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嘉元快步往停车场走，他边走边拿出手机按下一串熟悉的数字。
“你在哪里？”
电话的那一端传来的是叶明杰的声音。
//“我还在公司。”
“出来。”
//“现在？”
“对。”谷嘉元收紧五指，他深吸了口气扼制下心中快要爆发的怒火。“因为我不想在你的下属面前揍你。”
“知道了，那我们在老地方见。”
叶明杰嘴角挂着一抹笑容挂上电话。
秘书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总裁，是谷先生打来的吗？他……知道了？”
叶明杰没有回答，他低头迸发出一阵笑声。
……
离开丽晶不远的路上有一家历史悠久的男士俱乐部，创办人是谷氏航运的谷老太爷，俱乐部后两层高的小楼是谷爷的私人区域。谷爷曾在这里招待商界名流，许多重大的合作项目就是在这里签订的。而现在，这一切是属于谷嘉元的。
叶明杰走进门，钢琴声从二楼流转而下。他沿着复式的楼梯拾阶而上，似乎是注意到他的到来，在他踏上楼梯时钢琴声嘎然而止。叶明杰踏上二层，一眼便看见双手抱胸倚在墙上明显是在等他到来的谷嘉元。身上的西装大概早就被扔到了哪个角落，衬衫的两只袖子被高高捋起至手肘，几缕褐色的发挣脱了发胶的束缚垂在额前。
“叶明杰，你欠我一个解释。”
叶明杰低笑一声，他径自走向料理台，拿了个空杯子倒了杯矿泉水。熟悉叶明杰的人都知道，他有精神洁癖，在非社交场合他只会喝矿泉水。
谷嘉元快步走近，一把拿走他手里的杯子。叶明杰看了他一眼，对他如孩子般负气的举动并不以为意，顺手又拿了一个架子上的杯子。
“叶明杰！”谷嘉元耐心尽失，他劈手夺过玻璃杯，将手中的两个杯子往地上一扔。两声“乒乓”之后，高级水晶杯顿时成了一堆碎玻璃。
“刚才的记者是你搞的鬼吧。”谷嘉元一下揪住他的衣领，气势汹汹地道。
他这次和李芸桦一行前来几乎可以说是秘密的。那张存款单的发现连他们都觉得意外，除了他们本人外，只有亚盛内部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不是亚盛方面外泄的消息还会有谁？
叶明杰拉开他的手，冷笑着靠在料理台侧。他直接拿起矿泉水瓶，就着瓶口喝水。
“嘉元，你就这么喜欢那位李小姐吗？”
谷嘉元一震，在叶明杰犀利的眼神下，他觉得自己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仿佛那个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心赤裸裸地示于他的眼前。
“这不关你的事。”
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叶明杰抑制不住内心的想要大笑的冲动，他也丝毫没有想要抑制的意愿。
“哈哈哈，嘉元，我没想到你也有这天。”他拧上瓶盖，将没有喝完的矿泉水瓶搁在一旁。“你是一时激情也好，你是真心真意也好，这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但是嘉元，别怪我没提醒你，别因为所谓爱情而昏了头。”
谷嘉元因为他的话而一震。叶明杰一手按上他的肩道：“这是我的机会，我不会让给任何人。要想握紧手中这张牌，我不介意借用媒体的力量预先一步公开。不过说实话，这次我要谢谢你送了我这么大一份礼。亚盛接下来有一系列的开发案，如果这次世纪存款的事能圆满解决，真是省了我不少的广告费。”
谷嘉元甩开他的手道：“你想怎么对付那群人不管我的事，但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不相干？”叶明杰冷哧一声。“她是姜爱琴的后人，何来的不相干之说？我替她找到东西，她用自己的现实来向世人证明亚盛的诚信，这是公平交易不是吗？”
谷嘉元皱着眉头道：“叶明杰，现在谈的不是你的并购，不是扩张。”
“嘉元。”叶明杰叹了口气道，“要得到一个女人很简单，要得到她的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过程怎样并不重要，用对了方法才能获胜。像你这样远远地看着，默默地守着是没用的。有些女人不是会主动走到你身边的。如果你不走到她身边将她牢牢困在怀里，她终究不是你的。”
他说的没错，谷嘉元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即便两人走的再近也没用，李芸桦带着一份警戒将自己阻隔在她的心之外。她只会为她在意的东西而心甘情愿地被束缚。
他的沉默叶明杰看在眼底，他嘲讽地笑了笑，自顾地饮下杯中的水。
“你们谷家的人就是这点讨人厌，永远都那么骄傲。”
谷嘉元微微色变，叶明杰无奈地耸了耸肩道：“算了，不管怎么说，这次我不会让步。这是我们亚盛的事我有权作主。你要是真的担心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怎么应付媒体吧。谷家的二少带着一个小美人亲自上亚盛追讨半个世纪前的保险箱，你不觉得这个标题才是那些记者们更爱的吗？”
一下被他说中死穴谷嘉元有些不快，他一把拽过叶明杰递过的水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有时间管我的闲事？那些老家伙们怎么会甘心坐以待毙。”
“我已经找人盯着他们了，想来应该就在这两天会动手了。”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叶明杰注视着剩下的半杯水的眼神里多了抹冷意。他忽然搁下手里的玻璃杯，摸出口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
“喂，是我。”
在简短地交谈后他挂断电话，拿起刚才脱下后随手搁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两脚移动的方向正是大门。
“老鼠出洞了。”
……
林海薇拢紧了身上的披肩，靠在墙上看着沉浸于琴声中的李芸桦。她眼里有着怀念，而更多的是失落。
她坐到李芸桦身旁，抬起右手加入伴奏，纵然还记得曲调，但僵硬的手指不如李芸桦灵活，已经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了。
“海薇……你……”
李芸桦惊讶地看着好友，她曾经是比她更有才华的人，深得老师们一致的喜爱。
“芸桦，我……已经不能再弹琴了。”
林海薇侧着头笑着。钢琴家是靠苦练造就的，长时间的不练习，手指便会僵硬。
“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伯父他们还好吗？”两人是发小，也是曾经的邻居。数年前林海薇一家移民去了加拿大，在网络尚不普及的年代，两人的联系很快就断了。
林海薇拢了拢长发。“我已经和家里断绝来往了。”
她说的轻松，李芸桦大吃一惊。
“海薇，发生什么事了。”回想起她从前的勤奋，李芸桦实在难以相信她语气中的轻松。
“没什么。”林海薇淡淡一笑。“芸桦，能够再遇见你，我真的好高兴。”
看的出她经历了很多，和自己同岁的她更的成熟，一举一动，处处散发着女人的妩媚。
“你是来旅游的吗？”
见她不愿提，李芸桦也就不再多问，个人都有个人的苦。
“不是的，其实……”
两人的谈话被一阵铃声打断，林海薇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从包里拿出手机。
//“你在哪里？”
电话里隐约传来似曾相识的男人声音。
大概是她男朋友吧。
注意到林海薇唇边的笑意李芸桦这么想着。
“我还在外面，一会儿就回去。”
她挂断电话带着些歉意地看着李芸桦。
“芸桦，我……”
“没事，没事，我知道了。”李芸桦揶揄地笑了笑。“是你男朋友吧。”
林海薇微微一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我这几天都会留在这里，我们改天再聊吧。”
两人互相留下联系方式，林海薇连连道歉，行色匆匆地离开。李芸桦笑了笑收拾好琴谱也准备离开。
“李小姐。”会所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轿车，李芸桦一出门，车里的人便喊住了她。“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车窗缓缓降下，说话的是位六十开外的长者，他神情倨傲，嘴上虽然客气，但身体却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车中。
自己在此地并无亲朋好友，见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李芸桦也是有些诧异。
“您是？”
她客气地询问。
长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我是亚盛的董事之一。”
李芸桦恍然地点了点头。
“您好。”
对方微一点头，跟着打开了车门。
“请上车谈。”
他似乎不懂得别人的意愿。虽然加了个“请”字，但明显是命令式的。
李芸桦微微蹙眉，但还是坐到了车中。
“是叶总裁找我吗？鉴定已经有结果了？”虽然连自己都感觉快了些，但和亚盛有关的事，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件了。
“哼，姓叶的那个小子还不配差遣我。”长者不满地冷哼了一声。李芸桦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底。“李小姐，我这次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
“你曾祖母的那张凭证你只能交给我。”
他语气里的坚定让李芸桦疑惑。
“交给你？为什么？”
长者倨傲地看着她，冰冷的眼神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
“你以为叶明杰会老老实实把东西交给你？”
“凭据是真的，亚盛没有理由赖帐？”
“凭据？”长者嘲讽地大笑了几声。“你有对比样物吗？东西的真与假还不是亚盛来判断。即便是真的又如何，追诉期早就过了。”
李芸桦一怔，对方说的没错，关于这一点她事前完全没想到。
长者看出她的动摇进一步蛊惑道：“李小姐，叶明杰为了利益素来不择手段，他这次只不过是利用你来炒作而已。什么‘世纪之约’，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笑话。你只有和我合作才能得到想要的。”
长者有些得意地笑了。李芸桦的沉默在他的预料之中，叶明杰那个小子，凭什么和他斗！他紧盯着李芸桦，有些难抑对即将到来的胜利的兴奋。
“谢谢你的好意。”
李芸桦平静的回答顿时让长者一愣。
“李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等等……李小姐。”长者有些焦急了，怎么会这样，这和他预料的结果完全不同。“李小姐，你考虑清楚了，你如果相信叶明杰，那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保证你能拿到钱。”
李芸桦径自打开车门，长者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李小姐！”
眼见无法摆脱他的纠缠，李芸桦索性转过身看着对方道：“先生，您说叶明杰不过是在利用我，但如果我相信你，合你合作又何尝不是被你利用呢？”
“你……”
长者被她堵的一时无语。但他很快回过神，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别不识好歹，至少我会给你你应得的钱。”
李芸桦冷冷地看着他用力抽回了手。“对不起，从你的话里我看不到半点诚意。下次和别人谈交易时，麻烦你首先表示出你的诚意吧。”
长者一愣，待回过神来时李芸桦已经走开了。他急匆匆地下车正想追上去，斜里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了他。
“刘董事，纠缠女性这种做法未免太难看了吧。”
长者猛地扭过头正对上叶明杰笑盈盈的脸。
“你……”他声音一顿，猛地又拔高起来。“你派人监视我！”
叶明杰微笑着按住长者的肩膀。“刘伯父，这不叫监视，这是保护。为了保护亚盛重要的客户李小姐，我不得不做些适当的防范措施。”他说完手掌一个用力，长者顿时失去平衡跌入车里。叶明杰弯下腰半个身子跟着探入车里。
“这次就请乖乖在旁边看着。”
叶明杰用力关上车门，车子缓缓发动载着车内不甘愿的人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
李芸桦转头看着随叶明杰一起来的谷嘉元。对方摇了摇头，难得地把话留给了其他人。
“李小姐。”叶明杰慢慢走向李芸桦，带着最诚意的笑容朝她伸出了手。“李小姐，我需要你的帮助，请与我合作。”
三人转移到谷嘉元的房间，谷嘉元率先开口道：“芸桦，我有和你提过亚盛是靠洋行起家的吧。”
李芸桦微微点头，谷嘉元继续道：“亚盛银行的创始人名叫徐惟秋是我祖父的挚友。他曾是老上海商界的传奇人物，后来他在战争中失踪，包括我家在内的几位大股东家族就聘请了职业经理人来经营管理亚盛一直到现在。“
先前一直沉默的叶明杰这时候终于开口了。“这刘董事曾是亚盛大中华区的总裁，但任上业绩平平最后被董事会罢免换我出任总裁。他一直都觉得是我在董事会里说了他的坏话把他挤下台的，至今都处处拉拢一帮只想固步自封的老董事们针对我，想要拉我下马。”他说话间，撑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桌沿。那一贯的平静的脸上也难得起了些许波动。
李芸桦突然有些同情他，这些事在她这个外人都觉得复杂，他身处其中怕是更加举步维艰吧。
“李小姐，我希望你能帮我。”叶明杰道，“我承认嘉元找上我时我是惊喜的，这是提升亚盛信誉和名气的最好机会，我不会错过。”
相比较叶浩文的无礼，叶明杰的态度是那样诚恳。他全心全意为了亚盛的心并没有错，即便他利用了自己但也是公平交易。
“叶先生，我相信你，曾祖母的事我全权交付你。”在考虑之后李芸桦郑重地道。
叶明杰微微一笑，他预计的没错，即便稍微有些小差池，但一切都在照他预计的行进。
“我可以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就是了。”谷嘉元看了一眼叶明杰道，“那个老废物拉拢芸桦不成，现在应该动身去找那群虎视眈眈的家伙们想对策了。”
“姜女士的存款既把双刃剑，既是机遇也是陷阱。如果处理得好，对亚盛来说无疑是个提升信誉的好机会，但若处理不当……无疑是自毁长城。”叶明杰冷静地分析着厉害关系，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不安和迟疑。
谷嘉元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噙着笑容看着他。
“你有把握吗？那群家伙可是准备看着你栽跟头的。”
叶明杰一挑眉，回了他一个自信的笑容。“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
“他们似乎是料定你不敢。”
“为何不敢？”叶明杰轻蔑一笑。“在我眼里只有百分之百的可能。”
谷嘉元一怔，随即低头并发出一串笑声。
“百分之百是吗……”
叶明杰端起桌上的玻璃杯，透明的矿泉水在杯身中摇晃，映出他嘴角边的笑容……
“徐惟秋是个了不起的人，我想即便我再过十年也不见得能胜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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