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私奔

书名:谋软玉 作者:夏蝉公子听 本章字数:4303 下载APP
姜软玉眼中带着一抹诀别凄凉之色,目送容弘经过自己面前,然后别开看向她的视线,与她错身,愈行愈远。
   心底那一抹希冀和期待的光亮,凝结成霜,然后被谁轻轻敲击了下,便啪嗒啪嗒地尽数碎裂,狼藉一地。
   什么要此生护她周全,护姜家周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骗子!
   容弘这个大骗子!
   委屈、无助、慌乱、惶恐、绝望……
   繁复而陌生的情绪在一瞬间全部涌入姜软玉的心头,姜软玉握在腰间蟒鞭的手已被勒得生疼,就算手掌心上迅速泛起了带血红痕,她都未察觉分毫。
   泪水忍不住地弥漫过她的眼眶,浸湿她的双眸,泪眼朦胧间,她似是看到那道决绝远去的背影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本将渐渐消失的那团背影突然在她眼前不断凑近放大。
   熟悉的轻笑声近在耳侧,姜软玉的一对羽睫猛然颤了几颤,泪水随即夺眶而出,一路顺沿着面颊滑落下来。
   近前之人抬袖,清淡的梅香混合着一股极难察觉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姜软玉抬眸,不敢相信地朝他看去,只见他眉眼含笑,正伸手抚过她脸颊上的两行清泪。
   擦拭之处,带起的竟是夏日里倍感惬意的一阵隐带梅香的清凉。
   “阿蓐既然这般舍不得我,不如就此与我私奔,如何?”容弘精致的容颜上,满是得意和愉悦。
   容弘这句话刚一出口,姜软玉深藏在心底的委屈再也憋不住,她当即红了眼眶,湿了鼻头,还狠狠地抽泣几下,险些哭出声。
   见她这副模样,容弘沉静的双眸中划过一道暖意,他心疼却又觉好笑,心底为她留的方寸之地在这一刻被尽数填满。
   他此刻是正被追捕的二皇子逆党一员,不能在此做过多停留,对她的所感所想,索性都化为无声的行动。
   容弘的视线在姜软玉几处包扎过的伤口上飞快划过,他突然沉声道:“跟我走!”
   姜软玉泪痕尚未干凝,她也还未来得及将其擦拭干净,就感觉自己的腰身突然被人用力一带,她整个身子跟着就凌空被高举而起。
   转瞬之间,她已稳落于另一匹马的马背上,身后紧抵着一个温热且散发着淡淡梅香和血腥气的怀抱。
   姜软玉面色惊变,紧张问道:“你要干什么?”
   坐在她身后的容弘,头很是亲昵地抵在姜软玉的右肩上,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他对着她耳朵轻吐:“与我私奔。”
   容弘说完,一拉缰绳,策马飞快朝前方而去。
   两人共乘一骑,姜软玉几欲挣扎着下去,却被容弘愈加收紧搂住她的怀抱。
   姜软玉正要出声,突然身后传来气势逼人的数道驾马声,姜软玉扭头看去,见傅子晋身着带着斑斑血迹的盔甲,手握泣血长剑,正领着约莫三十多名宫内铁甲侍卫冲出城门,朝他们紧追而来。
   “软玉!”傅子晋见姜软玉正看向他,当即冲她高声唤到。
   容弘神色沉肃下来,他猛提拉缰绳,驱使马匹加速行进,姜软玉目视前方,对容弘道:“你放我下来,我来拖住他们,你赶去与二皇子会合。”
   容弘驾马声再起,口气傲然轻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需要靠一个女人才能逃生?”
   “可我不能不顾我的父母!”
   容弘沉默了下:“姜软玉,你可是洛阳城有名的纨绔,如今怎的变得跟其他女子一样矫情?方才见我离开,伤心落泪的是谁?现在却又吵嚷着要回去,你到底是何意?”
   他嘴边发出一声讥讽笑意:“还是说,你一看到傅子晋,便又舍不得了?”
   姜软玉神情一僵。
   矫情?
   没错,她现在不就是矫情。
   明明想要跟容弘厮守一处,却因为父母,而陷入两难,由此徘徊不定。
   姜软玉沉默下来,不再挣扎着要下马。
   身后傅子晋的追赶声近在耳边,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赶超上来,姜软玉暂时将自己的去留撇在一旁,她开始关注起眼下如何帮容弘逃脱傅子晋的追捕。
   “你放心,我不会留你太久。”容弘发出一声无奈轻叹,话语间透着不容置疑。
   姜软玉微怔,知道他今日恐怕是铁了心要带自己走,但也已为接下来该如何安置她想好对策,给她和姜家的处境留有余地。
   姜软玉点了下头。
   她感觉到容弘的唇似在她的后脑勺处轻触了下,如蜻蜓点水般一碰即撤。
   容弘很快便追上了逃亡的二皇子一行人,两路人一汇合,便加速朝豫州方向逃窜。
   但傅子晋兵分三路,自不同路径紧咬住他们不放,其中由傅子晋领队的一小队人马更是直逼容弘和二皇子等人身后。
   一追一逃一个时辰过去,傅子晋逐渐被容弘一行人甩开距离,姜软玉靠在容弘怀里,在马背上的剧烈颠簸下,昏昏欲睡。
   容弘智谋超群,在宫里被围困成那样都能逃出生天,现下这种敌追后方的情形,对他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带着这种笃定的心思,姜软玉不顾尚还未完全脱险,便将身体的疲累尽数释放出来。
   她眯着眼,如同小猫般蜷缩成团,呆在容弘的怀中,让身后的容弘见了,不由会心一笑,笑里带着满足,满足她对自己释放出来的完全信任的释然态度。
   容弘不由微弯下腰,边策马边在她的额间落下一记轻吻。
   远远跟在后面的傅子晋目睹容弘的这一举动,他原本就严峻的一张脸蓦地沉下来,握住缰绳的手猛然收紧。
   “鸾轻!”
   一身黑衣死士打扮的鸾轻驱马提速上前:“公子。”
   傅子晋看她一眼,她心领神会,点了下头,随即飞身自马背上豁然而起,直朝前方而去。
   鸾轻还未飞抵容弘马驾上空,便已被临时扮成容弘近卫的尘鸳发现。
   容弘头也未抬,只对尘鸳淡声吩咐:“去吧。”
   尘鸳施展轻功,跃马背而腾空高起,持剑朝鸾轻而去。
   姜软玉恰在这时苏醒过来,她扭头望向正双双停在路边一棵粗壮大树的树枝上对战的两人,诧异:“是她!”
   她认出了鸾轻就是那名伪装成安府婢女暗中与她通信,后在她的设计下从安思胤手中成功救走五皇子妃的傅家女死士。
   “她是傅子晋手下死士的头领,算是傅子晋目前最信任之人。”容弘慢声解释。
   姜软玉先前目睹过她身法了得,不由担忧:“她武功高强,你那名手下打得过吗?”
   回应她的是容弘一声不屑地笑。
   “就凭她?”容弘口气很是狂妄。
   姜软玉闻言,当即再次朝身后望去,刚好目睹鸾轻被尘鸳一掌击中,从高处跌身摔下的一幕。
   而尘鸳一派闲逸,一看就知他根本未使出三成功力。
   姜软玉吃惊到嘴巴微张,扭过头来。
   容弘低头朝她侧颜觑了一眼,再出声:“我有一件礼物要送你,也算是跟傅子晋暂时道个别。”
   他说完,便朝身后的萧河看去。
   姜软玉这才注意到萧河右手上一直提着一个被布包裹着的带血之物。
   萧河得了容弘示意后,手一拉缰绳,让马匹停稳,随即他将手中那血物高举而起。
   容弘和二皇子等人也默契地纷纷停下。
   傅子晋追上来,冷眼从容弘和二皇子等一众叛党身上一一带过,在看向姿态顺从地挤在容弘怀里的姜软玉时,他目光一滞。
   最后,傅子晋的目光停在萧河高举的那被布包裹起来的血物上。
   容弘驾马上前,行至萧河身侧,朝对面的傅子晋道:“傅左都候,这是我送予你的临行之礼,你我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话刚尽,萧河已一甩手,将手中那包血物抛飞至上空,然后任由它坠落在地上,从里面滚出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画面触目惊心!
   那头颅上的脸,姜软玉极其熟悉,竟是几个时辰前,还试图在密林中杀她的傅良!
   傅子晋一行人看到傅良的头颅在地上滚动好几圈才停稳,个个皆是面容惊骇。
   傅子晋更是眼中痛色尽显,悲愤交加之下,他朝容弘死死望去,双眼瞬间迸射出浓浓的杀意。
   “容弘,你竟敢杀他!”
   容弘冷眼看着地上的染血头颅,语气凉薄:“今日他欲杀阿蓐在前,我杀他为阿蓐报仇在后,你好歹也算是与阿蓐在明面上有婚约之人,怎么反倒还维护起对阿蓐不利的人来了?”
   容弘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让傅子晋脸色突变。
   他才知晓自己派傅良去救姜软玉,傅良却竟对姜软玉再起杀心。
   接着,他又才注意到容弘对姜软玉的称呼。
   顿了半晌,傅子晋那张清隽的脸上,浮起一抹讥讽之色。
   他看向姜软玉的目光里渐生出一道疏远的冷意,亦如最初他对姜软玉视而不见时那般。
   “你与他,莫非已私订终身?”傅子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质问她。
   姜软玉愣了愣,随即正色答道:“未曾。”
   她底气十足,目光坦荡,并不见隐瞒之意。
   傅子晋眼中的冷意缓缓褪去几分,沉默须臾,又问:“你今日与他离开,是被迫还是自愿?”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他可是一直在利用你。”
   姜软玉思索片刻:“他今日不会放过我,我只能与他一道离开。”
   略一顿,又道:“至于他一直利用我,对此我倒也一清二楚,不过,这前后两者对我而言,并无任何干系。”
   傅子晋嘴角扯起一缕讽意:“你不信我。”
   不信他能将她从容弘手中成功救回来,不信他有能力将容弘和二皇子一干逆党全部拿下,所以才会说出“只能与他一道离开”这句话。
   傅子晋望向与姜软玉共乘一骑的容弘,似是自怜,又似是自省:“父亲也说过,现在的我并非咱们这位容仆射的对手。”
   但是,只要待他再成长些,一切定会不一样!
   他生来便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自己背负着的荣耀和尊贵的体面,必须由他自己来维持!
   傅子晋眉目舒展开来,背脊挺得愈发笔直,傲然尊贵之气重现于身。
   “也罢,你二人原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你可有想过,此番你若与这群朝廷谋逆乱党搅在一起,将置姜家于何地?”
   傅子晋其实更想问的是,她此番与容弘一同离开,又置他于何地,置傅家于何地。
   但与生俱来的清高和傲慢,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开这个口。
   傅子晋提出的问题,姜软玉无法回答,她用询问的眼神扭头看身后的容弘,毕竟他才她更清楚答案。
   姜软玉以为容弘会用一贯从容自信的态度,轻而易举地就说出一个让所有人哑口无言的答案。
   但这一次,他却沉默良久。
   姜软玉竟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了名为“难堪”的微妙情绪。
   “她会与你成婚,你姑且将她借我几日足矣。”容弘的声音自她的头顶幽幽响起,“有你与她的这桩婚事在,相信傅左都候还是会对姜家照拂一二。”
   傅子晋和姜软玉未曾料到容弘竟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容弘最后讳莫如深地看了傅子晋一眼,突然下令:“尘鸳,断后!”
   他缰绳一拉,调转马头,迅速带着姜软玉驾马离去。
   二皇子等人紧跟其后。
   鸾轻欲跟上前,被傅子晋伸手拦住。
   他望向独身挡立在他们跟前,手执长剑,一身杀伐的尘鸳,随即又将视线缓缓投向四下树丛层叠之间,那里正有寒光隐动。
   傅子晋再次看向地上血肉模糊的傅良头颅,和前方愈行愈远的容弘一行人,面色寒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