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生机⑧ - “是我居心不良,恩将仇报。”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3898 下载APP
晏江何带张淙去了家自助烧烤店。他请客,照样被伺候。

张淙在“被奴役”方面已然颇显主动性,拿菜拿肉上烤架,包括点火翻串儿都是他默不作声一手包办。张淙甚至记得晏江何才欺负完晏美瞳,嘴里念叨过烤鱼,专门去海鲜区挑了两条鲫鱼烤上。

晏江何也不是全程只有一张嘴能用,他抡活胳膊腿儿,接满两杯橙汁才坐下,然后再没动屁股。

一顿饭吃完,晏江何开着车慢慢溜达。天气热了,夜里的空气闻着很新鲜,好似嫩绿树叶蒸发掉的味道。正巧今晚兴致好,晏江何索性将车开去Azure,带张淙去钟甯那里坐一坐。

张淙在Azure打工小半年,跟里头的人早已脸熟,他才刚进去就有大厅的服务生跟他打招呼:“哎,张淙,今天你的班吗?”

“不是。”张淙应道,顿了顿又说,“跟我哥过来坐坐。”

服务生看见旁边的晏江何,打过招呼,接着撇撇嘴,颇有可惜:“还想着抽空去楼上跟你讨一杯呢。”

张淙短暂地笑了下:“后天晚上我在。”

服务生马上说:“那敢情好,后天我去找你调一杯,就要上次那个百香果的啊。”

张淙:“哦。”

今晚二楼迪吧有场子,一楼也挺吵,晏江何跟张淙没停脚,直奔电梯上四楼。

电梯门一闭,声音被关在外头,消停不少。晏江何扭脸瞧张淙,很感兴趣地问:“调一杯什么百香果?”

“......”张淙后背轻轻靠在电梯上,“特调。”

晏江何有些意外:“你调吗?”

“嗯。”张淙对上晏江何的视线,“跟调酒师学的。但那杯是我自己新琢磨的,加了点东西进去,还没上酒单。”

晏江何赶紧问:“好喝吗?”

张淙心头颠几下,眼睫上上下下,轻悠晃荡两回:“等下给你调一杯。”

“好。”晏江何满意了。电梯“叮”一声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晏江何一进场便瞥见钟甯。太显眼了,钟甯抱着把木头吉他,正坐在台子中央唱歌,他唱的一首老情歌——《红豆》。

晏江何搁吧台前摸个椅子坐下,这位置背对唱台,没什么人坐,晏江何落得清静。

调酒师刚凑过来想问话,看见晏江何身后的张淙,改口说:“张淙,你进去做,还是我给你们弄点喝的?”

“我进去。”张淙说完,看了眼晏江何,转身走进后厨。

钟甯一首歌唱完,抛吉他下台,目标明确走到晏江何身边,他刚才就看见晏江何了。

钟甯拖来个椅子,挨晏江何坐下:“怎么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钟甯看调酒师,手指敲两下台面,嗔怪道:“小刘,上酒啊。”

小刘笑笑:“老板,张淙进后头做东西了。”

钟甯点点头,和晏江何说:“你跟张淙来的啊。”

“是。”晏江何乐了,闲得又故意水败钟甯,“钟老板唱得真好。”

钟甯瞪他一眼:“少扯淡,有本事你上一个。”

晏江何笑骂:“滚蛋,我上你这场子就砸了。”

晏江何:“哎,张淙经常在你这调酒?”

“不算太经常,他在后厨。不过能帮不少忙。”钟甯夸道,“张淙还真不是一般的服务生,什么活儿都上手特别快,小刘还想要收他做徒弟呢。”

钟甯:“我觉得真行,他平时那张脸就冷冷清清的,要真能学着玩花活,到台面上耍杯子,指不定还会成为我这一个招牌。”

钟甯说着看向小刘,小刘也立马看过来,他的确挺想教张淙花式调酒。

“赶紧给我打住。这小子虽然手巧,但再开学就是高三备考生了。”晏江何说着还上赶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展扬,“期末考试全校第六,学霸,别浪费我这好苗子,说不定冒一股青烟呢。要学花式调酒,高考完了再玩。”

小刘叹口气,大概是觉得有些可惜。

“哎呦。”钟甯瞅晏江何,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物,“瞧瞧给你嘚瑟的,眼角都多笑出俩褶子。”

晏江何的笑意收了收,声音压低一些:“张淙先前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他现在有点人味儿,我能不高兴么。”

钟甯眉梢一挑,打趣说:“你还真是疼他。”

晏江何哼一声,眯缝下眼睛,瞧见张淙从后头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澄黄色的饮品。剔透鲜亮,杯口还插着一片新鲜柠檬。

张淙把杯子放下,朝钟甯点个头作招呼,对晏江何说:“你开车,我就没放酒,喝果汁吧。”

晏江何啧一声,指尖弹两下杯壁:“你糊弄我啊?”

张淙瓮声瓮气地说:“我放蜂蜜了。”

晏江何瞅张淙一眼,端起杯子仰头喝一口。味道还真不错。一点也不涩,甜酸适中,入口清爽,果香不绝。

晏江何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突然问:“你那驾照什么时候能拿下来?”

“多去练练,暑假就能拿了。”张淙说,在晏江何另一侧坐下。

晏江何点头:“那快点拿,下次我再来,就不用喝饮料了。”

钟甯搁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认识晏江何多年,晓得晏江何经常不干人事,但像这般前后不差两分钟就打脸的情况还是少见。

钟甯惊讶地问:“张淙学车了?”

晏江何:“是啊,他不是跟你说了吗?少来你这干点活儿,抽时间去学车。这都快学一学期了吧。”

“他可没说学车。”钟甯瞄一眼张淙,“他就说要调整打工时间,我还以为他是开学了要忙活学习呢。”

张淙坐在一边没吱声。学车票接晏江何这种事,他更喜欢圈在心里偷着乐。他这人小气得很,一肚子摸黑,好不容易能自个儿闷声甜两口,便谁都不乐意给瞧。

钟甯简直无语:“我说江何,你刚才说张淙是高三备考生,不让小刘教他花式调酒,暑假就叫人家把驾照考下来?”

谁家的高三准考生暑假不是忙成马蜂窝?假期全是这科那科的补习班,档期糊满,栽题海里徜徉。张淙倒好,竟被撵去隔车玻璃杠太阳,考驾照。

晏江何这套里外区分太不要脸,钟甯都替他臊白:“你怎么想的啊?”

“驾照早就叫他考了,而且早晚要学,有什么问题?这跟花式调酒能一样么。”晏江何独裁主义,齁儿没皮,“再说他这成绩,不影响。”

钟甯:“......”

钟甯在心里替张淙抱不平,这孩子也真是倒霉,难得从一个窟窿里出来,又折进了晏江何这鬼穴。可钟甯歪脑袋看一眼,竟发现张淙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实在叫人神经疼。

钟甯愣在那怔神儿,晏江何站起身:“我去个卫生间。”

晏江何走人去厕所,钟甯一直抓着张淙看,他发现张淙的视线移动,便顺着看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钟甯看得心头猛一咯噔。——张淙在盯晏江何刚喝过的杯子。

张淙那眼神黑沉沉一片,零碎收敛进散淡的光,往里头深掏,似乎能拽出些实质的柔软,以及某种冲突的、难以言喻的强势。

这种眼神钟甯太明白了。或者说,一个男人用这种眼神去看待另一个男人,这里面包含了什么,意味着什么,钟甯再清楚不过。

钟甯被张淙吓得头疼,他没忍住小声谇出一句:“天呐......”

钟甯站起来,没过脑子,一把薅住张淙。张淙愣了下,刚要张嘴,却听见钟甯说:“别说话,跟我过来。”

张淙心跳空一拍子,大概感觉到了什么,闭上嘴跟钟甯走。

钟甯把张淙拽进了没有人的工具间。他锁上门,脚边是一把笤帚。

这事儿太劲爆了,钟甯震惊过头,脑子还没找回来,他劈头盖脸地问张淙:“你怎么回事?”

张淙定了定:“什么怎么回事?”

“......”钟甯抹一把脸,忽然有些无奈。他条件反射就把张淙扯走了,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其实不应该开口。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气氛开始变得僵硬。
 
张淙沉默半晌,居然短暂地笑了下:“被你看出来了。”

钟甯倒吸一口气。张淙这话等于承认,他们心照不宣,秘密已经洒没了。

钟甯差点拎起脚边的笤帚抽过去:“你......那是晏江何!他不是......”

“我知道那是晏江何。”张淙飞快打断钟甯。

——也只是晏江何。张淙只对晏江何这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张淙无法遮掩,索性全撕开得了。

晏江何没开这个窍也就罢了,钟甯跟他是一类人,他怎么可能瞒得过钟甯?

挖心似的。

张淙说:“我知道他不是。他不喜欢男人。” 

钟甯:“......”

钟甯杵地上没动,好久才吐出两句话:“你是不是疯了啊?你......哎,谁不好你偏要......”

钟甯说一半停住,说不下去了。他太明白这其中的身不由己,喜欢谁自己没办法定,可不就是疯了?

就晏江何那泼货,油盐不进,铁铛心地,单看那薄情寡义的玩意是怎么对云蕾的就知道,张淙这点倒霉催的念想要是暴露了,直等于飞蛾扑火,灰飞烟灭。

张淙皱起眉,伸手掏兜。他想要掏根烟,但指定要摸空,因为他兜里早就没有烟了。他戒烟了,因为晏江何不喜欢。最后张淙只抓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吃。

张淙嘴里很甜,说的话却苦:“是我居心不良,恩将仇报。”

钟甯眼角一抽,长了半晌嘴,说不出话,沉默。

钟甯虽然是晏江何的朋友,但并没有立场去置喙。再说一句旁的,抛去他自己感同身受,个人爱好是自由,钟甯不想劝,更劝不动。他是吓懵了才下意识拉张淙过来。回过神儿来,只能算了。

钟甯转身打开工具间的门,叹口气:“走吧。”

他想了想加一句:“你知道我没法跟江何说。”

钟甯扭头看张淙:“你等会儿去后厨做两个圣代,我是出去接电话了,我们没来过工具间。”

——全当他什么都不知道。晏江何这类人,手里天生握快刀。他要是能蹚上麻烦,绝对是自愿搅和,不必担心,更不需要纠结,就看他什么时候能长眼睛。

只可惜了张淙......

“嗯。”张淙叼着糖棍子,后槽牙咔嚓一声咬碎糖球。他擦过钟甯肩膀走出工具间,直奔后厨,去做圣代。

钟甯:“......”

钟甯慢慢晃荡回去,老远瞅见晏江何已经坐在吧台边,继续喝张淙调的饮料。

见他过来,晏江何招呼上:“小刘说你拽着张淙跑没影儿了,去哪了?张淙呢?”

“我让他做两杯圣代吃,我又去接了个电话。”钟甯搁心里长吁短叹,“他圣代做得不错,你尝尝。”

晏江何乐了,话都被他夸俗套:“这小混蛋,手太巧了。”

“......”钟甯专门打量了下晏江何的眼睛,深刻怀疑晏江何瞎得过分,早晚要天杀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