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夏槿洛绕过树干,张眼看见祁云躺在地上,身旁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微弱的光。忙将祁云扶起来,拍着他被雨水浸过的微凉脸颊,又按着人中掐了好一会儿才有动静。
沉重的眸子错错扇动,祁云张嘴咳出两声儿,睁开眼,“夏先生……”
“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没有?”夏槿洛问他,祁云的白褂染了大半儿的红色,头发被水浸透,睫毛上也点着稀落落的晶莹水珠。
祁云吐了口气,胸膛随着换气上下鼓动,“我没事儿……血迹不是我的。”他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一支注射药剂塞到夏槿洛手上,眯着眼睛,似是安心了一般:“夏先生,你的东西……咳咳!”
他猛地捂着嘴巴乱咳,又拉着夏槿洛的衣服袖子说:“夏先生,我们快走……不能在这里,有人……这里有人……有……咳咳,很多!”
夏槿洛一时半会儿还没弄清楚发生了啥,身后便传来莫溪的声音:“小洛子——你搁哪呢——雨大——我没伞——”
“这里!”他回了莫溪一声,拉扯着脚步不稳的祁云站起来。
水潭映着奔驰的脚步,莫溪火急火燎地从雨里冲过来,捻着衣服抖了抖水又耸耸肩,定睛一看:“小医生,你怎么在这里?”他见祁云浑身上下湿透了,揽手将防水外套给人披上。
祁云也是迷怔怔的,他看见莫溪,一个冲动抓起他的手说:“莫先生,我们、我们快走……有人……”他的声音愈发焦急,愈发口齿不清,最后只剩下无论如何也分辨不清的咳喘。
“你慢点儿说啊……”莫溪给他拍拍背,又从夏槿洛手里接过他搀着。
夏槿洛撑着伞,“我们先离开这里,剩下的之后再说。”
刚准备走,一声枪响惊起树中沉寂,他眼疾手快地抓住莫溪的胳膊,连人带人一起护在怀里闪躲到树后。
莫溪没反应过来,半知半觉中,脑瓜子一转,沉着气儿说:“附近的人……指这个?”
夏槿洛也没怎么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手中的伞滑落,他好心将外套脱下来披在莫溪头上,继而款款道:“别淋湿了。”
雨水浸过脸庞,莫溪哎哎着愤慨,搂着祁云不禁吐糟:“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这个!”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枪械,他拆膛看了看子儿,蛮不在意地说:“几个杂碎而已,我去解决掉不就好啰。”
他将头上的外套一掀,立即被夏槿洛猛然一把拽回来:“你疯了?雨里面什么信息素你闻不出来?”
此时此刻,树林里弥漫着细菌在雨中产生的浓郁的霉丝味儿,那种味道清新舒适,也就是在这种自然的舒适中,多了一种不怎么和谐的信息素味。
“……”莫溪皱着眉头一愣,嘴里呐呐:“勿忘Alpha信息素……”
他突然记起一个人,一个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没消息的人,“莫汀……”
夏槿洛不说话,咬紧下唇把衣服蒙回莫溪头上,从他手里拿过枪,擦擦,“你别去了,我不比你弱,我去。”说完,只身一人闯进雨里。
从天坠落的水滴连成细线,轻描淡写地勾勒出雨的质量。
莫溪撑伞和祁云一同等待,眼神里不免飘过忧愁。他听见一阵枪声,包括雨声带来的嘈杂。
“莫先生……”祁云缓缓抬头,那双充斥着害怕情绪的眼瞳微微颤动,“他们有很多人……夏先生是打不过他们的……他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祁云掰着指头开始数数,他神情飘忽,眼底的情绪难以用语言描述。
“你说什么?”
祁云干愣着摇头,又兀地扶着树干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像个瘸子一样拖着腿往前走,“我们要去找夏先生,他一个人会受伤的……”
他气息不稳,差点扑地上摔一跤,还好莫溪反应迅速能拉住他,劝他说:“没事的,小洛子很厉害的。”
“不……不行!”祁云拼了命地摇头,“他没见过那个人……那个人……可怕……”
莫溪心头一诧,莫汀很可怕吗?好吧,论气场是有点可怕,但是怎么说人家那张脸也是女A颜值中的天花板啊。他安慰他:“那我去找他,你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啊,小医生。”
他细心地把伞架到祁云头上,还温着声儿道:“放心,我给你把他找回来。”
脚步没入雨声,祁云一个人守在那棵树下,莫名从心里感受到一种情绪。那种情绪将他的心提起来,让他不安,还有些难以抑制地想哭。
他把手放到心脏的位置上,清亮的眼珠在眼眶里微微偏了点儿位置,张开嘴巴长吁一气。确切来说,他只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情绪的释义:担心,一种为别人或者自己而生的情绪。
祁云,现任市中心医院神经科副科长,患有严重的情感障碍和狂躁症。
他很难深刻地理解人们所说的喜欢、悲伤、担心,他对很多事情都难以感受到有价值的心理波动。
在遇到夏槿洛之前,他一直是被当作一个奇怪的异类对待的。
他不会表达情感,甚至不会笑,不会哭。他看着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时而能感受到一点点微小的愤怒。
祁云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孤独。后来遇到夏槿洛,便学着怎么通过控制面部肌肉来表达情感。
可是机械的表达只是拙劣的模仿,他通过语言和表情的表达过于极端了些,有一种假得真实的感觉。
夏槿洛明白这些,所以他不会对祁云的任何一句谩骂感到生气。
他曾经问过祁云:“如果我给你一项选择的权力,你希望你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祁云面对这个问题,沉默了长达三分钟的时间,最后,他看着夏槿洛的脸,面无表情地回答:“医生。”
“你为什么会想选择医生作为职业?”
“他们说当医生有前途,当医生能救人。”
这个理由却是脱口而出。
“所以你想救谁?”
“我自己。”
……
莫溪闯进雨里,视线略有模糊,他左右张望着没看到夏槿洛,又觉得四下安静,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明明是往这个方向走的……”手碰着下唇瞧见地上的新鲜泥渍,这里有人走过,所以人呢?
远处,一架狙默默瞄准了他的脑袋。那人躲在暗处,沟壑丛生的手指扣上轻盈的扳机,一按。
“莫溪!”
说时迟那时快,夏槿洛一个翻身扑倒莫溪,护着他俩同时滚进树丛。
莫溪磕了脑袋,疼得呲嘴哎哟一声,他撑起身,刚想说话便被夏槿洛用手捂着嘴巴咽回去。
“嘘——”夏槿洛从眼眶上端朝阁楼那双旧窗的破洞里望,又静悄悄地拿起枪往那边开了一枪。霎时,血水从窗户的细缝里蔓生出来,染了半边墙。
夏槿洛喘了口气,“人太多了,不是对手,先撤。”拽着莫溪绷着神经往回走。
好在祁云乖乖站在原地哪都没去,不过一到地方夏槿洛一脸痛苦地靠着莫溪有些站不稳,他强撑着矗立,手往下一摸,一抹亮的红色染过指纹,分外柔美。
“你受伤了!”莫溪突然惊慌,连忙扶着他坐下,又小心翼翼地查看起伤口:“怎么办怎么办,你怎么都不吭一声儿……”
眼见那流出来的血泥混着雨水灌入大地,他声音颤抖,扯着祁云的手也跟着颤:“小医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先给他止血?”
祁云只怔一下,将身上的卦子脱下来,用牙咬开一块缺口,而后把卦子撕成几块布条搭在臂上。他看似随意,从地上扯了来把草,含嘴里嚼半天,又吐出来,给夏槿洛敷上去。
“只能先这么处理一下,这草的凝血功能有限,不一定止得住。”
夏槿洛咬着牙,嘴唇有些发白,他看着莫溪着急忙慌的样子,觉得有趣,抬手摸了下莫溪湿淋淋的碎发,温柔着语气说:“没事的……不疼。”
莫溪一下子着急起来,肉眼可见其眼角里拢着两丝光:“疼啊!肯定疼的!挨弹子不疼才怪!为什么要替我挡?你受伤了,还流了那么多血……这下我真成拖油瓶儿了!”
夏槿洛听看,从煞白的脸上挤出微笑,轻轻用干净的手背揩掉莫溪脸上的泪,“因为我爱你啊,我要保护你啊。”
莫溪抿唇,心里愈发自责。
找了个掩体先避一避,祁云不免要看他俩小吵小闹。他很困惑,为什么夏槿洛宁可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去救莫溪。
人的最宝贵之物不应当是自己吗?
雨势渐小,夏槿洛先前已经将周围勘察了一遍,结论是:情况很糟糕。
“如果这里真的是那位的手笔,那么按照现在的情况来分析,有三点有效信息:第一,她想置我们于死地,第二,她不想让我们死得太快,第三,这里是一场自由追猎游戏。”
莫溪有些不解:“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