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生机② - 跋山涉水,进退两难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3819 下载APP
趁张淙在厨房做饭,晏江何闲得脚痒,他没稀罕跟张淙知会,直接几步逛荡进人家屋里。

“张淙的屋”——单是这样的形容,就让晏江何觉得放心了些,再进来看看,他就更放心。

张淙之前提来的那个大袋子现在撇在门边,里头空了。晏江何去扒拉一下衣柜,瞅见柜子里已然拾掇得整整齐齐。

他想起张淙刚才那声“哥”,忍不住笑一下,将衣柜给关上。正准备扭头出去的时候,晏江何瞄见了桌上的电脑——冯老给买的电脑。

电脑旁边还放了张淙的素描本,和一块黑色的......板子?

晏江何走近去瞧,的确是块板子。但不是普通的那种,是电子产品。一侧还有插线和一支笔。晏江何寻思了会儿,认定这东西是画画用的。这是汤福星先前送张淙的数位板。

晏江何此时再看张淙那素描本,心里难免会有些触动。之前他欺负张淙病得迷糊,已经大摇大摆地偷看过了,而指望晏江何“知错就改”非常困难,尤其面对张淙的素描本,他充其量算“屡教不改。”

于是,晏江何又一次把眼下的本子翻开。

张淙没再多画什么,就多了一幅画。晏江何盯着那红玫瑰又看上半晌,才翻页,看见了多的那一副。

是冯老。一张正脸半身像。穿着白大褂,笑起来的冯老。张淙画的是老头没生病的样子,比他走的时候胖许多。

画面勾起了太多回忆。晏江何瞪画面上的脸,瞪时间长了,眼眶有些酸,只能动唤眼皮眨一眨。

晏江何将素描本合上,放下时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晏江何不懂美术,但从一个外行的角度说,张淙画的很好。整个画面看起来非常舒服,形抓得准,又有耐心,就连白大褂领子上的折皱,都被他用灰白色表现得十分细腻。

晏江何欣赏张淙的才华,也有心想保护好张淙与生俱来的灵气。

晏江何走出屋子,在客厅刚带晏美瞳转半圈,张淙就已经往餐桌上摆好了两碗面。

“做好了?”晏江何用脚尖怼晏美瞳的猫屁股,将小玩意戗出个颠簸,猫嘴差点亲地板。

“嗯。”张淙看过晏美瞳一张懵球猫脸,又盯两秒它那对漂亮异瞳。

“那赶紧吃。”晏江何说着,去洗了个手。他穷不讲究,回来手也不擦,就那么湿着拎起筷子,挑几根面往嘴里送。

晏江何的手腕灵活转动,手指修长有力,稳稳捏着筷子,骨节的凹陷处还兜着浅水滴子。

张淙眯缝一下眼,从一边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晏江何只得放下筷子,将自己那双爪子抹干。

张淙心口沉闷闷的,他知道这么下去早晚不是事儿。晏江何对他没什么防备,可他是满肚子鬼胎。他现在喊一声“哥”,靠晏江何这样近,都是......

张淙垂下眼,不知怎么办才好。凭他那混犊子心性,一向是逢祖杀祖,鬼神不挨。这当却忽然跋山涉水,进退两难。他何时竟懂了“患得患失”?弄得像他“得”过什么似的。

说到底,张淙未知的东西太多了。他不够了解晏江何,甭提放肆,连试探都打鼓。他更不够了解自己——他还能疯成什么样?

张淙这边正做鬼心虚,对面的晏江何突然出声:“哎,我问你,你会画画,也都是跟视频学的吗?”

“嗯?”张淙愣了愣,提起筷子慢慢吃面条,“嗯,是。跟视频。”

晏江何点点头,由衷叹一句:“可真厉害啊。”

那可是太厉害了。这要换成他,别说视频,坐不坐得住都得另算。

张淙抿了抿唇,往嘴里一下塞进三块香肠。他总觉得要堵点东西压一压。

“你去学画画吧。”晏江何又说,“报个班,去画室,好好学一学。”

“什么?”张淙顿住,将筷子放下,抬头直视晏江何。他牙口失灵,香肠开始嚼不动。

“正好还没开学,你先去学,等开学了,就周末去。我给你找个好老师。”晏江何朝他笑笑,颇有些认真地问,“你喜欢吧?画画。”

张淙没再嚼,将香肠囫囵吞下,嗓子噎着。他看晏江何,开口的同时,一颗私心横冲直撞,叫他想把两人之间隔的桌子掀开:“喜欢。”

桌子掀开以后呢?张淙问自己:“你还想怎么疯?”

他不知何始开始就盯着晏江何,鬼迷心窍地盯,从远到近地盯,一直盯。

“喜欢就去学。”晏江何继续吃面,“以后说不定还能考个清华美院什么的,小屁孩就是有无限可能。”

张淙没说话。

少年心气蓬勃生长,唯独怕了一张嘴,尚不谙世事,会不小心泄露出秘密。



晚上张淙回屋时,盯着自己桌上的素描本看了很久。他杵在原地,用手指轻轻摸过素描本的封面。

张淙知道晏江何进来翻过他本子。这和他自己放的不一样。他是背面朝上放,晏江何是正面朝上。

这人到底是什么样?他温柔到令人害怕,又实在粗心大意,尤其偷摸干点什么,竟如此容易被拿捏把柄。

张淙在椅子上坐下,低头捞起脚边的书包,从最里边的夹层中又拿出一个素描本。

这个素描本要比桌上的小一号。里头零碎画了几张,全是晏江何。

晏江何的侧脸,晏江何的眼睛,晏江何笑起来的嘴角,晏江何的背影……张淙翻开新的一页,摸出一根铅笔,开始画晏江何的手。



晏江何就跟说到的那样,他第二天就给张淙发了个画室地址,说是已经联系好了,让张淙自己滚去学。

他是没多少空闲去搭理,因为处理冯老的事,晏江何请了几天假,一回医院又忙得掀不开锅。

幸好家里有张淙。晏江何认为,张淙这小鳖犊子,乖起来不仅仅好玩,还好用。

主要表现在家里他再没操过半点心。一个礼拜下来,早上睁眼有温水,出门前有早餐,下晚班还有夜宵……

一切都默不作声,又自然而然。晏江何连晏美瞳的猫粮猫砂,甚至家里的卫生纸塑料袋都不用管。他除了当大夫,再屁事不干,离开医院就是爷,大手一挥净享清福。

日子晃荡得轻飘,等元宵节过完,年味算是彻底散了。

汤福星蹲在新东街那栋破头烂腚的楼底下找不见张淙,终于知道了张汉马的事,还有冯老,以及张淙住进了晏江何家。

胖陀螺原地惊悚出三个圈,最后长叹一口气,说道:“幸好有晏大哥。不然我真怕你疯。”

张淙当时没稀罕应这孙子,他搁心坎里自己悄摸悄薅扯:“有了他我也不一定就不疯,说不准还得走火入魔。”



赶上一个周末,张淙从画室上完课去Azure打工,晏江何下班早,又轮了个休假,心情美上,准备去捎张淙一起回家。

张淙走之前钟甯专门叫住他:“张淙,等会儿,把这几瓶酒带上。”

钟甯说着往张淙怀里塞去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面放着三瓶红酒。张淙不用看,光敲两下包装就知道肯定是好东西。

“这带给......”张淙顿了顿,“我哥?”

“是带给他,但不是给他。”钟甯嘴上调笑说,“败家子送前女友的。”

张淙原地懵了一下。他接收到一些信息。

晏江何不是同性恋。晏江何有前女友。晏江何跟前女友有联系,还要送很贵的红酒。

张淙拿着酒离开Azure,出门时脑子里乱七八糟,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直到他看见晏江何的车,才强制给自己的大脑按下暂停,低着头提酒上车。

他上车时晏江何正在打电话,听着对面应该是钟甯:“下次我上去请你喝酒。”

晏江何嘴边带笑:“我这不是马上要给云蕾送去么。酒你记账上......不行,一码归一码,我送她,你不要钱算怎么回事。嗯,先挂了。”

云蕾。她叫云蕾。

晏江何将手机收回兜,看张淙一眼:“你抱着干什么?把酒放后座啊,不沉吗?”

沉?

张淙低低“嗯”一声,抻长胳膊将酒放在了后座上。

“先去送酒,等会儿去菜市场,买菜回家。”晏江何说,把车开了出去。

张淙歪过头,靠在椅背上看他:“不用去菜市场,我早上出去买了,够三四天吃的。”

晏江何咂咂嘴:“可太省心了。”

张淙的眼神暗了暗,胸腔里有些东西已经压不住。他沉默过一会儿,突然慢慢问道:“钟老板是同性恋?”

晏江何愣了愣,但也没愣太久。他快速撇过张淙一眼,又将视线转回路上:“你怎么知道?”

果然。晏江何知道钟甯是同性恋。

张淙继续说:“我不小心看见他和......”

“哦。”晏江何皱了下眉,没让张淙继续说下去。

看来钟甯这乏货终于吃上回头草,和他那位白月光干了点什么,被张淙撞见了。

钟甯也是,也不知道注意点。但这个事晏江何又没法提醒。不过晏江何转念想也无所谓,毕竟同性恋也不算啥。

于是他正下脸色,对张淙说:“我跟你说啊,同性恋没什么不正常的,你别大惊小怪的,跟我就算了,别再背后说人家什么。”

他扭头又瞧一眼张淙,刚想再说两句,倏得顿了下。张淙正一眨不眨盯着他,那眼神幽深,异常不太好形容。

晏江何转头开车,忍不住嘬牙:“你这么看我干什么?他喜欢的又不是我。”

“没什么。”张淙移开视线,盯前方的一辆奥迪屁股,“你觉得同性恋很正常?”

“有什么不正常的?”晏江何不太乐意了,“你管人家喜欢男的喜欢女的?你手那么长?钟老板是同,又没碍着什么事儿,他照样是我朋友,是你老板,怎么就不正常了?”

“嗯,我知道了。”张淙没再多说。他明知自己那么问晏江何会不高兴,还非要来一嘴。

晏江何尊重钟甯,把他当朋友,对同性恋自然没有偏见,这点张淙早就确定。偏这么问,不过是赖他思想不纯。

“我告诉你。”晏江何说,“别人跟你不一样,是别人的自由。世界上从来就没什么是不正常的,听明白没?”

“我知道。”张淙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后悔惹晏江何,“我就是有些意外,没什么别的想法。”

张淙脑子里琢磨了下,专门把声音放低:“哥,你生气了?”

晏江何将车停在一个高档小区外面:“没有。我知道你是没想到,有点意外才问的,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他不是哪种人?张淙心绪千回陡转,被狠劲掼在地上爬不起来。他看着晏江何的侧脸,猛地心肝打鼓。

他那心肝被一个想法敲得里外难受:“钟老板是不碍什么事,但我喜欢的是你,我碍着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