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陈猎雪在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音中新来。
陈猎雪爬起来,披一件外套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门口,陈庭森在晨光中做饭的身影让他恍然回到半年前的夏天。
陈庭森把搅拌好的蛋液倒进平底锅里,“滋啦”一声,他有感应般回过头,看见陈猎雪一脸出神地站在身后。
视线冷不丁相撞,陈猎雪的眼珠慌乱地虚向一旁,喊了声“爸爸”。
陈庭森打量他两眼,收回目光继续煎蛋,问:“醒了?”
“嗯。”陈猎雪电轻声说。
陈庭森没接话,翻蛋的手腕灵活松快。他关上火,执起平底锅往外走,经过陈猎雪身前,他停下来,用下巴指了一下卫生间。
“去洗脸。”
陈猎雪摸摸额头,快速闪进卫生间。
两人的关系以一种无声的配合缓缓改变着。
又是一年年底,医院很忙,加班是时不常的事,他与陈猎雪的时间同先前一样难以完全贴合,吃饭与做饭的细节上却有了从前未曾拥有过的温情——谁先醒谁做早饭,吃完饭陈猎雪洗碗,陈庭森去上班;如果是夜班,他就从外面买好早饭带回来,在厨房里煨上再回房休息,陈猎雪不管几点睡醒都能吃到热饭热汤。
除此之外,冰箱里还总是会出现一些小零食。
陈猎雪扒拉出一盒椰蓉蛋糕,蛋糕很精致,装蛋糕的纸袋被陈庭森随手卷卷扔在垃圾桶里,他展开来看,跟前两天的半熟芝士来自同一家,那两盒芝士还没吃完,与夏天那一大袋巧克力挨在一起。
他端着蛋糕,不用吃就觉出了甜,这甜是泛在心里的,能从心里一直涌到脸上,不像高考完吃的那颗巧克力,嘴里虽然是甜的,涩苦却沁进五脏六腑。
今天陈庭森睡得很久,头天晚上他做了一台大手术,早上九点才回家。直到傍晚五点,他在昏暗的房间中醒来,看见窗外灰蒙蒙地下起了雪,门缝处渗进客厅温暖的灯光,一些细碎的声响也朦朦胧胧地钻进来,是电视。他冲了个解乏的热水澡推门出去,陈猎雪抱着一只大碗站在电视前边看边搅拌,听见动静,他回头对陈庭森笑:“爸爸,醒了?”
他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毛衣,整个人显得温润又洁净,瞳孔中盛着盈盈的光,愉快地望着他。
陈庭森倚上门框,胸中缓缓升腾起一股安然的平和。
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难,他发现。当他真的赋予这个人所渴望的情感,他这些年来无所安置的种种情绪,也终于有了依托。
陈庭森突然想到另一件事,他问陈猎雪:“你的生日到了,想要什么?”
从陈庭森口中听到“你的生日”很陌生,陈猎雪想到了纵康,以及去年那碗一热再热的火锅。他决定放弃陈庭森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再不过生日的准备,让过去全都随着纵康埋进地下,结果陈庭森又一次扭转了局面,听这问话,还有想把过去没能给他的关心,全都补回来的意思。
但不可忽视的一个问题是,陈庭森给他安排的生日,也等于陈竹雪的忌日。
他犹豫着张了张嘴,还是主动说:“竹雪……”
“他是他,你是你。”陈庭森打断他,语气和缓,没有烦躁也没有逃避,“以前是我不对,你什么也不欠。以后,你就是你自己。”
陈猎雪的眼皮有些止不住颤动,心窝里荡漾起酸软的释然。
“我不要什么……”
已经有他最想要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