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征也因赵寒的心念所在皆是百姓而有些动容，立刻伸出双手将赵寒扶起：“有像你这样的贤臣效力，我何愁大业不成？”
　　这般王柔记挂了许久的君臣相宜的历史性场景，她是没机会亲眼看到了。甚至等她再次下楼的时候，就连两人的人影都没能看到。
　　和赵寒在一楼大堂处谈了一会儿后，冯征注意到瓢泼而下的大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停住了，便让赵寒和他一同返回州牧府，再细细讨论景州如今的局势，颇有要和赵寒秉烛夜谈的意思。
　　然后命令其中一个甲士将马匹让给赵寒，一行人动作熟练地驾马离开了。
　　搞清楚了状况的王柔眨了眨眼睛，望向客栈门外的街道。那里早已没有了她熟悉的身影，就连那个相让马匹的甲士都跑得不见人了。
　　她十分随意地就近坐在了一个空置的长椅上，有些遗憾自己满腹的疑问一下子没人解答了，但更多的是让她一直笑容满面的无尽喜悦之情。
　　显然赵寒已经投入了冯征的麾下，她一直以来都在为之努力的目标，可以说是达成了一半，也可以说是已经达成了。
　　虽然冯征还没有战胜李容，可关键的领兵之人赵寒已然不会再为李容效力，起码小说里写下的内容，已经被她成功改写了。
　　余光注意到了郭攸的出现，王柔顿时收起了脸上的傻笑，转头向他看了过去。
　　明明赵寒还是投奔了冯征，郭攸的想法并没有实现，但此刻的他面容上却十分平静，一点也没有愤怒失望的感情流露出来。
　　王柔自问如果将她放在郭攸的位置上，她一定做不到现在这个状态，说不定还会砸东西来发泄心中强烈的挫败感。
　　郭攸竟然还能保持住平静，果然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男人。
　　然而郭攸的心中并没有产生这么强烈的挫败感，是因为在赵寒决定前往雍城的时候，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他所能做出的最后努力，就是授意那个曾经受过郭府恩惠的门客，向冯征揭发了贪污一事。
　　如果冯征顾念亲缘关系决定徇私，那他无需再多费口舌，认为冯征在亲戚和民生之间放弃了民生的赵寒，自然就会放弃投奔冯征。
　　那时候无论王柔再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是没有用的。
　　可冯征按照律法做出了判决，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私心进去。在刑场附近亲眼目睹刽子手的刀落下之后，他就知道，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
　　如今赵寒正在为冯征攻打景州之事尽心谋划，对他来说，只是一件让他长叹了一口气的事情而已。
　　他不由看向了导致了这一切的关键之人，正好和看了过来的王柔四目相对。
　　“这真的是天意吗？”郭攸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点嘲讽之意。
　　这当然不是天意。王柔没有像平时一样信心十足地承认下来，她只是神色认真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天意，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郭攸下意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意会到王柔话中的意思，他又是略带嘲讽地一笑：“你果然在说谎，可赵兄却听信了你的谎言。”
　　王柔突然站了起来，动作轻快地拍了拍双手，一脸无辜地回应：“什么谎言不谎言的？我确实可以窥探到天命啊。”
　　她稍微昂了昂头，语气骄傲地开口：“我说姓曾的死定了，果然被刀了吧？”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再去向赵寒确认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郭攸没有接话，转身返回了二楼。
　　王柔转了转眼珠，算着郭攸差不多走进房间了，才“噔噔噔”跑到了苍术的房门前，把人唤了出来。
　　对于明明回来了客栈竟然又要出门感到十分诧异，苍术再次跟在王柔的身后走出了客栈大门。
　　而且这次他们的目的地依然是市场，只不过刚走进外门王柔就停下了脚步。
　　随着雨势的逐渐变小直至停止，市场内又恢复了晴日里的热闹。收了摊避完雨的小贩和行人纷纷从躲雨的地方走了出来，继续自己今日的打算。
　　没了刑场处的热闹可以看，此刻行走在市场里的百姓比方才还要多一些。
　　王柔打量了一下两边的店铺和小摊，发现都是在贩卖一些常规的小吃物件，便又沿着街边前进了起来。
　　直到三个准备表演杂耍的男人印入她的眼帘，她漫无目的的行走才突然有了目的地。
　　他们估计也是才来到位置上，还在摆放着道具，没有急着敲锣打鼓地吸引来往行人的注意力。
　　从被放在一个木箱子上的铜锣，和被倚在墙壁上的花枪看出了他们的身份，王柔连忙兴高采烈地向他们走近。
　　“诸位郎君，打扰一下，你们经常来这里表演吗？”王柔站在放着铜锣的木箱旁，不急不缓地询问。
　　三人顿时看了过来，其中一个蓝衣男子点了点头：“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在这里表演。”
　　那样群众看久了就会习以为常了。“那你们今天要加点新的节目吗？”王柔转了转眼珠，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浅笑，“比如挑上几个观众，给他们算算命。”
　　三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还是蓝衣男子出面回应道：“我们都是普通人，哪里会这个？只有修仙的道长们才能算的出来。”
　　“我会算啊。”王柔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自信模样来。
　　三人有些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一下王柔，默默在心中考虑王柔是真的会算命，还是只是过来图个好玩，到时候再随便瞎说一通。
　　“反正就算没算准，那也是找我负责任，你们根本不用这么担心啊。”王柔随手理了理发髻上金灿灿的蝴蝶簪子，“难道你们还怕我担不起？”
　　那倒是，就算说得不准，一串铜钱扔过去，说了什么都是准的。三人想通了这点后，顿时不再犹豫了。
　　在一番日常的杂技表演之后，蓝衣男子向周围正在热烈鼓掌的群众拱了拱手，按照王柔的意思，说出了今天新添的算命活动。
　　在王柔看来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活动，但在围观群众心里，这可是十分少见的可以为他们这些平民指点迷津的机会。
　　不论是已经相信了的，还是仍然在心中存有疑虑的，都争先恐后地朝着蓝衣男子大喊了起来：“选我，选我！”
　　要不是担心惹身怀道行的仙子生气，他们就不止是停在原地仅仅手指自己了，定然会一拥而上生怕自己的存在没有被注意到。
　　端坐在木箱上的王柔眨了眨眼睛，气定神闲的目光从身前的木桌上越过，扫视了一眼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和面上气色。在刚才蓝衣男子进行表演的时候，她就已经观察完毕，并且根据这点选择出了合适过来算命的人。
　　她看似随手一指，指向了一个看上去比较容易忽悠的年轻男子。
　　众人随着她指出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给人感觉呆呼呼的男人正愣在原地，顿时对这个运气很好的家伙羡慕不已。
　　白衣男子刚被选中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真的会是自己被挑中，直到身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都被选中了，还不赶紧过去？”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向王柔走近。
　　在身后火辣辣的视线中，白衣男子站定在了王柔面前的木桌旁，望着她端庄优雅的笑颜，一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王柔可没有等他先说话的意思，直接先下手为强地占据了主导地位：“郎君想要问些什么方面的事情？比如说你的前程？”
　　这个人几乎是一群人中穿着最好的，虽然只是普通的白色布料，但上面不仅没有一丝破损，袖口处还被刺绣了一个不知名鸟类的图案。腰带处却没有挂上一块配饰，这一点倒是与身边之人并无不同。
　　双手上也完全没有做农活导致的粗糙，倒是中指上有一处硬茧，和她在高中时奋笔疾书在手指上留下的笔茧，处于同样的位置。
　　很显然他并不是需要辛苦耕耘的农民，应当也不是出身良好自诩君子的士族子弟，不然就算低调起见穿了身白衣服，起码还是要在腰间挂上一块小型玉石的。
　　他最可能的身份就是商户子弟，希望依靠读书来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这么一个人，最希望知道的答案自然就是他的前程。
　　而这个答案对王柔来说，显然比“我的钱包不见了，会是丢在了哪里？”这一类真的需要去掐指一算的，要好回复得多。
　　以免男子选择去问家里其他人的前路，王柔先行把范围限定在了男子本人的身上，毕竟她怎么可能知道那些见都没见过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做事水平？
　　白衣男子又是一愣，然后顿时点了点头：“敢问仙子，我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入仕？”他的家族亲戚都是在城里经营跑商的，平日里虽然有机会见到官员权贵，却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家里给他找的老师也没有什么名声，没有举荐他的渠道。
　　先前州牧发布过一些招纳贤才的告示，他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上面的出题，他的答案也和其他人的一起被呈交了上去。
　　可是他没有得到州牧的认可和启用，这对他是一场不小的打击，让他到现在都还没能释然。刚才路过表演杂耍的摊子前，他鬼斧神差地停住了脚步，跟着身边的人群一起鼓掌称好，才让心中沉重的失落得以缓解了一些。
　　只是等到回到家里之后，他又要面对父母难以掩饰的失望目光了。
　　问出了十分在意的问题后，白衣男子怀揣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心情，注视着神色始终温和从容的王柔。
　　王柔没有立刻回答，她将桌上的一碗清水推到了靠近男子的位置上，接着收回了右手，抬起头来望向男子的神情：“在心中想着你的前程，把最让你受触动的一个字写在桌面上。”
　　这就是十分常见的测字算法了，白衣男子意会到了这一点，还十分认真地闭上了双眼，去感受那个最让他触动的汉字。
　　过了近乎一柱香的时间，白衣男子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王柔只是一言不发地静静等待，没有出声打扰他。
　　但围成一圈的吃瓜群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有的人一开始还在低声交谈以免吵到白衣男子，现在声音明显变大了许多，仿佛就是在说给白衣男子听。
　　“这也太慢了吧？”“就是啊，一个大男人，做事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
　　还有的人直接朝着白衣男子的背影喊了起来：“喂，还没好吗？能不能快点啊？”
　　白衣男子顿时慌里慌张地睁开了双眼，吞吞吐吐地说道：“好，好了。”他的脑海中一开始浮现出了不少字词，被他删删减减只剩下了最后两个字，然后他就删不下去了。
　　一个“恒”字一个“怀”字，让他犹犹豫豫始终不能决断。听到众人的大声催促，才不得不先行睁眼。
　　他将食指伸进清水中沾了沾水，先在桌面上写下了这两个字的共同偏旁竖心旁，然后动作又停顿住了。
　　接着暗暗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