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裴微笑着摇头：“我无意冒犯莫少爷，你可能只是误会我了。”

　　他环视四周，“你身体抱恙，不防找个地方歇下再聊，我有些事情想与你商量……哦对了，这件事情大概率与莫大少爷有关，你可以选择拒绝。”

　　凉风抵过额间，吹起莫渚脸旁的头发。他本来不想和罗裴废话的，可一听与莫溪有关，不得已驻留脚步。

　　“有什么事情，在这里讲就好。我没有多少闲情雅志陪罗少爷……”还未说完，莫渚突然捂着嘴巴，噤声后一动不动地愣立在原地。

　　莫渚动了下眼珠子，他闻到罗裴身上那股强烈的满天星信息素了，身体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步。

　　“你怎么了？”罗裴见状，关切着往前两步上前询问。

　　“别过来！”莫渚晃着轻飘飘的语气说，霎时间眉头紧锁，气息深重。罗裴停下脚步，他便一点一点地往后退，“你站那说就好……我听得见……”

　　罗裴愣着头应一声，开始款款道来。

　　莫渚站在一旁静听，咬着嘴巴硬撑Alpha压迫。不一会儿，眼神一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倾倒，他背后冷汗不止，连牙床都在打颤。

　　“莫少爷？”罗裴一把将人拉住，看见情况不妙，便释放了一点儿安抚信息素给他。

　　这下子更难受了，莫渚几乎说不出什么话。他勉强用嘴呼吸，可是冷风灌入口中，只让人觉得更难受。他一边咳一边想吐，“你……你快把信息素收起来……我不要……我不要你的信息素……快……”

　　罗裴神色一慌，连声应道：“哦好……”

　　莫渚站不稳，唇面发白，脸色也难看。他靠着罗裴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试图调整呼吸。

　　碰巧，陆子焉刚好追过来，他看到这一幕时，心里直接凉了个遍。二话不说，冲上去把莫渚抢过来揉进怀里，脸上的表情五颜六色的，可以说，现在他的情绪几乎是糟糕透了的情况。

　　迷迷糊糊，莫渚扑在陆子焉怀里，眼角泛着片片灼红。他轻轻喊了两声子焉，陆子焉只低眼望一下，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罗裴，眼神里抑制不住地溢出杀气。

　　罗裴一怔，慌张地指着莫渚说：“您就是莫少爷的Alpha吧，来得正好，他现在看起来很不好，您……”

　　“我知道。”陆子焉咬牙瞪他，满天星信息素萦绕下，他的心情也愈发愤怒，“我不清楚你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把莫渚往怀里揉紧了些，臂上绷显出几条青筋，“现在，请离他远一点。”

　　他把莫渚抱起来，要把莫渚带回去。刮过耳边的风冷冽如刀，扎进陆子焉的心脏里让他疼痛。

　　一到家，他把莫渚放下来，抿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好久，勉强挤出一句：“这就是你的工作？”

　　那声音哽咽，带着一点审问和责罚。

　　莫渚连忙摆手，牵着陆子焉的衣角说：“你听我解释……”

　　“好。”

　　陆子焉一上一下地点头，轻轻抓着莫渚的手，又从衣角上拽下来，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那你说……你今天去医院做什么？”

　　“子焉怎么知道我今天去了哪里？”莫渚心里想，嘴上很诚实地解释：“看医生。”

　　陆子焉背后悚了一下，他掐着自己的手，怀抱着一丝期望小心翼翼地问：“那你……那清除腺体标记手术承诺书……是怎么回事……上面的名字，怎么可能是你的……”名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好像他现在怀疑的是自己而不是莫渚。

　　莫渚一怔，神色不由分说地暗了三分。他没有直接否定这件事，而是愕然道：“你知道了？”

　　一阵无声，“你听我解释……”

　　这句话一出来，陆子焉的心就凉透了。透心凉，心飞扬的那种。

　　他打断莫渚的话，自顾自地笑起来。沉沉吸了一口气，他语气冰凉，惆怅地攥着手说：“不用解释了……事以至此，什么解释都没用了……”

　　他抿了下嘴，眉间怅然，“不喜欢我了，早说啊……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骗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我明明表现得很好……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宽容你，真的，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可以宽容你。可是这几天你对我的态度，你自己清楚。”

　　“不是这样的，子焉，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是……”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陆子焉大吼出来，直接盖下莫渚的声音。

　　他一脸怔惑，像小孩子般倾诉：“你说你出去工作，我不反对，可是……可是为什么你的工作……居然是出去和别的Alpha不清不楚地搞在一起！”

　　嘶声里带上一点绝望，他垂着手呐呐：“那昨天，那昨天算什么？你带着别的Alpha的信息素回来，让我标记你，这算什么破事儿！我也有爱，我也是人，我的感情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他叹了口气，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退。

　　“我是有心的……”陆子焉伸手捂着自己的心脏，那里堆积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一点一点地拼凑出一句话：“可是……我的，心……它现在……好痛，好痛。”他发了疯嘶声吼出来，他试图发泄情绪，却发现这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子焉……”莫渚伸手想抓住近在咫尺的人，被陆子焉一躲，最后只得到一句：

　　“你把标记洗了吧，陆子焉不爱你了。”

　　“子焉！”莫渚站起来冲过去抱住陆子焉，摇尾乞怜道：“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可以向你好好解释的……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

　　陆子焉扯住莫渚的手腕，将他拉到一边，苦笑两声：“那你别再骗我了，好不好？我们，到头了。”

　　低沉的声音落下，陆子焉转身抱了个箱子，头也不回鼓着气就走。

　　“我不会相信你了……”他打心底里念叨，“也再也不会被你骗了……”

　　夕照下，清风点起圈圈波纹，地点，南城桥头。

　　他们的故事是从这里河滩上开始转折的。而今，童话结束，陆子焉选择在这里焚烧箱子里的东西。而箱子里，是他亲手折的九十九朵玫瑰。

　　当时说好了折到一百朵就向莫渚求婚的。

　　摸了下鼻尖，有点儿凉，还有些酸涩。恍惚间，电话突然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某人打的。无心接听，索性就任由着电话铃声响了遍又一遍。

　　微风吹过水面，他两手架起箱子，踏着步子走到河滩上。

　　依旧是圆润的铺了一地的鹅卵石，依旧是秋黄的芦苇枝，依旧是奔流不息的粼粼江水。

　　面色浸入寒凉，他把箱子扔到脚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一口口吞云吐雾起来。白色的烟团被风吹散，陆子焉无心看景，而是蹲下来，打开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枝折好的纸玫瑰。

　　香烟配玫瑰，多好的景色。

　　他嘴里叨着烟头，伸手摸了下玫瑰的花瓣。他听见水流奔走，一切一去不返。

　　“多可惜。”他含着烟，两指夹着玫瑰，突然歪嘴好笑一声。

　　烟头的火星一暗一亮，从烟嘴里灌入口腔的烟色充斥口腔。他掐着还在燃烧的烟头，突然把烟头戳到纸花儿上，仅仅一瞬，一个焦糖色的圆形小洞出现在花瓣上。

　　他把烟头拿下来，红色的火星还在侵蚀纸面，上面也隐约飘出一点凄凄白烟。

　　他将花拿到鼻前细嗅，然后又苦笑着用打火机点燃手上的那朵玫瑰。

　　火舌蔓延，纷繁火焰卷起玫瑰的身姿，将一朵漂亮的花快速焚为灰烬。他就这么拿在手上，等到这枝花将要燃完的时候，朝箱子里一扔。

　　倾刻，玫瑰于灼焰中尽情燃烧，箱口蹿起一人高的火堆。

　　陆子焉倒平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那双黑得彻底的眼睛里，倒还映着红色的火焰。

　　“不过是一堆废纸，没什么可留恋的。”

　　他自顾自地说，转手又从衣袋里拿出那个装着戒指的小黑盒子。

　　“这是什么东西。”陆子焉敛眼注视盒子，一翻开，瞳孔猛地骤缩一刹。冷风微微吹起他头上的几根碎发，他从盒子里拿出戒指，不动声色地走向江水。

　　“你不过是个没有人要的东西。”他念叨着，拿着戒指的手轻飘飘的，走到江边，定住脚步。

　　背后传来熊熊火光，那团烈火的热情足以摧毁一个人脆弱不堪的外壳。

　　“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真的被爱了呢？”刹那的语言在风声中扭曲成难以分辨的回响，或许那个人命中注定是不属于他的。

　　江风吹起外套，他举起手，颤抖着握住那枚戒指。

　　一瞬间，无数的回忆从眼前奔流，那些他与他一起生活的记忆，那些只属于他与他之间的故事，那些为他们而生的情感，都是在挽留他的。

　　“不……”陆子焉喃喃自语着，眸中涌起一抹清亮。

　　“我不想……这么做。”他犹豫着打算放下手，可是心里偏偏有那么一个声音对他说：“陆子焉，你放手，好不好？莫渚根本不喜欢你，他那么优秀，那么高贵，你说到底……是配不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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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一个骗局，却要不断付出人生中仅有的情感和时间，那未免，过于荒谬了。

　　火光危危，陆子焉面对曾经的过往，毅然将手里的戒指扔向江水。

　　戒指银白的表面覆上一层微亮的霞光，又飞速坠入水中，溅起一星半点的水花。

　　他立在江边，眼睁睁地看着戒指消失在水里，最后淹没于渊。

　　说不清的思想涌上大脑，一切开始变得杂乱无序。他蹲下来，企图强迫自己别去触发任何一块记忆回溯。

　　千均一发之际，一声如铃般空灵的猫叫将他从回溯里拉回现实。视线逐渐清晰，陆子焉扭过头，看见莫莫坐在四米外的河滩上舔爪子。

　　他有些意外，莫莫喵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朝他走过来。

　　一人一猫，就这样相互注视着。

　　莫莫走得近了，偷偷瞥了一眼还在燃烧的箱子。

　　它原地追着尾巴转一圈儿，继而用它那双蔚蓝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陆子焉。

　　“是你啊。”陆子焉沉下语气，眉眼间透出一股悲伤。莫莫懒懒喵一声，就像在说：嗯，是我。

　　“你回去吧。”陆子焉看着猫，他很少对猫这般客气，“你是我送给他的，你是属于他的。”

　　蔚蓝的猫瞳黯淡，莫莫翘起尾巴发出低低的猫嘶声。

　　他知道这猫精明得像人，估计正是因为有它，他和莫渚之间的误会才会很快消解。

　　所以，不如说正是莫莫在他们之间起缓和作用，他们才能走到现在。

　　“喵——喵呜喵——喵。”莫莫说，像是对陆子焉作的什么告别。

　　陆子焉没有回它，微微点头，一眨眼，那猫便消失不见了。

　　……陆子焉不可思议地擦了下眼，刚刚是……幻觉吗？他再次确认，那只猫确实不在这里。大概是幻觉吧。

　　最后，一堆带着火星的灰烬飘向天空。

　　最后，一只猫叨着一朵花穿过街角。

　　最后，那里除了一堆燃烧过的银白色灰尘，什么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