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玺影开口时,嗓音依旧带着素日般的泰然自若。
“古有云,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如今不过一夜,永乐便这般耐不住性子?”
话语中带了几分调侃。瞧着若清风霁月一般,倒有几分陌上公子之感。
如此,并不会让人生厌,反而恰到好处。
闻言,永乐借着他的手,提着裙子,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车,往顾玺影所在之处而去。
嘴角噙了抹笑意,眸中浮起稍许喜色。
似少女怀春,又似见到什么美好事物一般向往。一分都没有的真情,实实教慕离笙演出了九分。
“此处是锦绣阁,未曾想王爷也有这兴致到这等地方,永乐还以为……”
“以为什么?”
“茶室雅间,清雅之地,乃是王爷所归之处。”
说到此处时,慕离笙略微靠近顾玺影,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而后,在顾玺影看向她时,缓了缓,又言:“不过,依永乐的了解,这些都是表象。”
“男以色授之,附庸风雅,留恋风月,却也不屑风月。”
“王爷的心里藏着一头狼,一头随时能将所有人吞噬的狼,如今时机已到,一切蓄势待发。永乐以为,王爷来此地并非随意而为。”
说完,慕离笙便后退了几步,眸中划过抹狡黠。顾玺影这人她虽然看不透,但也知晓此人定不会安于现状,狼子野心。
“所以永乐以为,本王想做什么?”听完,顾玺影抬眸轻瞥了慕离笙一眼,眸中的笑意随即淡了淡。殷红的唇瓣略微往上扬了些许。
随后,在瞧见慕离笙没别上他给的簪子后,笑意淡了淡,伸出手轻抬起她的下颌,淡声言道:“本王昨日给的簪子,你为何没戴上。”
话语中带了稍许质问。
“既是王爷亲手所赠,又怎可日日抛到人前,这独属于永乐一人的,旁人不可以看。”
话语中似是有些吃味,她愤愤地往前走了几步,复又回眸看向顾玺影,笑笑:“王爷,我们不说这些了,说说城内罢,这里是不是发生了重大之事!”
慕离笙,一边说着,一边往锦绣坊里走去,头上的玉兰花簪微晃,在将要落下去之时,顾玺影见状将它重新插了回去,这支并非是顾玺影所赠,而是他所赠。
也并非她来王宫之时,那人给她传信的那一只。
是她及笄礼那日,他赠与她的,意义非凡。岂是,昨日那支能相提并论的。
顾玺影在慕离笙看向他时,神色暗了暗:“何以见得。”
“昨日,永乐在您身上闻到了血腥气,虽然那味道极淡。”
“没想到,永乐身处深宫,也有这等警觉。”听慕离笙这么一说,顾玺影将手从慕离笙的发梢上落下,有些不以为意。
却让慕离笙眸中的笑淡了几分:真是个老狐狸,发现一点端倪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试探,然后让猎物毫无所觉地落入自己的圈套中!
思及此,慕离笙越发小心起来。
“王爷谬赞了,或许命中注定永乐会成为王爷的刀刃呢。”那模样要多真诚有多真诚,若是旁人怕是早就信了。
“呵。”小骗子,闻言,顾玺影挑了挑眉,将手覆在身后越过慕离笙赶紧往前而去。
见此,慕离笙赶紧跟上。只是,心下也不免生出几分狐疑:难不成这城中真发生了什么大事?
须臾,待走至一间地下室,慕离笙立马恍然,这哪是什么锦绣阁,这是老狐狸的老巢才对。
还是充满血腥的老巢。
只见,暗牢里横着好几具尸体,皆是用白布包裹着,像是停放以超过八至九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尸的气味,在这密闭的空间中,让人发呕,胃中酸水翻涌,有种呕吐的感觉。
就像是异味侵入鼻腔,蔓延到整个呼吸道再顺着呼吸道蔓延到消化系统侵入到胃内,引起胃肠道的不适,一方面是生理上的,而另一方面是心理上的。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难忘。
但这气味同正常的腐尸气味有着很大程度上的不同,那当中像是夹杂着什么香料,那味道便更加的难忘。
见此,慕离笙眸中掠过抹微光,朝一旁注视她很久的顾玺影开口道:“王爷,可以让永乐看看这些尸体吗?”
“可以。”说完,顾玺影挥挥手,让人将白布掀开。
刹时,一阵极浓的腐臭味钻入慕离笙的鼻尖,入目的便是一具又一具看不清面容的腐败身躯。
此时,那牢狱的窗开始吹着寒风,将那些掀开的白布吹得摇摇晃晃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为阴森诡异的气息。
显得本就昏暗可怖的牢狱,多了几分骇人。
躺在地下的尸体,按骨头的生长程度看,皆是妙龄少女,皮肉,早已开始腐烂。
除了通体的腐臭之外,瘢痕遍布流着血色脓水的脸上,皮开肉绽,白骨可见,翻在外边的皮肉早已变作黑色。
上边尸斑点点,有黄色有红色更有黑色,这些颜色混合在一起,极为的恶心。
若是平常的女子看见这一场景,早就吓得晕眩过去。只有慕离笙看得津津有味,不仅不害怕,眸中还划过抹微光,像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这些尸体是昨日发现的,按照仵作的推断,这些女子死了已有七八日。”
在慕离笙看了片刻后,顾玺影方才缓缓道,像是毫不惊讶慕离笙此刻的冷静。
沉浸在思绪中的慕离笙并没发现这等异样,只是点了点头,略微蹲下身,用手帕包着自己的手往那群女尸的脸上抹去。
渐渐往下,从手到脚,沿着周身的骨头顺延而下。
“依照骨骼来看,这些女子最多不超过十六岁,嗯……没有任何外伤,身上也没有挣扎的痕迹,嘴唇乌黑,甲床青紫,像是中毒所致。”
“没想到本王的永乐也会仵作那一套,连骨龄也能摸出来。”听慕离笙这么一说,顾玺影立即来了兴味。
“胡诌的,骨龄是无法用手摸出,永乐真正判断她们年龄的是她们脖颈间的璎珞。”
“凡城中女子,及笄后未成婚前都会在脖颈间戴上璎珞,意为,已到可嫁娶之年。”
“这些璎珞只能证明这些女子未婚刚及笄,永乐又是如何判断她们都不超过十六岁?”听言,顾玺影笑了笑又言。
“珍珠粉,这家的珍珠粉只卖城中十六岁的少女。”
起初,慕离笙并没注意到珍珠粉的气味,直到刚才上手一试才发觉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这些女子发梢,脸上都残留着少许的珍珠粉,这些珍珠粉同一般的不同,经久不散并不会被腐尸的气味掩盖,是以,永乐还推断。
这些女子死前应是遇到了什么让她们害怕的事,情急之下,打翻了珍珠粉。”
三年前,这样的珍珠粉她正巧得到过一盒,在一处荷花池内,那时除了这一小罐珍珠粉外,荷花池内还漂浮着一双,淡粉色的绣花鞋。
上边的绣花,让她觉得有几分眼熟。
当时便觉蹊跷,却没顺着去查探,而是执行当时的任务。
没想到三年后,却在此处瞧见了。
想到此处,慕离笙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将它丢到地上,起身,抚了抚身上的衣裙。
却见,顾玺影将一粒药丸塞入她手中。见状慕离笙不由面露疑惑,望向一旁的顾玺影:“王爷,这是何物?”
“生姜制的药丸,此处湿气太重恐伤身。”说及此,顾玺影话中带了几分笑意。
“王爷这样会让永乐以为,您是故意为之。”
慕离笙将顾玺影给她的药丸塞入口中,有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尸体久置,恐会产生痨气,想必王爷早已有了线索。”
说着,慕离笙将眸光重新转到这些女子身上,眸光微动:“这些女子一生如此短暂,依永乐所见,还是让她们入土为安罢。”
“好。”听言,顾玺影随即摆了摆手,让人将这群女子厚葬。
而后,领着慕离笙往外走去,像是一切都未曾发生。
一出来,慕离笙顿时感觉空气都新鲜了,赶紧深呼了口气,看向顾玺影这边笑了笑又言,那双勾人的眸子中划过抹魅色:
“王爷果然家大业大,连都城第一成衣铺都归于王爷手中,更弄了这么一个隐匿之地,王爷在这上边花了不少心思罢。”
“就是不知,此事是否像王爷的密室这般隐匿。”话语中带了几分调侃。
“永乐,你的胆子越发大了。”闻言,顾玺影凉凉的来了这么一句。
“永乐的胆子是王爷给的,王爷若是不给,永乐也没这胆量。”说着,慕离笙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眸中尽显笑意。
“伶牙俐齿。”顾玺轻飘飘地瞥了慕离笙一眼,往门外而去,走时,慕离笙耳畔回荡着顾玺影清润的嗓音。
“去玉颜阁!”
“好嘞,永乐这就来。”说完,慕离笙便抬脚跟了上去,走时,还不忘瞥了眼密室的方向,眸中划过抹高深莫测。
珍珠粉,是吗?
一路上留下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