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书名:一墨惊华 作者:七渺渔 本章字数:4330 下载APP
三两杯酒下肚,见何平昌面露愁容。于文斌随口问道:“何兄可是有烦心事?”
  何平昌叹了口气,道出自己被钟家侵占家产一事。
  闻言,于文斌默了默。他那城主姐夫和钟家关系一向不错,此事可不好插手……
  何平昌余光扫了他一眼,做出无奈的样子:“若有人能助我,事成之后分他一半也不是不可。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只求日后到了地底下,对得起故去的父亲和祖父。”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听到这话于文斌顿时眼底精光一闪,渐渐起了贪婪之色。
  “虽说钟家在江陵龙盘虎踞,轻易不可撼动,但要说这事,也不是不能成……我那姐夫便是江陵城的城主,若能说动他……”
  “当真?”何平昌面露喜色,可转瞬想到什么,眉头微皱:“可我听说城主大人与那钟老爷子是至交,即便钟老爷子故去多年,与也钟家关系密切,恐怕是不好……”
  “放心,”何平昌只要一想到自己有了钱就不用再看姐姐的脸色,便越发心潮涌动:“姐夫近来感染了风寒,帮助何兄你也是一桩义举,让他多病几日也未尝不可。”
  何平昌低头斟茶,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弧度,声音却谨慎小心,“如此,真的好吗?”
  于文斌眼底含着精光,拍了拍胸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此事便交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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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府书房一夜掌灯。
  府上要务繁琐,钟樵处理完,已是半夜三更,便干脆在书房和衣而眠。书房的榻到底不如卧房,次日天刚蒙蒙亮,他便醒来。腰酸背痛,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
  推开窗,叫外头的冷风一吹,心头舒爽不少。
  可这舒爽也并未持续片刻,外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却是小厮急急匆匆进来,焦灼道:“老爷不好了!城主府的兵上门来了,说……说咱们家犯了大错!”
  钟樵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见惊慌,穿上外衣,沉沉问道:“是谁带的兵?”
  小厮想了想:“是那城主的小舅子,说是拿了城主的命令。”
  于文斌?
  想到这人平日里的风评且与城主的关系,钟樵心底有几分疑虑,迈步走了出去。
  鸡鸣破晓,府中其他人也已醒了。钟樵碰到匆匆而来的沈兰芝:“夫君,外头人声喧哗,可是出了什么事?”
  钟樵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两人朝外厅走去,刚走到院子,便看到城卫兵的人黑压压一片。沈兰芝到底是内宅女子,见状被吓一跳,一声惊呼噎在喉头,半响指着他们:“这……这是干什么?!”
  为首于文斌脸上扬起笑容,走上前行了一礼:“夫人、老爷,于某人奉城主之命请你们去一趟,二位可向城主将当年侵占何家财产一事,如实道来……”
  一群面容肃杀的城卫兵,一大早穿街走巷,停在钟府门口。左右邻里纷纷出来围观。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一惊,只是他们多少受过钟家恩惠,却是不相信这种话的。
  沈兰芝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年轻时她也是骄纵肆意的女子,嫁人后才逐渐收敛。心底到底忍不住这口气,冷笑一声,言语讥讽道:“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在桥上碰到一个乞丐,与她非亲非故,她非说我身上这件亲手绣的衣裳,是她当年不慎遗落在外的。我见她神神叨叨,可怜她,便打发了她二两银子。如此乞丐做派,也只有乞丐做得出来。”说到这,她好似想起于文斌的来意:“哎呀,于公子,无凭无故的,作何要闹这么一出?你想唱戏,可别叫上城卫兵这些汉子,没的被人说是乞丐!”
  城卫兵的汉子们顿时面面相觑,有几个面皮薄的当即红了脸,想来他们也知道今儿上门多少有些莫名。
  于文斌脸上青红交加,咬牙道:“我可是有城主的口令,夫人若是不从,别怪我不客气!”
  钟家与城主大人一向交好,且他一向看不惯于文斌,不可能让这个便宜小舅子不分青红皂白上门拿人。个中定有其他缘由。钟樵是知道城卫兵办事手段的,把他们带了去,关上个几天几夜,若等不到城主出来主持公道,多半由着于文斌屈打成招。
  钟樵将夫人护在身后,冷声道:“口令?!城主大人一向秉公执法,莫说是无凭无据上门拿人,就是审问一个贼子,怕误判毁了人家,也是慎之又慎。你这口令有几分真假?”
  钟樵这话赢得了围观者的赞同,众所周知城主仁慈,定然不会用这般粗暴的手段。
  于文斌也不装那大尾巴狼了,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来人,带他们走!”
  身旁的城卫兵却一动不动,面露犹豫。
  于文斌恶狠狠道:“你们若不听话,等大少爷继承了城主之位,有你们好果子吃!”
  城主年事已高,近来也时常病卧床榻,大少爷子承父位是板上钉钉的,偏这大少爷与于文斌这个小舅子关系不错,他们也不敢明面上得罪于文斌。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终究是不情不愿上前了。
  拔剑出鞘,剑光凛冽。
  “谁敢动我们老爷夫人!”李群握着剑,带着一群护卫赶来,铁壁一般拦在东家跟前。
  于文斌不屑的看着他们:“就你们这几个剑都拿不稳的蠢货,还敢跟城卫兵作对?”
  李群:“东家仁善,我定然不可能看你们诬陷他。”
  城卫兵拿着武器,步步紧逼。这些城卫兵都是上过战场的,比起他们这些家宅护卫,气势自是非同小可。
  李群脚底发虚,却握着剑,一动未动。
  眼看局势一触即发,这时,一道清脆的嗓音传来:“怎么,城卫兵是要把我家填平?”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钟晚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女子一袭红衣烈烈,正是豆蔻年华,通身却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气势。那是惯会发号施令之人身上常有的。让人不会因为她昳丽漂亮的面容而看轻她。
  沈兰芝见到许久未见的女儿,上前仔细瞧着她,眉眼含泪:“你这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
  “娘亲,都怪我,没能及时向你们报信。”钟晚笑道。
  但眼下却不是寒暄叙旧的时候,她看向于文斌,眼神冷冽:“于公子亲自上门拿人,想必是对此事关注有加,但于公子莫被歹人骗了,当了枪使还不自知。若哪天城主大人得知此事,以他大公无私的品性,于公子便是他小舅子也难逃其咎……”
  闻言,于文斌愣了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晚却不言明,只是拍拍手,紧接着罗十七压着赵庆元过来。
  人群外,躲在暗处的何氏母子看到此人皆是一僵。
  尤其是何母见到情郎这般惨状,满眼心疼道:“庆元身上都是伤……他们怎么能下如此狠手!”
  如此看来,人都是有双重标准的,他们当初对付钟晚,可是一心想要了她的命。
  何平昌却根本不关心赵庆元的死活,左右不过是一个姘头,又不是亲爹。但在这个关头,赵庆元突然出现,令事态急转直下。他恨恨地盯着钟晚,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有如此能耐,不仅活着从京城回来,还掘地三尺把赵庆元给掳来了。
  一时间,他竟有些后悔与她作对,若他当初换掉路子,以他的能耐,必定是成了。
  且说赵庆元被罗十七压过来,脚底虚浮,面如土色。
  从京城南下去江陵,走的是水路。钟晚等人虽不至于苛责他,但更不会优待他,他本就是一个酒囊饭袋,撑不住舟车劳顿。
  这会儿他只想坦白从宽,也好找个地儿歇上一歇。然而就在这时,透过人群他看到了何夫人。何夫人捏着帕子,一双美眸通红,心疼的看着他。两人虽是半路夫妻,赵庆元却是付出过真感情的。
  一时间,心上便起了犹豫。待钟晚命令他说话时,他一咬牙,大声道:“钟姑娘,你逼我为你作假也没用!这假话骗得了一时也骗不了一世,你们钟家便是侵占了何家的资产,板上钉钉的事,做不了假!我就是贱命一条,你们要杀要剐随你们去!”
  钟晚和罗十七都惊了,不料他来这么一出。钟晚沉吟一瞬,看向周围的人群,眼底有几分了然。
  钟晚带来的人,明显是要为自己作证,却突然反水,且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便是底下相信钟家的邻里,这会儿也有些疑惑,心底隐约冒出一个想法:难不成钟家……真的?
  虽不明白状况,但事情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于文斌得意一笑:“钟姑娘,你要证据,这人证还是你自个儿找来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钟晚垂眸,沉默。
  而在她的身后的罗十七却瞥到了她的手势,悄悄离开。
  钟樵哪里不明白其中缘由,定是女儿被人骗了。他上前,挡在女儿面前,与于文斌交涉:“要让我跟你走也可以,我妻儿却与何家人无甚瓜葛,你不可以伤害他们。”
  在于文斌眼里,钟樵就是这偌大钟府的话事人,把话事人弄走,再想个法子让他招供,泼天的富贵不是手到擒来?他说:“我会派人盯着钟府,不会有人伤害他们。”
  如此,钟樵便要跟他离开,这时,一直沉默的钟晚却幽幽道:“于公子方才问,我有什么要说的?”
  还不待对方回应,她便叹息一声:“我自然有许多要说的。这人是何夫人的姘头,他的话能作为证据吗?只怕是谎言吧——”
  下一瞬,只见原本一副大义凛然的赵庆元,眼神突然直直地看向某处,紧接着面色煞白,露出忌惮与恐惧之色。他“噗通”一声跪地,大声哀嚎道:“我招!我全都招!”
  “那何家破产根本与钟家无关,全是何老爷子自己是赌鬼,把偌大的家产葬送在了赌桌上。我与那何夫人是姘头,是她亲口在床边告诉我的……若有半句作假,便叫我天打雷劈!”
  于文斌被这个反应弄得瞠目结舌,半响,恶狠狠道:“翻来覆去,你说的话不作数!”
  然而话音刚落,却有一道更响亮的怒吼传来:“混账东西!你到底是在干什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于文斌就像耗子见到猫,浑身都僵住了。
  只见垂垂老矣的城主大人,被两人搀扶着走进来。
  众城卫兵一见到他,顿时面色一肃,连忙让开一条小道,让他进来。
  城卫兵首领更是自知心虚,大气都不敢喘,忙不迭拿来一个软凳,伺候着他坐下。
  于文斌结结巴巴,还想狡辩:“我看姐夫多日不起,便想着为姐夫排忧解难……”
  话音未落,老城主便暴起怒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为我做主?!”
  “我……我……”
  于文斌结结巴巴,大气都不敢喘。
  “滚一边去!”
  于文斌麻溜地滚了。
  接下来有老城主把持局面,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又有赵庆元作证,这样是说到底就是无凭无据的,想空口白牙套走别人的家产,这样的事情,古今未有。
  围观的众人也一片唏嘘,有老婶子暗讽那何夫人是狐狸精,叫男人干出这种事。
  何夫人到底也是要脸面,在暗处听了这些话,脸上青红交加,紧紧捏着手里帕子。
  她不明白,赵庆元明明是被她打动,好端端的怎的又突然反水了?
  她却不知道的是,钟晚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压在一人身上?
  因而她早就让人调查了赵庆元,让他的小儿子一同来了江陵。这可是他的命根子。那小孩并不知道父亲犯了事,只当是来江陵玩儿,因而钟晚让人带他在街上溜一圈,赵庆元生怕小儿子出事,这才不管不顾招了。
  另一边也让罗十七派人去找来了老城主,老城主虽然病了,却不是个傻子。一心为国为民,听到这种事哪里能姑息?因而也就没计较罗十七擅闯宅子,急匆匆赶来。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该落幕时,何平昌却拿着一张书契出现:“钟姑娘,可还记得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