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平静,实则内心已经乱做一团麻,手指微微颤抖,眼眶一点点的变红。
救护车来得很快,将人送到最近的医院,程衍跟过去听到医生说他没事才松了口气,顺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落,坐在地上。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因为别人差点面临死亡而感到恐惧。
他揪着衣角,心脏一点点的收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似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他缓慢的呼出口气,扶着墙站起来,推开门走进去,床上躺着的是他的爱人,此刻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看上去毫无生气。
程衍在床边蹲下身子,轻轻握住他的双手,抵在额头上,“你吓死我了。”
他轻声呢喃着,眼泪无声的落下,一颗接着一颗,记不清有多久没流过眼泪,自从他妈妈离世后,他再也没哭过。
而今天,程衍差点就亲眼目睹自己的爱人倒在那血泊中,货车疾驰而来的画面慢速在眼前播放,他想上去推开他,但双腿仿佛灌了铅,动弹不得。
看到少年在眼前倒下的那刻,心底仿佛凭空刺进了一把尖刀,疼到他喘不过来气,几近窒息,他艰难的挪动脚步走到他身边,跪坐在少年身旁,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是温热的。
还有呼吸。
他努力的保持冷静,将人送到医院,听到医生说出“没事”两个字时,浑身卸了力,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
直到现在,程衍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真的很害怕会失去他,我在这个世界上原是没有留恋的人,直到遇上你。
所以,你要赶紧醒过来。
不要忘记我,不许忘记我。
***
破碎的记忆拼凑成完整的一幕,在江弋桁的脑海中慢速回放着。
六岁时的立夏,初遇程衍。
他一口一个小衍哥哥的叫着,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他身后,怎么都甩不掉。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给我当老婆好不好?”
深秋时节,年少时最后一次的见面,被夹在第一张合照的相框中保留了十多年的枫叶。
他的小衍哥哥说,应该不会回来的。
六岁大的孩子哪里懂得是分别,他只清楚的知道,小衍哥哥不回来,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不可以这样,我不允许。
一封封得到简短回复的邮件。
怀着忐忑的心情给小衍哥哥发邮件,收到回复时,那种喜悦的心情至今能够感受到。
他顺着邮件回复的超链接查到小衍哥哥所在的ip的地址,又在网上查询到他曾经所上过学的学校,他太过于优秀,基本上与数学相关的竞赛都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单靠着邮件联系,从最初的字字斟酌发送到后来的有烦心事或者趣事都会一一分享,他的小衍哥哥从没有觉得不耐烦,你所遇到的烦心事会选择开导你,你所分享的趣事会随着你一同傻乐,无形中有条线将彼此紧紧牵连。
距离从来就不是问题,小衍哥哥也从未问过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自己叫J君.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沦陷了。
陷在一个叫做程衍的陷阱中。
我喜欢他,很奇怪吧?
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将这件事以‘我有一个朋友’为开头,删删减减发了将近两百字的小作文过去,不知道小衍哥哥看到会作何感想。
他清楚的记得小衍哥哥的回复。
有句话乃至记了整个年少。
——世间的爱本就稀缺,何必拘泥于性别;人活一世,不该让遗憾伴随着终生,喜欢就该鼓起勇气去告白,失败也无可厚非。
那年,14岁的他才会瞒着父母,独自坐飞机来到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小衍哥哥说得对,不该让遗憾伴随着终生,我喜欢你,我想告诉你,我想亲口告诉你。
少年的一腔爱意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永远的封藏在心底,我联系不上你了。
巴掌大的日记本,记叙着的往事。
少年的心事无人知晓。
唯有那本被大火烧了的日记本。
他感觉自己处在个混沌的空间中,想要离开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口,隐隐听到小衍哥哥的声音,他说,“不要忘记我,不许忘记我。”
他努力的寻找着出口,内心越发的焦急,小衍哥哥,我想起来了。
所有的所有,我都想起来了。
年少时藏匿于心底最深处的汹涌爱意,终将得以窥见天明。
***
医院病房内弥漫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江弋桁慢慢的睁开眼睛,白色的墙壁上挂着柔和的灯光,他的脑海里空白一片,对于自己身处何地毫无印象,侧头发现趴在床边睡着的人。
他试图坐起身,却感到浑身无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
他低喘了两口气,不再挣扎安分的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的一幕幕被串连起来,他无声的呢喃着,原来我对你的爱是有迹可循的。
甚至可以追溯到我们的初见。
他伸手去勾着那一缕垂下来的发丝,在指尖缠绕成团,小声喊了句,“小衍哥哥。”
睡梦中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微微抬起头,露出半截精致白皙的脖颈,眼神带着点儿迷茫,对上少年澄澈的视线才反应过来,想说的话突然卡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他刚刚喊我什么?
是我错听了吗?
江弋桁看着他呆愣的表情,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再次挣扎着坐起身,他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去勾着程衍的手指,又冲他喊了句,“小衍哥哥,你在发什么呆?”
原来不是幻听啊,他真的这么喊我。
“你叫我什么?”程衍怔怔的盯着他的脸,心里有点不可置信。
你之前不是这么喊我的。
明明说过不许再这么喊我的。
江弋桁笑了笑,又重复遍,“小衍哥哥,我喊你小衍哥哥。”
他喊得那般认真。
时钟嘀嗒,凌晨四点整,程衍沉默许久才问,“除此之外,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总不至于影视剧中的狗血剧情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吧?他会不会……会不会想起了以前的事,从而忘记了这段时间内的所有事情。
“你就是小衍哥哥啊,还能是谁?”
……坏了,真的发生了。
要是此刻手上有一把锤子,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敲下去,敲醒他,谁是你的小衍哥哥,看清楚我是你对象,是你未过门的结婚对象。
平时一口一个老婆喊着。
现在倒好。
程衍忍着将人揍一顿的冲动,平静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小衍哥哥。”
“不可能,你就是小衍哥哥。”
“你对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还有印象吗?”程衍咬了咬唇,又问他。
只见江弋桁摇了摇头。
他的手心慢慢攥紧,指甲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疼,低垂着头,眼底情绪晦暗不明,良久他才又说了句,“你真的忘了我啊。”
“你是我的小衍哥哥,我没忘记你。”
程衍心里有点苦涩,扶着床边站起来,忽地俯身凑近他,伸手抬起他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忘了曾经,自己说过的话。”
你说过,恢不恢复记忆都不影响我爱你,我当真了,所以我才毫无保留的将内心深处的爱剖析开来,展露在你的面前。
“不过没关系,以前是你总在围在我的身边转,现在,换我吧。”
“江弋桁,这次换我来追你。”
江弋桁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漆黑的瞳孔倒映出他的面容,那一刻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脏怦怦跳的声音,他说,“可是,我不舍得。”
“小衍哥哥,你只要待在原地不动,我自会向你走去,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者是将来,我都会用尽余生去爱你。”
“老婆,我喜欢你,从始至终。”
“我的整个年少时期,都被你牢牢占据着,我曾经迷茫过,质疑过那份感情,也许最初只是一份执念,后来无可自控的演变成爱,再到如今的爱入骨髓,无法自拔。”
程衍的手慢慢松开,怔忡的盯着他,他的声音轻如羽毛,划过耳际,一波接着一波撩动他的心,他说我喜欢你,从始至终,他说我的整个年少时期,都被你牢牢占据着。
他被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
他甚至忘了该作何反应,他感受着他胸膛传递而来的热度,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一切都像梦境般,那么的不真切。
他动了动唇,“我也喜欢你,你向我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让我来吧。”
他听到江弋桁轻笑出声,埋在他颈窝里的脑袋蹭了蹭,才抬起头在他唇边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