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应笑我”
天色渐沉,几颗孤星坠在天边。
一路上,无人说笑,各自告别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内昏昏暗暗,月辉一点透过窗撒在木桌上。鸳鸯形的玉佩静静放在那里,好像从未离开过主人。郄昱快步过去,拿起玉佩。
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凉风习习,夜幕无边,树的影子一地斑驳,隐约间透出什么,待他定睛看去时,风起卷开一地落叶,再望去,已然无踪。
难道是今天比试太累了?他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抛去,放好玉佩,关上窗户,便准备解衣入睡。
远处的树林里,谢慎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眼中的暗流淹没在阴影里。“我以为你会直接问他。”一片树叶破空而来,红衣女子抬手,树叶顷刻间化为齑粉。“偷袭可不是君子所为。”“黎九川,我答应他照看你,不意味着你可以管我。”“哈。”女子一声笑,“当然,方长老都管不了你,更何况是我呢。”她的声音渐低,没于风与夜。
“你以为你能瞒得滴水不漏?把你那身霜收收吧,未亡人。”听到最后三个字,谢慎抬眸,看向她消失的方向,嘴翕动着,终是无言。
……
钱漪房内,毛笔泼墨而下,“父母大人膝下……敬颂崇祺。”将今日所见之事,写入信中,望着折好的信笺,迟迟不语。父母常年在外远游,此去一别,恐无期再见。也不知这信何时能到。罢了……明日还有比试,先行入睡吧。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所幸披上外衫,趁着一地银辉,游一游这祀霁门。穿过四方回廊,雕花庭院,灯深林浅处,恍然见一门,门上一牌匾,上书四字,“穷机阁”,推门而入,古籍经书分列于架。中有一剑,浮于坛,抬手触去……“谁?!”
“呼……”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窗外天光乍亮,是梦……额头传来丝丝凉意,抬手摸去,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梦的最后是个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正当她打算细思……
“当当当!”“钱漪!起床啦!”幸一愉的声音穿过门,斩断她纷乱的思绪,“来了。”洗漱穿戴完毕,推开门,就被来人一把拉走。“时间还早,急什么……”“你都睡到日上三竿了!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郄昱呢?”“啧,你们俩真是……他应该已经到了。”
比试场内,众人早已摩拳擦掌,只待一决高下。“看来大家都已经准备就绪了。”熟悉的声音入耳,都往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台上,“那么今天由我来宣布比试规则,昨天比试时的搭档将会成为你们今天的对手。”话音即落,鸦雀无声。“看来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现在正式开始。”
先上场的是幸一愉和那日同她拌嘴的少女。她今日穿着鹅黄襦裙,同寻常富家小姐无异,见她这身打扮,幸一愉蹙了蹙眉,并未多语。少女的剑术和身法逊于昨日,破绽百出。最后竟落败于幸一愉。比试结果宣布后,幸一愉看她一眼,丢剑离开。
钱漪本想追上去,但比试未完,不得离场,倒是那少女紧随她身后离开。钱漪只能看着二人在视线中渐行渐远,心理暗自祝她平安。
轮到钱漪和郄昱时,场内针落可闻,显然,昨天他们的表现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如果不是没有赌桌,一堆人怕是要争相下注。
两人互望一眼,随即拔剑相迎,缭乱错影之中,身形快到令人应接不暇。瞬息之间,胜负已分,一把剑在肩上,另一把在心口。场内的气氛随着都往云的沉默一度到了冰点。
高台上,老者如昨日站在那里,身边弟子窃窃私语:“这届弟子也太任性了,这可如何是好……”他抬手打断他们的话,传音于都往云,“按打平的算。”一旁弟子皆望向老者。都往云也有些不可思议,但面上不显,只高声公布结果。
打平,在祀霁门上一次见还是那两人……随着后面的比试的展开,场内的气氛有所缓和,但依然凝重。
郄昱刚下场,就被叫走了,钱漪思索片刻,决定先行寻找幸一愉。
不知走过多少次的回廊,罕见的空荡,“哒哒”,脚步声如平静湖面投下的石子,泛开点点涟漪。“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我?!”听到突如其来的争吵,钱漪探出头,望过去,对面不就是幸一愉和那个少女。“我只是为了报恩。”“报恩?”幸一愉似乎想起什么,手紧攥起来。
“哟,这不是那个商人的女儿吗?”“就她啊,要不是她有个习武的哥哥,就她们就那副穷酸样还想捐官。”“何人在此喧哗。”“这谁啊?少管闲事。”女孩手一挥,“扑通”,“呀,是贤妃娘娘的女儿!”“糟了,快走。”两个人影落荒而逃,露出蹲在地上,衣服脏破的女孩,听到落水声,她站起来,跑过去跳下水,“朝我这边游。”
像是看出自己的话揭了她的伤疤,少女生出几分慌乱,“我没想到能在这……”“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公主的恩情浩荡,臣女也不好不领,就此别过。”幸一愉转身离开,少女想拉她的手,终是顿在半空。
目睹了一场大戏的钱漪,看着幸一愉走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与此同时,那边少女的视线也扫过来。在祀霁门里,众人平等,只好问候道,“殿下,一愉,巧遇。”幸一愉没有看她,擦过她的肩膀,快步离去。
少女倒是回应道:“是巧,许久不见,可否借一步说话,在这里,直呼我的名讳就好。”“是,殿……尚枢。”两人并步而行,风吹动花瓣四散,若没有刚才的插曲,应当是赏景的好时候。“这些年来,我随皇兄四处征战,许久没有回京,也不知宫中可安好。”“陛下治理有方,自当是极好的。不知尚枢为何入此?”“父皇的授意罢了。”少女嘴角微抿,似是不愿多语,“如此也好,只是经此一事……”“放心,规矩破不了,入不入……可不由我。同我走一圈,就当散心吧。”
另一边,纱幔笼着凉亭,影影绰绰,“原来是谢师兄捡到了我的玉佩。”“你小子改口倒快,还以为你和你的同伴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们三个当时是外客,终究不好过多探究门内秘辛。”“既然进到这里……”“啪嗒”谢慎手中的扇子扣在桌上,“你可会用这个?”
“咔呲”一枚银针掠过郄昱,直直插进他身后的檐柱,一切电光火石间来的过快,“师兄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郄昱不动声色将扇子调转方向,又一枚银针擦过谢慎肩膀,勾起几缕丝线。
谢慎抚肩,不怒反笑,“无妨,”他站起身,一手背后,走到栏杆前掀开纱幔,“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要外传。”“……是。”
待郄昱走后,谢慎望向天际,日暮西沉,乡关何处?“热闹看够了,也该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