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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ST·御景2008年的员工新年晚会,于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五如期举行。
由于事先的策划及周密安排,各方人员配合得力,控制得当,以及天公作美,没有雨雪的干扰,晚会的宏大场面不但在御景,即便在NST的历史记录中也堪称是空前绝后。近乎专业的灯光及舞美效果,令舞台上的演员仿佛置身于欢声雷动的“星梦”之中;而呈现在观众眼前的,则是一个五彩缤纷的灿烂世界,加之响彻云霄的音乐烘托,整个会场热力非凡,激情四射。尤其是最后压轴的团体操盛况,和着夜空中璀璨的烟花,以及周围势如巨浪的鼓掌呐喊,将晚会推向了最后的高潮。御景中、外方的管理人员,甲方集团老总以及NST总部的高层们,身在其中者,无不拍手赞叹。
晚会圆满落幕后,NST总部的高层以及Thomas一起向汪静、陈溪及Vivian表示祝贺,Mr. Cheong特意与陈溪握手鼓励。等送走高层的领导,疏散了所有的员工,人力资源部全体工作人员为这次的成功激动相拥,有人提议出去庆祝一下,汪静也欣然答应请客犒劳大家,而陈溪则笑笑说有点累,先告辞了。
大家望着功臣的背影,不免有些扫兴,汪静叹了口气,她能想象,陈溪此刻心里的感受。
人力资源部此次的胜仗,也是陈溪自己的“翻身仗”。功不可没的她,不但在御景各部门面前一雪前耻,也成了NST中国总部眼中一颗闪亮的新星,而此时的她却是萧然物外、万念俱寂的冷淡心境。
杨帆曾经说过,成功了没有奖励,失败了才会罚她……可是,现在成功了,他为何还要这么残忍地惩罚她、让她心碎?
陈溪一个人走回到高球会会所,穿过大堂、西餐厅,来到了酒吧门口。由于冬季封场,会所里的服务设施到晚间都关闭了。酒吧里空无一人,沉黑一片,陈溪站在门口,却分明看到了漆黑之中,自己与杨帆共舞的那一曲优美光影。
向来在夜晚孤身一人就会害怕的陈溪,此刻却依恋着这片空旷无边的死寂,她伸出手去抚摸黑暗,觉得自己甚至还能呼吸到杨帆的气息,仿佛还能听见,那晚和他第一次合奏《梁祝》,那凄美的旋律……
她渐渐明白,或许,他们的乐章也仅仅是《相爱》的片断,注定什么结局也没有。
这个春节,陈溪提前一天回到了广州。整个假期,她都是在家懒懒地“宅”着,父母看在眼里也是暗暗心焦,然而他们深知女儿性格,谁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让她自己慢慢地疗伤。但不管怎样,换了一个环境,又有父母在旁的温暖,陈溪至少在表面上算是缓和了许多,偶尔在餐桌上,她也会有心情和父亲抬一抬杠。
蒋涵极力劝说女儿辞职回广州,重新找工作。陈溪嘴上应着说考虑考虑,回北京的前一天,却不知又在电脑前面忙着看什么工作上的邮件。陈子樵叹了口气,无奈地对夫人说:“让她回来?你是自己发梦……”
假期结束陈溪回到北京,倒是主动跟汪静提及了离职一事。汪静则表示,希望陈溪再等一段时间,待元宵节后外省的人员陆续探亲回来,招聘也开始解冻了再提辞职。这样,接替她职位的人员安排以及工作交接都会相对容易一些。陈溪对此无所谓,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三月初,陈溪被汪静硬拉着,要她一起去市内一家高档医疗健康中心做体检。
这家私立的健康中心尽管规模不算大,但听说医生的水平都很高,护士的服务也好。当然,收费标准不用说,自然要比公立的医院贵出几倍。妇女节前夕,该健康中心主动联系御景人力资源部,并提供20张赠券,建议安排20名年满27周岁的办公室女白领在3月8日前后来本中心免费做一次体检。
汪静也安排了陈溪去体检。陈溪起初不太想去,被汪静一通“教育”,告诉她说到那里就诊或者做检查的女人都是“富”字头的——富婆啦、富姐啦、富二代什么的。陈溪也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离职之前做做检查又没坏处。并且,好在人家建议的是满27岁的,假如年龄界限再提高一点,她还没资格了呢!
健康中心的环境果然不错,装潢高档,接待及服务的护士态度也超级好,倒真有几分星级酒店的服务水准。一个上午,抽血、心电图、核磁共振、B超……检查的项目还真是详细。两人空腹折腾了半天,渐渐感到疲惫。还剩最后一项妇科检查时,陈溪陪汪静到诊室门前,让汪静进去做检查,自己则准备去外面买点吃的东西。然而她转身刚要走,便被一位穿着白大褂、和颜悦色的女医生叫住了。
“咦,这位小姐,你检查没做完怎么就走了?”
“噢,我还没结婚,所以这一项不用做了吧?”在人事部工作,陈溪多少也有些体检的常识,未婚女员工可以不做妇科检查。
“你要是有男朋友或者性生活史,也是应该做个检查的。”医生耐心而又直白的解释,让年轻的女孩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唰地红了。
“我从没有过……”这话题令陈溪羞于启齿,声音很小,却让在场的汪静也吃惊地回头看她。
“没有?噢……你是处女……那就来查一下清洁度吧!放心,我会小心的。”女医生轻轻地拉着陈溪,可她并没有动。
“还是不用了吧,我平时挺注意个人卫生的……”陈溪听着就发怵。
“还是检查一下有好处,没事儿的,相信我,不会弄疼你的。来吧!检查完了我们才好给你出综合报告。”女医生亲切和蔼地微笑着。陈溪有些犹豫地看看汪静,汪静随即点点头:“去吧,查一下也没坏处——你先去,我在这儿等你。”
陈溪只得怯怯地跟着医生进了里间。
做完检查,女医生亲自将她们送到了前台,让人从电脑里打印出结果,笑吟吟地递给她们:“血液的报告等两天后会寄给你们,目前其他的检查结果显示,你们的身体状况都还不错。不过陈小姐,你需要注意在饮食上加强营养,另外平时多做些运动。”
两人出了健康中心一路走着,陈溪突然好奇地问汪静:“您说——怎么这医生这么热情?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客气的医生,客气得让我感觉,她像是在‘求’我们做体检一样。”
“呵呵,不奇怪呀!”汪静笑了笑,“也许他们希望通过我们在御景拉拉生意。”
“可是按他们的收费标准,我们人资部是没法安排给员工体检的。如果想向会员推广,那他们应该联系公关、市场部门才对呀。”
“不太清楚,他们最开始联系我们的时候,理由就挺含糊,说是为推广他们新开发的白领女性保健服务项目,所以还给了赠券让御景内部的员工先体验一下。总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肯定有他们的目的,没准儿下一步,就会与市场部门那边联系了——不想这些了,我快饿死了!走,先找个地方补补给养!”
中午,两人在一家韩国烧烤店吃饭。
汪静用长筷翻着铁板上“滋滋”冒油的烤牛肉,忽然抬眼望着陈溪,脸上现出奇怪的笑容:“真想不到,你和James,你们俩居然还都是old-school(守旧派,保守,谨遵传统)。”尽管她用词隐讳,但都明白意指陈溪与杨帆相恋数月却从无欢爱之事。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们也没有那么保守啦!”陈溪挑起嘴角,无奈地笑了下,咬了一小口泡菜煎糕,慢慢品着,“您也看到了,James整天只知道忙工作,不是加班就是出差,我们独处的时间里他也总是电话不断,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如果两个人是真心相爱……您说,我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遗憾?”说罢她看着汪静,眼中流露出哀伤的光。
“都过去了,就不要多想了。你还好,以后还有机会找到你爱和爱你的人,真正要遗憾的是James——这么优秀的男人,一辈子都在拼,连平淡生活的千滋百味都无暇体验,错过了生命中太多美好的东西。”汪静叹了口气,将两小片烤好的牛里脊夹到了陈溪面前一只盘中的苏子叶上。
陈溪沉默着将苏子叶裹住烤肉,却没有想吃的意思。听到汪静催她趁热吃,才勉强送到嘴边咬下一角,又将剩余的放回盘中。
汪静观察着她黯然的神情,想了想,试探地问道:“Rosie,他的事也过去有一段儿时间了。你其实是个很坚强的人,应该明白难过是没有用的,必须要面对现实。”
“嗯,我明白的。”陈溪说着,吸了口气,又夹起烤肉塞进嘴里用力嚼着,似乎是想证明给汪静看——她已经“振作”起来了。
“或许我现在提还不是太合时宜,但既然今天刚好有机会能坐在一起聊聊,我也就不避讳那么多了——Rosie,你对于将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暂时没想好。”陈溪咽下肉,拿起玄米饮料吸了一口,“我爸妈让我先回广州住一段时间再考虑将来的事。说实话,我挺舍不得北京的,也担心回了家,他们以后就不让我再回来了。可是我真的没法继续待在御景了,而如果离职后就这样留在北京,可能心情也不会好。倘若有新的工作,或许多少会分散一下,但既然暂时没事做,就只能通过换环境来换心情了吧!”
“听你这么说,其实你还是愿意留在北京继续工作的。我还以为,你就是要给自己放个长假、暂时不工作了呢——那你有没有试过去找别的工作?”
“还没有。不过,餐饮部那个欧阳涛,不是辞职去了一家新的酒店集团吗?他要被派去厦门管理一家酒店,前两天还联系过我,问我是否考虑那边人力资源部的职位。但除非在北京,外地我是肯定不会考虑的,过去的三年,我已经折腾够了。”
“Robert?哈哈,就他那‘痞子相’,过去当了总经理该是什么德行啊?”汪静调侃的同时投给陈溪赞许的目光,“他还真的想让你过去协助他啊?估计也是通过Annual Party的成功看出了你的能力。瞧瞧,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现在连‘敌人’都不得不认可你了。”
“嗨呀,强将手下无弱兵——还不是因为您领导有方嘛!说实话,这次Annual Party能够成功,多亏了您的支持。尤其是帮我申请下了那笔预算,太感谢了!”
“你可真逗,本来是我拜托你帮忙的,到最后倒谢起我来了!Annual Party成功了,我也有面子啊。”汪静一边笑,一边给陈溪又添了烤肉,随后也为自己夹起一片开始卷苏子叶,“对了,还有一件事,上次因为员工餐问题给你签的那个Warning Letter,我后来向Mr. Cheong说明了原委——我就说经过查实,责任其实不在你这里,是你非常严格自律,主动承担了责任。现在,Mr. Cheong已经把给你的Warning取消了,而对着总部,我们还是按你当初建议的那套说法,只不过这笔账算到了Eric的头上——本来也是有他的问题嘛!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你今后的career不会受到影响的!”“真的吗?”陈溪惊讶中透着感动,而她很快又意识到翻案可能会给汪静自己惹来麻烦,“我是很感谢您!但是您这么做,总部那边有可能又会有人指责您当初判断失误,弄了个冤假错案……那您不是也很有风险?”
“风险?你为了给你的下属升职都不怕风险,我给我的下属争回一个公道还要计较这些?你也太小瞧我的觉悟了!放心吧——没事儿的,我有分寸。或许他们认为我也有责任,可我错了之后,自己检查出来并且主动纠正了,他们总不至于还要给我定个‘死罪’吧?最多口头责备一下,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之前我一直没提这些,是因为当时还没机会跟Mr. Cheong澄清这件事,现在已经落实了,今天就当是正式通知你啦!”
陈溪看着汪静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笑意中有种感激,也有种欣慰。
汪静端起自己的蜂蜜柚子茶品了一口,轻松地呼了口气又道:“得,先不说这个了,我还想问你另一件事儿,看看你的想法如何。其实呢,我让你等到三月底再辞职,也是想等我这边把事情确定下来再说。我上周已经跟Mr.Cheong谈过了,他也很赏识你的才干,所以,如果你愿意,他可以调你进入NST中国总部,做华北和华东区的Senior HR Manager(高级人力资源经理)——你有意向接任吗?”
“啊……”陈溪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感到难以置信,“你们怎么会……考虑让我来做这个Senior级的职位?”
汪静不以为然,边喝柚子茶边回应:“为什么不行?”
“华北和华东,应该算两个最集中的区了吧,要负责的五星级酒店或度假村什么的,估计得有十几家,其他那些小酒店就更不用提了——这么大的盘子,以我的资历怎么接得住啊?”
“瞧你!平时那股子拗劲儿上哪儿去了?你不但看轻我,还看轻了你自己!其实这个职位不用管得那么细。基层那些细碎的事情,各个酒店都有自己的HR嘛,你主要负责的,是每个酒店Supervisor级以上职位的聘用和工作考核。这算是个清闲差事了吧?你想想,只管‘聘用’,招聘的事儿由猎头或者酒店自己负责,你只在确定是否录用时给出Yes or No的决定性意见;而关于Performance Evaluation(工作表现或绩效评估),你也只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好评估,认为不合格,及时做好督控就行;至于Training Management(培训管理)的部分呢,本来就是你的看家本领,再说又不是让你去备课讲课,主要就是分析评估各酒店的Monthly report(月度报告)——这一项,你也够权威了吧?总之,看了Job Description(岗位描述)就清楚了,相对于你之前的工作内容,这职务无疑是一次全面的提升,所负责的事情格局大了,层面也高多了!这么好的锻炼机会,难道你舍得错过?”
“嗯——听起来确实挺诱人的。”陈溪吸着饮料想了想,“不过,我的水平你们真的放心吗?我在这里,也没几个重要的职位需要我来定夺,除了平常的人事杂务,有名有实的就只是一些关于保洁啦、员工餐啦、球童招聘之类的成绩,但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高层次的人事管理呀。”
“嘿,你这么想可就不对了。”汪静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咱们打个或许不太恰当的比喻吧,一个三星级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处理对客投诉时的应变能力,并不一定比五星级酒店的员工逊色。为什么呢?因为五星级酒店里大部分客人素质相对高一些,可能不像三星级酒店更经常会遇到难缠不讲理的客人。而我们也是一样,NST总部处理的人事工作是显得‘高大上’一些,但跟其他的外企一样,其实他们的‘能力’有一大部分是靠钱垫出来的——招聘有猎头,会务活动外包给公关公司……如果哪天老板不批准某笔经费,他们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所以我个人一直认为,那些在所谓‘低端民营企业’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中层管理人员,就像是三星级不输五星级一样,其能力未必比不过外企同等职位的水平,甚至在抗压受挫方面,更优于一些长期在外企养尊处优的人。像你之前那样,能将低层次的事务高水准地完成,才是一个职业经理人真正的功力。所以Rosie,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才对。只要你有足够的信心和足够的责任心,其他的资历不存在‘不够’的问题。我的确很看好你,应该说,总部那帮人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而他们做不到的,你照样能成功。你呀,也别再犹豫了,加把劲儿吧!”她说着,将右手握成拳用力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陈溪却被汪静那调皮的姿势逗乐了,素来不苟言笑的上司居然也会现出这样一种可爱的亲和,她随即止住笑说:“好吧,借您吉言,这活儿我接了!”
“哎,我可没催着你今天就表态啊,你可以考虑几天再答复我们。另外,还有个美差倒是不能等了——总部有四个名额,派去奥地利的ITM旅游管理学院进行短期培训,大约八周时间,Mr. Cheong说他考虑安排你也过去——怎么样,你什么想法啊?”
“居然还有这么诱人的条件啊,这岂能错过?OK,我去!就这么定了!”
“行啊,看来,我们那个‘嘎嘣脆’的Rosie又回来了!”汪静拿起自己的茶杯与陈溪的饮料罐对碰一下,见陈溪的情绪转好,她也松了口气,“不过呢,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啊,总部的Office Politics(办公室政治)也是很复杂的哦,以前那些事情,你也是领教过的。那边也是一汪浑水,你怕不怕?”“开玩笑!”陈溪不屑地翻了下眼睛,“毛主席教导我们:与人斗其乐无穷。斗天、斗地咱斗不过,斗斗人总可以试试吧?咱不就是干‘人事’的嘛!”
汪静忍俊不禁,在人少而并不喧闹的餐厅里大笑:“你呀……怎么会是个女孩子呢?整天像只好斗的小公鸡一样!再说老毛同志是这个意思吗?我看你倒是应了那句话,那句……怎么说来着?人事部,不是人——从来不干‘人事儿’!”
春节及至节后,方浩儒一直都在香港,中间曾回北京两次,但都没有见过陈溪。不过无论在哪里,他每隔两三天就会在晚上打个电话给她,像老朋友一样聊聊天,说些逗她开心而又不失分寸的话。但每次通话结束后,他自己却变得十分烦躁——很渴望见到她,可是真的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像朋友一样促膝闲聊,他不情愿;若要如情侣一般温存似胶,他现在又没法给她任何承诺……
自从一月底方浩儒发了邮件将婚事的想法告诉母亲以后,母亲方于凤卿对此一直不置可否,至今未给予正面的答复,甚至连提都不提,好像从未收到过邮件。然而他心里明白,这或许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如果说方浩儒萌生了娶陈溪的想法后,便始终坚定从未动摇过,那不是真的。母亲迄今仍持的沉默态度,无形中也是在拷问着他的信心。抛开两个人的门第差距不谈,对于一个自己并不算透彻了解的女孩,他现有的爱慕之情是否已足够到可以谈婚论嫁的程度?或者说这样的“突发其想”是否过于鲁莽而不计后果?是不是他这个年龄、这个身份的男人能被允许犯的错误?……方浩儒自己的脑子里也时常会弯出这样、那样一连串的问号。
他甚至狠下心预谋过,再次将陈溪灌醉继而占有,事后大不了可以用加倍的金钱来补偿她、安抚她,或许这样既能得到她这个人,又不必再为婚娶而纠结……然而一想到有可能出现的状况,方浩儒的心就开始抽搐,开始绞痛,唯有打消这种可怕的念头才得以宽释。显而易见,这完全是一个他毫无胆量尝试的赌注。
而在这期间,每次和陈溪的通话与其说是他想慢慢虏获她的心,倒不如说是自己被束缚得更紧……
无奈这就是事实——这个向来都是女人看他脸色行事的男人,居然也要小心翼翼地陪奉着一个小女人的肆无忌惮……尽管他无数次地诅咒过这种对自己极为不公的局面,却仍然是屡献殷勤,欲罢不能!并且每一次通话之后,他便会陷入不能自拔的沉迷与饥渴当中,再度深化要与她共度一生的那种所谓的“畸望”,随之不惜又增补些耐力,等着迎接来自母亲这边的狂风暴雨。
方浩儒虽然心焦,但也不想因为催得太紧,惹急母亲一口否决。而这几周,方于凤卿除了家里人聚在一起的时间,似乎也在刻意回避与大儿子单独交流,使得方浩儒一直找不到机会正面询问她的想法。其实他一直待在香港不走,就是在等待方于凤卿最终的表态。
周六下午,方浩儒正在中环附近的一间茶室与几个朋友喝茶,方于凤卿打电话叫他回家,说有事要谈。两小时后,方浩儒走进了母亲的书房。
“浩儒,你回来了。”方于凤卿坐在书桌后,抬头看了眼儿子,又用目光扫了一下书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这么急?”方浩儒在母亲对面坐了下来。
“你如果不急,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拖着不去北京——你不是一直在等我的答复吗?”知子莫若母,方于凤卿直切主题。
“噢,原来是这件事——那您的意见呢?”方浩儒也不想再绕弯子。
“我现在还没有办法给你意见。坦白讲,看了你的邮件,我几天都没办法平心静气。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没想到,你还不如浩良,居然在婚姻大事上这么任性……”
“妈咪——这不是任性,我这么决定不是没有考虑后果。话说回来,难道您希望我跟浩良一样,天天和楚楚相互猜忌地生活在一起?至少……我可以选择一个有感情基础的吧?”方浩儒提及“感情基础”四个字,也有些心虚,不过现在只能这样,至少他单方面是动了真情的。
“儿子,我不是要强迫你,只是想提醒你,你肩上的责任不允许你只图一己之意。你知道吗?姜家原本是有意把女儿许给你的,我还不是告诉人家,你在美国已经有了女朋友,替你回绝掉了。那时候你跟安心雅在一起,是你自己选择的吧?我哪里有反对过?至少她是高干子女,跟我们也算门当户对,对你将来的事业或许会有帮助,所以即便她家里不像姜家那样在台湾有实力、有根基,我也没有苛求——什么时候我提过让你分手去娶楚楚?可是现在……我实在不能理解,这个陈溪,到底有哪一点这样吸引你?!”方于凤卿说完,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照片,甩到了方浩儒的面前。
方浩儒瞪着台面上的照片顿时愣住,这些都是陈溪的照片,有在办公室的,有走在路上的,有和别的女孩一起在餐厅吃饭的……
“您居然请了私家侦探去跟踪她……怎么可以这么做?!”他有些恼火地伸手将照片扫出了自己的视线,对着母亲又不好发作,只能背过脸,用手拽了拽紧箍在脖颈上的领带结。
“浩儒!我是你妈咪!你的婚姻大事岂能当儿戏?!你要娶回家的女人,不可能轻易就带回来,之后再随随便便地赶她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何艳彩吗?!”
方浩儒听到何艳彩的名字,情绪立刻又有些颓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事儿,我会在结婚前处理好——这和我要娶陈溪没关系,她跟我之前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我可看不出来,她有什么特别的。”方于凤卿随手拿起一张照片,鄙然审视着,“长相还可以,不过也不是很出众的美貌。将来有一天你看厌了,我是不是还要替你收拾残局?还有,我请的人给了我一份她的资料,说通过调查,有人说她很亲切、很温柔,也有人说她精明能干,甚至有人说她心狠手辣……哼,儿子,我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在你面前摆出了什么样的面孔,又说了什么样的莺歌软语,骗了你的钱难道还不够,还要耍心计让你娶她?”
“您这样说对她不公平!”方浩儒突然坐直身体对着母亲提高了音量,马上又意识到态度欠妥,随即无奈地靠在椅子上,脸转向一边,一边用手拆领带,一边将声调尽量放平和。
“其实确切地说,她现在还不算是我的女朋友,但我已经喜欢她很久了。我想忘也忘不掉,甚至为了接近她做过一些伤害她的事儿……我不敢在她面前提钱,她连我送的礼物都不收。她是个很自爱的好女孩儿。所以,我求您不要再这么贬低她。我已经亏欠她了,不想再……我承认,想娶她目前还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事儿,她到现在仍不知情,因此也谈不上她耍什么心计。妈咪,我不是没有判断力的傻小子,我能确认陈溪的人品很端正,绝不是调查中那种所谓‘心狠手辣’的人。我不想再去伤害她,所以没有跟您明确这件事之前,我不能随随便便对她做什么许诺。”
“浩儒!你到底在搞什么啊?!人家还没有答应你,你自己居然要……”方于凤卿责怪之余一转念,坐直的身体忽又慢慢向后靠在椅背上,“这么说——你还没跟她提结婚的事……那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就不会和她提了?”
方浩儒抬起眼睛望着母亲许久,继而口气坚定地答道:“如果不同意的理由,就是因为我是方氏的总裁,那么我还是只做您的儿子吧!方氏还有浩良。”说着,他从西服内袋里掏出自己的名片盒和一个钥匙夹,放在了书桌上。
“给我闭嘴!”方于凤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怎么?你也想演一出‘不爱江山爱美人’给我看啊?告诉你,如果你想放弃自己在方氏的责任,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妈咪,您没必要发这么大脾气。我这个儿子对于你们的意义,是不是只有责任?”方浩儒仍然靠坐着,面不改色,“我中学时希望将来去英国上军校,爹地完全可以安排,可是你们都不同意,于是我只能去美国读书;大学时我选修建筑,你们又逼着我改为经济管理;等我硕士毕业想读博士,爹地去世了,您让我立即回国来帮您……而我在一步一步顺着你们的要求时,浩良、浩佳却可以自由自在地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如果因为我是长子,fine,我认了!但是求您给我一点儿自由——我自己的婚姻,能不能选择一个自己想要的妻子?!”他说完望着母亲,眼中复杂,有哀求,有期盼,也有怨愤和厌烦。
方于凤卿半晌未说话,母子两人面对面默默地坐着。
对于方浩儒一直以来所抱怨的,作为母亲自然明白他的心境,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决定自己的命运。他从小就是被他们装在模具里的树苗,长成什么形状,在什么时间伸出枝叶,必须要由父母来决定。
不过这个儿子自小便很有主张,决断力很强——这种性格对于一个统领者来说,无疑算是优点,但偏偏因为这个优点,有时对着父母,他也会突然变成执拗不化的逆子。如果她大发雷霆也没能镇住他,那么只能用亲情去感化了,如若不然,他可能真的会不顾一切地抛弃方氏及方家,去追求他所向往的自由。
“浩儒,妈咪不是不理解你的感受,这些年你为这个家所付出的,为弟弟妹妹所做的牺牲,我心里都明白。抱歉,儿子,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这副担子总要有人来挑……”方于凤卿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扫了一眼儿子,见他的表情稍稍有些舒展,便继续道,“这样吧,我们先不谈别的了。目前关于陈溪的事,我坦白告诉你,如果你要把她娶进方家,我就不得不去查清楚她的方方面面——没有一个全面的了解,我没法表这个态。今天找你过来,是因为今早,郭医生终于获得了陈溪身体状况的信息。公平起见,你和我一起听她的电话。还有一点我需要提前告诉你,如果陈溪的健康有问题,就绝不可能成为你未来的太太。”说罢,她挪过电话,按了免提键,开始拨号。
方浩儒再一次瞠目结舌……刹那间,他胸中有一种为陈溪的愤愤不平,和一种对母亲的愚忠盲从搅在一起,令他不得不用力呼吸才能压制住内心的狂澜。
“浩儒,对不起,我必须要这样做。”方于凤卿觉察到了儿子的难过,轻叹了一口气。
“Mrs Fong,您好!”郭医生很快接起了电话。
“郭医生,谢谢你帮忙。我和浩儒都在这里,如果你方便谈谈陈溪的身体情况,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哦,好的,请稍等一下。”接着,便听到电话那边的关门声以及翻资料的窸窣声。
“是这样的,陈小姐今天上午来过了,所有的检查也都做了。基本上她的状况属于良好,毕竟年轻嘛,身体底子还不错,只不过可能是因为最近没有好好调养,血压有点偏低,但还属于是正常范围。她的心肺功能还行,血常规分析也基本正常,B超显示乳腺和子宫也没有异常……”
“好了郭医生!既然她身体没什么问题,细节就不用说了!”方浩儒很不耐烦地打断了郭医生的认真汇报,他实在不忍再听她们继续剖析一只无辜的羔羊。
“哦,好好好!那基本上就是这些了……总之检查完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健康情况良好。”
“等一下,你有没有了解过,她以前有什么患病史?另外,有没有做过堕胎手术?”方于凤卿紧接着关切地追问,方浩儒则把脸扭向一边。
“噢,问过她了,说从小到大除了普通的感冒发烧,没有得过什么大病。体检的结果也不像是有过什么大病史的。另外也不可能有人流史,她是处女。子宫无法深检,但从B超来看,挺正常的,应该没有生育的问题。”电话那端传出的信息,令母子二人不由得对视了一下。
“处女?”方于凤卿有点不相信,“你确定吗?我可是了解到,她以前是有男友的,而且现在好像也有其他的男人接近她。”
方浩儒又看了母亲一眼,心想她这些天一方面躲着自己,另一方面倒是真的花了不少功夫。
“没错。我起初以为她是方总的女朋友,所以也不相信,后来我亲自查过了,处女膜完好无损,很确定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呵呵,跟何艳彩还真不一样。”
方浩儒听到这里,暗暗咬了一下牙——这个郭医生居然还是母亲的“线人”。
“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郭医生,再见!”方于凤卿说罢用手指按了免提键收线,靠回椅背静静地坐着。
方浩儒坐在她的对面,也是默默无语,暗自思量这个杨帆还真是个正人君子,和陈溪在一起,居然只是个“护花使者”,而一想到自己那些卑劣的“盗花”行径,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他同时也在暗暗庆幸那晚在酒店没有侵犯到陈溪。否则,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浩儒,你真的考虑好了,一定要娶她吗?或者……你们可以先拍拖,先订婚——你可以跟她先相处一段时间。”方于凤卿还是有些迟疑。
“我和她可以先拍拖或者先订婚,总之不必急着考虑结婚的事。假如有一天感觉不好,还可以再分开,这样我就有余地再做别的选择——是这样吗?”方浩儒叹了口气,换了更为诚恳的口吻,“妈咪,这一次,我不想再这么自私了。这不是在谈生意,凡事只求自己一方稳妥。”
“这并不是我们一方稳妥,慎重一点,也是对她负责呀!”
“这只是您单方面的想法。我凭感觉,觉得她其实并不是很信任我。或许在她的印象中,我只是个喜欢沾花惹草、不会正经对待感情的纨绔子弟,如果我不承诺结婚,恐怕她连机会都不给我,不会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方于凤卿思忖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好吧……既然她还是处女,至少证明她以前没有什么太复杂的感情经历,不会令我们方家难堪。我可以同意你们先订婚,你愿意对外公开你们的关系,我也不反对。听说她以前在御景的会员部,后来又调到了人力资源部——这样也好,免得抛头露面的……毕竟那里还有不少会员是我们的朋友,要是她做服务,我们方家的颜面上也不好看……”
方浩儒讪笑一下,却没勇气告诉母亲,这其实是他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收买来的“成果”。他调整了坐姿,恭声问道:“这么说,您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方于凤卿当然不甘心儿子娶这样一个背景平凡的女孩,虽说也算是“书香门第”,但毕竟无钱无势。不过她也担心强扭儿子回头,只怕会把他推到更为极端的一面,事情反而越发棘手。
身为母亲,她有时也不得不迁就儿子,现在勉强能说服自己同意的,只有两点:一是陈溪至少还算是自重的女孩;二是她尽管清楚方浩儒反感八字之说,还是瞒着儿子将他和陈溪的八字给了一位易学大师——虽然不知陈溪出生的时辰,但大师确实说过,陈溪命里旺夫,将有助于方家,可以为方浩儒生儿子、添男丁……似乎今天郭医生的信息也印证了一些可能性。所以现在,她即便妥协,心里倒也没有那么难受。
“我看你们还是先考虑订婚吧!订婚也可以举办仪式,向大家宣布,你就是她的未婚夫,我们方家既然愿意娶她,将来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悔婚。”方于凤卿语气轻淡,像是不在意似的又补了一句。
“OK,谢谢您能成全。如果她接受,我可以先跟她订婚。”方浩儒说着起身准备离开,他清楚方于凤卿真实的想法,但既然她已经松口,至少现在他准备就此作罢。而走出几步后,他突然又回头:“不过有一点,妈咪,我需要先跟您说明,如果她不答应订婚,只愿考虑正式结婚,我也会马上迎娶。我相信您也一定会赞同——我们方家向来注重名誉,既然已经许诺表态,就不会没有诚意。”
方于凤卿闻言,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没有说话。
2 表白
周日下午,方浩儒在首都机场见到来接他的司机小周,直接吩咐他送自己去陈溪的住处。
方浩儒昨晚从香港到了澳门,第二天一早便去考察一个投资项目的场地——这是几周前已确定的计划安排,不可更改,然而他还是压缩了日程,只为尽早回北京找陈溪。由于澳门直飞北京的航班时间不合适,助理帮他安排的是珠海到北京的机票。于是他处理完事情立即赶到珠海,在珠海搭乘中午的航班,下午三点飞回了北京。
凭着记忆,方浩儒摸索到了她住的那幢公寓。可是电梯到了楼层,他又有些犹豫——的确,自己没有提前打招呼就造访,其实是很失礼的,但他实在渴望立即见到她。好在来之前,他在澳门让人买了几盒蛋挞,这也算个体面一点的理由吧。
方浩儒想了想,掏出手机寻找陈溪的号码。
“Hi! Michael.”陈溪接电话的声音有些混浊,似乎在睡午觉。这段时间和方浩儒经常通话,两人熟络许多,她也不再有那种生疏的恭敬。
“Sorry Rosie……你在休息?被我吵醒了?”
“不是……我脸上……有面膜……”她说话有些费力。
“哦……那你是在家,还是在美容院?”
“在家……星期天……家里舒服。”
“嗯,那倒是!”方浩儒回想起自己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也是由衷地感叹,“那你有没有时间见见面?”
“你回来了?改天吧……今天不想出门。”她依然是我行我素。
“Sorry……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外的走廊里……你住16层,没错吧?”他说着,竟不由得有些紧张。
“啊!你怎么突然就来啦!”陈溪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脸上的面膜立即裂开,“那你等等啊!我去洗脸。”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方浩儒此刻却有些傻眼,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走廊里站多久。
忽然有一扇门打开,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探出半个身子跟他打招呼:“你好!请问是方先生吗?”
方浩儒应了一声,随即想起她好像是与陈溪同住的堂妹。
“方先生,请进来吧!小溪说请你到屋里等,走廊里有点冷。”
方浩儒感激地笑笑,跟着女孩进了屋。一迈进房门,一种暖融融的温馨气息扑面而来,他顿觉全身的神经都松弛下来,旅途的疲劳消减了一大半。
“你好,上次见过,但不知怎么称呼?”方浩儒一边问候,一边将蛋挞盒递给女孩。
“啊,谢谢!我叫陈宁宁,小溪是我堂姐,不过只比我大两个月。你先坐一会儿吧,她正在洗脸。”陈宁宁接过蛋挞,招呼方浩儒坐下,接着倒了杯深红色的水递给他,“这是小溪泡的蓝莓茶,你尝尝。”
“谢谢!”方浩儒笑着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嗯,很爽口!”随后瞥了一眼陈溪的房间,低声问陈宁宁,“她最近……情绪好点儿了吗?”
“好像好多了。前段时间她一直忙,可能这样对她的心情恢复也有好处。不过也得谢谢你——经常安慰她。”
“我?”方浩儒有点意外,“她跟你提起过我?”
“那倒没有。不过——你英文名字是叫Michael,对吧?”见他点头,陈宁宁接着神秘地说道,“我叔叔婶婶啊,一直担心小溪会想不开,让我每天都要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所以我天天都在‘监视’她……我发现啊,每次小溪接了一个人的电话后,心情就会变得开朗。因为她接电话时总是称呼对方Michael,刚才她又说‘你让Michael进来等,他姓方’,所以我就猜到了,那些肯定是你打来的电话。”
方浩儒欣慰地笑了笑:“你天天这么当哨兵,也挺辛苦啊!”
“嘘——”陈宁宁悄声说道,“千万别让小溪知道!”
“OK!”他笑着点点头。恰逢此时,一个淡粉色的身影从房里跑了出来,着实吓了他一跳。
在飞机上,方浩儒由第一次见陈溪开始,把她每次的形象回忆了许多遍。来的路上,他也在想念着那种种清丽可人的姿态,但怎么也没想到,站在眼前的她居然会是全然不同的样子:一身宽松的粉色家居服,脚上套着大大的、毛茸茸的小熊拖鞋,头上的发箍还有两只圆圆竖起的熊耳朵,一见他便笑嘻嘻地眯起眼睛,露出一排小白牙:“对不起!久等了!”
“小溪——你可真慢啊!人家方先生已经等了很久了……”陈宁宁对着陈溪皱皱眉。
“这也不能怪我嘛!他来的时候我才敷了十分钟,还没到时间就给洗了。洗后总要上点爽肤水和润肤蜜吧——我已经够快了!”陈溪说着,又转向方浩儒大大咧咧地笑:“嘻嘻,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是我今天太冒昧了,事先没有打招呼。我刚刚从澳门回来,带了些新鲜的蛋挞,到明天就不好吃了,所以必须今天送过来。”方浩儒笑着回应道,指了指放在旁边桌台上的蛋挞盒,“‘玛嘉烈’和‘安德鲁’的都有,只是可能不如刚出炉的香。不过他们说,如果你用微波炉稍微加热一下,应该也可以。”
“啊呀,真的是葡式的蛋挞啊!太谢谢啦!我在南方的时候最喜欢吃这种酥皮的蛋挞,还有老婆饼。不过来北京以后,就很少能吃到正宗的了。”陈溪不沾铅华的粉嫩脸蛋儿上满是娇憨的快乐,也帮方浩儒赶走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他感到精神为之一振。
“早知道你还喜欢吃老婆饼,我就从香港带过来一起给你了。”
“没关系,下次吧!我要‘恒香’的,有椰蓉的那种!”陈溪一脸调皮,不客气地“点单”,毫无顾忌地蹬掉拖鞋,在长沙发的另一端舒适地蜷起脚侧靠着,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好!我记住了。”方浩儒微笑着,坐在一旁欣赏她在自己的领地里那副无拘无束的散漫样子。
“小溪,你陪着方先生吧,我要去学校图书馆查点资料,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堂妹陈宁宁边说边整理着背包,准备换鞋出门。
“咦,你不是说今天不准备出去的吗?Michael带来了‘玛嘉烈’的蛋挞,你不想尝尝?”陈溪歪着脑袋看她。
“当然要吃啦!你一定要给我留着啊,我晚上回来吃。刚刚遇到一些问题,我需要赶紧去核对一下资料。”陈宁宁背上背包瞟了方浩儒一眼,冲陈溪挤挤眼睛。
陈溪跟着也看了眼方浩儒,又看看堂妹,忽而满不在乎地说道:“哎呀,你不用回避,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方浩儒听了有点郁闷,心想这傻丫头……小堂妹都看出来了她还不明白!幸亏堂妹并不愚钝,说了声“拜拜”便马上闪人,否则他接下来还真不知如何找机会跟她说正题。
陈宁宁关门的时候,一阵风将厨房的门顶开,方浩儒吸了吸气:“好香啊!”
陈溪立即回过神:“哎呀,我的汤煲好了!枸杞菊花排骨汤,你要不要尝尝?”她笑盈盈地歪着头看他。
“好啊!”
“等等啊!”陈溪跳下沙发,光着脚在木地板上跑出去几步,又转身跑回来蹬上拖鞋。方浩儒发现她把拖鞋穿反了,刚要开口提醒,陈溪已经跑进了厨房。
他暗自笑了笑,趁她不在,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间客厅也就二十平米,不大的空间中却有一种很朴实的闲适感觉,并且很干净。桌椅沙发全是宜家的,书架上有排列整齐的书籍,以及杂七杂八挤在一起的小公仔,茶几的底层散放着一堆糖果零食和几本时尚杂志。淡绿色的碎花窗帘将春天的风请进屋里,方浩儒解下领带装进口袋,松开衬衫的领扣,深深地呼吸着,希望自己的身体里能够多装进一些这样清新融和的气息。
“快来!快来!”陈溪从厨房里端出一个粉紫色的小托盘,上面放着两只冒着热气的白瓷汤碗,放到了方浩儒面前的茶几上,“我放在冰格里镇了一分钟,现在的温度应该刚刚好,不会烫的。”
方浩儒拿起汤匙尝了一口,一种温润香滑的感觉立刻沁透他的口腔和胃。“嗯!真是不错!”他又端起小碗连着几口喝光,舒心地呼了下气,“你知道吗?我今天在酒店里和飞机上,都是些很难吃的东西——我能再喝一碗吗?”
“好呀!你等着!”陈溪听到他说喜欢,拿起他的碗,喜滋滋地反穿着拖鞋又跑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她双手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方浩儒这次是一口一口地品着,陈溪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端起自己的汤碗得意扬扬地说道:“好喝吧?我煲了快三个小时呢!这种汤春天喝很补、很润的!”
他没说话,扭头看了她一眼,将喝了一半的汤放在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擦了下手,然后伸出右手轻轻托住陈溪的左脚脚踝,架到自己的腿上,摘下她的拖鞋放到地上,又抬起她的右脚,将拖鞋换到左脚上,再将地上的拖鞋套到右脚,接着慢慢把她的双脚又放回原地,顺便用手指理了一下拖鞋上小熊头顶的绒毛。
陈溪一开始不明意图,见他托起自己的脚不觉愣神,意识到是拖鞋穿反了,她憨笑一下,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又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突然说:“别告诉我,你有妹妹。”
方浩儒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的?”他印象中从未跟她提及过自己的妹妹。
“哈哈!真让我猜到了!”
“呵,你是怎么猜到的?”
“感觉呗!光有弟弟的哥哥不是这样的。”陈溪边说边喝了一匙汤,“她现在在哪儿啊?香港?”
“没有,她在法国读书。”
“她多大啊?你想她吗?”
“她比我小七岁,可能跟你差不多大。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她也在北京,也就是五六岁的时候,家里除了我就全是大人,所以天天缠着我带她出去玩儿。她的鞋带老是松开,我总要帮她系鞋带。后来我才知道,她每次故意松开鞋带,就是不愿意自己走路,想让我背着她……再后来,她跟着我妈回了香港,我又去了美国,只有假期才能见面。”
“你们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怎么说呢?还行吧,不过人长大了,变化也很大。我记得小时候,别人给了她一块巧克力,她都快给捂化了也没舍得吃,说是要留给哥哥。不过长大后她就变得很任性,有时也很自我,我还是喜欢她小的时候。”方浩儒说着又拿起汤碗,“你们俩年龄相仿,但她可不会煲汤。不过,有一点你们倒是很像,她小的时候在家里,跟你现在差不多,也喜欢穿得像动物园里跑出来的。”他边说边望着她,嘴角挂着淡淡的一丝笑意,眼里却饱含深情。
陈溪羞涩地扯下发箍,小声嘀咕:“这是宁宁的,我只是洗脸时箍一箍头发,平时也不戴这么幼稚的东西。”
方浩儒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问她:“你很喜欢小熊吗?我妹妹小时候也是。”
“哈哈,是吗?”陈溪也笑了,“你该不是把我当成你妹妹了吧?”
“当然不是,我有一个妹妹就够了。”方浩儒突然看着地板,不再说话。
一直以来,他始终未能知晓,陈溪为什么会令自己如此心动?他分析过很多原因,但都不尽然。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精灵女孩无论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都会透着天使般通透绝俗的灵逸,一颦一笑,总能触及他心底深处那最柔软的部分。他在她身边,会有一种被自然感召的回归,感到很舒服,很放松……以至于他久久不敢提及今日来此的真实目的,生怕破坏了眼前的这份美妙怡心的和谐。
陈溪看着方浩儒坐在沙发上,上身前倾,手肘撑在膝上,低头不语,与他平日的坦然做派很不一样,感觉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方浩儒尴尬地笑了下,突然感到,自己其实很缺乏勇气。
“Rosie,你……讨厌我吗?”他冷不防冒出一句,话一出口,立即后悔,似乎这样问有些唐突,“我的意思是……你不讨厌我吧?”
“你干吗这么问?”陈溪愣了一下便开始咯咯笑,“我讨厌你,还请你喝汤?你是不是担心我在汤里下毒啊——那你不早问,现在你都已经喝了!”
方浩儒顿时又有些泄气,自从认识她,似乎每一次交流都是她占上风,看来这次也不例外。他只说了两句,其中一句还是多余的,她却连珠炮似的轰炸了好几句。
“Rosie,我这次在香港待的时间比较长,主要是和我妈商量一件比较重要的事——你最近怎么样啊?我在电话里,感觉你心情好多了。”
“呵呵,我还好啊,你什么时间有空,我请你吃饭。这次可是我主动提的,够有诚意了吧?”
“嗯,这回算是。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我能帮到的,一定帮!”
“你一定能,只要你愿意。”方浩儒自知和她兜圈子总是自己吃亏,不如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他侧过身拉过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双手间,“Rosie,我不想让你做我妹妹,你能不能做我的妻子?”
陈溪怔住,哑哑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方浩儒调整了一下姿势,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接着提高了音量,“我想请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
陈溪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脑子轰乱,心脏狂跳。
“你太过分了!”她突然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居然跟我开这种玩笑!”
方浩儒又把她拉回到沙发上,诚恳道:“你认为,我一下飞机就赶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开个玩笑?我在香港待了这么久,其实就是在跟家里人商量结婚的事……”她开始用力想挣脱他的手,使劲摇着头,不愿听他说下去,而他几乎是在语无伦次地哀求,“Rosie! Rosie!你别着急……你听我说好不好……我是认真的……你听我说呀……”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陈溪大声嚷着,终于甩脱了方浩儒的手,起身跑进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Rosie,求你别这样,你把门打开,咱们冷静地谈谈好吗?”方浩儒有些低落地站在房间门口,轻轻叩了叩门。
“我不想谈,你走吧!”陈溪坐在床边,冷冷地对着门外回应。
“我是认真的,难道你不相信吗?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一见到你,我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现在杨帆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能考虑给我,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一切重新开始!”
“你别再说了,我不会考虑的,我现在不想再谈什么感情的事。你走吧!”
门外沉默了片刻,接着又传来敲门的声音。
“你把门打开,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就走。”
“我不会开的,你现在就走。”
“Rosie,我知道这样有些突然,我们以前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我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你,所以想娶你。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努力培养和你之间的感情,难道……你对我,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陈溪突然鼻子一酸,喉咙有些哽咽,她努力平复了许久,才咬咬牙回答:“我不喜欢你,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你听清楚了?现在可以走了!我不想再见到你!快走!”她突然用力捂住嘴不出声,眼泪滚落了下来。
门外又是一阵静默。
“好吧……我知道了。”方浩儒的声音变得软弱无力,“你既然讨厌我,我也不会再来骚扰你。以前的事我很抱歉,以后不会再打电话来惹你厌烦,你自己多保重吧……我走了,再见!”接着听到他的脚步声,以及关门的声音。
陈溪控制不住,趴在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其实对方浩儒很有好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记不清,但最近和他的接触,还有他那些温暖的电话,让她刚刚经历严冬的心田开始有了春天的绿色。不过她早已无数次地提醒过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只能做个好朋友。更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突然向自己求婚,而且还是在杨帆的影子尚未散去之时。其实,她更愿意和方浩儒就保持这种友谊,她需要的时候,能从他这里寻得一丝暖意就好,并无其他奢求。
因此,当面对他的表白时她便方寸大乱,本能地选择了逃避。她现在这个状态,实在没有勇气再去体验任何感情上的颠簸。然而,现在方浩儒真的走了,她却猛然发觉,有一种被掏空的孤苦。
不过关于他的一切现在也都过去了,就像和杨帆一样,什么结果也没有,多想也没有用。
陈溪感到平静一些后,起身擦了擦眼泪,准备去卫生间洗洗脸。不料打开门的一刹那,她却惊愕地发现,方浩儒仍就站在房门口!
陈溪吓得一紧张,立即又要关门,却被他一只手顶住,另一只手猛地将她拽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陈溪惊慌失措,奋力挣扎,但没有用,方浩儒靠着门边的墙紧抱着她不放。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为什么哭?为什么撒谎??”他腾出一只手抬起她的脸,她立即把脸闪向一边。
“你讨厌我,为什么我打电话你从来不躲?你讨厌我,为什么我来你家你一开始不赶我走?依你的脾气,会和一个讨厌的人一起喝汤?傻瓜……你骗得了自己,可骗不了我!你就是不肯承认!不肯说实话!”
“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陈溪突然气急败坏地大叫。
方浩儒看着她,嘴角掠过一丝挑衅的笑意。“你又要咬我是吧?好!我让你咬!”说完他低下头,果敢地将自己的嘴贴紧她的嘴唇……
墙上挂钟的秒针不知转了多少圈,屋里渐渐静了下来,斜阳照射下,空气中纷乱飞扬的粉尘慢慢地沉落。陈溪不再反抗,头贴在方浩儒怀里低声啜泣。他抱起她坐在沙发上,她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未松手,伏在他肩上继续流泪。
方浩儒相信,这次陈溪不再是为别的男人难过,他抚摸着她软软的头发,在她耳边柔声轻语:“Rosie,忘了过去。为了我,把头发留起来……我们开始新的生活,我会加倍对你好,不会让你受委屈。”
陈溪实在不舍松手放弃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可她并不确定,自己对方浩儒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将自己的身体从他身上挪到了沙发上,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我心里很乱……我没有思想准备……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想,好吗?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浩儒点点头:“我理解,这件事的确有点儿突然,我给你时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地抚摸,“别再压抑自己,对将来咱们俩的幸福多一点儿信心。我现在走,你一个人别再哭了,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会打电话给你。”他说完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慢慢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又看了看一直低头不语的她,便真的关上门离去。
陈溪一个人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泪水总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她懊恼地甩了甩头,无意中看见书架上那只杨帆送她的小猫。她如今不敢将它放在办公室里或卧室里,因为看了就会难过,于是将它摆到了书架上。
之后,小猫便一直可怜巴巴地站在这书架上,天天拿着两半破碎的盘子,看着地上的鱼,永远不敢捡起。
3 踌躇的“灰姑娘”
自从方浩儒对陈溪表明心迹后,陈溪一直都躲着他。确切地说,从那天他离开她的家,她便成了他无法触及的幻影。那天晚上开始,方浩儒的电话陈溪全部拒接;凡是有预感他将会出现的时候,她就会刻意“隐身”。
实际上,陈溪自己在这种煎熬中也已是精疲力竭。她或许也渴望再次见到方浩儒,在他的怀抱里,再多窃取一点点雄性的热量;从他的亲吻中,再多享受些许罂粟一般的脉脉温情。杨帆的消失也卷走了那明媚多情的阳光,她被置身于天寒地冻之中,即便知道方浩儒带给她的只是一时的激情烈焰,也会隐隐向往。理智不断逼迫着她躲闪、逃避,但她总能感觉到,有一根细细的风筝线拴住了自己的身体。夏娃的基因不时会挑动她的神经,去想那只诱惑的苹果,只要他的电话一来,被孤寂滋养着的贪婪,就会像毒瘾一般在她的体内作乱……
如同戒毒,只能假以时日慢慢地熬。
两周之后,她显然清醒了许多,明白方浩儒的感情对自己而言,就跟他的身份一样,是件要付出昂贵代价的“奢侈品”。她不应再任由这种令人销魂的沉醉继续搅乱自己的心绪,一个像他那样的富家子弟,过去、现在以及将来,都不可能在自己的情感乐园中出现。“灰姑娘”,永远都只生活在梦幻般的童话里。
上周,陈溪已经去过NST中国总部和Mr. Cheong见了面,之后Mr.Cheong亲自打电话给Thomas,希望他同意陈溪调到总部。Thomas早已听汪静说过陈溪原本打算辞职,如果她能去总部工作,自己在CAO面前也能落得几分薄面,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接下来陈溪需要做的交接事宜,汪静已经跟她商量好了。这一周,她要开始招聘新的人事经理来顶替自己,尽量在去奥地利之前确定具体的人选,同时着手准备各类文档资料的交接。另外,近期常规的招聘工作中,还需再补充几名开穿梭巴士的司机,车队主任张德光担心陈溪一调走,新的经理恐怕一时拿不起来这么多的工作,自己现在人手已经吃紧,于是求她在离职之前一定帮他搞定。陈溪当即应允,并让Juliet在周一增加了半天的面试时间。
周一临近中午时,陈溪面试了几个司机求职人,做面试意见时抬头见Juliet进来,顺口问了句:“没有人要面试了吧?”
“有一个还在填表,已经填了好半天了,而且怪怪的,其中一个高个子陪着那个应聘的,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死活就是想不起来了,他还让我给你一张名片。”Juliet边说,边将手中的名片递给了陈溪。
陈溪随手接过名片看了一眼,顿时像抓了烙铁一样将卡片丢到了台子上,她盯着卡片上印着的“方浩儒”三个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他居然都追到她上班的地方来了!
“Rosie,你没事儿吧?”Juliet看出她行为有些反常。
陈溪定了定神:“没事,你先忙你的去吧,这两个人我一会儿来处理。”
Juliet望着她,迟疑地应了一声,临出办公室又停住。
“对了,我刚才催的时候,他还说,你如果现在没空就先忙你的,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面试,他们等一天都没问题。”
陈溪的脸上掠过一丝阴沉,扭头继续看电脑,随口回应道:“OK,我知道了。”
Juliet带着疑惑又看了看她,没吱声出去了。陈溪准备将手上的几份人事变动单看完,再去对付那个难缠的疯子,却沮丧地发现,自己早已是乱了阵脚,审张三的人事变动单,居然查的是李四的员工档案……她气恼地将档案摔在台面上,靠着椅子做了几个深呼吸,便起身出了办公室。
面试接待室里,方浩儒慵懒地靠着椅背,随手从旁边书架上拿过一本供应聘者等候时阅读的企业期刊,一页一页慢慢翻看。百无聊赖之际,他忽然透过玻璃墙瞥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看走路的姿势便知是陈溪来了,立即对着小周使了个眼色:“快!继续填表。”
小周忍不住偷笑,方浩儒踢了一下他的脚:“严肃点儿!”
陈溪推门快步走进来,站到了方浩儒面前,表情冷若冰霜,白色镶黑边的西服上衣、黑色西服裙以及一条寒光闪闪的粗花银色项链,与家里那个粉红柔软的小熊妹妹形成巨大的反差,简直判若两人!方浩儒顿时后悔那天走得太急,没能再多抱一抱那个温顺可爱的女孩。
“你好,请问你是来面试我们的吗?”他边问边摆出对着陌生人专用的微笑。
“对不起,两位先生,面试时间已经过了。”陈溪也是公事化的口吻,装作不认识对方。她断定外面的保安已经开始留意这个引人注目的男人,也不想表现出自己与他有何瓜葛。
“过了?刚才那位小姐过来,怎么没有提呀?”
“这是我刚刚决定的,求职人这么长时间连填张表都费力,我认为没有面试的必要了。”陈溪一副冷冰冰的态度,高傲地抬起下巴,不看他们两人。
“这样恐怕不好吧?”方浩儒慢条斯理,“我们大老远跑来面试,初步筛选都说各方面条件符合了,就因为填表慢……可你们没有一个人曾经过来说明过,规定填表时间是多久,我们认真一点儿,慎重一点儿,因此慢一点儿,应该不为过吧?”他说着随手翻开了企业文化月刊的第一页,现学现卖,“你这样硬邦邦地赶我们走,可不符合你们人力资源部‘热情接待,耐心解释’的办事原则啊!”
“那好,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别人十分钟能填完的表,麻烦他也十分钟完成,否则很遗憾,我帮不到你们。”陈溪仍是一脸的漠然。
“你怎么这种态度对待来面试的人?”方浩儒皱了皱眉,指着期刊画页上一张照片,“你应该学学她——笑眯眯的多温柔。”
陈溪定睛一看,那是登在各部门高职人员简介中自己的照片,二话不说伸手便抢,早有防备的方浩儒倏地手一闪,她扑了个空,黑着脸又收回手臂抱在胸前。小周坐在一边哧哧偷笑,脚上又挨了方浩儒的一下:“赶紧填表!人家就给了你十分钟!”
方浩儒继而看着小周手底下的《职位申请表》,随口道:“哎,你们也是家外方管理的企业,居然也会用这种格式的申请表。”
“我们有两种表格,内容不同,一种是中英文的,有些内容是中方要求增加的,司机的职位就填这种表格,如果是管理级的职位,是另一种英文表格。”陈溪说话间并不看他们,像背书一样勉强表现着自己的耐心,脑子里却在盘算如何将他们撵走。
方浩儒则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双臂交替抱于胸前、身体倚着旁边的桌子,通常女人摆出这样一副防御的姿势,恰恰显示了她内心的虚弱。
“哎,如果我来面试,应该填哪种表?”他信口问道。
“你?”陈溪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挑,“你不需要填表。”
“哦?为什么?”
“我们招‘草坪工’从来不用填表,浪费纸张。直接带到球场上,谁拔草拔得快,就要谁。”
小周在旁听到,握笔的手开始乱抖,他不得不用力地咬手指,来镇定自己的笑肌。
“噢——”方浩儒不动声色,眼睛瞟了一下屋角的仙人掌,“我对‘拔草’不在行,但对‘拔刺儿’倒是很拿手,什么仙人掌啦,玫瑰花啦,带着刺儿的我反而更喜欢!”
陈溪愤懑地将脸转向一边,没有说话。
小周突然插嘴问:“方总,这一项‘可到职日期’怎么填啊?”
方浩儒看了看“可到职日期”的英文是Available Date,想想说:“你就填——随叫随到!”
小周咬牙不笑,偷偷瞥了眼陈溪,见她正狠狠地白了方浩儒一眼。
“那这一项呢?是不是要写‘党员’?我可不是……”
“你可真笨啊!”方浩儒瞪他一眼,“‘政治面貌’都不懂!不会填就空着吧!”
“不行!上面要求的内容,必须填写完整,否则取消资格。”陈溪不依,口气强硬。
方浩儒叹了口气,又仔细看了看小周,说:“那你就写个——‘瓜子儿脸’吧!”
陈溪终于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地冲着方浩儒嚷嚷:“姓方的!你到底有完没完?!你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你们俩要捣乱到别处去!这里是人力资源部,会员也不许胡来——你听清楚了没有?!”
方浩儒悠悠地低下头,一言不发,用手指了指墙上,陈溪扭头一看,墙上贴着一条标语:此处禁止大声喧哗。
……
陈溪有火不能发,脸憋得通红,转身要走。
“等等!”方浩儒叫住了她,“我还有话要说,既然这里是工作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谈点儿私事儿。”
“我没空!一会儿还有事。”
“现在是中午,你总有休息的时间吧!我也不会耽搁太久,下午还要回公司开会。您陈大经理忙,我也不是闲人,我的时间也宝贵,麻烦你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告诉你,我的车就在外面拐角的树下,我建议你最好是自己走过去,外面这么多员工,我也不想在人前动手动脚的,让你难堪。”方浩儒说话依然不紧不慢,跷着二郎腿,悠闲地翻着那本月刊。
陈溪扭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走了出去。
他在心里暗暗欢呼一声:小样儿的!不信我收拾不了你!和她之间的交锋,他终于赢了一次,扬扬得意地拿起车钥匙,吩咐小周:“你留在这儿,一会儿等我电话。”
陈溪在前面走着,快到车前时听到车子解锁的声音,知道方浩儒就在后面,她也没回头,径直打开后座门坐了进去。接着,方浩儒坐进了驾驶席,面朝前平淡地说道:“是你自己坐过来,还是我抱你过来?”
陈溪用力呼吸了一下,推门出去,狠狠摔了一下车门,又拉开前门坐进了副驾席。
方浩儒在车里,随着车门撞上,身体也是一震,夸张地皱着眉嘟囔:“用那么大劲儿干吗?惹了你的是我,又不是车……”
“你要说什么?抓紧时间!先把安全带系上!”陈溪把头扭向车窗外。
“这里很安全,不用系——你生气了还这么关心我?”
陈溪斜着眼睛瞥了他一下:“你系上安全带,我就‘安全’了!”
方浩儒扑哧一声笑了:“原来‘安全带’是这么一种概念——就是用来‘拴狼’的。”
陈溪听了也掩饰不住笑意,立即又绷平了脸:“亏你还知道自己是狼。有什么事快说吧!”
方浩儒轻轻舒了口气,发动了车子沿着路边的一个景物树林带慢慢行驶。
“你这段时间为什么老是躲着我?打手机要么不接要么关机,打到你办公室,总是说你出去了不在,我看你们部门那个小秘书,比我们Lisa还厉害!周末我去找你,你堂妹又说你和朋友一起去天津了——你整天这样跟我玩儿捉迷藏,到底累不累啊?!”
“你干吗总是逼我?我只是想安静几天,你居然都闹到人资部来了!”
“Rosie小姐!麻烦你搞清楚——不是我逼你,是你快把我给逼疯了!逼得我今天只能跑来你们部门耍无赖,要不然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你?”这时,车子已驶进树林尽头一个僻静的地方,方浩儒停下车并熄了火。
“你跑来就是为了质问我这些?”陈溪无词可辩。
“其实我想说什么,你都清楚,说多了也没意义。我来,只为一件事儿,”方浩儒转过身看着她,“就是想来抱抱你。”说完,他伸手抚摸她的脸。
陈溪有些愣神,但并没有躲,也没有反抗,他手心的温度熨过她的脸庞,令她的心瞬间平和下来……方浩儒慢慢抱紧她,陈溪闻着他西服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隐约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而这两周自己在心里一点一点筑起的防御堡垒,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的一点温存,她便土崩瓦解。
他轻轻吻着她的耳朵跟头发,喃喃低语:“唉……宝贝儿,你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你可真能折磨人……”
“Michael,你知道的……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我知道,你是女人,我是男人。”
“不是这个意思!”陈溪突然着急地直起身,眉头紧锁地看着他,“我是说,你是——”她还未说完便被他用手指轻轻封住嘴唇。
“嘘……我明白你的意思。”方浩儒托起她的下巴,边吻着她的嘴唇边轻声说道,“你记得吗?上次我说过……你要对咱们俩有信心,相信我……你就记住,你是我爱的女人,我想成为你爱的男人……有这些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理会……”
陈溪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默默回应着他的亲吻,眼角不觉又滑下两行热泪。
“哎哟傻丫头,你可千万别哭啊!”他笑着替她拭去泪水,“要是一会儿你跟只小花猫一样回去,人家准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她难为情地笑笑,自己开始拼命擦不断流下的眼泪。“送我回去吧,你不是下午也有事吗?”
不多时,车子又回到了原地。
“我先回去了。”陈溪擦净脸要推门下车,方浩儒握住了她的手。
“答应我,别再躲我了!晚上等我电话……”
她回望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下车走回员工通道。
方浩儒望着她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掏出手机打电话叫小周回来。
4 渐入佳境
当陈溪去面试接待室见方浩儒时,Juliet终于回想起来——刚才的男人就是那天在首都医院,和刘小慈一起赶来看杨帆的那个人。继而觉得奇怪,怎么这个男人今天突然来找陈溪?她再跑去接待室时,正好撞见陈溪在发脾气,她担心会出事,便又进陈溪的办公室拿了那张名片,跑去告诉了汪静。
汪静看了名片,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接着打了个电话给Thomas的秘书,之后又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只告诉Juliet不用担心,回去做事。她自己去面试接待室的时候,里面只剩司机一个人。
没多久,汪静见陈溪回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猜到了七八分。她低头看了看手表,便过去叫陈溪一起去吃午饭。
陈溪的确再没心思工作,就跟着汪静到了咖啡厅。汪静点餐的时候,发现她也是心不在焉的,连自己现在在哪个餐厅都没搞清楚。
“Rosie,你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得心事重重的?”
“哦,没什么……可能是饿了吧?”陈溪急忙掩饰,端起杯子喝水。
“呵呵,你刚才的糊涂样子可不像是饿了的表现——是不是遇到了感情的苦恼事儿啦?”汪静见她回避主题,于是直接点破。
“我现在……哪还有什么感情可言。”陈溪轻轻地叹了口气。
“呵,你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姑娘,情感多多也是正常的,就算没有男朋友,也不妨碍别的男人追求啊。没准儿,有的人早就垂涎三尺了!”
“Jane……”陈溪小声嘀咕了一句,“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哈哈!还说没有?这都开始替人家说话了!”汪静笑着摊牌,“是不是那个方浩儒啊?”
陈溪闻言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的?”
“别紧张嘛,我知道了也会替你保密的。这人我也听说过,是我们的会员对吧?Juliet今天上午告诉我说他来咱们部门了,好像是冲着你来的,她当时担心你出事儿,才跑来告诉我。”
“哦,这样啊……”陈溪的表情稍稍舒展。
“你们现在……在交往?”汪静试探了一下。
“如果是这样,他怎么还会跑到人资部来——其实是我一直在躲他。”
“他是不是老缠着你?这种男人,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汪静倏然联想起方浩儒去找Thomas的事。
“Jane,别这么说……”陈溪又看了汪静一眼,继续低头喝水,“我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以前我当他是个朋友,觉得就那种状态挺好,可他偏偏……要我嫁给他。”
汪静愣了一下:“你说什么?他要你嫁给他?”在她的潜意识里,原本准备听到的是方浩儒想让陈溪做他的女朋友,或者直白些就是情人,如今有误差,便再次问道,“他,真的有说过——要和你结婚?”
陈溪点点头:“听他说,已经跟家里人谈妥了……可他之前从没有透露过,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其实我根本没有想过,会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汪静靠着椅子背看着陈溪,脸上现出明媚的笑容,小声说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陈溪一愣,困惑地回望她。
“Rosie,我看得出来,你不但不讨厌他,好像还有点儿喜欢他,对吧?”
陈溪不出声,默默玩弄着手中的杯垫。
“这也很正常嘛,James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你有权利考虑别的男人,只要你喜欢。”
这时,服务员将她们点的套餐送来。汪静等服务员离开,又继续道,“我呢,原本以为你们现在的关系只是暧昧,正想劝你要小心。因为这段时间正是你感情最脆弱的时候,如果男人不怀好意,趁虚而入,往往能轻易得手。不过,如果方浩儒真的有诚意想跟你结婚,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嘛,听Juliet说,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帅哥,跟你也般配——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嫁了算了!”
“这Juliet可真会添油加醋,这也跟你说……不过,我还是觉得James比他帅。”陈溪的眼中又闪过一丝眷念的火花。
“That is the point(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看来……你心里一直没有放下James。虽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你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他的阴影当中吧?再说了,你和James,只是在正甜蜜的时候突然中断了,一切定格在美好之中,你才会觉得所有关于他的,都是好的。或许当你们俩真的成一家了,生活在一起,你也会发现很多不如意的地方。到那时,他可就不再‘帅’了……算了,他已经不在了——你得正视这一点,就当是心里一个美丽的回忆,你还得继续走你自己的路。”
“可是,Jane,我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James起码是和我一样的人,可方浩儒不一样,我们的出身不同,价值观和生活观估计也会有差别。而且,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和James在一起时,我觉得头脑很清晰,从心底里认可他就是我未来的伴侣,只可惜缘分没了……但是对着方浩儒,我却是迷茫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泛泛的好感。”
汪静笑了笑,放下筷子,语气轻而郑重:“Rosie,我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我们不可能嫁给自己完全不爱的人,但是嫁一个爱你多过你爱他的男人,要比嫁给你爱他多过他爱你的男人活得更轻松。我以前就看出来了,你为James付出了很多,所以他走了,你会伤得这么重。现在你只要记住这段恋情的美好就行了,女人一生有一次这样纯洁的感情已足矣。将来,不管你是嫁给方浩儒,还是别的男人,记住要为自己保留一些。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再受伤害。”
陈溪没有作声,慢慢地喝着汤。她明白汪静的话无疑都是现实生活中的真知灼见,而失去杨帆的切肤之痛,让她这辈子都会刻骨铭心。
汪静继续道:“有时候,真正的缘分来临时,自己是感觉不到的。而有缘分的人,也不一定真的相爱。依我看,你只要不是讨厌方浩儒,基本上就算是喜欢他的了。也许只是因为James的事儿刚过去不久,你主观上不愿意承认罢了。不过,像方浩儒那样没结过婚又有点儿背景的男人如果真心想娶你,至少他给予你的感情是毫无保留的,既然是真心的,就不要错过了。‘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别太在意那些天长地久的传说,生活哪能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丰富多彩?人一生,没太多遗憾就好。你马上也要换新环境了,再有新的感情,岂不更圆满?”
陈溪抬头看着汪静,目光中疑信参半。
就在前几个月,Thomas办公室里的球具样品不翼而飞,保安部监控室需要汪静配合,排查那段时间出入过Thomas办公室的人员。大部分人,汪静都能认出来,因为基本上全是员工,而对于方浩儒和司机小周,汪静与Thomas的秘书核实后,知道了他是会员,并对他的名字有了印象,同时她在当天的录像中,看到了自己也去过Thomas的办公室,自然而然想起了陈溪的调职。
由此,汪静无意间还关注到一个细节:方浩儒的出现与她第一次去Thomas办公室送员工档案,以及她第二次进去与司机小周去送礼品,看似毫无关联的两组现象却有个共同点:这两人和她的进出,前后时间相隔并不长。这原本在她的脑海里,只是一个单纯的印象,直到今天方浩儒因为陈溪而出现在人力资源部,汪静凭女人的直觉,推断这位会员与陈溪的调职或许有些关系。
汪静原本打算,自己若能找到些线索,可以及时提醒陈溪提防方浩儒居心不轨,而当得知方浩儒希望和陈溪结婚,这倒令她刮目相看。如果方浩儒是真诚的,或许他就是老天爷为这个不幸的姑娘打开的一扇窗,快是快了点,不过现在的社会,几乎找不到慢节奏的美好。而通过刚才的一番试探,她推断,陈溪对方浩儒其实颇有好感,只不过心存顾虑而纠结不定。
出于朋友的积极愿望,汪静也希望陈溪早些走出旧情的伤痛,她想想又说:“其实,你当下最关键应考虑的,不是要不要接受方浩儒,而是理智地看清楚他是不是真心想和你结合、共度余生。假如感觉‘结婚’只是用来引你上钩的诱饵,那当然不能犯傻,让他有多远就滚多远;但如果人家真的跟家里商量过,就是奔着娶你而和你交往的,那你也应该勇敢一点儿,或许这就是你真正的幸福。”
陈溪听了依然不语,默默地吸了口气。
汪静伸手过来拍了拍陈溪的肩,鼓励她道:“职场、情场,皆如‘戏场’,落幕则是新剧的开始,你不妨把自己变换成一个更好的角色,重新登台。”
周五的傍晚,郁金香城堡的公寓内,暖光柔和的房子里弥漫着新鲜百合的淡淡香气。何艳彩轻轻地哼着英文歌曲Right here waiting(《此情可待》),麻利地切着青椒和洋葱,不时翻一翻正在腌制的生牛扒。少顷,她又走回客厅,将一个靠窗的沙发重新铺整了一下,多加了一个靠垫——那是方浩儒经常坐的位置。
从春节前他回香港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今天终于盼来了他的电话。
他六点钟过来,离现在还有半个小时。何艳彩又跑上楼检查他的毛巾是不是摆在习惯的位置,书房里的报纸有没有放好。之后,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换上一套卡其色的蕾丝内衣,外面则套了件薄如蝉翼的白色短款连衣裙。
一直等到快六点半,才听到大门的密码锁发出悦耳的“嘀嘀”声,何艳彩知道是他来了!兴奋地奔到门口。
方浩儒推门进来,一只手还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又将门关上,脸上仍是那副她熟悉的冷漠表情。
“你终于回来了!”何艳彩由衷地感叹,双手温柔地搭上方浩儒的肩,准备像往常一样帮他脱西服,却被他慢慢推开。
“不用了,我就待一会儿。”
“好不容易见到你了,就只待一会儿……”她嘟囔着,弯腰去拿他的拖鞋。
“艳彩,别忙了,过来坐,我有事儿跟你谈。”方浩儒的语气异常温和,温和之中却有一种让何艳彩不寒而栗的陌生,不祥的预感即时笼罩在她心头。
方浩儒仍旧坐在他常坐的那个位置,等着她。何艳彩在他旁边的沙发慢慢坐了下来,如同一个面临宣判的犯人。
“以后,我就不再过来了。”他将手里的钥匙放在了茶几上,接着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只信封,“这里面是一张汇丰银行的支票,你留下吧。另外,这房子我会尽快安排,过户到你名下。你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再告诉我。”
何艳彩木木地坐了许久,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过茶几上的支票信封,慢慢撕碎。“我不需要钱,你以前给的,我也没有用过。”
方浩儒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我们……必须结束了。”
“你要结婚了,对吗?”她挑了挑嘴角,脸上浮出一种嘲讽的神情,“听郭医生说,她还是个圣洁的小处女。”
方浩儒立即现出一丝不快:“这跟你没关系。”
“我原本以为,你如果结婚,只会娶名门闺秀……”何艳彩眼睛直直地盯着别处,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记得我们之前是说好的,都不要管对方的感情,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私生活,请你也别打听我的事儿。”
何艳彩无言以对,唯有痛楚的泪水在心里翻涌。她承认那是当初的协议不假,不过,协议还提到过彼此不要动真感情,而她却早早就违约了……凝望着面前这个俊朗而又冷酷的男人在窗外夕阳中映出的逆光剪影,她的体内暗暗有一股冲动,想要扑过去跪在他的脚下,乞求他不要对自己这样残忍!然而,理智同时也在警告自己:一旦这样做了,他定会绝情地抬起脚,踩碎她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准备了你喜欢的黑椒牛扒,吃完再走吧!”何艳彩拼命压抑着自己濒临失控的呼吸,捏出依旧怡人的音色。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儿,先走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再打电话。”方浩儒说罢起身,双手插进裤袋,向门口走去,临出门时他又站住,“对了,过几天我会让小周来把我留在电脑里的资料处理一下,到时候会跟你联系。你多保重。”
门关上时发出了一种忧闷的声音,何艳彩感觉被自己为之癫狂的男人抛进了一个寒气逼人的冰窖,牙齿开始打战。她爬到他刚刚坐过的位置,蜷缩在那里,将靠垫放在口鼻间贪婪地嗅着他留下的气息,终将脸埋在靠垫里,失声悲泣。
方浩儒其实走得也并不轻松,他明白何艳彩在他身上是动了心思的,但他们之间注定会是这样的结局,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过他最佩服的,就是这个女人从不拖泥带水的风格。因此,对于本身就有极强平衡能力的她,他也不想多说废话,甚至连逢场作戏的临别赠言都省略了。按他的逻辑,利益的交易只能用利益来解决,既然自己对她没有感情,用这样直率无讳的方式,至少算是对她动了真情的一种真实“回馈”。
上次向陈溪表白后稍一放松,方浩儒白白忍受了两周的煎熬不说,这么宝贵的时间里本该有的进展全都错过了!陈溪如今心思尚不稳定,他不敢再有丝毫闪失,从周二开始,小周几乎变成了陈溪的专职司机,一大早便在她家的小区门口等着送她上班;到傍晚快下班时,就在人力资源部外的一个隐蔽角落待命,等着接她回家。方浩儒给小周下了死命令:只要陈溪人不在御景,就不许把她跟丢了!而他自己也没闲着,每天中午必打一个嘘寒问暖的“请安”电话。晚上重要的、不重要的活动一概推掉,赶到陈溪家去吃一顿家常便饭,接着陪堂姐妹一起看完无聊透顶的电视连续剧才离开。
这一周,方浩儒上的这个“晚班”,只赶上一天陈溪心情好,做了一顿像样的晚餐,其余三天她都说没胃口吃别的。他忙碌了一天,到晚上也得陪着喝白粥,连点荤腥都没沾着还得说味道好,每次“下班”后就要赶紧找地方补给养。
方浩儒暗暗感慨,尽管没在这个小女人身上花什么钱,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余暇和精力,屡屡毫无底线地讨好、献殷勤分明就是在“犯贱”,居然还乐此不疲……但现在根本没办法计较自己有多狼狈,对着这个不能用物质狂轰滥炸的清高女孩,目前唯一行之有效的做法就是“黏人战术”。他必须“渗透”到陈溪的生活里,只要不是在工作时间,让她眼里看到的只有他,没有机会再去想其他男人。方浩儒很清楚自己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他正在品味真正的爱情,只叹这爱情现在还只是酸涩的单相思以及自己的极度神往,因此一定要小心缜密,稍不留神,很可能缘分又会从手指缝间溜走。
陈溪似乎过得随心所欲,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想要为自己保留一点。不过这“一点”在她对杨帆和对方浩儒的态度之间,可谓“天壤之别”。她不拒绝也不主动,更不可能为方浩儒做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付出。她随时都有心理准备——这个公子哥可能撑不住,在下一秒钟就会打退堂鼓……然而,这都是表面上的假象,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被感动,当方浩儒容忍了她的怠慢与为难之后,连陈溪自己都没发觉,她心里的天平已经悄然偏移。即便嘴上不曾情意绵绵,但两人的关系确已日渐亲近。
汪静为陈溪安排的培训,行程及签证其实早已在周二便落实。而陈溪直到周四晚上开始收拾行李时才轻描淡写地告诉方浩儒,自己本周六就要飞去奥地利接受为期八周的培训课程。
方浩儒片刻的沉默中,陈溪并没有发现何种异样。她原本想着倘若他表示愤慨,便一定会义正词严地提醒他,自己从未正式答应过要做他的女友,因此情侣间的责任更无从谈起。不过她居然没费这般力气——看来他挺知趣,只是问了一下航班,若无其事地约定了送机事宜。
周六,方浩儒亲自送陈溪去了机场,办理登机手续时领着她到了不同的值机柜台。陈溪这才知道他为自己重新订了同一航班的公务舱位。
“Sorry,你告诉我时已经来不及安排头等舱了,只能将就一下——上飞机后就好好休息,降落后马上给我电话,我等着……”他抚摸着她有些发烫、表情复杂的脸,平静的笑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而直到分别,他都没有主动去吻她,某种微妙的距离感悄然作怪……她像是个被娇宠的懵懂孩子,偶然间才明白,理应时刻享有的零食和玩具也会有得不到的可能。
看似她在挑战他的耐性,事实却是他正在悄悄培养着她的惯性,耐心地等待着某一天,她的条件反射,全都是他。
异国的新环境令陈溪得以全身心地放松。而这期间,方浩儒居然专程飞来维也纳陪她度过了一个浪漫的周末。他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场宫廷级音乐会的入场帖,随后陪着她去挑选出席音乐会的晚礼服。星夜中的多瑙河边,她挽着他的手臂散步;古朴典雅的中央咖啡馆里,他趁她不备当众亲吻她;街头艺人快乐的华尔兹中,她被他即兴带起飞步旋转……
在这音乐之都满是悠悠情调的天空下,陈溪暗自感慨,原来属于自己的“维也纳森林故事”,男主角居然不是杨帆。
方浩儒并非对音乐艺术一窍不通,而且他很懂得迎合女孩的罗曼蒂克情结。陈溪可以不理会方浩儒为她花了多少钱,但对他亲自飞过来的事实没法无动于衷。她能想象他工作上的繁忙不亚于杨帆,而特意花时间只为陪伴她,杨帆虽有心却一次都未能做到……或许,她应该换一个角度,把自己的感情经历单纯看作是一杯经典的维也纳咖啡——和杨帆的故事,如同起初品尝到的冷忌廉,淡香平润但没有足够的温度;而与方浩儒的这一段,便是接着喝下的灼热咖啡,从开始的香郁刺激,到最终的浓甜迷醉。
实际上,方浩儒刚刚得知陈溪要来奥地利时,心里的感受并不像面子上表现得那样平静,他确实有些失望,也同时加重了一种危机感。突然发觉,自己多日来煞费苦心与她搭建起的情感小屋仍然摇摇欲坠……本以为一砖一瓦地已见雏形,岂料她去培训这么大的事居然临到要出发了才告知,而且面对着他不带一丝的心虚,似乎是在刻意地暗示他——他和她之间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认为的那样。然而,这一次他照旧选择了包容,索性退让到底,进而对她继续做到“无微不至”。
劳顿的长途飞行最需要什么,方浩儒自然了解,但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陈溪改头等舱的机票——他非常清楚像陈溪这样的年轻女孩单独出现在头等舱里,或许就会引得邻座的男士主动搭讪……因此不会愚蠢到亲手制造一次哪怕出现概率仅为百分之一的“致命邂逅”来断送自己的爱情。五月中旬,他叫人订了两个头等舱位,亲自又飞来维也纳接陈溪回国。这也是有史以来他最为大手笔的感情投入,在这条长长的战线里,他如同运作巨额利润的生意一般思路缜密,倾尽身心,不惜一切代价誓要驱散杨帆在陈溪心里的影子。
陈溪周末回到北京,在家里轻轻松松地倒了一天的时差,周一回到御景山庄上班。而方浩儒又继续每晚到她家里“上班”,不过庆幸的是,接下来的五天里他只喝了一次粥。
周六一早,陈溪被手机吵醒,迷迷糊糊地听着方浩儒精神饱满的声音在耳边“震荡”。
“Rosie,睡醒了吗?起床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陈溪揉揉眼睛看了看表,没好气地顶了回去:“不去!才九点,就被你吵醒了!”
“起来吧!现在的气温不冷不热的,郊外空气好,我带你去散散步。”
“哎呀都说过啦——不去!我要睡觉!”她厌烦地直接挂断了手机,又翻身睡去。
手机又嘟嘟响了两声,有信息进来:好吧!你再睡一小时,我十点叫你起床。
陈溪放下手机,又拱了拱枕头,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却少了很多睡意。她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的确过分了一点。
十点钟,手机准时响起,陈溪叹了口气,坐起来接听,她根本就没再睡踏实。
“怎么样?你是现在起床呢,还是接着再睡一会儿?”
“我起来……”她不情愿地伸脚到床下找拖鞋。
“那好,过半小时我在楼下等你。你别穿太薄,郊外会比市区凉。”
陈溪洗漱梳妆、换衣服,磨磨蹭蹭地收拾停当准备下楼,看了下表,已经是十点五十。
她出了公寓楼,左右望望,并没有找到熟悉的那辆黑色奔驰车。正在张望之际,一辆深灰色的路虎停到了她的面前,方浩儒下车,拉着陈溪到车前,打开副驾席的车门,抱住她的腰扶她坐上高高的座位,关好门后再绕回到另一边,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席。
“你才到吗?”陈溪望着方浩儒,见他一改平日的西服装扮,淡黄色的细方格衬衫,黑色的V领毛线背心,搭配黑色的灯心绒休闲裤,倏然发现,他还真是很帅气。
方浩儒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她:“我的大小姐,我九点钟就已经在您楼下恭候了,碰了一鼻子灰,好不容易等到十点半,眼巴巴地盼着接驾——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他打量着她身上红白相间的运动衫和深蓝色牛仔裤,还有那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心里忽觉花这么久等来一个青春朝气的小可爱,还是值得的。
陈溪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嘛——我还以为你是在自己家里打电话的……”
方浩儒看着她脸红的样子,宠溺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坐正身体发动了车。“都快中午了,我先带你去吃东西,然后我们出城。”
“刚才,你一直就坐在车里等吗?”她好奇,又补问了一句。
方浩儒双眼盯着前方,腾出右手用拇指指了指后面。陈溪扭头,看到了后排座位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两个文件夹,接着听见他无奈地感慨:“我可没有你命好,你睡懒觉的工夫,我都可以做好几件事儿了。我总想多挤点儿时间陪陪你,结果全被浪费掉了……唉,你呀,一点儿也不在乎!”
陈溪背过脸望着车窗外不作声,却在抿着嘴偷笑,心里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吃过午饭,方浩儒驾车带陈溪去延庆爬山。一路上美丽怡人的自然风景,令办公室里忙碌了一周的陈溪豁然舒畅,再次找到了维也纳森林中的悠然情致。两个人牵着手在阳光及清风下漫步,陈溪走累了,方浩儒就背着她。伏在他背上时,陈溪又想起了汪静的话——看来她说的没错,选择一个爱自己多过自己爱他的男人,似乎真的是更轻松一些……
两人一直到傍晚才回到市区,在附近的酒家吃罢晚饭便回到了陈溪家。方浩儒当了一天的苦力,此时瘫坐在沙发上,已然掩饰不住脸上的倦意。
陈溪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今天累坏了吧?”
“没事儿,可能是太长时间不做这样的运动了。”他扭过头对着她微笑,上身依然斜靠在沙发背上。
她起身绕到沙发后,伸出双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揉捏。“我看是你今天开车开太久了。”
方浩儒闭起眼睛,享受着这一天当中最舒心的时刻,如果不是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事,他情愿就这样一直坐着不动,静静地品味她难得的体贴。少顷,他无奈地伸手握住陈溪的手,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
“宝贝儿,我明天可能要出一趟差,去台湾,四天后就回来。”
“四天!要这么长时间啊……”陈溪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怎么?你会舍不得我吗?那我争取早点儿回来。”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惬意。
“我看算了,还是四天吧,免得你事情没办完,又把账算到我头上。”她努了一下嘴,将心里的不快变换了一个说法转嫁给了他。
“那你会不会想我?”方浩儒观察着她的表情。
“应该不会,周一我就要开始交接工作,也会很忙的。”
“那你喜欢什么礼物?我回来带给你。”
“不用了,我不稀罕。”陈溪这次的硬邦邦,倒让方浩儒有几分窃喜。
如果她欣然点单,或是客气地谢绝,方浩儒都会摸不准;偏偏就是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语,他断定她是真的不开心了,因为几天都不能见面。这恰恰说明这段时间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开始在意了!
“那我现在送你一样东西,”方浩儒从沙发边拿出一个刚才从车里带上来的小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陈溪漫不经心地斜着眼睛,拆了包装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条亮橙色的真丝小方巾,她拿起看了看,品质还不错。
“喜欢吗?”
“还可以,你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了?”
“你不是下周五就要离开御景了吗?我听说,离开旧职位时,用一些橙色的东西,可以去掉以前不好的晦气,为将来新的开始增加一些好运气。”
“有这种说法吗?你也信这些?”
“我信不信不重要,不妨碍我祝福你呀,总之你戴上它,图个好彩头嘛!”
陈溪拎起方巾又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可是我得穿什么衣服才能搭配呢?”
“这个嘛,我相信难不倒你。”
“好吧,谢谢了。到时再说吧!”她把方巾连同盒子一起放到茶几上,站起了身,“你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赶飞机,宁宁也快回来了。”
方浩儒起身慢慢抱住她,轻声说:“我一有空就会给你打电话。周五我肯定会回来,正好是你的last working day(最后工作日),晚上我们一起吃饭。这几天,小周会来接送你上下班。你还要去哪里,就让他开车送你。”
陈溪一歪头,撇了下嘴:“我怎么感觉,他像是在帮你盯梢的。”
他忍不住笑了,拍了一下她的头:“你这小脑袋瓜儿,想法还真多!”
方浩儒下了楼,小周已经在车前等候,是他悄悄发短信让小周过来替他驾车的。
他头一次体会到,追女孩子原来会这么累!累得自己几乎抬不起脚上车……也不知究竟着了什么魔,他那颗冰做的心,一遇到陈溪便开始蒸腾,他甚至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已被她深深吃定……他将全世界都捧给她,也未必能博取她的欢心;而她只要愿意赏赐一个笑脸,他便深刻理解了什么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5 新的起点
御景新的人事经理,在陈溪去奥地利培训之前并没有找到适合的人。于是她在维也纳期间,利用时差在晚间通过电脑在线面试,再将几个入围的人员转给汪静复试,终于在三周前确定了具体的人选。这周一,陈溪亲自打电话,与其确定了第二天的入职事宜。
放下电话,她整理着手头的资料,同时开始准备工作的交接清单。忙碌的时候还好,稍微有点空闲,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想:方浩儒现在在做什么?偶尔出办公室去档案房拿一份资料,或者去汪静那边谈几分钟话,甚至是去茶水间,回来的时候她都要拿起手机看一下——有没有他的未接来电?而当电话真的来了,她却又不急于接听,要么继续在电脑上写几句,要么慢悠悠地合上文件夹,总之得“矜持”地磨蹭几秒钟,心里则会有一股甜蜜的微波漾起。
她偶尔还是会想起杨帆,或许是因为曾在他身上全心全意地倾注过。不过的确,想起他的时候,眷恋不舍的成分明显少了。杨帆太忙了,能给她的的确有限,两人间更多的只是对未来如何美好的憧憬,以至于留在她记忆中可以回味的东西实在太少。而方浩儒给予她的体贴与爱护,却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尽管与他一起的时光里从没闪现过耀眼的火花,但似乎已有一种幸福在心底悄悄发芽……用堂妹调侃的话说:陈溪是“女阿拉丁”,方浩儒则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随时待命满足她一切要求的灯神。这几天他不在,她竟真的有些心神不宁。
中午,陈溪自己来到西餐厅,点了一杯橙汁,一个玉米沙拉。
难得有此时这样的闲逸,她靠着椅子望着面前斑斓绰绰的景影,缓缓淡淡的音乐流过耳际,仿佛栖身于人生旅途中一处风和水静的驿站。
在御景山庄近一年的光阴,如同一次洗礼。那些曾经的帮助、诋毁、爱护与伤害,都像是催熟的养分,一点一点地促成她的蜕变。往事历历在目,风轻云淡的心境中,黑暗里的刀光剑影与光天下的歌舞升平都已褪色为泛黄的旧照片,收存于记忆的相册。岁月的车轮还要载着陈溪继续前行,即使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荆棘坎途,她也将一路颠簸下去。
佐着回忆,陈溪一粒一粒地数着吃玉米沙拉,品着似曾相识的滋味,恍然明白自己为何脱口而出就要点它。她又吸了口橙汁,咬着吸管,目光扫向落地窗外——就是那条走廊,当初,自己那样憨傻地追着方浩儒跑,央求他的时候眼泪都要急出来了……她想着想着忽地笑了:这个阴险的男人!
“一个人在这儿想什么心事呢?还傻笑,不怕别人看见了笑话你啊?”
陈溪抬头一看,是赵玉刚。她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一些好玩的事情。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他们说你来这里了。我今天中午刚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你。”赵玉刚说着,拉出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有什么事吗?”陈溪歪着头看他。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啊?别多想啊!我只是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你从奥地利回来以后,这几天一直也没机会来看你,暂且不说你帮了我大忙,你要离开御景了,我也得来送送吧!你知道我老婆的情况,将来你去了NST总部,我们还不一定有机会能坐下来聊聊天呢。”
“呵呵,我想着你最近工作繁忙,还顾不上我们这些老朋友呢!”陈溪得知,杨帆生前倾力筹划的“翡翠卡”会籍项目,现在由赵玉刚负责正式向外推广,想必他十分忙碌。
“业务再忙,也不至于把朋友都忘掉嘛。”赵玉刚仔细瞧了瞧陈溪,“看来爱情的力量就是神奇啊!前几个月见你脸色惨白的,我都担心;现在又恢复粉扑扑的气色,一看就知道是被方浩儒给滋润的!”
“Edward!”陈溪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别难为情啦!Amy都告诉我了,他已经向你求婚了——好事儿啊!干吗还藏着掖着?”
“Amy这个大嘴巴!”
“嘿!咱们算不算好朋友啊?你还不主动坦白?!”
“拜托——你一个大男人,我怎么跟你说这种事情?”
“这你就错了。感情的问题,你就应该找男性朋友讨教,那一堆闺密都没用!”
“那你说,我是嫁,还是不嫁?”陈溪咬着吸管,笑着问他。
“只要他是真心想结婚,当然嫁啦!”
“嘁!我看你的回答也没什么新意。”她眼睛一翻,吸了一口橙汁。
“你听我说嘛,我虽然结论跟她们是一样的,但理由可是不同的。”赵玉刚点的冰咖啡端上来了,他喝了一口,待服务员走远,又继续说道,“Rosie,你不介意我现在提一下James吧?”
陈溪轻轻点了下头:“说吧。”
“我从男人的角度给你分析,James和方浩儒,是两个不同类型的男人,所以欣赏女人的方式也不一样。James呢,期待的是‘夫妻档’式的战友,别看他一开始被Amy所吸引,但迟早会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因为他更倾向于赏识女人的智慧与才干。如果你和他一起生活,一起奋斗,会有风雨同舟、并肩作战的快乐,但也会很累,因为你必须和他步调一致,距离不能拉得太远。你别看他很在乎你,也有心宠着你,可我是男人我清楚——他潜意识中真正期待的其实是一个能相互照顾的贤内助。而方浩儒的着眼点就是女人本身,可能眼光很高,不过也许他才真正懂得欣赏你作为女人的特质。一旦相中了你,真心要娶你,肯定会把你当作他的女人好好呵护,给你可以依靠的港湾。或许嫁给他,你会生活得更加轻松、舒适。Rosie,James走得太突然,对你而言并不一定全是不幸——你们还没经历过感情中不愉快的部分。你别忘了他就行,其他的,就随缘吧!”
陈溪陷入沉默,随手拿起叉子,又开始数玉米粒。
“喂,别告诉我,你还在犹豫啊!大家可都说你厉害,把方氏霸业的第一继承人都给套牢了,居然你自己还在这儿犯糊涂,摇摆不定……”赵玉刚见陈溪没反应,又追了一句。
“大家!”陈溪吃惊地抬头,“什么‘大家’?”
“哎呦我说姑奶奶!您工作起来,还真是不含糊,可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儿,智商就降为零了呢?我在离你八丈远的销售部都听说了,您作为女主角居然还蒙在鼓里……你也不想想,这种韵事逸闻传得能不快吗?”
她愕然,眼睛瞪得更大:“你是说——外面人都知道啦?”
“这种事儿根本不用Jane或者Amy去散播,”赵玉刚故作无奈地叹息一声,“你以为方浩儒那辆大奔驰在员工区域能藏得住啊?这完全是你自己掩耳盗铃。再说了,他在会员里也算是个显眼人物,年富力强又是单身,这之前仅前厅部、销售部就已经有好几个女孩子瞄上他了——人家都还不敢奢望能嫁入豪门,就想趁着他单身时落个‘小蜜’当当捞点儿实惠,所以,他的车牌号早已有人烂熟于心了。对了,你没发觉,范建山最近没有再来骚扰你吗?”
陈溪随口答道:“倒是没有。”继而又是一惊,“怎么你们连范建山骚扰我都知道!”
“哟,原来你自己还不知情啊——你Rosie小姐在御景,早已是个传奇女子了。James走后,范建山就开始打你的主意——有这回事儿吧?哼,他在御景这么多耳目,你的行踪他肯定了如指掌。可是现在遇到对手是会员,还不是一般级别的,并且听说方浩儒跟军队上的什么人物私交很好,所以他也只得作罢,要换了是御景里面的人跟他争,说不定他还真敢动什么歪心思呢!这些啊,其实早就传开了。”
陈溪冷笑一声:“哼,自从我离开会员服务部,总是有一些闲言碎语跟着我。这次他们肯定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不过我要走了,也无所谓了!”
“没错,你是应该无所谓。别人怎么说,你是控制不了的,职场里处处不是都会遇到吗——即使你做得对、行得正,也会有人想诽谤你,哪怕你从没得罪过他们也避免不了,就是因为忌妒或者图谋不轨。总之,你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只要自己觉得坦然就够了。对了,外面虽然传闻是你套牢了方公子,我怎么感觉,其实是你坠入了人家精心布下的情网——还记得上次给我妹妹安排工作的事儿吗?方浩儒办得那么干脆利落,我那时就怀疑醉翁之意不在酒,提醒你你还不信,当人家动机单纯,现在真相大白了吧?”赵玉刚边调侃着,边打量着陈溪,“哎呀——这位方大公子还真是眼光犀利、独具品位啊,一般的艳紫妖红、庸脂俗粉都入不了他的眼,唯独我们的小Rosie让他动了凡心,都准备明媒迎娶啦!”
“Edward呀——我现在可是体会到了,你还真是块做销售的好材料啊,话说得越来越动听了!”
赵玉刚闻言和陈溪一道笑了起来,接着又道:“行啦,Rosie,咱们也别说那些无聊的了,就你眼前的这件事,别再犹豫啦——告诉你啊,后面可有的是女孩子虎目眈眈地盯着你们呢!你呀,如果像她们一样看重的是财富,那我劝你没必要委屈自己,吸取我的教训——当初我就是因为太现实了,错过了真挚的感情……不过如果你也喜欢他,那就不要再拖了。看在人家也是一片赤诚的分儿上,你就‘从’了吧!”
“Edward,你也算幸运,你没有真正地失去过,可我有这种感受——失去过的人,往往不敢随便接受,不敢轻言得到,因为没有得到过,也就不会经历失去的痛苦。其实现在方浩儒越是对我好,我就会越害怕,我怕将来……我会承受不了……”
“Rosie,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不过,失去的同时也会有新的获得。不用害怕,你一向都很有勇气,怎么现在却缩手缩脚、患得患失了?我跟你说啊,婚姻对于男人和女人,一样都是有风险的,方浩儒既然愿意为了你去冒险,你也应该勇敢一点儿。记住了:有的女人,吻一只青蛙就能得到一个王子;也有的女人,吻了一辈子的青蛙,却没有一只变成王子……但是,不管会是哪种女人,你如果连吻青蛙的勇气都没有,就永远不会有王子出现。”
好像眨眼的工夫,周五就到了。新的人事经理三天前已来报到,和陈溪的交接已在昨日全部完成。今早,陈溪只是就个别重要事宜再给其他同事交代一下,所以工作不会很多。Juliet和Angela昨天便嘱咐陈溪一定要穿得漂亮些,大家要一起合影,因此她特意选了一套珍珠白麻织面料的低领束腰套装,在颈上系了那条橙色小方巾,清雅而又亮丽,连姚峰都悄悄在她身后不住地啧叹:“这Rosie还真算是个标准的‘白领丽人’啊!”而他同时又意识到Juliet就在旁边,立即改口,“不过她这人没什么气质,她那套衣服要是穿在你身上,那就是绝对的‘白领美女’!”
“‘丽人’和‘美女’不都是一回事儿嘛!”Juliet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丽人’只是一般的恭维话,‘美女’才是由衷的赞扬啊!”姚峰献媚地笑着,眼睛几乎眯到没有。前两周他刚刚从B级经理升到了A级,事业上算是有了一个小小的进展,而感情上仍旧没有突破。他想想,既然自己的“层次”已经有所拔高,择偶的标准也不能停留在Angela这个小秘书身上了,反正也没追到,不如干脆提高级别,直接换人,于是,招聘主管Juliet成了他的新目标。
“得了吧!”Juliet一挑眉毛,“大街上的小混混儿,见了女孩子不也都是这么‘由衷地赞扬’的!”说罢看都不看姚峰便走开了。
姚峰只得暂时按捺——没法子啊,这级别和脾气总是成正比的,她比Angela还有难度。
陈溪抽时间去找了一趟Vivian,这次的员工新年晚会之后,她帮Vivian做了一份详细的评估分析,总结了一些经验及不足,并且将有保存价值的文件收集起来,做了一套文档留给Vivian。
“Vivian,我知道我有时对你的态度很有问题,请你谅解,我当时只能从工作的角度去处理问题,没法太多顾及你的感受……很感谢你没有跟我计较,并在工作中一直全力地配合。我就这次晚会做了一份资料,希望它能对你将来的工作有一定帮助。”
“谢谢你!Rosie,我明白,你的态度不管是客气还是厉害,其实都是非常真诚的。说实话,和你一起工作很开心,也很有动力!希望以后再有什么问题,我们还能一同探讨。”
“那是自然,有什么事我们随时电话联系!”
下午五点,人力资源部的所有工作人员,陈溪在会员服务部、销售部的旧同事,以及其他部门的一部分同事都聚集到了人力资源部办公室。不仅如此,刘小慈也赶来了。陈溪笑问她为何也来“凑热闹”,她狡黠地眨眨眼,说接到通知,汪静要为陈溪举行一个小型的欢送仪式,这样的“大场面”可不能错过!
汪静先代表部门对陈溪的付出表示感谢,接着她转向陈溪:“Rosie,我个人非常希望能与你成为永远的好朋友,你如果不介意,可以拥抱一下吗?”
陈溪笑笑点头:“当然!我也希望。”
两人在周围的掌声中亲切地拥抱,汪静悄悄在陈溪的耳边轻声说道:“以前的事,我很抱歉,请你原谅。”陈溪也小声地回应她:“不用抱歉,换了是我,也会一样。”
“好了,现在,我们看看,Rosie有什么要对大家说的?”汪静轻轻推了推陈溪,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陈溪微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
“在御景工作的这段时光,很多回忆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无论是会员服务部,还是人力资源部,毋庸置疑,我所有的收获都与你们大家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在这里的一点一滴,将是值得怀念并且珍藏一生的精神财富。”陈溪说到这里,低头停顿了一下,又抬起头看着大家。
“以前,常常听人说,职场就是一个社会的缩影。不过,我觉得它更像是一片‘小江湖’。是江湖便会险恶,当然也有道义。职场的这片江湖不光是钩心斗角,也会有星星点点的温情在闪烁。在这里,平凡之中会有一点离奇,而失意中总会出现惊喜。其中可能有些人很势利、很冷漠,但也会有正直善良的人默默伸出援手,因此,会让人时常有一种冷暖交加的感觉。或许你认为的朋友其实是敌人,而敌人,也可能会变成朋友……然而当我们回首往昔,会发现自己人生中许多挚友都是在职场当中淘炼而来的,因为只有一起经历过利益纷争、腥风血雨,才会沉淀出最真挚的情谊。我和大家在这片江湖中同舟共济,这也是我最后想与你们分享的心得,希望我们在未来的职场生涯中,仍将是最默契的朋友。同时,让我们一起本着自己的职业原则,本着一种职场上特有的‘江湖道义’,善待身边所有值得的人,并对这个职场感恩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最后,我要感谢Jane,又为我创造了一次机会,使我得以有幸还和大家在同一艘大船上,一起远航。谢谢你们!”
陈溪的话音落下片刻,大家突然从沉静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孙大柱第一个走到陈溪面前。
“陈经理,我是一糙人,不太会说话。我只想说,我非常、非常地感谢您,您说的话我都会记得,下回咱们再见面,您再看看我有没有进步。”说罢他拿出一个镜框,陈溪一看,是员工餐厅的厨师们前几天拉她一起拍的合影。
“这是我们员工餐厅所有弟兄给您的小纪念,可别嫌寒碜!”
陈溪扑哧笑了一声:“怎么会呢?非常珍贵!”
孙大柱也笑了:“那就好,那我再送您一件小礼物……”接着,他从手中长长的厨师帽里抽出了一枝玫瑰花。
陈溪见状忍不住咯咯乐道:“孙师傅,你搞错了吧?你怎么送我玫瑰啊?”
“别误会!别误会!我就是取一个意境,您的英文名字不就是玫瑰花吗?我就祝您——永远像玫瑰花一样漂亮。请别误会啊!”孙大柱偶尔的文绉绉,惹来周围哄堂大笑,陈溪边笑着接过了花边说:“好吧,我不误会,谢谢!”
“这里!这里!我也要送!也是一样,祝你永远娇艳似玫瑰……”Juliet也拿出一枝包装好的红玫瑰,塞到了陈溪手里。
没等陈溪反应过来,Angela、Fiona、Vivian的玫瑰也都递了上来……一时间,场面忽然有些失控,大家都纷纷拿出自己的玫瑰塞给陈溪,接着又从外面进来许多球童,也跟着凑热闹,每个人上来就塞一枝玫瑰。陈溪应接不暇,一头雾水,几乎被球童们团团围住,只有汪静和刘小慈扶着她,熟悉的同事则站在外围,边笑边用手机拍摄……
“Jane,这也是你安排的节目吗?他们怎么都在笑啊……咦,这个球童我好像刚才见过,怎么又来送了……”陈溪一边应付着,一边扭头问汪静。
汪静此时只是一个劲儿地笑,边笑边扶着她说:“拿好!拿好!别掉了。当心!拿好!”刘小慈在旁也是边帮她理玫瑰,边止不住地乐。
就这样一枝接一枝地,当球童渐渐散去,陈溪臂弯里的玫瑰已是大大一束,她莫名奇妙地左顾右盼,就看到同事们要么拿手机对着自己,要么嘻嘻哈哈,语笑喧阗……
她刚想放下花问个究竟,汪静却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说:“Rosie,你看那边。”
陈溪顺着汪静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人力资源部的门口,居然是他!
她惊讶地望着方浩儒,英挺不凡,流露出一种尊贵的王者气质。他依然是平日那副双手插裤袋的冷峻模样,神情淡然。身着一袭黑色礼服,黑色的亚光丝质礼服上装,配笔挺的黑色精纺礼服裤,层次明暗有致。白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或领结,松敞着领口则更显低调的洒脱,而他上装的左胸袋,一条亮橙色的丝质胸袋巾折成郁金香造型插于其中,含蓄却又卓然耀眼。
他款款地走向陈溪,全场立即安静下来,大家的眼睛聚成一束追光,跟随他来到了她的面前。
方浩儒望着陈溪,目光深沉,语气温和:“你手里的,是大家替我送的100朵,”继而,他从裤袋中抽出手,由上装内袋里取出一枝典雅的磨砂金玫瑰,送到陈溪面前——她可以看见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加上这一朵,一共101朵,代表我的心意。”
“还愣什么神儿啊——赶紧拿着啊!”汪静不由分说,直接插手帮忙将最后一枝玫瑰硬塞给了陈溪。
方浩儒微微一笑:“看来,你接受我了。”
“不是的!我——”陈溪刚想开口辩解,即被后面的赵玉刚捅了一下:“别乱说话!”
“快点儿求婚呀!”Juliet在一旁激动得等不及了,众人也随之跟着起哄,开始大呼小叫。汪静赶忙帮陈溪移走手中的玫瑰,陈溪想躲,却被刘小慈和Angela架住。
方浩儒微笑着,又掏出一只精致的丝绒盒子,在陈溪面前打开,两枚熠熠生辉的戒指跃入她的眼帘。
“这组套戒是专门为你定制的,红宝石的是订婚戒指,钻石的是结婚戒指,选哪个由你决定。你想先订婚,我就等到你想结婚,婚期由你来定;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嫁给我,我们马上举办婚礼。”说罢,方浩儒退后一步,捧着戒指单膝跪下,“Rosie,请求你,答应做我的新娘!”
刚刚安静一刻的场面顿时又沸腾起来,大家开始激动地喧嚷:“嫁给他!”“挑钻石的!”“快接受啊!”
陈溪完全蒙了,直直看着方浩儒竟不知失措,汪静在一旁抱着玫瑰使劲用胳膊肘顶她:“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儿选呀!这个一定要你自己来的,别人不能帮,快啊!”刘小慈和Angela也在后面急得直推她的胳膊:“快点儿呀!快答应啊!”
然而她们急切的催促并未奏效,那傻傻的女孩仍然只是瞪圆一双大眼睛对着面前男人诚恳的微笑和璀璨的戒指,羞得满面绯红……还没来得及感慨他的爱情攻势有多猛烈,突然间又一个求婚的重磅炸弹袭来,幸福近在咫尺,她却被这甜蜜的气氛吓得脑子空白,只觉耳边混乱好想跑开,可偏偏又像是舍不得,一时间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喂——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汪静索性开始小声“恫吓”,“你再磨蹭,回头幸福溜走啦,你可别后悔啊……”
陈溪扭头看了看汪静,这才迟钝地伸出手,全场马上屏息,大家静静地关注着,她停在半空中的手犹豫了片刻,拿起了那枚红宝石戒指。
大家立即欢呼雀跃,刘小慈轻轻打了一下陈溪:“妈呀,你可真能磨叽!闹死心了!”
方浩儒起身拉过陈溪的手,轻轻将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深情地吻了一下手背。
“我会努力,让你尽快嫁给我。”
汪静笑着将金玫瑰塞回陈溪手里:“这枝你得保留好,剩下的就留在这儿,让我们都沾沾喜气吧!”她看看垂着眼帘、脸颊依然羞红的陈溪,转而对方浩儒使了个眼色:“方总,看样子,我们的小姑娘被你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给砸昏了,刚才又受累捧着那么多玫瑰,估计现在已经走不动路了……”
方浩儒笑笑,跟旁边几名男士握了握手,又扭头挥手向周围致谢:“感谢大家帮忙,我们先告辞了——谢谢!再见!”说罢突然回身弯腰抱起陈溪,在众人的欢呼嬉笑声中大步走出了人力资源部。
这对恋人离开后,大家都余兴未尽,各自翻看着手机上的录像,仍在热烈议论。赵玉刚正要离开,被汪静叫住,递给他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他接过来,但有些奇怪。
“今天呀,凡是帮忙送玫瑰的,送一枝就有一个红包,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球童,有的还来回送了好几趟呢。”汪静笑着,边说边派红包给别的同事。
会员服务部的文员Lucy面对汪静递来的红包,却摇头道:“不用了。我还以为送花只是为了欢送Rosie,哪知道是帮别人求婚的……”
“怎么?”汪静颇为意外,又半开玩笑似的问她,“难道你不希望看到Rosie找个好婆家?”
“我当然希望她好。只是……”Lucy抿抿嘴唇嗫嚅道,“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就忘了James……”
快言快语的Juliet在旁边听见,忍不住直接插嘴:“Lucy,你该不是一直暗恋你们老大吧?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别瞎说!”汪静立即打断Juliet,瞪眼提醒她应该尊重逝者。Juliet也意识到自己语出欠妥,吐了下舌头。
然而Lucy却不避讳,认真道:“来御景实习,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老是听我们同学说他们的老板怎样怎样难缠,我真的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能遇到James这样的好上司。而且他一直都是我们部门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男神’!本来呢,他和Rosie,我们也觉得挺般配的,很为他们高兴;可是现在……James走了还不到半年,Rosie就心有别属,这也太快了吧……”
Juliet听了不快,反问道:“照你的意思,Rosie应该为James披麻带孝守上几年寡才叫作‘正常’,对吗?”
“哎哟!你这到底是帮Rosie还是咒Rosie啊?!”汪静边嗔怪边伸手戳了下Juliet的头,“说话之前不走脑子,嘴边儿也没个把门儿的!”
Juliet辩解道:“我就是替Rosie不平嘛!James是很好,可是事已至此……难不成还得让Rosie赔上后半辈子,就为了证明曾经忠贞不渝的爱情?拜托——这小Lucy纯粹是伤春悲秋的言情小说看多了!”
“我才没有呢……”Lucy显然不服气,觉得Juliet是在笑话她只是个不谙世故的小实习生,“我觉得Rosie人不错,当然也会祝福她,不然我来这里干吗?我也没说Rosie现实一点儿就不对,只不过……算了算了!不说了!反正我也只是表达一下遗憾而已……”
Juliet又压不住自己的直性子,本想再争论几句,却被汪静摁着,最终努努嘴没再开口。
汪静想了想,对Lucy说:“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想法。的确,乍一看,这一回Rosie的感情转化很快,让人不免质疑她之前和James到底是不是真心相爱。不过咱们仔细回想一下,从Rosie和James确定恋人关系一直到James出事,估计也就两个多月。这通常会是恋爱最初比较甜蜜的阶段,几乎尽是美好,所以James走时Rosie也会非常不舍,伤心欲绝。但这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毕竟短暂,James还经常出差不在北京——这你比我们更清楚,所以他们俩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可以深入了解彼此。客观讲,Rosie对James的感情,或许跟你一样——更多的是一种崇拜。”
“您的意思是说——Rosie和James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爱情?”Lucy有些沮丧地看着汪静。
“这已经不重要了,咱们也不该再去深挖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内心故事。我只是想重点说,我们不该苛求Rosie要为这段短暂的恋情背负沉甸甸的情感包袱,这对她并不公平。”汪静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管怎样,相信在Rosie的心里,永远都会有James的位置。而James那么豁达的男人,肯定也是希望自己爱的人将来能过得幸福。”
坐在一旁的Juliet赞同地点点头,见Lucy默不作声,又说:“人家Rosie又不是没心肝的人——你瞧瞧前几个月她那憔悴的样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这不也是才缓过来嘛!”
“你呀,就少说两句吧!”汪静轻轻拍了下Juliet的头,转而对着Lucy继续道:“等你将来经历过恋爱就会懂,爱情是很玄妙的东西,什么时候突然爱上什么人,是一见倾心还是日久生情,都是猜不透、讲不清也强求不来的。方浩儒那么用心,估计这几个月也没少努力,看得出Rosie对他也是真挚的。而且我个人认为,Rosie今天的选择,并不是‘现实’,确切地说是‘勇敢’——人就是要勇敢乐观一些!活在过去把自己困住,可不是成熟的做法。”
Lucy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点了点头,准备离开时却被汪静拉住硬塞了一个红包。“拿着吧!沾沾喜气,你很快也会有男朋友的!”说罢,汪静随手又递了个红包给Juliet。
Juliet接过红包打开,立即惊呼:“哇噻!一个红包三百块啊!难怪那些球童那么积极,这位方公子为了搞气氛还真是舍得下本儿——唉,到底是‘豪门’啊!”
“你就别眼馋啦!”汪静逗她道,“等有人准备向你求婚了,我帮你策划一个更大规模的仪式!”
“是啊!是啊!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儿了……”姚峰不知何时已站在Juliet身边,听见汪静的话立即接茬,脸上堆出殷勤的笑容。
Juliet瞥了他一眼,又如痴如醉地盯着自己手机上的视频,咂了下嘴:“我要嫁老公,也得找这样的!”
姚峰想起Angela以前的话,气得又翻了个白眼:“庸俗!”他扭头走向大门口准备下班,没走两步又拐了回来,“Jane,我的红包呢?”
陈溪坐在方浩儒的车里,一直看着手里那只精巧的金玫瑰。刚才方浩儒抱着她从人力资源部出来,便发现小周还在外面的通道口边派红包边疏散人群,一路上都听到周围有人或欢呼或打趣,难为情的她把脸贴在他的颈窝里直到上车。后面才得知,方浩儒提前跟总经理Thomas打过招呼,难怪大家可以暂时离开岗位过来凑热闹……待车子驶出了御景山庄的大门,她忽然问他:“你今天招了那么多人过来,说是来帮你的忙,但是万一我不接受,你在众人面前岂不是很丢面子?”
驾着车的方浩儒舒了口气,眼望前方诡秘地笑着:“我也担心啊!不过,我在你身上安装了‘探测器’,至少让我心里有点儿底。”
“探测器?”陈溪拿着那枝玫瑰翻来覆去地检查。
“傻丫头,怎么会是这个,你听过‘黄手帕’的故事吗?”
“黄手帕?你是说那部电影,《幸福的黄手帕》?”
方浩儒将车停在路边,转身面向陈溪,伸出右手替她修整了一下颈上的丝巾。
“你说话从来都是口不对心,我实在猜不透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只好准备了这条丝巾。在台湾的时候,我天天都问小周,你有没有戴上它。我呢,时刻准备着,只要你戴上丝巾,也许就说明你真的喜欢我,我回来就马上求婚,还要让你所有的同事为我们见证;如果没有戴,那我只能继续苦等……好在你最后一天,终于给了我机会。”
陈溪瞟了一眼他身上那条同样幸福夺目的橙色胸袋巾,又羞答答地看着他,双颊娇红似玫瑰。“你就是只狡诈的大灰狼!”
方浩儒呵呵笑道:“没办法啊——只怪这小白兔,太机灵!”
经历了一系列工作的动荡与感情的挫折,陈溪最终和方浩儒走到了一起。然而不同背景的两个人,在婚姻生活中将会怎样磨合?在更高一级的职场层面以及家族企业的环境下,既是夫妻又是上下级的两人又将面临什么样的亲情对抗与权利纷争?又会有什么样的人生感悟……
请看《一溪见海》第二部。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一溪见海. II / 雲雪铭著. — 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1.8
ISBN 978-7-5596-4902-7
Ⅰ. ①一… Ⅱ. ①雲… Ⅲ. ①长篇小说-中国-当代Ⅳ. ①I247.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21)第003169号
一溪见海. II
作 者:雲雪铭
出 品 人:赵红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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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牛炜征
特约编辑:杨 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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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395千字 710毫米×1000毫米 1/16 24.5印张2021年8月第1版 2021年8月第1次印刷
ISBN 978-7-5596-4902-7
定价:4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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