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寻找那些失去的岁月

书名:这一生多少爱 作者:虫鸣 本章字数:7383 下载APP
他们身不由己地被时间和命运推着往前奔跑,偶尔在日子单调时回首,让他们迫切地想要抓回的,并不仅仅只是爱情。
   
   
   总有这么个像往常一样漫步的时候,习惯性地低头,为脚边残留的火红树叶惊讶上好一会儿功夫;或者是在每天同一个时候推开窗户,看到的不是金色的夕阳余晖,而是苍茫的暮色;也可能是这样,某个睡梦正酣的深夜,拉起夏天的薄被紧紧包裹全身,迷糊想到明天该把箱底的棉被换上了。
   气候变了,短袖T恤再不能抵抗早晨的清寒,夏天的炎热被从容换上秋衣的人们遗忘。
   这注定是个玄妙莫测的季节,埋藏在平静表象下令人不安的东西正在悄然产生变化。赵言诚半个月大约没有踏进过自家的餐厅,他的妻子却仍然每天在餐厅里摆上“一个人吃不多,两个人吃不少”的饭菜。
   倘若对无法抗拒的改变怀着某种潜在担忧,是一种人性本能的觉悟,凌筱或许还不算是无可救药。
   她艰难地维持着一贯娴静清闲的生活状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感到捉襟见肘,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生活步伐变得杂乱无章。
   上班总是迟到,做事频频出错,老板娘宽容谅解的眼神则让她更加慌乱。
   打发走一个客人,她望着自己空白透亮的指甲发呆。有些被忽略过的话,在闲得发慌的时候便偷偷溜回来。
   言诚说,她该去找件使自己感到快乐的事。
   真是个大难题!她用手背擦擦下巴想着,这就像是对一个幻想着能温饱的人说:你该想想什么样的美味才合符你的胃口一样。
   他们的生活能苟延残喘地得以持续就很了不得了,作为丈夫的赵言诚能回家来吃顿饭就算是惊喜了,若是有天他突然想通了,稍微向她解释一下那个让他总不回家的人其实是个误会,就再快乐没有了。
   寻找快乐?他为什么不干脆说:我管不着你了,自己去找乐子吧。
   “又是这副样子,”老板娘从后面走过来,轻轻地把手搭上她的肩,“说说看又是什么值得让你呆呆傻傻想上半天的事?”
   “关于半个月都晚归的丈夫让妻子去寻欢作乐的事。”凌筱自嘲地说。
   “谁的丈夫?你的?”
   凌筱一副无奈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按照常理,我是不是该提防着他偷偷转移财产?”
   “我没见过他,不好评断。”
   “或者说,我该做好准备,死乞白赖地拖着不签字,让他们干着急?”她含讥带讽地笑着,忽然又沮丧着脸,身子匍匐在桌上,“但愿我是想多了。那么,过段时间我就得辞职了。”
   老板娘大惊失色,“为什么?”
   “随便说说的。”凌筱露出顽皮的笑容,只是眸子里的光彩瞬间又黯淡了,“目前我还挺喜欢这份工作,可是他很反对,他希望我能找份正式稳定的工作。”
   “你愿意吗?”
   凌筱抗拒地摇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工作不顺,存心找碴。显然,他现在是对我采取放任自流,自食恶果的措施。”
   “你都没问过他工作上的问题?”
   “结婚后,他变得很专横,又爱面子,问他都是白费功夫。”
   老板娘理解地拍拍她的肩,“男人大都这样,我没法给你什么意见,因为我成天也琢磨着我老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对每个已婚女人来说都是不可战胜的挑战,即使能剖开了他们的心,所看到的真实也许会让你作呕。”
   “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剖开他的心,我还真想看看,即使会后悔。”凌筱说着又不可思议地笑了下,“这段时间我甚至异想天开地想去跟踪他,或者趁他睡着了,查他的手机短信。”
   “千万别做这种愚蠢的事!”
   “当然不会。但是我真的要疯了。”
   老板娘看着使劲揉头发的凌筱,似乎也跟她一样烦躁起来。商场生意萧索,两个无聊的女人就望望天花板,看看对门的店铺,或者相视几眼。
   “面临这种情况,你也没什么打算?”
   凌筱抬起头,纤长的睫毛忽闪两下,又无力地耷垂下去,“有很多打算——我想过照他的主意,找份稳定的工作;也想过改变态度,做些肉麻的事,说些起鸡皮疙瘩的话;如果我疯了,也许我还会打电话给他的秘书,询问他的工作情况——可是,这些事情说起来很容易,想着也简单,轮到实战时,就成了没出息的逃兵。”
   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经历,陷入窘境时,也许曾构想过许多避免自尊心受损,又能完美解决问题的妙计。然而这些华而不实的妙计或许是因为缺乏诚恳和勇气,往往还未来得及实施就胎死腹中。
   尽管凌筱担忧的心已如同一张紧绷的弓,但是那些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婚姻问题,却让她无从瞄准下手。
   “就这样延宕下去,时间会来解决的。”她低声自语,门口走进来一个客人,老板娘已经热络地招呼上了。
   她起身去拿工具箱,在那块朦朦胧胧的薄纱帘子前,怔忡地朝里间望着,嘴里又开始嘀咕:“我还是什么都不要想了,时间会解决的,会解决的……”
   
   一直忙到薄暮时分,老板娘歉意地笑着,让她早点回家。凌筱动作慢吞吞地,把桌上的水渍和地上的脚印擦干净,又把消毒的毛巾晾起来,这才慢吞吞地拎起她的包。
   “你不用感不到不好意思,反正老公大概也不会选择今天回家吃饭。”她说,“我不怎么饿,如果还要我做点儿什么也可以。”
   老板娘推着她走到外面,“没什么可做的了,我应付得来,指定找你的顾客也不会晚上来,你如果还不饿,就别急着回家做饭,偶尔尝尝外面餐馆里的特色菜也不错。”
   她絮絮叨叨得俨然如一位交往甚密的好友。事实上,凌筱到现在也只知道她姓孙,平时叫她孙姐,她有一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老公是某单位的普通科员,再多她不关心,更不会过问。
   凌筱想起了她曾经的某个好友,瘦削的肩上披散着浓密的长鬈发,脸孔白皙柔滑,五官精致而妩媚,那是个让所有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名符其实的美女。
   迄今为止,凌筱敢断言,即使是男人,也不会比她对那个漂亮的女人印象更为深刻,仅仅是那张绝色面容在她的脑海一闪而过,她的心也不能遏制地遽痛。
   “你叫凌筱?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我想知道几年后你是不是还这么得意。”
   “还看不出来吗?我跟你做朋友,只因为你是我认识沈云涛的唯一途径。”
   “我们已经同居了,以后恐怕跟你联系不大方便……”
   联系不大方便?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作为高等动物、拥有独立思想的人类怎么可以如此不隐晦地向人展示自私无耻的内心?
   凌筱对过往的许多事都释怀了,唯独这件事,她每每想起都不自禁地在心里暗骂:“余墨墨,你就是个不要脸的女人!”骂着骂着,连带地也恨起云涛来,至今她也没弄明白,究竟是恨余墨墨无耻地趁虚而入,还是因为沈云涛后来娶的人是她。
   言诚说,云涛离婚了。
   云涛说,结婚两年他后悔了。
   余墨墨背弃她的下场是遭到云涛的背弃,依循常理,凌筱‘忍辱负重’获得最后胜利的‘殊荣’,她应该是享受着一吐闷气、身体每个毛孔舒畅淋漓的痛快,然而,曾经的好友带给她的切肤之痛并没有些许减轻。
   有一种罪永远不可以宽恕,那就是背叛。
   
   共犯之一的云涛从他那堆深奥难解的资料中抬起头,暮色黑压压地逼近窗户,他把所有的灯打开,寂静无声的空间,桌上的手机嘈杂地响了起来。
   陡然听到从遥远的大西洋彼岸传来的声音,他严肃的表情立刻转为冷峻漠然。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听筒里逸出一声夹杂着低笑的叹息,“态度不能友好点儿?”
   “你的态度先端正点儿。”
   “是你抛弃我的,难道不应该对我有所愧疚?”那边不无揶郁地问。
   沈云涛可不管对方的语气多亲切有趣,他就像被强迫与一尊雕塑说话那般的不耐烦。“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忘了我是做什么的?还是你回国后智商变低了?”连续丢出两个嘲讽式的反问,那端又自发地解释,“沈云涛不论进哪家事务所,履历资料大概都会被泄露出去,对我来说,要查到你的电话还不是易如反掌?”
   沈云涛面色沉静地在网页上键入自己的名字搜索,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到了自己的号码。
   “没法让我不惊讶,斯坦佛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竟然沦落到做网特了?”
   “只是比别人更容易想到而已。”
   “找我什么事?”
   “那么紧张干嘛?你都逃回国内了,我还能缠住你不成?仅仅是念着旧日情份关心一下而已。”
   “我很好。”
   “见到她了吗?”那边倏然发出一串戚然的笑声,“这个问题问得实在不怎么高明,用膝盖想也知道,你回去首要的事就是见她。”
   沈云涛许久没有回应,沉默僵持了一会儿,那边干咳一声,“她还好吧?”
   “很好!”
   又过了许久,话筒里才响起一个犹豫的声音:“那……赵言诚呢?”
   沈云涛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也很好!”
   “是吗?那么,再见!”
   “咔嚓!”通话很匆忙地切断了,沈云涛过了半晌才把手机从耳边拿开。这个电话唯一让他情绪波动的原因,是她提到了凌筱,因此他不吝予地露出一个发呆的表情。
   凌筱过得好不好?没见到她以前,他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跟自己一样,失去了彼此的生命是残缺的,甚至每一刻都是煎熬。
   回来证实了她确实不够快乐,循因溯源,却未必是他猜测的那样。
   他专注地看着手机,眉宇间那抹酸涩仿佛是镌刻在他的脸上由来已久。他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扎了根一样,坚定而稳固。桌上被冷落的资料静静地摆放着,冷寂的灯光掠过他深邃的眸子,随他的目光一同变得越来越冰冷。
   在他和那些家具一样石化之前,他的手指动了动,下意识了揿了某个按键,接通后,那张僵冷的脸令人惊愕地呈现出异样温柔的神态。
   一阵城市夜间惯有的喧闹,伴着杂沓的脚步声,争先恐后地涌进他耳朵里,然后才是他思念着的声音。
   “云涛?”
   “是我。”他连忙回答,“你在哪里?”
   “在步行街,刚下班,正在找地方吃饭。”
   她说话并不专心,仿佛是在忙着躲避迎面撞来的行人。沈云涛心里一动,“跟言诚一起?”
   “不是,我一个人。你吃过了吗?”
   “还没有。”
   “这样啊。”状似她已经走到了某个安静的角落,正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她又开口,“方便就一起吃顿饭吧,你回来后也没请你吃个饭什么的。”
   沈云涛那莫名其妙紧绷的脸色松懈下来,眼底深处的温柔扩大到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好,告诉我具体位置。”
   
   上次见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长T恤,绾着头发,裸露出光滑的脖子和手臂。沈云涛在步行街经营了四十年的火锅店里见到她时,浅黑色的毛衣把她那娇小轻盈的身子裹得密不透风,微卷的发披散着,苏格兰花纹的围巾服贴地缠绕在脖子上。
   让他感到好笑的是,椅背上仍然没有少了一件预防寒冷突然来袭的外套。
   她用双手支在下颔,一如往昔那般宁静美好的姿态,机敏的眸子望向热气氤氲的锅,仿佛陷入了沉思。
   沈云涛落坐后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还是老样子,没到中秋就怕起冷了。”
   他微笑着迎接她初回神时那种不知所措的表情。
   “天气确实是很冷,”她每次都这样为自己辩解,“只是你们怕被人笑话才不敢穿多了,我可是一个怕受罪的老实人。”
   “我迫不得已地赞成,世界上除了你全都是些狡猾又诡计多端的家伙。”
   “包括你自己?”她一本正经地探头问。
   “嗯,包括我自己。”
   她露出一个颇为自得自满的笑容,像是奖励一般,把菜单递给云涛,“允许你点菜了。”
   云涛笑着接过菜单埋头勾划菜色,隔几秒钟他的思维便要停顿一下。她清脆的声音,活泼的面容,总使他恍恍惚惚地忘记她的已婚身份,懵里懵憧地以为还停留在那段柔情缱绻的岁月里。
   “好了。”他随手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凌筱站起身来往他杯里斟茶,她的睫毛低垂,神态恬静地注视着杯子。沈云涛近距离地看着她,胸口内那颗心开始紧张无序地跳动,就像刚发现了振奋人心的大秘密一样,他也惊讶地察觉自己内心的变化——多年以后,他竟然又有了年少时那种为她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的目光从她的耳垂移到微微发红的脸颊,最后落到她细瓷般的手腕儿上。全身上下,除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钻石熠熠闪光的戒指,再找不出一件装饰品。
   “谢谢。”他的嗓子忽然变得干涩。
   凌筱站着俯视他的脸,讶异得忘了坐回去,“我不太记得起来了,这是不是你第一次以很郑重的态度地跟我道谢?”
   “是吗?”沈云涛微微一怔,又露出笑容,“刚刚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到国外后变得有礼貌了。”
   “你对别人从来就是很有礼貌的,就像言诚对别人从来不会有礼貌一样毋庸置疑,可是你们从来不会对我有多礼貌。”她稍稍一顿,眸子里有着难解的情绪,“太熟悉了,有礼貌反而更别扭。当然,也许是分别几年,我们之间变得生疏了。”
   “不是。”沈云涛矢口否认,怎么能跟她说,他对她的感觉,其实是回到了最初刚察觉自己爱上她的时候,因为感到无措和失落,才会慌乱地掩饰。
   凌筱却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多加纠缠,服务员陆续地上菜,她笑着打趣道:“你现在跟我说要用公筷,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适可而止啊,”他有些狼狈地警告她,“不要揪住一个错误就咄咄逼人。”
   “哦——知道错了还不道歉?”
   “一个常犯错误的人没资格对别人作这种要求。”
   “你说言诚吗?”
   “——就算是吧。”
   他们彼此相视大笑,沈云涛没有放过凌筱眼底的那抹忧郁,相互都在逞强吧,明明就已经变了,身心都已疲惫的他们,凌筱,言诚,和他自己,却极力在心里留出一块纯净无暇的地方,用来装着那段悠然快活的岁月。
   他们一直身不由己地被时间和命运推着往前奔跑,偶尔在日子单调时回首,让他们迫切地想要抓回的,并不仅仅只是爱情。
   
   “凌,只要过去的那颗心还在,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他们并肩走在落叶纷扬的街头,每天这个时刻,码头钟楼沉重的报时声遥遥地传来,回荡在城市的街巷里。
   “我相信,所以,我放弃了追逐梦想,放弃了坚守自我,放弃了许多许多的东西,让心停留在原来的地方等待,而等来的,却是离我越来越远的身影。”
   “现在你可以重新开始了,我已经回来了,会一直陪着你,去追逐你想要实现的。”
   凌筱顿下步子,忧心忡忡地看着落到脚边的黄叶,“还不行,有个人已经走得很远了。”
   她仰起脸,目光坚定地望着沈云涛,“现在开始,我要去把他追回来,你愿意在原地等我们吗?”
   沈云涛轻轻地摇头,然后又问:“为什么不一起?”
   “是啊,为什么不?”她的眉宇间释然舒展开来,灯光下的笑颜明媚动人,“你都没忘记,我想他也不会忘记。”
   “没忘记什么?”
   他们继续在夜间淡薄的雾影中往前走,凌筱发出一声尖刻的诘问,“真的忘了?”
   “唔,想想看,也许运气好能想得起来。”沈云涛声音含着笑意,“是关于某个人要成为律师老婆的愿望?”
   “沈云涛!!!”
   “哦,不是啊?——喂,不要用那种让人发怵的表情看我——好好,我想起来了,有那么一回事,某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人把三个人的鞋带系到一起,还逼别人发誓——。”
   “谁做了这种蠢事?”
   “——好像是赵言诚。”
   
   雾影里的笑声悠悠地飘荡着,如同是十年前高中的某个假日清晨,山上笼罩着乳白色的浓雾,一个孤独的身影在白絮一样的雾里行走,他越走越远,背影越来越淡薄,似乎就要被重重的雾气吞噬。
   “喂,赵言诚!”清亮的声音让那个身影停下来,他慢慢地转过身,慵懒地在石头上坐下来,等着他的两个同伴赶上他。
   “赶着去跟山里的妖精幽会啊?走那么快!”
   他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满不在乎地对那张忿然的小脸打了个哈欠,“我想走多快就走多快,关你什么事?”
   “说好一起来爬山,你却一个人走那么快!”
   “是你们说好的,我是被逼的。”他又打了个哈欠,痞里痞气地说,“凌晨三点才把游戏打通关,都困死了,谁愿意跟你们来爬山?”
   “谁让你夜里不睡觉打游戏的,活该!”
   “我愿意!”
   “你迟早打游戏打成白痴神经病!”
   “我愿意!”
   “你这混蛋去死!”
   “我愿意——”
   一旁观战的沈云涛忍不住笑出声。剑拔驽张的两个人怒目而视,忽然赵言诚抿着唇角一笑,把脸凑近凌筱,嘴型微微动了几动,“三——八——!”
   “混——蛋——!”
   沈云涛眼疾手快地抱回要去抓人家头发的凌筱,一面跟赵言诚使眼色,“既然来了就一起走,雾这么大,你走太快迷路怎么办?”
   他极不情愿地住了嘴,半梦半醒的眼睛眨了几下,看到沈云涛低头像是强忍着笑,便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一只白皙的手正绕过他的左脚后跟——
   “你干什么?”
   凌筱拽着他俩各自的鞋带,双手敏捷地穿梭几下,才抬头嫣然一笑,“我打的结,只有我才知道怎么解。”
   “你有病啊,这样怎么走路?”
   他的咆哮人家充耳不闻,凌筱趁着云涛好笑时,把另一只鞋同云涛右脚的鞋系到了一起。
   “脱了鞋光脚还是可以走的。”凌筱笑眯眯地望着他,“就是路有点湿而已。”
   “你眼睛有毛病,路不是有点湿,全是泥浆好不好?”赵言诚愤怒又无奈地望着被溅满泥浆的运动鞋,只好放软语气,“你想怎么样?”
   “发誓!”
   “发誓?”赵言诚神情莫名地重复。
   “发誓这辈子只许走我旁边,不许走我前面。”
   他传递给她一个“绝不可能”的眼神,“凭什么要我发这么无聊的誓?”
   “因为只有我才能把鞋带解开。”
   “你让云涛先发誓!”
   “我早就发过誓了。”沈云涛把下巴搁在凌筱肩上,用那种落进下石的邪佞笑容对着赵言诚,“快发誓吧,要单腿下跪,高举右手念出誓言才算。”
   “你以前这样干过?”赵言诚瞪大眼睛问。
   “没有,但是现在你没有选择。”沈云涛对他说完,又笑着把脸转向凌筱,“没错吧,宝贝?”
   “哼,狼狈为奸!”
   “说对了!”凌筱怜悯地拍拍赵言诚的肩,“别那么愤怒,你不发誓,那就这么一辈子系着吧。”
   无论是她,还是沈云涛,他们笃定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不会使他们如愿,所以像往常的嬉闹一样,目的只是合谋为难他一番。然而,在那个白雾浓稠的清晨,赵言诚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凌筱和沈云涛惊诧的目光下,他曲腿膝盖着地,举起了右手——
   “我发誓,这辈子只走在凌筱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