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书名:一墨惊华 作者:七渺渔 本章字数:3690 下载APP
钟晚的祖父与中立商行的赵会长是旧相识,钟晚派人去打点一番,与赵会长约好次日在商会的轮船上见面。
  次日一早,钟晚洗漱完毕,换了一身红色劲装,简单用过早膳,便带着资料去见赵会长。
  江陵两岸,歌舞升平,湖山船只迎来送往,但要数最显眼的,还是中立商行的轮船。
  那是一艘四层的豪华大轮渡,每逢下旬便停在江陵河岸,船上多数是中立商行的员工,或者来办事的商贾。
  钟晚曾听祖父说过,中立商行停在两岸河流中央,也是为了表达中立之意。
  钟晚可以对必珂破坏戒心,但是相信中立商行的信誉。
  马车颠簸半个时辰,便到了码头。
  赵会长早派人过来迎接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四层赵会长的机务室。赵会长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精神头却不错。
  看到钟晚进来,他立刻起身,笑道:“当年我和你祖父下棋,你在旁边玩棋子,个头还只到我腰,如今长这么大了。”
  钟晚扬唇,亲昵地喊了一声赵伯伯。
  两人寒暄片刻,便直奔主题。赵会长却皱起眉头,一脸严肃道:“钟晚你可想清楚了,抵押家产并非儿戏,若是后头真出了事,我也保不了你。你祖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就要这般付之一炬,你可明白?”
  钟晚知道他对于晚辈的照拂之心,却眼神坚定,点点头:“我明白的。”
  “你啊你,跟你祖父一样,胆子太大!”
  赵会长摇摇头,却没有再劝说她。
  之后必珂也来了,有赵会长出面,两人办理抵押手续的繁琐流程,很快便走完。
  最后给到钟晚手里的,竟是薄薄一张契书纸,望着这张纸,她一时间心绪万千。
  手续办完后,钟晚想逛逛这艘号称江陵最繁华的轮渡,便与必珂分别。
  然而没逛多久,便有船上的小厮急匆匆过来说:“钟姑娘,有一位叫李群的护卫,说要见你。”
  李群?他来这里做什么?
  叫人招来李群,后者急匆匆出现在她面前,低声道:“大小姐,您上次让我调查的事,我调查清楚了。因着这事儿关乎到何公子,所以我急着过来向你汇报。”
  钟晚拧眉:“何大哥?”
  李群:“是,那日挑衅的胡人,竟是被何平昌买通,有意为之。”
  钟晚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嘴里呢喃:“这怎么可能?”
  李群:“我原也是不相信,可那些胡人不像作假。”
  “人关在哪了?”
  “府中柴房。”
  “走!”
  钟晚转身就走,刚走几步,却突然停下来。
  她低头,盯着手中的书契,沉默片刻,竟步伐一转,上了楼。
  李群不明所以,连忙跟上去。
  钟晚直奔机务室,正要敲门,赵会长却从里头出来,看到她,一愣:“钟晚?”
  钟晚犹豫片刻,低头看着手里书契,“赵伯伯,您说的对,我得再考虑一番。”
  话音刚落,船身好似触礁,发出猛烈的晃动,钟晚一时不察,整个人摔在旁边栏杆上。
  “怎么回事,船怎么晃起来?”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钟晚刚想稳住身形,眼前却一晃,一道黑影从侧方闪现,猛地将她推下轮船。
  “噗通!”
  冰冷的水瞬间裹挟而来。
  赵会长看着这一幕,大惊失色:“快来人,放小船下去捞人!”
  汹涌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钟晚不会洑水,口鼻瞬间像是堵上棉花,她迅速划动水面,却也止不住地往下沉,像是绑了一块秤砣。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有人将她拽了起来。
  “钟姑娘,你没事吧?”
  “咳、咳!”猛地咳出几口水,钟晚摇摇头。
  不远处,中立商行的船只似乎已经平息动乱,赵会长正朝着他们招手。
  小船载着她,往回划去。
  春寒料峭,钟晚抱着胳膊,碎发湿漉漉的搭在额前,愈发衬得她双眸黑白分明。
  身上冷,心中也一股寒意。
  小船方才也救了其他船客,待搜救钟晚时,已游离出数十米之外,划回去也要好一会儿。就在这时,钟晚突然瞥到水底下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她还未来得及细究,“哗啦”一声,两名蒙面人跃水而出。
  划船的船员被吓一跳:“你、你们是什么人?!”
  那身材高大的蒙面男子人狠话不多,一个简单的手刀就将他劈晕。
  另一名船员倒是行动迅速,却不及身后持鞭之人,破空一声响,他就被打下船。
  没错,鞭子。
  钟晚还很熟悉。
  她神情钻研,双眸渐冷,面对二人投来的目光,她冷冷一笑:“我跟你们走。”
  
  -
  后来,钟晚是被迷晕带走的。
  再次醒来,鼻尖萦绕着一股腥臭味,费力地睁开眼,她好似在一艘船上,舱房不知押送过什么,脏乱不堪。不远处,有三人在说话。
  似乎听到动静,他们转过身来。正是何平昌、必珂和允乔。
  必珂和允乔除去了黑色面罩,身上还穿着夜行服。
  钟晚勾唇,冷冷一笑:“你们三人合起伙来,为了算计我,也真是煞费苦心。”
  何平昌不复从前的温驯模样,走上前,直接踹了她一脚:“书契呢?”
  钟晚咬唇,狠狠地瞪他一眼,心中颇觉荒唐,为这所有事,也为自己。
  她不说话,何平昌有的是法子叫她听话,直接上来两个人摁住她的手,何平昌从她身上搜出书契。他拎着这薄薄一张纸,眼神阴鸷:“这是你们钟家,欠我的。”
  钟晚双眸冷暗:“你什么意思?”
  何平昌将书契妥善收好,从上往下睥睨着她,“倒也不介怀让你做个明白鬼。当年钟家青黄不接,我何家却是江陵城响当当的世家,祖父记挂着与你祖父的兄弟情,打算帮他一把,岂料却被他算计,偌大家业付之一炬。父亲因无钱治病郁郁而终。我和母亲在京师受尽磨难,无处伸张。这么多债,就是你的命,也偿还不了。”
  钟晚愣怔片刻,嗤笑道:“我自幼便听人说,祖父一生光明磊落,你何家是在生意场上太过冒进,才自作自受失了家业,如今倒是是非不分,将错处归咎于我们?!”
  她又补充道:“说我祖父算计你们,你可有证据?若证据没有,可有人证?!”
  她睁大眼睛,愤愤不平地瞪着何平昌,眼底清明,好似当真问心无愧,日月可鉴。
  何平昌攥紧拳头,他想起这些时日来江陵,何家的旧交无一人提及往事,若是提起,也势必是惋惜当年祖父太过冒进。
  他甚至打听过,却并未得到更多的消息。
  “昌儿……”身后,传来一道低唤。
  母亲何氏不知何时出现,温婉的眉眼瞧着有些憔悴,静静看着他。
  木已成舟!
  何平昌眼底恢复冷漠,招人堵住她的嘴,只垂眸毫无温度地看着她:“这是你的命。”
  说罢,转身离开。
  行至门口,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着必珂兄妹俩:“船开到江中动手,不要留痕迹。”
  “是。”必珂低头道。
  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老旧的舱门慢慢合上。
  光线一点点被吞噬,允乔站在门口,最后深深地看她一眼,关上门。
  小小的舱房很快安静下来,钟晚强忍着恶臭,仔细回忆着所有事情。
  何氏母子恐怕早就对钟家有所图谋。
  先是何平昌两次相救,打消她的戒心,顺便引出必珂兄妹,勾引她“上套”。
  必珂那边也做足了戏码,一步步欲拒还迎,诱惑她,最终抵押出钟家大半的产业。
  可惜,快要成功时被她发现。
  何平昌也是谨慎之人,竟做了多重准备,在船上引发动乱,趁乱将她掳走。
  那书契一共两份,她和必珂一人一份,按照中立商会的规矩,若她的书契遗失,便是想为自己伸冤,也无可奈何。
  钟家偌大的产业似乎就这般被人设计不翼而飞,可钟晚却不怒反笑,无他——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就在那船只动荡的千钧一发之际,她将书契塞进了赵会长怀里,何平昌拿走的书契,是她为了练签字,顺手装进袖子里的,里头有她的签名,但内容却千差万别。
  不过,何平昌既然要侵占产业,想必很快会发现这里头的玄机。何平昌对她起了杀心,她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不多时,“吱呀”一声,舱门被人推开。
  走进来的是允乔,她手握长刀,腰间挂着那根漂亮的披肩,像在耀武扬威嘲笑钟晚。
  她嘴里的布被取出来,讥笑一声:“怎么,允乔姑娘来送我上路了?”
  允乔望着她,眸光闪动片刻,静静道:“对不起。”
  “听着不像好话。”
  允乔:“我以为何大哥只是图谋家产,没想到他要杀你。”
  钟晚:“你以为自己很无辜?”
  允乔低下头:“你想说什么便说罢,我和哥哥欠了他的,为此背上血债,也是该的。”
  钟晚掀起眼皮,冷冷看着她:“你杀不了我。”
  她的言下之意是,自己手中还掌握着真正的书契,何平昌的计划还八字没一撇呢,岂料允乔并未多问,举起大刀。
  接近死亡也只是一瞬间。
  钟晚猛地闭上眼,利刃裹挟着风,擦过她的耳畔。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反而身上一松,绑着她的绳索断开了。
  允乔:“我不会杀你的,你快走吧。”
  “……”
  错愕一瞬,钟晚很快从地上爬起来,旁边正好有一道窗子,叫她看清楚了外头的景象。自从她上船后,这艘货轮行驶了半日,眼下这一打量,好似是朝着京师方向去的。
  茫茫江河,雾雨缭绕,现在摆在钟晚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留下来用筹码继续和何平昌周旋,二是跳下去生死未卜;
  第二个选择听起来可怕,但钟晚知道,比起这汹涌的江水,人才是最不可预测的。
  再无犹豫,她从木门悄悄绕出去,从甲板一跃而下,跳入了奔流不息的江水中。
  身后允乔急急忙忙说了一句什么,她没有听到,转瞬间就被汹涌的江水覆盖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