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露葵是第一次来许文峤家，按理说，他们交往也有一些时日，隔了这许久来，不太合常理。他们也并非没有计划过，结果总是被七七八八的事耽搁了，且每周只得一天的休息日，许文峤总想带着徐露葵在户外逛逛，不想宅在家，浪费大好时光。
情侣之间可以做的事举不胜举，去景点游玩、逛美术馆、看电影、去网红餐厅打卡……即便什么都不做，仅是手牵手，漫无目的地压马路，静默无言地欣赏天边的彩霞也是一种甜蜜。
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好几次下班后，两人吃饭的地儿离许文峤所在的小区两三条街之隔，许文峤话都溜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深夜邀请女孩子来家里看看，这话听起来很有些居心叵测。
他从内心深处当然希望可以和徐露葵有进一步发展，正值血气方刚、身体康健的好时候，心里总是憋着一股火，近在眼前的女朋友，看得到，吃不着，他也实在不好受。
许文峤又担心自己这样一幅急色的模样落在徐露葵眼里，她会误以为自己追她全是为着这档子事，是以他时时克制，至多趁机亲吻，偶尔逮住时机，上下其手。
昨夜送别徐露葵回来后，他在屋里东看看、西看看。单身汉的住所，置办东西不多，每周有保洁固定上门做卫生，房间无论如何是不杂乱的。许文峤还嫌不够，他里里外外检视一遍，重新规整客厅的布置，柜子上的书籍有些凌乱，他按照书本大小重新摆放。
阳台上几盆濒临枯死的花卉，他毫不留情地丢到垃圾桶。这花在阳台住了几年，林文英买的，说“给家里添点生活情趣”。林文英不喜下厨，侍弄花草却很有一套，奈何许文峤在她多年的熏陶下，也没对花花草草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花刚买来时，许文峤谨记林文英的叮嘱，下班回来总不忘给它们浇水。时间一长，他便松懈了，尤其忙起来，焦头烂额，他自己吃饭都是胡乱应付，阳台上的花更是被他抛之脑后，常常三五天才记得浇一次水。
请了家政后，他嘱咐打扫卫生的阿姨顺便照顾花草，阿姨开始也勤力，他有几次忘记提醒，阿姨也就没做。许文峤发现了，也没说什么。阿姨认为这个年轻后生好说话，不挑剔，便也不把浇水当回事，想起来就做一做。
娇嫩的花草哪里经得起这样怠慢。天长日久，花盆里只剩下干得起裂纹的土块和毫无生气的枝干，黑乎乎的叶片散落在土块上，剩下零星几片叶子垂落在枝头，岌岌可危。
徐露葵一进门换下鞋子，许文峤便带她各处参观。三室两厅一卫的格局，新中式装修风格，胡桃木搭配暖白色的柔光，餐厅和客厅中间用一块屏风隔开，颇有一些古典的韵致。
“这风格你喜欢么？我妈说我品味堪忧，年纪轻轻的喜欢用这样深色的搭配，她想让我把房子装成美式风格，我没同意。”
“你妈妈不喜欢吗？我觉得色调搭配很舒服，很宜人。”
许文峤笑眯眯的：“你喜欢就好。我妈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装修那会儿她念叨几句，现在木已成舟，我都住进来快三年，她早就不提这茬了。”
许文峤介绍完，让徐露葵自便，看电视、看书或者补补眠，他回厨房准备午饭。
徐露葵在书房盘桓了好一会儿。书架上除开许文峤大学里的专业书目外，有很多心理学和销售谈判相关的书籍。她随便抽出一本讲谈判策略的书，书页里深深浅浅的折痕，空白处备注的笔记字迹早已干涸。
迈出房门，徐露葵听到厨房传来炒菜声。她拉开厨房推拉门，穿着深灰色套头毛衣的许文峤围着一条西瓜红的格子围裙，手里持着锅铲，正在铁锅里翻炒。
许文峤见徐露葵盯着围裙看，满眼打趣的笑意，他有些赧然：“我戴着是不是有些不伦不类的？超市买东西，随机赠送的，我没注意颜色，早知道应该选深色的。”
台面上摆了两样菜，一道小炒牛肉，一盘清蒸鲈鱼，紫菜苔炒腊肉还没起锅，香气四溢。
“再做一个可乐鸡翅，烧个西红柿蛋汤就可以开饭。”许文峤说着，让徐露葵把已经装盘的菜端到餐厅。
吃饭时，许文峤频频问徐露葵口味怎么样，他久未下厨，做大菜恐易出错，特别挑选了这几道不怎么需要技术含量的菜品。他力求完美，做菜时，不忘打开菜谱，先看几眼，记在心里，再按步骤操作。
徐露葵吃得很满足。她和许文峤端坐餐桌两旁，各人面前一碗米饭，一个小汤碗，桌上几盘菜，有一种很家常的味道，像是回到宣城，她和爸妈坐在一起，吃着熟悉的食物，说着琐碎的事情。
窗外风大雨大，他们一家人挨在一处，齐齐整整，任凭外头风暴肆虐，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地窝一起，是一种世俗的绵长的安稳和幸福。
许文峤提议晚饭出去吃，“晚上咱俩可以吃得丰盛点，这一顿我做得太简单了。”
徐露葵不让，“难得吃顿家常饭，就在家里吃吧，经常在外面吃，也没什么意思。你要是觉得今天的展示不够，回头可以加把劲，下次再做大餐给我吃。”
许文峤微笑颔首，一本正经地说：“你想吃什么，可以点菜，本人即日起开始接单。”
一顿饭吃得悠长，徐露葵吃完饭，又添上两小碗汤，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许文峤收拾碗筷，让她去沙发上休息，待他收拾停当出来，发现徐露葵偎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双腿斜叠在一起，没有抻直。
他伸手捏捏徐露葵的鼻尖，她没有醒，单用手把他的手拂开，身子往沙发靠背挪动了一点。沙发空间狭小，即使身形窈窕，睡起也不太舒适。
许文峤弯下腰，一把将徐露葵抱起，往卧室走去。她半睁开眼睛，睡眼惺忪，语调松弛舒缓，软软糯糯的，一下一下击在许文峤心上，“干嘛呀？”
许文峤深吸一口气，轻轻把她放在床上，“沙发上睡不舒服，给你换到床上睡。”他轻轻脱掉她的外套，给她搭上被子，徐露葵安安静静地任他动作，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响。许文峤坐在床沿，一会儿给徐露葵掖掖被角，一会儿探手摸摸她的脸。这一摸，便有些流连忘返。这是她的额头、这是她的眉毛、这是她的眼睛、这是她的鼻子、这是她的嘴巴、这是她的耳朵，无一不好……
许文峤俯下身，动作轻柔地贴贴徐露葵的嘴角，这一品尝，浅尝辄止是不能够了，他放任自己在徐露葵脸上流连，动作益发急促。
徐露葵嘤咛一声，声音细细的：“唔，我好困……”许文峤脑袋轰隆一声响，他急急停下动作，轻轻抚抚被子，“好了好了，你安心睡。”
再继续挨着徐露葵坐下去，无异于给自己上刑。许文峤退出房间，进洗手间洗了几把冷水脸，又待了好几分钟，等汹涌蓬勃的火焰全熄灭，他才进了书房。
书页翻动不同寻常的慢，他看十几页书，就起身去卧房看看徐露葵醒了没。两三次后，他见徐露葵睡得香甜，便沉下心，埋头于手边的书，倒也认认真真地读了下去。
这一觉，徐露葵睡了两个多钟头，她伸伸懒腰，打一个哈欠，精神多了。客厅里不见人，她推开另一间卧房，也没有，最后在书房找到许文峤。书桌上摆着一本书，他伏案执笔，写写划划。
“醒啦？要不要下去走走？”在家待了大半天，许文峤提议去小区散散步。他家所在的小区楼盘还没兴建多少年，绿化很好，小孩玩耍的游乐场、成人锻炼的运动场都齐全。
天阴沉沉的，有些冷。工作日，小区闲逛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遛孩子的妈妈，偶有邻居拉着装快递的推车走过，轮子在地面滚动，一声接一声响。
“昨晚我和司机扯东扯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聒噪？”许文峤问徐露葵。
“是有些啦，就觉得你也太八婆了哈哈。”徐露葵觑一眼许文峤，“这么能说，都不带停歇的。”
许文峤不以为意，昨天聚会心情好，和大家共事这么久，能得到他们一份认可，他自觉这份工做得还将就，话比平时也多一些，“你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和这些萍水相逢的人接触沟通，也是锻炼沟通方式的一种呢？”
徐露葵愣了愣，许文峤接着道：“我知道好多人习惯讲隐私，讲边界，但是处理问题时反而有些矫枉过正，一身的学生气。就像我和那个大叔聊天，对话都是顺其自然的，包括他家里的情况，他愿意说，我也乐意陪他唠嗑，整个过程也不存在不尊重他，不尊重他的隐私。
工作中遇到的客户形形色色，以后若是遇到这类客户，你有了这次经验，大概会知道怎么和他们打交道，他们又比较能接受怎样的切入点。当然具体工作细谈中会有一些技巧性的东西，如果最基本的沟通能力都不到位，就很难用到这些技巧。
上次你那个闹着退费的客户，我为什么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这些都是我在和客户沟通后，双方你来我往中就把对方信息整明白了。天底下没有白做的功课，凡事换一种心态，以学习的态度去面对，你的思路就会有变化。”
徐露葵垂着头，闷闷不乐，许文峤有一阵没和她这样严肃地讨论工作方面的话题了，她竟然有些不适应。
“不开心了？”许文峤半蹲着身子，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徐露葵不搭理他，他就一直不错眼地看着，要笑不笑的，倒惹得徐露葵先泄了气，拍一下他的后背，笑出了声。
“往后我就没法像以前那样，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帮你解决。工作上有问题，可以请教同事，请教上司，最重要你自己也要学会反思，多换位思考。”
徐露葵没吱声，双手环抱着许文峤，头紧紧贴在他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