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书名:折狱 作者:荒野大烤肉 本章字数:4191 下载APP
若是徐泽说什么,世子殿下在某处喝酒,亦或者是世子殿下在任何地方寻欢作乐,她都觉着沈檀舟兴许是无辜的。
  但现在,沈檀舟抱恙在府,就显得万分可疑了。
  沈檀舟微微侧身,一脸迷茫:“在府吗?大抵是的,前些天我吃酒太多,那日不想出府,遂拒了陆永的邀约。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自然是极大的事情。
  钟灵毓眼睫微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膝盖。
  良久,徐泽和沈檀舟等得都有些着急,钟灵毓才出声道:“今晨城北长安街有一桩命案,你可知道?”
  沈檀舟没再遮掩:“知道,时人都在传,说是谁家姑娘私奔遇到了歹人,这才被杀人分尸。听说连脑袋都给割了下来,死相凄惨——”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揶揄:“这下好了,往后京城的姑娘家就是再郎情妾意,也不敢夜半私逃了。”
  钟灵毓心有不快:“死者为大,岂容你这样编排。”
  可话毕,她又觉着和沈檀舟这样无礼无教的人说这些,属实是对牛弹琴。
  钟灵毓忍下心头不满,才道:“更夫说那夜瞧见你穿着孔雀翎衣在事发地徘徊,当夜你抱病在府可有人证?对陆家小姐,可有什么交情?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何时?”
  沈檀舟怔然,果然是陆家小姐出事了。
  他先是一惊,怪叫道:“岂会!什么事发地?谁瞧见了我?我可没出府!”
  然后才转过身,继续说:“陆府统共有两位小姐,我只见过陆慕雨。此人性格刁钻狂妄,还曾同我当街打过一架。最后一次见她,大抵是在年前,我同她素来相看两厌,自然无甚交情。至于陆千凝,只听闻名声高洁,未曾睹其风采。”
  也就是没见过陆千凝。
  钟灵毓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再抬眼,那双沉若寒潭的双眸当中,隐隐泛起来几分讥讽:“三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年前的事情竟然记得这么仔细。沈檀舟,本官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那夜,你到底在何处?”
  沈檀舟心中懊恼,可到底睁眼说瞎话多年,编个谎也不是小问题。
  他轻啧一声:“陆家小姐绝世荣华,见之不忘,怎么?大人难道是吃味了?”
  钟灵毓面上变了又变,一口老血呕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是抓耳挠腮的痒痛。她沉沉地望着沈檀舟,半晌,她起身:“徐泽,你先出去一下。”
  徐泽不疑有他,忙扭身离开审讯台。
  沈檀舟心中揣测不安,对上钟灵毓那双寒眸到底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大人,有话好好说嘛,大家同朝为官——啊!疼疼疼,胳膊,嘶.....钟灵毓!你善用私刑!你,你公报私仇!来人啊!有人逼供了!!”
  刚出了审讯台的徐泽步伐微顿,瞧见一众在大狱里面竖耳偷听的纨绔子弟,到底轻咳一声。
  “大理寺审讯严明,世子殿下冒犯朝廷命官,又以下犯上,才施以刑罚,并无公报私仇之行。”
  几人干笑不语,一声不敢多吭。
  那厢沈世子浑身虚脱的躺在地上,钟灵毓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眼中虽有不屑,但更多的是一种漠然。
  也是,她生平最厌恶游手好闲之人,眼下有机会折磨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是正骨,险些将他骨头给拧碎了。
  沈檀舟只觉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但姑且还能忍。
  他讨好地冲钟灵毓笑笑:“大人,我知错了,你,你要问什么尽管问。”
  钟灵毓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才道:“沈世子素来不爱当值,更不操劳朝中琐事,且记性不差。如果三日前在府上养病,缘何还要欺瞒?”
  沈檀舟唇瓣微抿,实在想不出什么有利的措辞。
  毕竟那夜他从皇宫出来,确实路过了长安街。再加上他虽说在府上养病,但世子府人多眼杂,谁都知道那是借故托词。夜里酉时他并不在府上,也没人佐证,无论怎么说都难逃嫌疑。
  半晌,他梗着脖子道:“我没欺瞒。”
  “那夜你抱恙在府,可有外出?”钟灵毓继续问。
  “我没外出。”
  钟灵毓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复问道:“可有人证?”
  “......我也没人证。”
  行,世子殿下既无人证又未曾出门,还被打更人瞧见在杀人现场,无论如何,这顶杀人犯的帽子是先扣在他头上了。
  她眉头微拧,决定先去镇国公府走一趟——至于沈世子,那自然还是在大狱里好生待两天。
  奇了怪了,既然沈檀舟没出门,那更夫瞧见的孔雀翎衣又是谁的呢?
  她让人将沈檀舟关到大牢之中,只点了柳玉和王安二人,疾步往镇国公府走去。
  镇国公府修得气派,门口岿然立着两座白玉狮子,雕刻得是栩栩如生。丞相府门口也有两尊,虽也是大家之作,但比之镇国公府的这两尊,显然少了几分煞气。
  狮子若是少了凶神恶煞,那是镇不住宅的。王侯将相,皆是如此。
  柳玉忙上前敲门,看门的守卫一见是他,一句话也没说,抬手就要关门。
  柳玉眼疾手快,一掌抵住了门,那小厮烦不胜烦,抬头刚要讥讽,就瞧见旁边立着的挺秀黑影。他面容微怔,想不通钟大人能亲自上门。
  碍于官威,又碍于两家婚约,他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大人您怎么来了,殿下今日不在府上,若是您着急找他,回头殿下回来了,小的去府上给您通报一声。”
  钟灵毓颔首,稍稍往前走两步,没等小厮多话,就先挤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
  “不必了,本官冒昧来访,只是来取一物件,本官要去世子殿下的卧房,烦请带路。”
  那小厮名叫刘会,眼下是又惊又惧,若对上两位司直,他还可以借着自己世子的威风将其驱逐府外,但对上钟灵毓,只能谨小慎微地跟在身后。
  刘会一边想着,一边却安下了心。
  世子虽然混账,但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让钟大人亲自来抓,何况钟大人素来聪明,又怎会不知殿下不爱回府。
  只怕这会儿来,是真的要取什么东西的。
  念及此,他凑上前去:“还劳烦大人您亲自跑这一趟,若是早说什么东西,差人过来,届时咱们给您送去府上。”
  柳玉和王安早前吃过闭门羹,见了刘会这样阿谀奉承的样子,不免有些反胃。
  两人对视一眼,总觉着什么样的主人教养出来什么样的下人。
  钟灵毓道:“无事,只听说世子殿下病了,不敢劳烦。这才前来探望一番,顺带取一物件,不知世子殿下病况如何?”
  刘会常年在府上看门,镇国公府前狗都不来,左右也没听见世子殿下已经被抓到大理寺的消息,还以为钟灵毓当真是来关怀他们世子的。
  当即受宠若惊,忙谄媚道:“劳大人关心,我家殿下倒是未曾抱病,只是不愿同那些人去喝酒,这才借故卧府。近来我家世子好学得很,成天将自己关在书房当中,哎呀,您可不知道咱们世子多用功呢!”
  嗯,确实挺用功的,大牢里都不安分。
  钟灵毓一边听着他胡诌,一边问:“世子常在书房?”
  刘会神情不像有假:“自然,就前些日子,殿下直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夜。府内伺候的侍才,都说殿下是在勤学苦修。大人,你可莫要听信谗言,那些外面的人,可就爱编排我们世子殿下。”
  钟灵毓稍稍回想一下,到底还是觉着镇国公府小厮编排人的手段比较厉害些。
  她问道:“三日前,世子殿下也在书房苦读么?”
  刘会顿了顿,才犯难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大人若想要了解殿下的近况,小的这就去给寻傅侍卫。”
  不等他去寻,钟灵毓就瞧见迎面走来一位挺拔俊秀的男子,腰佩长剑,左挂金令,一身玄色武袍妥帖合身,窄袖劲腰,十分爽利。
  她目光落在此人的金令上。
  那是东山营将军的令牌。
  老镇国公乃东山营大将军,他自退隐之后,不少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领也纷纷辞官。大多不知所踪,四散江湖了。
  但迎面走来这人,她认识。
  此人名唤傅天青,乃东山营定远将军,早年随老镇国公一同退隐,久未闻踪迹,竟然隐在这镇国公府里,当起了侍卫。
  她想不明白,这些人都辞官退朝,还带着这金令做什么?
  傅天青略施一礼,稍罢,才示意刘会离开,自己则跟在钟灵毓身侧。
  他倒是聪明,先出声道:“大人早前已然抓住殿下,眼下来此,怕不是取东西那么简单吧?”
  两人对视一刹,从彼此眼中都看见了机警,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钟灵毓道:“兹事体大,不便透露。烦请傅侍卫将世子殿下的孔雀翎衣找出来,本官还有重用。”
  傅天青心中狐疑,不知道沈檀舟到底犯了什么能让钟灵毓亲自前来的大罪。他隐约想到今晨城北的无头女尸,思绪刚落定,就忍不住腹诽起来。
  殿下不会又捅什么幺蛾子了吧。
  想归这样想,他面上还是稳重地很,稍稍点头:“我这就命人去找,大人不妨先去中堂歇息一番?”
  钟灵毓欣然点头。
  镇国公府盖得气派,待客的中堂也是富丽堂皇,一进去,钟灵毓就闻到一阵浅淡的蔷薇香。定睛一看,才发觉中堂旁一簇艳艳生姿的粉蔷薇,攀垣覆窗,很是别致。
  傅天青的目光顺着钟灵毓望去,才笑道:“那是少时陛下同殿下一同种植。世子几次想要株伐,到底被咱们给拦了下来。”
  姬华和沈檀舟少时确实是情比金坚,那时陛下还不是太子,常出入镇国公府,和沈檀舟把酒言欢,端得是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只可惜世事无常,姬华成了陛下,镇国公府成了权臣,君是君臣是臣,少时再浓厚的情谊,也被这密密麻麻的蔷薇刺给扎得千疮百孔了。
  钟灵毓收回目光,品了一口清茶,才问道:“四月初七那天,沈檀舟在府上做了些什么?”
  傅天青稍稍回想了会儿,那日沈檀舟前去皇宫同陛下密谈要事,此事绝不可为外人相知。
  他低头道:“殿下那日在府上读书——”
  顿了顿,他才为素来不学无术的沈檀舟,找到一个读书的借口。
  “殿下.....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大人您喜欢博学之士,近来——”
  “够了。”钟灵毓脸色微沉:“如实说他做了些什么即可,东扯西扯做什么?”
  傅天青忙收回话头,继续道:“大人勿怪,殿下近来确实是在读书。”
  真要是读书就有鬼了。
  钟灵毓问:“读什么书?读到哪一论了?世子殿下近来又买了什么书?若是同沈檀舟说的不同,本官绝不轻饶。”
  傅天青心里正纳闷,沈檀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是钟灵毓真就是来抽查功课的?可钟灵毓素来瞧不上沈檀舟,无论如何也不能冒昧前来。
  可除此之外,沈檀舟又干了什么大事,能让钟灵毓亲自上门?
  他想不通。
  毕竟殿下做事素来懂分寸,不会当真触碰大夏律法的。
  思前想后,他正欲装傻充愣,却见方才去沈檀舟屋内取孔雀翎衣的小厮慌忙回来。
  一见到钟灵毓,这小厮又惊又怕,忙不迭地垂下目光,不敢同钟灵毓对视。
  傅天青觉着古怪,忙问:“怎么了?衣服呢?”
  那小厮低着头,诚惶诚恐地道:“回回,傅侍卫,世子殿下的孔雀翎衣,已经不知所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