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书名:绝对零度1飞天 作者:樊落 本章字数:10215 下载APP
关琥搭车赶回警局,一口气跑上二楼,就见走廊上站了几个人在讨论最近的案子,看到他,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几起自杀案搞了这么久都搞不定,还要让我叔叔来帮忙。”
“是啊是啊,据说有人连血都怕,真不知道怎么当上重案组组长的。”
说话的是隔壁侦查科的警员,好像叫李什么来着,关琥跟他不熟,只知道他是警界二世祖,帮腔的是他的同事。作为重案组组长,萧白夜是不够合格,但平心而论,他是个好上司,关琥最讨厌这种背后道人是非的做法,走过去,故意装作被绊住,将那个只会说大话却瘦得像竹竿似的警员撞到一边。见状,大家马上停下闲聊,七手八脚地去扶同事。
“对不起对不起,没撞坏你吧?”关琥皮笑肉不笑地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他已经进了办公室,砰地将门关上,任由那帮家伙在外面气得直跳脚。
江开正在门口复印文件,看到这一幕,忍着笑冲关琥直竖大拇指,关琥问:“怎么回事?一帮人不做事,在外面叽叽歪歪的。”
“上面下来命令,让咱们结束对自杀案的调查,具体的你去问组长吧,他开了一天的会,就为这事。”说着江开往里间指了指。
关琥探头去看,只见萧白夜正在低头看资料,他跑去敲门,不等回应,就直接冲了进去。
“我刚开会回来,”见是关琥,不等他发问,萧白夜先开了口,“上头的原话是近来基层办案浮夸,人浮于事,为了立功,硬是把简单的自杀案定性成连环杀人案,还弄出什么密码混淆视听,让马上结案,还说重案组如果实在没事干,不如去档案室查旧案。”
关琥一听就火了:“奶奶的!这是哪个孙子说的?我昨晚差点被撞死,现在好不容易有点眉目了却不让我去查!”
“那个‘孙子’按辈分来算的话,我该叫他声叔叔。”没被关琥的火气影响,萧白夜依旧慢悠悠地往下说,“不过这也不是他的意思,而是更上面的,你也知道上面一些关系错综复杂,很有可能有人玩过神仙乐陶陶,继续查下去的话,会对他们不利。”
“那他们的消息也太快了吧,知道这些资料的人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
“所以是谁说的呢?”萧白夜摆弄着手头上的文件,叹道,“警界内部的关系可比外面的案子更复杂啊。”
“我还打算来汇报刚找到的消息呢,得,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了。”关琥双手叉腰,兀自生闷气。
“你可以说,我又没说我不听。”
听出萧白夜的话里有所松动,关琥来了精神,马上关好门,拉下百叶窗,将叶菲菲的摄像机打开给萧白夜看,同时将自己从昨天被歹徒袭击再到今天的各种发现仔细地说了一遍。听完后,萧白夜没说话,将手上的文件袋递给他,关琥打开一看,是那几名自杀者的出行记录和谢凌云的档案。
“欸,头你不是一直被拉去开会吗,怎么搞到的资料?”
“我就不能一边开会一边搞吗?”萧白夜一脸平静,像在说一件多么普通的事似的。
关琥忽然觉得他这位怕血又洁癖的上司还是很英明的。
简要捋了一遍手上的文件,关琥发现一切正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陈小萍、王可、许英杰、王焕成都在半年前去过敦煌,前后时间也只相差几天。
再看谢凌云,她往来敦煌的次数就更多了,尤其是三年前在她上大学期间,竟然请假在那边待了一个多月,原因不详。
至于她的家庭,档案上也写得很详细——谢父凌展鹏是大学教授,母亲是中学教师,但在谢凌云幼年时两人就离异了,父亲辞职去了外地,谢凌云则一直跟随母亲生活,母女二人没有常联络的亲戚。
此外,高中时谢凌云曾有过一次记过处分,因为她将同班男生推下楼导致对方小腿骨折;大学时期她积极参加各种探险活动,但没有较亲密的朋友;现在她的父母都已过世,她自己也因为工作原因很少在家,所以熟悉她的人不多。
“有点暴力倾向的女生,虽然从她的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萧白夜指着她的照片说。
“张燕铎也这样说。”关琥嘟囔。
“谁?”
关琥回过神,把话含糊过去,转而看向小柯送来的报告,说:“看来小云跟莫高两个ID都是她在操纵了。”
“的确都是出自她的IP地址,但这只是初步判断的结果,还有待进一步的调查,不过聊天室里提到的有关旅行社提供免费旅游的话题,经证实并无此事。”
“所以她怂恿大家参加旅游的目的是什么?用活人来做飞天实验吗?”关琥随口说完,见上司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他心里打了个突,“不会真是这样吧?”
“这事可说不准。”萧白夜拿起放在手边的红茶慢慢品着,动作优雅得让关琥有种张燕铎的即视感,“从昨晚歹徒有目的地攻击你这点可以看出,幕后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颇具规模的团伙;谢凌云父母双亡,不排除她为了赚钱读书而答应与犯罪团伙合作的可能。”
对于那个犯罪团伙的性质,关琥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不过光靠手头上这些资料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为确凿的证据。现在谢凌云去敦煌了,栾青也去了,看来要解开飞天的秘密,自己也得去一趟才行。
“头,”心里做好打算,他抬起头对萧白夜说,“我打算去趟敦煌。”
“好啊,最近你也没放大假,几起案子也快结案了,你去旅游放松下心情也不错。”
看来迫于上边的压力,只能以这种方式查案了,好处是他很自由,坏处是他得把刚到手的枪再交回去,是以关琥的打算是——“头,我想再申请一把配枪。”
像是早料到他要说什么,萧白夜完全没表现出吃惊,往椅背上一靠,沉吟道:“这样啊,休假是要缴枪的,我的属下也不能享受特权,不过刚好我才接到一个跨省杀人的案子,要是你借旅游之便过去帮我查案的话,我也比较好说话。”
“是!”接过萧白夜递过来的配枪申请单,关琥认真地向他行了礼,又问,“那能再拜托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
“查一下她的资料。”关琥将栾青的照片递过去。
萧白夜冲他摆摆手,表示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关琥领命离开,走到门口时,又被上司叫住。
“听说那边的李广杏脯跟鸣山大枣很出名,记得多带些回来。”
关琥回过头,就看到他的上司悠哉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喝茶,那感觉很像是比起这个案子,他更对当地的小吃感兴趣。
好吧,有关上司英明的评定语他决定暂且收回来。
关琥收好所需的文件,又去领了配枪后,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出门了。
在赶去机场的途中,他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忘了问这次的差旅费给不给报销。
由于暑假是旅游旺季,经济舱的机票已经销售一空,关琥只好忍痛咬牙买了头等舱机票,在柜台办理完行李托运,手里拿着登机牌,他感到了那张小小纸牌的重量,这次押宝押这么大,要是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他连个报销的借口都没有,恐怕连下个月的饭钱也要没着落了。
尽管心里滴着血,关琥还是有条不紊地经专门通道上了飞机,乘客还在陆续登机,他坐着没事,将手机拿出来翻看在谢凌云家里拍的照片。谢家的墙壁上画了不少图形,他本想传给尚永清,但一直没时间跟尚永清联络,此刻看着这些形态诡异的图形转念一想,既然张燕铎说这些图都曾经出现过,那给不给尚永清应该不会影响到什么吧。
闭上眼思忖这几天发生的种种,每次想到最后,关琥的思绪都会归于一点——什么是飞天?什么是永生永福?花那么多钱将各行业、阶层的人骗过去,只有一种可能……
身后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有人坐到了他身旁,关琥本能地换了个姿势坐直身子,谁知当他转头看到坐在外面的人时,顿时呆住了。
旁边的男人上身穿着收腰的浅蓝色衬衣,底下是条灰色休闲裤,腰间是条银色宽腰带——几个小时不见,虽然换了身衣服,但消瘦身形配上标志性的微笑,不是张燕铎那家伙还是谁?
“我的眼睛应该没出问题吧?”关琥喃喃道。
张燕铎回了他一个浅浅的笑:“不是,就算是有药物中毒后遗症,过了这么久,也该消失了。”
“不是我眼睛的问题,那请解释下为什么你会在飞机上,还坐在我的邻座?”
“因为跟小魏约的篮球赛他爽约了,我一气之下就决定出去旅游,没想到会这么巧跟你遇上。”
“看来从体育竞技项目的数量来算,今后你被爽约的次数还会有很多。”
“对此我深有同感。”
见张燕铎一脸诚恳地接受了自己的吐槽,关琥忍不住了,侧过身说:“那张先生,能不能拜托你想个好一点的借口来解释你的行为,你现在纯粹是在欺负警察的智商吧?”
张燕铎不说话,只是盯着关琥看,关琥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看什么?看人长得帅吗?”
“不,观察细致、思路清晰,证明你身上的毒素真的解了。”
面对这不知是担心还是吐槽的表达方式,关琥无话可说,把头转回去往椅背上一靠,将毛毯蒙到自己脸上。
 “你还好吧?”
耳边传来善意的询问,关琥有气无力地答:“如果你的目的地不是敦煌的话,我就还好。”
“原来你也去敦煌啊,那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为了避免被噎死,关琥停止了追问。要不是有任务在身,他真想问张燕铎为什么紧跟着自己不放,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是单纯对案子好奇还是根本就跟犯罪集团是一伙的? 
飞机就这样在关琥的满腹疑问中起飞了,中途餐车过来,关琥随便点了一份,闷头狼吞虎咽地吃着,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张燕铎熟练地用着刀叉,品着红酒,优雅得像是正坐在高级餐厅里享用晚餐的贵公子。
“有人通风报信,上头不让查自杀案了。”嚼着面包,关琥说。
有点意外对方会主动跟自己说案情,张燕铎惊讶地转过了头。关琥又灌了口饮料,将自己在警局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不管张燕铎是什么身份,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反正他都跟来了,这些事迟早都会知道,瞒着没意思,倒不如借用下他的推理能力,说不定还会有所收获。
“是谁?”
“如果我知道是谁,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大哥。”
没得到答案,张燕铎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沉吟道:“会是谁呢?”
关琥往里缩了缩:“少装酷,要是把酒晃到我身上,你要赔的。”
“是是是,”张燕铎乖乖放下酒杯,又说,“有人等不及先跳出来了,这样反而比较好查,至少我们知道突破口在哪里。”
关琥看了他一眼,还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会临时离开,难道他一直在暗中跟踪自己?但想想即使问了,对方也不会说,只好作罢,低头继续往嘴里扒饭。
晚餐过后,空乘很快将饮料送了过来,张燕铎换了热咖啡,关琥也点了杯橙汁,把吸管拨开直接对嘴喝,但当他看到过来帮他们续杯的空乘时,一下子被呛到,饮料也散到了身上。
“幸好不是我搞脏的。”张燕铎在旁边品着咖啡慢悠悠地说。
“不,我是……咳咳……”
一块湿毛巾不客气地摔到了关琥身上,他手忙脚乱地擦着衣服,就听一旁甜甜的声音传来:“老板,这么巧?”
“是啊,”张燕铎回,“没想到你在这里做空乘,菲菲。”
“其实我是代班啦,你要陪这个笨蛋去旅游吗?”
“是去旅游,不过笨蛋……”张燕铎转头看关琥,“你说他?”
“是啊,这周围好像没其他人了。”
他们周围的确都是空位,虽说是旅游旺季,但花高价坐头等舱的人还是不多,关琥伸手打住他们的对话:“停停停,叶菲菲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架班机上?”
“看制服就知道了,我在工作。”叶菲菲一身灰色空乘制服,动作熟练地帮张燕铎倒着咖啡,笑吟吟地说:“关笨蛋,你要来一杯吗?”
关琥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你根本不飞这个航班的。”
“呵,原来你还关心你女友……前女友的工作啊。”
“我是好心,小姐,你……”话没说完,关琥手里的毛巾就被扯走了,叶菲菲白了他一眼,又对张燕铎温柔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等她走远,关琥伸手抓住张燕铎的衣领,低声吼道:“是不是你搞的鬼,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为什么要拉她下水?”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燕铎不动如山。
“如果不是你透露消息,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我坐这趟班机,你是想利用她把她的学姐引出来!”
“我没这样说过。”
“你不需要直接说,你只要稍微提一下,那个好奇心旺盛的笨蛋就会乖乖上钩,你可以利用我,对付我,但不要把无辜的人扯进来!”
“关警官,我觉得你不该把一个人的自主行为怪到别人身上。”张燕铎伸手扶了扶因为关琥的粗暴动作而滑落下来的镜框,然后指指他的手,冷静地说,“她是成年人,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可是……”
“而且你从哪里认定我在利用你,对付你?如果不是我出手,你现在待的地方该是太平间。如果你的智商这么低的话,我看也不需要去查案了,请尽早打道回府,省得浪费我们纳税人的钱。”
关琥被张燕铎义正词严的一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气得手往外一推,松开对方的衣领,坐回座位上。
见关琥老实了,张燕铎满意地笑笑,拿起咖啡继续喝,就听旁边那人瓮声瓮气道:“总之,不要扯上无辜的人。”
这种天真良善的个性真不知道关琥是怎么养成的,这让张燕铎想起了存在于自己童年记忆里的弟弟。打第一眼见到关琥,直觉就告诉张燕铎,他跟关琥之间有着某种亲密的联系,或许关琥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弟弟,可是现在他又不敢确定了,因为他们俩并不是很像。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残酷而现实的世界,想要得到一些,势必就要丢下一些,否则就不要奢谈什么梦想——这还是那个训练他的人教给他的,他很痛恨那个混蛋,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许多时候,那个老家伙都说得很对。
“我也不想那么做,所以我并不希望她跟来。”扶正眼镜,张燕铎轻声说。
“不跟来她就不是叶菲菲了,我是第一天认识她吗!”关琥气愤地回道。
胆大、心细、好奇心强,叶菲菲要是排第二,就没人认第一了,当初在劫机事件里她就是凭借机智制服歹徒的,他们也是因此而开始交往的,但那时是出于迫不得已,跟这次完全不同。
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能改变想法,关琥不太抱希望地想。
几个小时后,飞机停在了转机的机场,距离下一趟航班起飞还有很长时间,关琥坐在候机室的椅子上,靠着椅背打盹;张燕铎坐在他对面打游戏,不知道是玩什么,不时有啾啾叽叽的怪声传来。
关琥太累了,连提醒对方静音的气力都没有,耳畔听着电子音正昏昏欲睡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他听到属于叶菲菲的大嗓门响起。
“这只猪,他居然还能睡着!”
奇怪,他怎么会找这么粗鲁的人当女朋友?刚想完,关琥的脑门上就挨了一下,他捂着头皱眉抬起眼皮,就见叶菲菲扬起的手被张燕铎拦住了,镜片后的目光有些凌厉,说:“他累了,有什么事跟我说。”
叶菲菲好像被张燕铎的冷厉吓到了,乖乖收起了大小姐脾气,将手机递给张燕铎,说:“学姐又给我来信息了,她现在很危险。”
她已经换下了制服,穿了套休闲运动服,卷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肩上背着小包,外加旅行箱,看上去就像普通旅行者,也让关琥明白他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
他站起来,凑到张燕铎身旁一起看,栾青在短信上说她已到了敦煌,现在正在去小云给她预定的酒店的路上,接下来小云会告诉她怎么飞天,让叶菲菲不用担心。
“学姐可能是怕我因为她的不辞而别生气,给我发了好几封邮件,其实比起生气,我更好奇飞天是怎么回事。”
叶菲菲翻动着手机页面,给关琥看栾青给自己的邮件,一共有三封,里面没有提到她为什么要敲晕叶菲菲,只是解释了自己离开的原因,又大篇幅地提到飞天的梦想,以及她将要入住的酒店名称,详细得像是她很期待大家观看自己的飞天壮举。
看完邮件,关琥尴尬地看向张燕铎,他一直以为是张燕铎将叶菲菲骗出来的,原来……
一眼看透关琥的内心想法,张燕铎扶了扶眼镜:“你不用道歉,我不会跟头脑简单的人计较的。”
“对不起……不过,你……怎么不解释?”
“这样不是更有趣吗?”饶有兴趣地看着关琥的尴尬反应,张燕铎微笑道,“让你可以看清楚你看到的事实并不一定是事实,你认为的真相也未必是真相。”
“是……”关琥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
“你们在说什么啊?”叶菲菲不解地看他们。
“我们在说——现在着急也没用,只能慢慢等飞机,希望栾青别想不开学什么飞天。”
“飞天到底是什么?”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张燕铎打断叶菲菲的追问,抬起手看看表,“时间还很充裕,所以小姐你要不要去补下妆顺便休息一下?”
一听自己脸色差,叶菲菲没心思多问了,把东西一放就跑去了洗手间,等她走远,张燕铎看向关琥,道:“谢凌云终于出现了。”
关琥低声却很郑重地说说:“我一定要在下一名死者出现之前抓住她!”
翌日中午时分,一行三人终于下了飞机,踏在了敦煌的土地上。
在登机前关琥试着劝叶菲菲不要再管这件事,都被她严词拒绝了,说她跟栾青最熟,有她在便于劝阻栾青做傻事,关琥知道她的脾气,再加上她说得不无道理,只好由着她了。
七月的敦煌已是非常炎热,三人从机场大厅一出来,热浪就迎面扑来,太阳高高悬在上方,仰头只见碧空万里,让人有种被高温压迫得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叶菲菲迅速掏出防晒手套跟帽子,接着是墨镜跟太阳伞,关琥转头看另一边,果然不出意料,张燕铎也戴上了宽檐帽,换上了墨镜,他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像是来旅游的。”
“四十度的高温下如果没点措施的话,就算是警察也会中暑的。”张燕铎说着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备用的帽子跟墨镜递给关琥,出于不想遭罪的心理,关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
“我去叫车。”
叶菲菲跑去找扬招点,看看被扔在自己脚边的旅行箱,关琥认为她只是不想花力气提东西而已。
两人跟在后面,车站附近围了不少人,让他们不得不拖着旅行箱穿梭在人群里,一路上不时被堵住,有人操着带有当地方言的普通话跟他们搭讪,内容无非是询问是否需要向导,或是特价包车一日游的揽客生意人。关琥瞅瞅张燕铎那瘦弱的身板,干脆两只手拖着三个人的箱子冲在前面,看他长得魁梧彪悍,还戴着墨镜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大家都主动给他让路,而张燕铎只拿了个轻便的小背包,悠闲地跟在关琥后面。
快到路口时,遇到几个扎堆的旅行团,有些导游拿着小麦克风正在跟大家讲述注意事项,里面不乏特意穿了类似民族服饰的年轻人,见此叶菲菲早忘了叫车的事,拿出相机开始东拍拍西拍拍。
“老板,来拍照。”她转身冲张燕铎说。
见张燕铎要过去,关琥不满道:“这位先生,请不要对朋友的女人出手。”
“吃醋啊,”张燕铎收回了脚步,笑吟吟地说,“她好像是你的前女友。”
“少废话,叫车去。”
关琥用下巴一指,示意张燕铎做事,张燕铎却没动,而是看着他身后,笑容微敛。关琥转过头去,就见不远处站着几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瘦小肌肤黝黑的女子,这么热的天,她却任一头长发披在脑后,胸前则挂着一串很大的绿宝石项链。
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女人,她正在跟身边的男人聊天,关琥没在意,见张燕铎一直盯着她看,故意打趣:“一见钟情?”
“我见过她。”无视关琥的玩笑,张燕铎说完,快步走了过去。不知出了什么事,关琥只好拖着箱子跟在后面,但当他们刚走过人行道,旁边突然冲出来一大堆旅行团的人,将整条路都挡住了,等这些人走过去,对面早已经没有人了。
“是谁?”察觉出张燕铎神情里的不寻常,关琥收起了笑脸,正色道。
张燕铎皱眉不答,反而突然伸手摸向关琥的胸口,等关琥反应过来对方是找东西时,张燕铎的手已经伸进了关琥的裤子口袋里,将手机掏出来,然后当着他这个主人的面按下密码,接着调出里面的照片。
“我说……你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乱摸别人的行为不太雅观吧?”其实关琥更想说,当着自己的面擅自解码窥视隐私的做法太嚣张了,可惜没等他说出口,张燕铎就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指着里面的图道:“右上第三排第五张照片里,右数第三个人。”
那是关琥在谢凌云家的墙壁上拍下的图像,由于贴在墙上的照片实在太多了,导致画面很模糊,他照张燕铎说的看去,只能看出那是些合照,至于里面的人的容貌,很难分辨清楚。
“你确定是刚才那个女人?”
“百分之九十八。”
“好吧,那回头我要去配副老花镜。”自嘲完毕,关琥又抬起头,奇怪地打量张燕铎,“这么多照片,你是怎么记住的?”
“是啊是啊,老板你好厉害!”叶菲菲也凑了过来,然后不屑地对关琥说,“其实你该配的是智商。”
被称赞,张燕铎唯有苦笑。有些能力是天生的,他可以清楚记得哪怕是只见过一次的东西,与之相反的是,许多对于普通人而言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却要考虑很久才能理解。
那样的生活他过了很多年,然后战战兢兢地步入这个社会,担心被别人看出自己的怪异。这些大家羡慕的能力在他看来只是累赘,如果可以,他宁可跟普通人一样,在普通的家庭里平凡地长大。
“老板?”不见他回应,叶菲菲又叫道。
张燕铎回过神,用手指划动着手机屏幕,说:“谢凌云给她拍了几张,看来她们彼此认识。”
虽然那些照片看上去都是旅行团的合拍,但只有那个女人重复出现过,关琥摸着下巴沉吟:“也许她们是合伙人,谢凌云要在这里做事,没有当地人的协助是不行的。”
“做什么事?”
关琥无视了叶菲菲的询问,自顾自拖着三个行李箱往出租车那边走:“先找个地方休息下,顺便吃饭。”
叶菲菲追了上去,张燕铎走在后面,总有种在被偷窥的感觉,他放慢脚步转头去看,身后人潮拥挤,根本无法分辨窥视的目光来自哪里,只好当是自己多疑,掉头跟上关琥二人。
下机后,叶菲菲曾试着给栾青打电话,却一直都是关机状态,三人只好照栾青提供的信息去了敦煌车站附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但进去后跟前台打听,却被告知根本没有叫栾青的客人入住,叶菲菲不死心,又提供了谢凌云的名字,得到的依旧是否定的答复。
“也许是用了假名,怎么办?”叶菲菲转头问两位男士。
张燕铎将目光转向关琥,示意由他定夺;关琥抬头看看大堂前方足以抵达天花板的飞天壁画,选择入住。
安全起见,关琥要了两间相邻的低层客房,三人将行李放下,叶菲菲说要洗澡休息,去了属于自己的单间,关琥让她再打电话给栾青,她则直接将手机给了关琥,让他自己来。
关琥摆弄着手机,试着拨通电话,对方依然关机,反而是萧白夜的邮件到了,里面是有关栾青的全部资料。内容跟关琥怀疑的一样,看完后,他立刻回信过去,让萧白夜继续调查栾青的关系网,发完邮件后,他来到窗前,看着外面完全不同风光的景色,又开始拨打栾青的电话。
张燕铎把行李收拾好,取了换洗的衣服正准备去浴室,见关琥还在折腾手机,便说:“不用急,她一定会联络叶菲菲的。”
“我知道,但那样的话,我们就处于被动状态了。”
“你想主动也可以,警局的情报部门不是摆设吧?”
一句话提醒了关琥,走得太匆忙,他忘了跟小柯打招呼了,马上一个电话打过去,小柯接了,不等关琥发话,先说:“自杀案不用问了,我们已经收到上头的通知,那三起案子停止调查。”
“不是,我想拜托你另一件事,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你帮我锁定它的位置。”
张燕铎本来要去浴室的脚步顿住了,就听关琥说:“不是市里,是敦煌……对,就是有着飞天遗址的敦煌,她的手机关机了,我想尽快找到她。”
“你死心吧,你当我是黑客啊,就算我是黑客,就凭咱们局里的这些破机器,你觉得我能用GPS搜寻到吗?”
“你想想办法,我很急,要是不及时找到她,说不定又会有一起自杀案出现了。”
“我不是不帮忙,是真的爱莫能助……啊,舒大美女要跟你说话,你等下。”
关琥知道局里的情况,没有特批,就算小柯有能力,也不敢乱来,这时舒清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上头都勒令结案了,你还敢查?”
“我怀疑这个连环自杀案后面跟着其他的案子,不查清楚的话,之后一定会有更多人的死亡。”
“有什么证据?”
关琥不说话了,要说疑点,他手头上有很多,但若说确凿证据,他一样都没有,就算他被偷袭,但又有谁能证明这与自杀案有直接关联?
没心思再跟舒清滟闲聊,关琥正想找个借口挂掉,就听那头说:“把手机号报给我。”
“难道你除了解剖尸体外还可以搞追踪吗?”他不抱期待地问。
舒清滟不去理会他的玩笑,说:“要想查案就少废话,号码报过来,三十分钟内会有人跟你联络,你照指示做就行了。”
听她不像是随便说说,关琥收起了轻视之心,将号码说了,又问:“精确度怎么样?我们有两个人,可以分开找。”
“误差不会超过五米。”
不超五米?那是军方高层才能拥有的搜索设备吧?关琥的大脑有短暂的停顿,等他反应过来,只听舒清滟说了一句:“记得你欠我两顿饭。”
电话被挂断了,关琥想了想,跑去床头,将张燕铎刚整理好的东西拿出来,把必备物品塞进背包,谢凌云的照相机他也带来了,犹豫了一下,也一起放了进去。
“有希望?”看他的反应,张燕铎问。
“我一位法医同事说可以帮忙,误差在五米内。”峰回路转,关琥有点兴奋, “如果真是这样,那很快就能找到栾青了。”
“她军方有人吧?”
“应该还是很高阶的那种。”
舒清滟是空降过来的,关琥除了知道她对工作很着迷外,对她本人不很了解,对她的身份背景更是无从谈起,换作平时一定会好好打听一番,但现在他的心思都在追踪栾青上。
半小时后,果然有人打来电话,对方没报身份,而是直接切入正题,关琥也没多问,照他说的记下了地址,张燕铎在旁边拿出手机,输入地址迅速查找,很快就找到位于郊区的那个地点,粗略计算,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出发最多三十分钟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对方说了句“再联络”就挂了电话,关琥拿起背包往外跑,张燕铎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上。叶菲菲刚洗完澡,换上了T恤加长裤,听到外面有动静,她头发都没顾得吹,在头上搭了条毛巾就跑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看到关琥跟张燕铎一前一后往外跑,她赶忙问,关琥头都没回,丢下句“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走”就跑远了,结果叶菲菲二话不说跟了上来,见状张燕铎叹了口气。
某个笨蛋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女朋友,他那样说,依着叶菲菲的个性不追来才怪。
于是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跑出了酒店,关琥叫了车,见叶菲菲也挤进来,他忍不住说:“小姐你回去化下妆可以吗?我们在这里等你。”
“这种话也信,那我的智商得有多低啊,”叶菲菲摆手让司机开车,冷笑,“什么等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一下车你就跑了。”
被叶菲菲说中了心思,关琥翻了个白眼,为了不在路上耽搁,他把地址报给了司机,等车开出去后,他不无埋怨地瞅瞅一旁含笑不语的某人,张燕铎会意,小声道:“下次我来说。”
希望没下次,他不想跟不熟悉的人搭档办案,更不想身边还有个叽叽喳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