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二章 人各不同

书名:家和 作者:云外天都 本章字数:5905 下载APP
秦可深让自己觉得一无是处,似乎永远都达不到他的要求,明明她在工作中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可一回到家里,就被他挑得什么都不是,他挑刺讲究细节,一挑一个准!从桌上的灰尘到鞋子的摆放,总有他能说的!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害怕回家,害怕看到他坐到沙发看她,不知道从他嘴里冒出什么难听的话;可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两个也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时间,看对方什么都是好的,那段时间他展现了最美好的样貌给她看,时间长了之后,绷不下去了,就原形毕露?后来到公婆那里多了,看明白公公对婆婆的说话方式,她才明白,原来这是耳濡目染的,秦母得忍成什么样才能对公公的话语听而不闻?百忍成金是这么来的。
   她能做得到吗?她自问做不到。
   而且让她感觉极为可怕的是,公公全感受不到婆婆的悲喜,在他的看来,老婆就应当这么相处对待,说话誓无忌惮有什么说什么这才像家人,他不知道婆婆也有悲欢喜乐,她也是个人,要人心疼体贴。
   她在工作中取得成就,就想自己原来不是那么差啊,为什么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好?后来她才明白,既使她做得太多,他的眼睛也只盯在桌子上的灰尘上,做事万般好不上一星半点错。她对着镜子想,此时她还年轻,容貌还看得过去,如果老了,脸上全是皱纹,两看相厌,几十年还不知道有多少难听的话要听,一直听得进了棺材,与其这么消耗,还不如趁早结束。
   所以他提出离婚,她没有再努力坚持,甚至到后来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那些整晚整晚被打击得睡不着觉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以后他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全不关她的事,而她,桌上有尘也好,地拖不干净也罢,不会再有人死盯着指责!她也不用担心他那飘摇不定的工作,飘忽不定的情绪,再也不用担心哪一句话说错了会惹到了他。
   赵泽坐在旁边陪着,看她在沙发上发呆,不敢打扰,他看到了这位在公司精明强干下属的另外一面,原来她家庭这么不好,老公是这样的人,柔弱的肩膀却担起了那么多的事,公司客户怎样刁难也没见她着急发火,总是有条不紊处理所有的事,此时的灯光之下,她掖着小孩的被子神态那般温柔,竟然有些许好看?
    客厅里的钟当了一声,把易丁浅从发愣中惊醒,一抬头,赵泽直勾勾地望着她,顿时不好意思了,忙说:“老板,今天真是太麻烦您了,您看这么晚了您先回去吧。”
   赵泽站起身来,竟有些恋恋不舍,点头说:“你请两天假吧,把家里的事弄完再上班。”
   易丁浅感激地点头,“谢谢您了,老板。”
   看房门在他面前合拢,易丁浅头也不回地看沙发上的孩子,赵泽有些失落,转眼想,过两天她就上班了。
   于是很高兴地哼着小曲回到车上。
   ......
      秦良景陪着秦母回到了旧居,城郊的农村冬天万物凋零,田野里一片萧瑟。
     姥姥姥爷在秦良景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只有模糊的印象,记得姥爷是个长胡子的男子,脾气温和,教过私塾,算是早些年的读书人,姥姥只围着灶台打转,是个身材瘦小的妇人。
   秦良景很少听秦母提及自己的父母,她也没有舅舅,秦母是独生女,在那个年代家里条件算是不错,想来也不会像她这样少年过得艰难了。
   老屋占了好一一片地方,和周围的现代建筑相比当然显得破旧,但对如当时来说,这是大户人家啊,听秦母说她曾奶奶辈家里还请了丫环。
   如此说来秦富贵和秦母算是门当户对了?但那个动荡的年代同样属于成分不好的人,也许因为这样两人才会结婚?
   房子里的家俱已经破乱腐朽了,剩下一张雕花床有文物馆的人来收,秦母将它捐了出去。
   听说秦母回来了,村里的两个年纪大的老人被村支书领着来看她,说是秦母两个表姐。
   三人感叹起当年,说的都是秦良景不清楚的往事,她听得也没意思,于是在屋子里四周围参观,来到西边一个小房间;听秦母介绍她当年就住在这里,里面有张小小的书桌,她走进去随手拉开,居然还些笔书本之类的杂物堆在抽屉一角,她随手翻开,有的已经腐烂了,有个牛皮纸钉的本子却还没有腐烂,上面的字稚嫩得很,但还瞧得清正是秦母的笔迹。
   她饶有兴趣地翻开,能偷窥到长辈的秘密对她来说像做贼一样充满刺激。
   前面几页没什么意思,都是些作业题,翻到后面一页,忽然出现了一行粗体大字,他又打妈妈了!
   那字体如此刺眼,是用铅笔大力地写下来的,字体不像前面那么端正,光看字迹就知道写这字的人心里充满了愤怒!
   秦良景倏地合上了本子,像揭开了某种秘密一样让她作贼心虚,往后望去,窗棂阳光撒进,窗格子的影子印在地上,母亲说话声从远处传来,她这才放心,缓缓地打开本子,再翻到了那一页,往后翻去,再出现了那带着狂怒的字体:我告诉姑妈,说他晚上把妈妈绑在椅子踢,可她说我晚上做梦看错了!我问妈妈,妈妈也说我看错了!可她明明手腕上有红印子!爷爷说爸爸是读书人,不会打女人的!
   秦良景越看越震惊,虽是冬天,身上却冒出一层虚汗。
   整个本子后几页全是那些,直翻到最后一页,字体变得端正些,却更粗大:我以后绝不嫁给像他那样的人!
   全本没有一个字提到爸爸这两个字,全用‘他’来代替,这是多么的鄙视痛恨这会这样?
   那个小女孩就是她坚韧的母亲,当她发现大人残忍真相的时候,她去求助,却被大人们敷衍掩盖,连受害人都在维护那个行凶者。
    她的世界一瞬间崩塌了,可她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受苦。
    她再把合上的本子翻开,找到了其中几行字:我跑了出去,他正打她,看到了我,他说和你妈闹着玩呢!妈叫我回去睡觉!我不要回去。今天他不会再打她了!可上学了怎么办呢?
    一个小女孩想要保护大人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在那行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秦良景想起秦父虽然动手打过他们几个从不对秦母动手,想起秦母尽力保护她的样子,秦父虽然过份,但他达到了她的最低要求,比姥爷好的男人!
    多么可怜的母亲,她见过了最坏的婚姻,所以对婚姻不抱任何期待,只要能达到她的最低要求就行。
    年少时她不能保护母亲,等她有能力之后她决定保护好几个孩子绝不退缩,所以秦父再过份,她也没和他离婚。
    离婚了会怎么样?秦良景冷静地推演:孩子会分开跟着父母,跟着秦富贵的怎么会有好日子过?在那个年代,离婚就是失败者,秦富贵做事先考虑自己舒不舒服,他不好过了,就算最受宠的秦可理也会日子不好过!
    秦富贵有无数负面情绪要发泄,这几十年全是秦母用智慧和耐心化解了,如果没了她,他会不会疯狂地发泄到几个孩子身上?
    从他平时的行为来看极有可能!
    正因为秦母知道懂得这个男人,有她想保护的人,不想像小时候一样对母亲受苦无能无力,所以她才坚持了下来。
    “良景,你在看什么?”秦母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秦良景把本子急速地塞进了抽屉,整理好心情说:“没看什么,随便翻翻。”
    她转过头来,秦母站在门处,阳光从她身后投射,看不清她的表情,整个人瘦瘦小小的,秦良景忽然间急走几步,上前抱住了她,她身上全是骨头,几乎没有肉,轻得似乎自己往上一提就能将她抱起。
    “怎么啦,良景?”秦母笑着问。
    “没什么,只想抱抱你。”秦良景自己都没发觉,她的语调里带了泪意。
    “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秦母笑着拍她的肩膀,越过她看向那抽屉,那里面放了什么让她看见了?
    秦母已经记不起来了。
    两人走到屋外,把一切文书手续和村支书弄好之后,在回去的乡间小路上,秦母对秦良景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秦良景直接问她:“妈,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良景,上次来帮忙的那小伙子人不错,你们.....?”
    “生意伙伴而已,妈,你别想太多!”秦良景老觉得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你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你呀,我最放心了,你比妈好多了。”秦母轻声说。
    秦良景揽了她的肩膀说:“那是当然!”
    她没有问起那本子上看到的东西是真是假,已经到了秦母这个年纪,何必再去揭开那些丑陋的往事?以后有她呢,她会保护母亲。
    两母相携走回到车上。
    ............
    秦家人齐聚于秦家别墅。
    秦可为见大哥大嫂到了,凑过去问他:“大哥,今天什么好事让我们都提前下班?”
    秦可理一摊手:“我怎么知道?”
    他心中略有不满,以往家庭聚会都是第一个通知他的,可今天迟到大王秦良景比他还早到,心里又有点奇怪,心想小妹来参加家庭聚会这么积极太意外了,难道因为最近孩子出事他们帮了她所以让她感觉到了家庭温暖?媳妇的生意他搞清楚了,原来挣得比他还多,妒忌之余也只得认了此事,反正媳妇也不瞒他,为的都是这个家,钱都花在家里和孩子身上。
    生意要好还得靠从秦良景那里的拿货。
    想及此,他心里头的不满烟消云散,见戚雪吕佳两人早坐在了秦良景身边嘀咕,也想凑过去坐媳妇旁边,但最近沙发早已被秦可为占了,只好和秦富贵坐在一起。
    他回过头问秦父,“爸,什么事啊?是不是三弟有下落了?”
    秦父没回答。
    秦可理察觉不对,再问一句。
    秦父口气很冲地说:“我怎么知道?今晚约了老齐几个吃饭,被你妈叫了回来!”
    秦可理咦了一声,眉毛扬到额头上,“爸,不是你叫我们回来了?”
    秦父把头扭到一边去哼了一声。
    秦可理见秦父脸色不好,识趣地不问了,心里头暗暗奇怪,心说以往家里大事小事无一不是秦父做主,怎么今儿个连他都不知道?是妈有事要说?是三弟的事吗?他见秦良景一脸笃定平静,心说她一定知道妈有什么事。
    就算迟钝如他,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正在这时,秦母从卧室出来了,秦可为首先笑说:“妈,今儿什么好日子?有谁要结婚吗?去吃酒?”
    众人看去,只见秦母穿了一套正式衣服,那真是在外面走亲戚吃酒时才穿的,手里拿了个文件袋,厚厚的一叠,她没答秦可为的话,只说:“今儿个叫大家伙过来,是宣布一件事.....”
    秦可为心里不痛快,再插嘴问:“什么事啊?妈?”
    秦良景瞧了他一眼,“听妈说!”
    吕佳伸手过去掐了他一把,秦可为不说了。
    秦母目光先停在秦父身上,再转到厅里众人脸上,一溜下来,厅里鸦雀无声。
    “老秦,一晃眼过了这么多年,孩子们已经长大了,老三虽然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他惯会替自己打算,不会过得太差,你也不用太担心,老大老二最近生意做得不错吧?”秦母说。
    厅里气氛顿时一缓和,秦可理心说原来是这事?妈要我们总结经验,和庭和睦?对小妹表达感谢?这他可做不出来,说到底他是老大!这是秦良景应该做的!他扭过头去。
    吕佳和戚雪脸上露出笑容来,对秦良景说:“是啊妈,多亏妹妹帮忙给了我们便宜的进货价,我们生意才做得这么好。”
    秦良景说:“那也是你们做得好,知道什么东西好卖就进什么货,我可没帮什么忙,是你们自己争取的好价钱。”
    吕佳和戚雪听了心里舒服,心说难怪小姑子生意能做这么大,光是这份不居功的谦逊自己的老公拍马都追不上。
    秦可为想顺着媳妇语气对妹妹说两句软话,可见大哥没说,他也懒得说了,心想反正媳妇已经说了,不用他开口。
    秦母看了秦可理一眼,心底叹了口气,他们父子真是一模一样,把一切认为理所当然,还好娶了个好媳妇,懂得感恩。
    她含笑看向女儿,“良景更不用我们操心,是吧?老秦。”
    秦富贵一肚子的恼火,老伴叫他回来又不说什么事,两个儿媳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女儿搞在了一起做生意,他们说的事他现在才知道,儿子们现在全听媳妇的,哪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
    他垂目说:“对,她主意大得很,以后我们还得听她的!”
    秦良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母说:“老秦,孩子们都大了,都不需要我们了,不如我们各自放手,把婚离了吧!”
    “什么!”“妈!你说什么?”......
    秦富贵首先站起身来,吼出一声“什么”之后手脚开始发抖,跟着嘴唇发白。
    秦可理秦可为两兄弟也跟着站了起来,吕佳戚雪皆一脸震惊,只是秦良景稳稳地坐着,眼里露出丝了然。
    从老屋回来之后,她就觉得秦母变了,淡然坚定,她虽然没有问,但知道自己的妈终于有了决定,她不想再过这种和稀泥的日子。
    大厅短暂的寂静之后,秦可理左看右看,见周围人都不出声,爸呆呆地站着,脸铁青,感觉自己作为老大,还是应该出头,轻声问:“妈,你刚才说什么?”
    “我决定和你爸离婚!”秦母平静而坚定地说。
    “我不同意!”两个男声异口同声,紧跟着另一个男声也响起,“我也不同意!”
    是秦家父子三人。
    秦富贵面皮抽动,嘴角不受控制地抖着,“老婆子,你是不是为了上次的事还生气?对,是我不对,但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打你的!”
    “对,对,妈,您看您都一大把年纪了,正是享清福的时候,您孙子过几年都要结婚生子了,您还搞这些干什么?”秦可理说。
    吕佳和戚雪也感震惊,此时倒羡慕起易丁浅来,她不在躲开了,不用面对这种尴尬,这种老一辈的恩怨把她们这两个外人扯进来干没么?她们只好又缩头缩脑地坐着。
    秦可为看了看媳妇,决定学她,不再说话,反正他们做主,也不会听他的。
    秦母说:“老秦,这别墅就给你住吧,我帮你把最后那期管理费交了,我们的钱都用在供楼上,也没有什么钱可以分的,离婚后我住到良景那儿去,给她带刘宇,想来她也不会嫌弃。”
    秦富贵怔怔地站着,从老伴的语气来看,她真已经下定决心了?她把家产全留给了自己?等同净身出户了?为了摆脱他连这都愿意?她居然这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可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是不是她外面有人了?不可能啊,她年纪这么大了!她就是为了摆脱他!不行,他绝不答应!
    “我不答应!”秦富贵说,“不管怎么样,我绝不答应!”
    秦母看着他说:“我已经把东西搬到良景那儿去了,你同不同意都好,我今晚就搬过去。”
    众人视线全落在秦良景身上,秦富贵首先暴怒,直冲到她面前,“又是你!你这个不肖女,你看不得秦家好,搞得家里不得安宁,自己死了老公,就看不得别人好!早知道这样就让三儿弄死你那儿子!谁也不帮你!”
    这么恶毒的话出自公公的嘴里,两个媳妇无比震惊,秦可理两兄弟也觉不妥,但他们年少时听得多了,只略为不适而已,小时候秦父什么没有骂过秦良景?什么赔钱货,吃白饭的,丢垃圾堆等等;只是今儿确实太过了,秦父居然在咒骂自己的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