欢声笑语。梁越阴阳怪气道:“六弟整日不务正业,父皇真是老糊涂了。”
  说完,看向一旁的梁起,见他也望着里头,薄薄的眼皮耷拉着覆着深邃的双眸。
  梁越嗤笑一声,愈发阴阳怪气:“旁人总说你们脾性像,但我看父皇更待见六弟啊。”
  梁起眼尾扬起,露出一个疏淡的笑容:“三弟说的对。”
  竟是不欲多言,转身离开。
  梁越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也不耐,只是收敛了神色,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旁人都道两人品性相似,却不知比起梁逍,太子更加深不见底,永远令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