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助攻

书名:骤雪将停 作者:降玉 本章字数:5108 下载APP
  
  
  马车外部简洁大方,内里却别有洞天,一张绒毯铺就,矮几茶具,镂空金器,样样不缺。四面皆是精美柔软的丝绸幔帐,香气氤氲,边上火炉散发阵阵热气。
  座上青年双腿盘膝,指尖茶盏镂空精致却没有丝毫渗漏,他慢条斯理地将对座的杯盏满上。
  “来喝口茶暖暖身子。”
  虞时归心中狐疑,总感觉不大对劲,垂眼看杯中茶叶慢慢舒展,端详片刻才喝了一口。
  “好茶。”
  虞时归忍不住赞道:“醇香浓烈,过喉甘甜。皇室贡茶也不过如此了。”
  “喜欢我回头送你一些。”左珩一扫刚才的郁闷笑道。
  “那就在此谢过了。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我……”虞时归自幼喜茶,对好茶向来是难以抗拒。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然想起自己不是虞氏太子了,说这话未免有些夸大其词。
  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感谢。
  左珩听他的话来了兴趣。
  “什么都可以吗?”
  话已经说出去了,虞时归硬着头皮点头。
  左珩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前方段誉马鞭狠狠一甩,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拔腿就跑,车内两人重心不稳,险些撞到一起。
  左珩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拖住虞时归的后脑,才让他没有磕伤。
  “嘶……”
  “你没事吧?”
  虞时归将他手拿下,还好车壁光滑,不至于擦伤,但也红了一大块。
  左珩嬉笑道:“我皮糙肉厚的,没事。过会儿就消了。”
  马车外,段誉耳朵贴着木墙,翻了个白眼继续趴墙根。
  虞时归讶异,昨日还一副浪荡子的模样,怎么换了身衣服,把性子也换了吗?
  “看我做什么?”左珩被他看的心虚。
  “你昨天不是让我多看看你么?”虞时归挑眉。
  “……”
  真是一点亏都不愿吃啊。
  左珩把边上的点心挪过去。
  “梅花糕、栗粉酥,尝尝喜不喜欢。”
  虞时归一早就看到了,只是左珩没说,他就没动,闻言拈起一块栗粉酥轻轻咬了一口,碎渣落在唇边,他悠悠拿起边上帕子拭去。
  左珩目光停在碎渣上,继而悄悄看了眼那张帕子,但见眼前人吃的开心,他也弯起了眉。
  “如何?好吃吗?这是祥云记最有名的时兴点心,排了好久呢!”
  祥云记是京城最大的糕点铺,每天从早到晚来卖糕点的人络绎不绝,每次去都得排好长的队伍。
  “好吃。”虞时归呷了口茶,方才过早的时候,云相特意点了一道糕点,虞时归觉得有诈,只吃了一小口。
  后来随便喊了个小厮一问,果然有诈。
  云遮不吃甜食。
  虞时归把栗粉酥往他面前靠了靠,意思很明显。
  左珩喜笑颜开,拿起一个就往嘴里送,栗粉酥较干,这么囫囵一口下去,噎的他猛灌茶水,一壶茶喝尽了也没顺下去,虞时归将自己的杯盏递过去,又替他拍了拍后背,这才消停。
  段誉透过缝隙看里面的情况,又翻了个白眼暗骂莽夫。
  虞时归有些哭笑不得。
  “没事了吧?”
  左珩觉得丢脸,没看虞时归。
  “没事……”
  虞时归重新烧了壶茶递给他,好半晌才让他重新抬起头。
  “好了,说正事吧。将军府遭贼,关我一个相府公子什么事?”
  左珩把昨天背了无数遍的理由说出来:“我家遭贼的时候你刚好不在京城,当然不能放过一点可疑之人。”
  这话说的有理。
  虞时归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个理由。
  “那你你这段时间在京城还见到别的可疑人吗?”
  “可疑的人都排查过了,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左珩道。
  “怎么会没有踪迹?除非他能上天遁地。”虞时归道:“奉国将军府丢了什么?”
  如果丢的是什么小物件,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十几箱金银珠宝。”
  “嗯?”
  虞时归觉得要么是自己听错了,要么是他说错了。
  “那伙盗贼搬了十几箱金银珠宝。”左珩低声道。
  “……十几箱?”
  偌大个将军府被人偷了十几箱东西还全身而退至今无线索?
  虞时归不可置信,一时间车内极其安静。
  “你……”虞时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左珩解释道:“那贼人趁我不在偷家,我回来时人已经不见踪影了,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事已经过去将近将近五天了,贼人估计都已经把赃款分完了。
  虞时归捏了捏眉心,问:“怎么不报官?”
  “报了,梁志诚那个废物什么也没查出来。”左珩道。
  “那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商队或者一伙人结伴进出京城?”
  左珩认真地想了想。
  “商队有,结伴出城、进城的也有。不过货物什么的都仔细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正说着,他们的马车驶向城门,那刚好有一商队正在通行,城门的官兵随意的掀开遮帘看了眼便放通行。
  “检查的真仔细。”虞时归戏谑道。
  左珩:“……”
  一直到出城门,士兵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
  将军府已经下令要严查所有进出京城的商队及车马,底下人居然还敢阳奉阴违!
  左珩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段誉,去看看。”
  段誉依言拉住缰绳,逮住一个士兵问道:“你们门卫就是这么敷衍办事的吗?查都不查,看两眼就放通行,出了事你们能负责吗?”
  那商队由于货物众多,还未出来,段誉此言一出,领头的人顿时看着士兵,后者上下打量段誉,又望了望身前的马车,车身朴素,想来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
  于是他板起脸道:“该检查的我们都看了,你有什么不满?”
  “你他妈当老子眼瞎啊!”段誉骂道:“我看你们是对奉国将军有不满!将军府失窃恐怕跟你们玩忽职守的态度脱不了干系!”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几名士兵脸色瞬间不好了。
  “你们校尉是谁?叫他滚出来!”
  几名士兵面面相觑,困不堪言,他们就趁着校尉不在摸会儿鱼,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被查呢?
  “我们校尉没空,你要是想见的话就等着吧。”一名士兵道。
  很明显士兵是想拖着他们。
  “你老子要见个校尉还要等?你搞笑呢!”段誉啐道。
  那士兵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见他态度如此恶劣,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可他话已经说出去了,这个人在同等级士兵里也算是有些威望的,要是被这马夫唬住去找校尉,以后指不定怎么被嘲笑。
  商队领头人见双方僵持不下,主动让几名士兵在检查一次。
  士兵们顿时呼了口气,连忙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
  “这下可通行了吧?”
  虞时归透过车帘查看外面的情况,这车队确实没什么问题,但这些士兵的检查态度有大问题。
  那士兵终于看到有人下车,忙不迭的迎上去,在看到虞时归的脸时,猛然呼了口气。
  原来这是相府的马车。
  “二公子,您这是要出城?”
  虞时归点头,“发生了什么事?”
  “小的李坛,是皇城守门的士兵,您还记得我吗?前几天我们还见过……”
  虞时归听他说了半天,忍不住打断他。
  “说正事。”
  “……”李坛讲事情大差不差的告诉他,又说了他如何敬业,不是有意冲撞他的奴仆。
  最后他道:“您这车夫当真是刁蛮无比。”
  虞时归看在眼里,这士兵为人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去你大爷的车夫,老子堂堂段府大公子!连个五品校尉都见不得吗?”段誉气道。
  段府大公子?
  李坛看向虞时归,见他点头,顿时面如死灰,他居然惹了段誉。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的不是故意的!段公子,你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听令行事……”
  段誉嗤道:“饶了你?把你们这些人都剁了喂狗老子眼都不眨一下!”
  将军府失窃这个案子这些人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帮倒忙!
  段誉说这话是因为他真能干出来,李坛在京城多年,虽然没有见过段誉,但对他的事迹耳熟能详,把人丢蛇坑虎穴里都不是不可能的。
  李坛心里惧怕,不停地磕头和求饶。
  段誉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悠悠开口:“行了,本公子问你些事情,回答的满意了就放过你,要是敢弄虚作假……哼!”
  段誉往后退了一步,恰好站在虞时归身后,双手环胸。
  虞时归道:“这几天搜查进出货物都是像你刚才那样吗?”
  李坛不假思索道:“当然不是,校尉体恤我们,说可以不用查的这么严,这鬼天气太冷了,让我们偷偷懒。”
  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公然违抗将军府的军令。
  “你们校尉是谁?”
  此话一出,一个不速之音响起。
  “我就是他们的校尉。”
  这声音虞时归昨天才听过,熟悉的很,循着声音看过去,裴夏一身盔甲,一手握刀一手叉腰,十分不屑地看着他们。
  “裴夏,这几天奉国将军命令严查进出货队,你这是在公然违抗军令!”
  段誉对他自然也熟悉,仗着云相在京城威风作福,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居然混上五品武将,还跑来守城门了。
  裴夏无所谓道:“本将军有违抗军令吗?都是按规矩办事的,你可不要张口就来。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个想法,李坛曲解了我的意思,本将军也没办法。表弟,你怎么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呢?”
  这话说的非常流氓,虞时归拧眉道:“你身为校尉,军令传达不到位,理应按军规处置。”
  裴夏哽住,嘴角抽了抽,假笑道:“你怎么跟这事沾上关系了,消失这几天又当乞丐又当小偷啊?”
  今日朝堂上的事,裴夏虽然没有资格进内殿,但来龙去脉都听说了。
  “我还当杀手呢,你要不要见见?”虞时归道。
  裴夏:“……”
  虞时归对他的印象不好,说的话也不客气。
  段誉没看裴夏的脸色就知道有多难看,直接笑出声,马车内似乎也有几声闷笑传出来。
  “表弟真是口齿伶俐,”裴夏黑着脸骂他:“也是,你连自己的亲兄都害,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是啊,所以你最好躲着我点儿,省得你哪天被我害了杀了也说不定。”
  虞时归此时笑的一派温和,似乎是在聊今天天气很好,白氅上的细绒轻轻刮蹭他的双颊,平添几分柔和。
  裴夏却觉得一股冷风嗖嗖的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四肢百骸,忍不住后腿一步。
  那车商队还没走,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个、官爷,我们能走了吗、”
  “快走快走。”裴夏不耐烦地摆手,转眼看到虞时归的马车指道,“里面还有没有人,有的话快下来,你们几个,过去检查。”
  闻言,车内人终于下车,裴夏愣了一下,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明明都知道云遮和左珩一起查案了,怎么就没想到马车里是左珩呢!
  真是被气糊涂了。
  “奉国将军……”李坛目光闪烁,问裴夏:“这……还查吗裴将军?”
  他这一问可是撞到枪口上了,裴夏一巴掌将他头盔拍歪,硬着头皮吼:
  “没听到老子说的吗!按规矩办事!”
  士兵检查的很快,那伙商队走的也很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裴夏面色阴郁地看着远去的车马。
几人终于出城。
  林子里。
风声忽然变得嘈杂,段誉拉住缰绳,一道箭气破空,他抬手抓住。
  
  是一枚袖箭和一块白布。
  段誉打开看了一眼旋即钻进马车里。
  虞时归视线凝在白布上,觉得眼熟,忽然,他脑海里闪过什么。
  他接过白布摩挲了一会儿。
  果然。
  “果然不简单。”左珩道。
  虞时归有些疑惑,“什么不简单?”
  左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左珩跳下车,左右张望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对段誉道:“段誉,你去跟着那伙商队,我跟二公子去会会那帮强盗。”
  “欸?你让别人去不就行了,我也想去见见这些这些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段誉一听瞬间不乐意,嚷道。
  “我手头没有能动的人了。”左珩瞥了他一眼。
  两人说话没有避着虞时归,一双黑眸不由得多看了左珩几眼。
  段誉狠狠啧了一声,挠了挠本就凌乱的鸡毛头,不情不愿的应下。
  “我不管你欠我个人情。”
  左珩无奈,“行。”
  反正欠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债多不压身。
  左珩转头:“二公子抓好了!”
  青年一手揽住虞时归,脚尖借力轻点,腾空跃起。
  周围都是落雪枯树,左珩带着虞时归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棵得以藏身的枯木。
  虞时归双足落地,心中的失重感和紧张感忽然落地,但耳边似乎还有风在呼啸,他眨了眨眼睛,偷瞥了左珩一眼。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左珩低头就捕捉到了少年苍白的脸色,急道:“我昨天给你的药带了吗?吃一粒。”
  虞时归摇头,“没有不舒服……”
  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说是第一次被人用轻功带着飞,太激动了吧?
  “我们先回去吧,查案的事不着急。”
  左珩以为他是忘记带药了,拉起他就要往回飞。
  虞时归把他拦住,“药带着的,我自己的身体我再清楚不过了,不用回去,我现在很好。”
  “你的脸色……”
  虞时归摸上双颊,低声道:“被风吹的。”
  恍然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虞时归把他手挡下。
  “我不冷。”
  左珩正要说些什么,附近悉悉索索传来交谈的声音,只得作罢。
  “瘦子,你说那棺材里是谁啊?能让上面那人这么谨慎。”这是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