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机·Tardis·时间宝石能让项易生再次回到这天晚上,他一定会发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但他现在正在做一件这辈子最激动最快乐的事,他根本没有想过任何其他的可能性。朋友们也以为他们俩要讲一些情侣间的悄悄话,便把玫瑰花塞还给了项易生,一边起哄一边闹腾地走出了大门。
没了朋友们捧着的蜡烛,凭着墙上的小灯项易生不是很能看清韩小易,他便走到边上开了一盏餐厅里的顶灯。
直到这时他才看到沙发上居然还坐着一个男人,只见他的手放在韩小易身后,整个人表现出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倚靠在沙发背上。见项易生注意到了自己,凌翌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向他伸出一只手懒洋洋地说道:“听说你就是那个项家的继承人?幸会幸会,我姓凌,我叫凌翌,是个业余小提琴家,上次应该见过。”
现在灯亮起来韩愔看得更清楚了,她环视了一圈这个小家。不仅是投影仪正对的墙面上布满了鲜花,整个屋子的各个角落项易生都投入了无数心思。
沙发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巨大的艺术品相框,项易生把他们在烟平岛穿着情侣装的合照打印出来裱了进去。照片里的两人迎着海风和和煦的阳光看着彼此微笑,那天韩愔穿着长裙,项易生穿着宽松的白衬衫和与她长裙颜色一样的墨绿色短裤。
这张照片似乎是项易生的最爱,打印得最大放在显眼的地方,屋子的各个角落还散碎地贴着一些他们其他的合照。有些是从拍立得里直接印出来的小照片,也有项易生眼热了好久韩愔才终于同意和他一起拍的卡通滤镜照片,他们两个人的头上有各种可爱的动物耳朵,脸上还有颜色各异的胡须。
还有一张是最近才拍的。项易生读书的时候喜欢去西海岸的各种国家公园摄影,但这么多年过去都快忘了,最近刚刚捡起了怎么让单反延迟拍照。有一天韩愔在电脑上忙活着什么,他突然身跨两只大胖猫砰一下扑了上来,然后拉着韩愔让她一起对着远处的镜头笑,可他还是没有控制好时间,所以就留下了这张照片——项易生指着镜头的方向傻乐,剩下韩愔和两只猫一起神色惊恐地看着他。
除了相框,家里的各个角落都装饰着大束大束各色的玫瑰花。香槟色和深红色的玫瑰相间,花束中衬着墨绿色的长叶,那是韩愔最喜欢的深冬树林风格。远处的墙角高处还扎着一整把气球没有散开,可能是准备庆祝用的吧。
项易生是对的,他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韩愔环视着这一切,她能听见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
因为这是项易生亲自布置的房间,所以他并没有被这些装饰吸引注意力,他全部的视线都死死地集中在了韩愔的右手上。
韩愔确定如果这个时候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她一定会崩溃。不过幸好身边还有凌翌可以拖着她这个废物一步一步从幻境走向现实——凌翌这时占据了主动,他对着项易生晃了晃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吊儿郎当地说道:“没想到是项总求婚的日子呢,实在是太不巧了。”
还没等项易生来得及说任何话,韩愔将全部精力集中到血液里的镇静剂上,拉着凌翌缓缓走到他面前,面色平静地对项易生说:“你们应该见过,你生日那天我就和他在一起。好险啊,那天差点露馅了。认识一下吧,这是我的男朋友,凌翌。”
这几天韩愔的身体状况真的不怎么样,她已经好久没有正儿八经正声说话了,此时她声音沙哑,手脚也有点虚浮,全靠撑在凌翌手上的重量才能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但在项易生眼里,他们两人如胶似漆,你侬我侬。
韩愔特意给项易生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用来遮住血痕的护腕:“看到了吗,这是我们的情侣护腕,我是粉色的,他是蓝色的。”
凌翌立刻点点头,接着她的话竟真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对蓝色的护腕带上。他短暂地松开了韩愔的手之后赶紧又牵了上去与她十指相扣,一秒都不能与彼此分开。
韩愔不管项易生什么反应,也不给他说话的时间,像是赶时间走完台词一样迅速说道:“我最开始找关系进入奥古就是计划好的,当时我男朋友机缘巧合知道了他公司的老板竟然是项氏集团的独子。我们在网上查到了,你爸病死了,你还没有继承公司,但是传言你一年的信托遗产都有一千万。那时候我男朋友还欠了一身赌债,我那么爱他,就提出了试试勾引你,让你包养我,看看能不能混点钱。”
项易生还没从情侣护腕缓过来,又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的荒唐笑话一样愣了好久,只觉得耳边都是耳鸣声:“我……韩小易,你觉得我在包养你?”
韩愔耸耸肩,坦然地说道:“当然不是了,哪有大款包养连套房子都不送的,你还要住到我家来?不是吧,我睡了那么多有钱男人,项大公子可是最抠门的一个。”
项易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觉得全身的力量瞬间被抽空了,手上那大束玫瑰像一座轰隆倒塌的大山一样,直直地砸落砸了地上。
正肚皮向上犯懒的黑土感知到了危险的来临,在花束落地的前一刻一下子蹬开四脚跳了起来。可惜黑土还是迟钝了一些,没能完全逃开,反倒是降落时踩到了几朵玫瑰,打了个滑像一堵墙一样摔到了韩愔的脚边。
韩愔一鼓作气接着说道:“我早就想告诉你了,我其实忍你很久了。快三十岁的大男人了整天和人情情爱爱的,不知道现代人最需要什么吗?需要钱啊。你送我个健身房?拜托,我是喜欢跑步吗?每次装着去运动真的好累,你直接折现给我不行吗?”
项易生动了动嘴皮,却一下子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直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他才低沉地问了一句:“小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韩愔拉着凌翌的手与他贴得更紧了,她回答项易生:“我怎么会不知道?倒是你,知道我每天在你身边有多累吗,看着你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忙你那倒霉的生意,自以为离开家里出来单干多了不起似的。你醒醒吧,好几个赢了投标的大项目还不是因为别人知道你是徐白玲的儿子才照顾你,知道如果你搞砸了还有项氏在后面兜着呢。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我劝你啊,玩几年就赶紧回家找妈妈喝奶吧,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黑土趴在地上,懒洋洋地看着自己的两个主人交流着什么。他永远都饿,所以就像平时一样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挂到了韩愔的小腿上撒起了娇,缠着想要吃的。
平时韩愔虽然教训这两兄妹吃得比人还多,但总是充满了宠爱,还总是让大黑土吃小黑土的醋。但今天的她冷淡异常,她直接抖了抖腿让黑土掉了下去,接着对项易生道:“还有这两只破猫,我也忍了很久了。我时间本就不多,又要应付你,又要找时间见我男朋友,你还给我带回家两个累赘。我告诉你,我压根就不喜欢小动物,都是只有麻烦的烦人东西。”
项易生的太阳穴砰砰直跳,他冲着韩小易摇了摇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在今天对我说这些?”
韩愔无所谓地看着他:“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大概就是新年新气象。我和我的男朋友觉得在你身上继续浪费时间太没意思了,想要通知你一声。一年到头来连张支票都没混到,也不邀请我去住大别墅,真是浪费老子的时间。不过真没想到啊项易生,你想要跟我结婚?”
项易生没说话,眼神空洞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韩愔笑了笑:“真是蠢得可爱,你以为那么多次你联系不到我,我都在做兼职吗?不是的,因为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太无趣了,我必须回到我的宝贝身边补充一下能量。还有啊,你有时候去出差了,我就带着小凌在这里的卧室上床,好几次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我男朋友就在我这里,那可真是太刺激啦。”
韩愔言毕,直接一只手揽过了凌翌的侧脸,两人就那样在项易生面前激吻了起来。凌翌也很配合她,他们十指紧扣,互相捧着对方的脸颊发出唇齿相依的声音。韩愔甜腻腻地依偎在凌翌的胸口上问他:“亲爱的,今天都有别的男人要和我求婚了,你怎么还没有一点危机感。”
凌翌也做作地在她耳边回答道:“老婆,那我们明天新年的第一天就去领证吧。”
凌翌来之前是准备好和项易生打架的,韩愔也觉得会挨他几个耳光,毕竟他们说的这些事哪个人听完之后能不暴戾呢。可是项易生竟然没有动手,他缓缓走向韩愔,那区区几步路却将跌落在地上的花束踩得零零散散,散的就像他现在的灵魂,没有一丁点生命。
凌翌挡在了韩愔身前,不过这并不妨碍项易生说话。也许他的温柔和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听上去没有韩愔想象中暴躁,只是声音有些涣散:“小易,你的意思是,从头到尾只是你的男朋友需要钱,所以你忍辱负重勾引我,让我包养你,给你的男朋友还债?”
韩愔有点站不住了,不过她还是点点头:“是。”
“那我给你的黑卡你为什么不用?去买奢侈品套现啊。”
韩愔一摊手:“一开始就花你几十万你不就跑了?不放长线怎么钓大鱼,谁知道最后屁都没钓到,卡也丢了,真倒霉啊。”
项易生无力地一笑:“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冒着丢了命的危险给我输血,还找关系替我联系了劳伦斯教授,每天都要在我身边撒谎,跟卧底似的。”
韩愔听到卧底两个词差点就要咳血了,她故作淡定地说道:“没有点投入哪来的收获呢,而且老实说给你输血的时候是我无知了,要是知道那么危险,早就让你死了。”
这样的话实在太伤人了,项易生连呼吸都在颤抖,努力控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他拉过一张餐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听起来不带着那么多的情绪说道:“我以为……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和我一起公路旅行呢。你一路上听我说故事,我们看球赛,去鳄鱼餐厅,你一直很开心。”
“旅行?”韩愔斜了斜眼,“和喜欢的人一起出去玩才叫旅行,和你只能叫折磨。说实话,和你旅游的那个月,我每天都想逃离你身边。你以为最后你在医院的时候我回来处理健身房的急事了?可拉倒吧一个破健身房能有什么事,我告诉你,我就是看你那昏睡无能的样子觉得恶心,我等不及要回国和我的男朋友在一起了。你不在家,这么豪华的床垫当然要和真正的爱人享受啦!”
她说着又亲了一口凌翌,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一起鄙视地看着项易生:“你还不如把花在旅游上的钱直接折现给我,我拿着钱和我自己选择的人去旅游,那样我可能还不会那么讨厌你。”
“哦对了!我把你送我的车卖了,真难得有一样写我东西的名字。还有这个——”韩愔趾高气扬地拉着凌翌走到了项易生面前,抢过了他手上的钻戒盒抛起来把玩了几下,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项易生笑道,“这就算是你赔偿给我的精神损失好了,你不要介意哦。”
韩愔继续牵着凌翌,“谢谢你给我们准备了那么浪漫的装饰,现在既然把话都说开了,希望你可以立刻离开我家,我要准备和我男朋友跨年了。”
项易生安静地听着韩小易说了那么多话,他也不在乎她拿走戒指,而最后这句像是压倒项易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跨年夜明明是他们在一起的纪念日啊,他还以为,他竟然还以为这也会是他们的订婚纪念日呢。
他看着韩愔,努力地开口发出声音:“韩小易,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子?”他有些怀疑地看着她,“你……你病了吗?”
“你说谁呢?你他妈才有病!”凌翌立刻站起身来踹了项易生一脚让他不要胡乱说话,“真晦气!”
韩愔假惺惺地拉住了自己的男朋友,嗔怪地对他笑了笑,然后看着项易生冷淡地说道:“项易生,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这里是我家,我现在希望你,立刻,从我家里滚出去,以后也别来了。对了,记得带上这个——”
韩愔把茶几上的巨大相框拿了起来随手丢给了项易生:“把这鬼东西,连着你那两只破猫一起带走,真是碍眼。你的东西我会全部扔掉,有什么想留的去楼下垃圾堆找吧。”
凌翌见他还不动弹,立刻就开始动手去撵他。凌翌海军陆战队出身,而且恨不得把自己打败过拳王这件事纹在脸上,就算项易生健身,他这种没有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人凌翌大概能打十个——果然凌翌只用了几下巧力,项易生就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后退。
项易生用一条手臂夹住相框,一只手用力抵住凌翌粗暴的拉扯。他身材不算瘦弱,和凌翌差不多高,可项易生很快发现在凌翌面前他的反抗无济于事。
项易生不再挣扎,他被推着往门口走去,在离开前他对着韩愔最后问了一句:“四月一号我生日那天,如果我没有去酒吧恰好撞见你们,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回来?”
韩愔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是。”
她眨了眨眼,随手一指满屋的鲜花,接着道:“你这样想吧项易生,在你准备求婚的每一秒钟,我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讨论着有多厌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