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两层医用口罩的洛白间拘谨地站在输液大厅外，看着半躺在第二排最右边位置的萧林下，她的脸肿得更厉害了，几乎面目全非的程度，人也没有清醒，身子软塌塌地歪靠在椅背上，腰是悬空的，脖子也向下折成了锐角。
　　这个姿势最多再维持半个小时，萧林下醒过来以后绝对得腰酸脖子痛到哇哇叫。
　　可洛白间却没有上前帮忙调整，他看到值班护士出现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哎，这人家属呢？”值班护士站在萧林下面前提高了声音问，周围的病人跟家属都只是摇头。
　　说话的工夫萧林下就又往沙发下滑了一点，大半身子都委顿在地上，顶着一张肿胀到连五官都看不清的脸，狼狈又可怜，就连见多了人情冷暖的值班护士都看不过去了。
　　她记得是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帅气男人把这女孩送来的，进医院的时候还急得一头的汗，知道是女孩是突发严重过敏的时候更是紧张愧疚得不行，她刚跟小姐妹感慨了一句“人间有真情帅哥有真爱”，结果一转脸的功夫，帅哥连个人影儿都看不着了。
　　“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小妹妹，下次挑男人的时候可得擦亮了眼啊！”
　　护士忍不住吐槽了两句，把萧林下往沙发上扶了扶，又把点滴的速度调慢了些才离开。
　　洛白间再回到输液室的时候，已经彻底变了模样，防护服、隔离面罩外加双层塑胶手套全副武装，要不是身高在那儿，一般人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几个正在输液的病人跟陪护家属一看到他这个样子，直接把他当成了值班医生，纷纷起身打起了招呼，洛白间急着去看萧林下，根本没心思解释，索性胡乱点头应了。
　　萧林下还没醒，不过姿势却换了，脑袋侧枕在右手手臂上，身体半趴在扶手上，洛白间紧张地凑近了查看她的情况，可他自己的呼吸声穿过口罩，居然还异常沉重地在面罩里来回地撞，轰隆隆得吵死人，害得他什么也听不到。
　　洛白间索性屏住了呼吸，砰砰的心跳声存在感总算弱了些，终于确定萧林下只是睡着了，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
　　 “……这是过敏了，有点严重啊……哎呀，小伙子别紧张，送来的挺及时，输个液睡一觉就好了。”
　　急诊值班医生说的话又一次在洛白间脑子里回放，“不过这以后可得多注意，千万离过敏源远点，过敏这事儿可大可小，马虎不得……对特定的人过敏？这个还真是挺少见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一个人分泌的体液或者是呼出的气体中存在某种非特异性物质，就有可能引起过敏……”
　　洛白间当然记得萧林下对自己过敏，那天在他办公室里，萧林下后背紧贴门板，手背连带着小臂通红一片的骇人模样，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可记得归记得，他其实却并没真的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萧林下是那样小心又周全地保护着自己，身上艾草苦香浓烈得就像是她本身的味道，再加上平日里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拥抱跟依偎，洛白间早已经记不起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定那次的过敏反应，不过是几率低到可以忽略的意外。
　　可当萧林下毫无征兆地失去意识，呼吸微弱地晕在他怀里时，洛白间就像是被自己的“以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到底给萧林下带来了怎样的负担跟麻烦，只是这付出的代价明明是他可以避免的。
　　萧林下扭动了一下，压在手臂上的脸落在了扶手上，洛白间注意到她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他第一次穿防护服，再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笨拙了不少，又加上他担心吵醒萧林下，只是捧起萧林下的脸就已经出了不少汗，不过他还刚掏出纸巾，萧林下却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洛白间被她直刺过来的眼神看得莫名心虚，既担心萧林下认不出自己，又想要道歉，正挣扎着要先说什么呢，萧林下的指尖就直愣愣地戳上了他的隔离面罩。
　　她明显还有点迷糊，虽然脸上浮肿消了大半，可眼睑鼻头依然染上了病态的红，整个人看着也跟宿醉未醒似的，身子当然还是软的，哪怕是被洛白间扶着，也依然摇得活像是一枝被春风吹软了枝条的嫩柳，娇憨又浪荡。
　　“小洛！”她口齿不清地喊他，对着他憨憨地一笑，微肿的眼皮低垂、红润的嘴角上扬，湿漉漉的眼神一下没一下地往洛白间身上撩，跟软乎乎的小手手挠人痒痒似的。
　　洛白间到底性别男、取向女，定力再足也架不住美人儿这么臭不要脸的直球撩法，哪怕是他的理智清楚地知道萧林下根本没那个意思，也还是头皮发麻地想先撤。
　　可他刚有这个打算，就被萧林下察觉到了，她抬起手背还扎着针头的左手就想阻止他，洛白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萧林下的手腕，赶在针管回血之前，温柔却也不容抗拒地把她的手虚环在自己两手之间。
　　“我不走。”他索性蹲在萧林下面前，还安抚地用指尖蹭了蹭她的腕心。
　　萧林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结果一开口就是匪夷所思又不着边际的问题，“你为什么叫洛白间？”
　　她问完了也没给留洛白间回答的空隙，另一个问题就紧跟着追了上去，“是哪个‘白’？一清二白？沉冤莫白？还是唇红齿白？”
　　她每说一个成语，红线就配合地轻敲一下洛白间的面罩，最后一下还挺用力，洛白间的脑袋都被推得往后一仰，他担心地看向萧林下的左手，萧林下却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扶手，“准是‘乌头白’，我说的没错吧？”
　　洛白间当即判定萧林下的酒品绝对一般，以后绝对不能让她沾酒，不过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那你又是哪个‘下’呢？”洛白间反问萧林下，萧林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眼睛里都是对他的欣赏，不过下一秒，人就跟断了电似的一头栽了下去，晕得比醒得还突然，要不是洛白间及时伸手扶住人，她的脑袋绝对得在扶手上磕出个大包。
　　洛白间也被萧林下这一出搞得没了脾气，他把人扶正，仔细擦掉她脸颊上的口水，把散乱的头发别到她的耳后，“但愿不是‘瓜田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