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二章 地狱开局

书名:群青 作者:无麻全痛嘎腰子 本章字数:2846 下载APP
沈青折嗅着些微的梅子香气,捏了捏干瘪的烟盒,长长的睫毛垂下。

时旭东接过手数了数:“还有五根。”

“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

刚刚回到成都的时候,看见小院里一片狼藉,沈青折也郁闷地抽了一支。那是倒数第七支。

他咬着倒数第六根烟,抬眼去看。好不容易收拾干净的小院里,又是狂风过境一般,满地泥土,花木断折。时旭东那把弓静静躺在地上,中间是裂痕断茬,弓弦崩裂。还有一把刀身碎断的环首刀,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金属光芒。

这就是两只狗加一起的拆家能力吗?

时旭东也跟着去看,赧然道:“我来扫……”

他去找扫帚扫地,沈青折看着他的背影,烟雾里看得不是很清晰。

一根烟的时间,似乎被无线拉长,许许多多的事情如一条冗长河流般淌过沈青折的脑海。

他和越昶之间,不是没有过很动人的时刻,但最后都像是幻梦一般破灭了。倒像是他在一厢情愿。

闹成不可收场的地步,归根结底,还是他骨子里的懦弱作祟。

不然不会因为越昶,推迟了自己的计划。

还报有期待,还怀有希望,所以即使是知道他订婚了,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见面、上床,然后一次又一次希望落空。

明明在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就该离开的。

烟抽得只剩一小截,沈青折准备丢掉。时旭东却拎着扫帚过来,脸上闪过挣扎犹豫,最终弯下腰,捡起了老婆的烟头。

沈青折失笑,递上手炉:“怎么捡烟头抽?”

“剩的不多了。”勤俭持家的时旭东说着,把烟头凑近沈青折的手炉,重新点燃。

剩下的一小点两口就没了,再抽下去就要烧到手。尼古丁充塞着肺叶,时旭东挨着他的肩膀,状似无意地碰了碰他的手指,小声说:“你叫他……越昶哥哥噢?”

沈青折抬眼,看着某只闷闷不乐的狗:“我比你大。”

“一岁而已,”时旭东的不高兴很明显,“你都没叫过我……算了。”

沈青折好笑:“怎么算了?”

“时絮每次叫我哥,都是要我帮她写作业,要么就是帮她搬东西,还有帮她买卫生巾,”他无奈道,“还好妹夫出现得早,让我解脱了。”

“就想听我叫你哥哥,等着吧,等我心情好了……”沈青折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你帮你妹妹买什么?卫生巾?”

——

卫生巾。

第二天,沈青折私下跟薛涛提了这件事。

也不是觉得羞耻,而是在古代这个环境,他一个男人出面,最终的效果可能不大好。而且女子月事、癸水在此时被视为不祥之兆,甚至有些地方会把来月经的女人赶到屋外面住,避免把霉运传给男人。

薛涛倒是很大方:“平常是用布条,裹上草木灰……”

“用完要扔掉吗?”

“哪里来这么奢侈的做法?”薛涛说,“洗洗便是了,还有好些姑娘家连布条都用不上。”

沈青折怔了一下:“会得病吧。”

薛涛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般,小声问:“沈郎是不是……嗯……”

“嗯?”

薛涛把他上下一扫:“南诏有人说,世上有种人为雌雄同体……”

沈青折明白了,失笑:“可能是有这样的人,但某并非如此。”

“哦哦,”薛涛将信将疑,“这事奴记着了。只是现在事情多,怕要过段时间再议。听崔郎说,现在快要到发冬装的时候了,府里的布要紧着军营用。”

沈青折叹气:“这件事我也知晓。”

军资中的一大笔支出,就是军衣,唐军队是春冬衣,也就是一冬一春,每年两次给衣。且一般不是拨成衣,而是发布匹,有时也会把衣料折成钱发出去。

一副春衣是八事,蜀衫、汗衫、裈、袴奴、半臂或长袖、幞头、鞋、袜。一副冬衣五事,袄子、棉袴、幞头、鞋、袜。看上去似乎冬衣比春衣少,但单单说袄子,军衣袄子是背后开衩的特制袄,一件这样的袄袍就要帛三丈五尺,棉八斤。

当然并非丝绵。要是用丝绵,沈青折估计现在就投了摩诃池。

他们要对上曲环,又是冬日作战,不穿好穿暖,就不用提战斗力了,行军都格外困难。

正说到军衣,崔都头顶着大胡子,踏入院中:“听说昨日有人在此处大打出手?”

没人,有狗。

沈青折到现在都不适应崔宁的大胡子,别开脸往屋内走。

崔宁茫然:“怎么了?”

薛涛扫他一眼,施施然进了屋。

此番回来见到崔宁的大胡子,刚开始薛涛还颇觉新奇,很快就觉得扎得慌,把崔宁赶了出去,让他胡子刮掉前别来找自己。

崔宁被上司和姘头有志一同的嫌弃,茫然又委屈,也跟着进了屋。

仍旧是那个“临时指挥所”,少了黎逢春,多了时旭东和黎遇。

沈青折仍旧坐在上首,支着下巴看面前的地图。

剑州地图。

他回想起来第一次和崔宁见面,对方便说的是——“剑州崔宁”。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打下剑门关,便是如同打下了整个剑南西川。他们若想要平平稳稳过日子,必须要把曲环那些人赶到剑门关以外去。

“出剑门关,过昭化回来,仍旧可以和清川、平武、江油一线相连,”沈青折看着地图说,“还有剑门关、剑阁、江油这条线。以及剑门关、梓潼、江油……”

三条从剑门关出发的线,最终又收束于一点——江油。

“无论如何,江油一定要拿下来。”

“沈郎,话是这么说,”谢安道,“可曲环的主力现在就在江油,论颊热也刚刚撤走。”

“但不打江油,直接去剑门关,若他们来成都……”黎遇没再说下去。

又来了,一切战术转换家。

沈青折想,到时候不如直接出关,把德宗给绑了,打下长安城,一人一个太学生。

“还是要打江油,争取调动他们部队在江油决战,如若不行,”沈青折说,“便由西而东,缓进急战。”

崔宁看着板上糊的大地图:“是这个道理,但要看怎么打。沈郎,某提醒一句,他们有火药。”

谢安面色一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东西的威力了,那日摩诃池一炸,他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梦里都是残骸断肢,摩诃池变成了一片血红,红色不断喷涌。

啥也没听懂的翠环也不晃腿了,僵直坐在胡床上,手里捧着当时立了大功的册子,盯着沈郎看。

经历过火药的三人组都在盯着他看。

沈青折也抬头,环顾周围人一圈,茫然不解的,面色煞白的,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还有时旭东,也偏头看着他。

地狱开局,要不咱们投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道:“他们有,咱们也可以有。”

现在他们和火药之间只差硝石矿了,不就是硝石么……等他搓出第一尊大炮出来,就取名你他娘的意大利炮。

等等,江油是不是有硝石矿?好像在老君山?

沈青折的炭笔在江油二字上圈了又圈,力透纸背。

——

确立了大概的战略,但暂时还不能动,要等过两天冬装换装完毕。

走之前,薛涛忽然叫了时旭东一下,说是单独有话要说。

崔宁眼神飘向沈青折:你不管管吗?

他是没什么立场管薛姑娘,但沈郎很有立场管时都头吧?

但沈郎似乎没什么反应,去抱翠环——然后没抱动,差点儿两个人都摔了。

翠环噙着泪:“沈郎,不怪你呜呜呜呜呜呜……”

沈青折扶着自己的腰,看着她,一笑:“是不是长高了?”

“真的吗?”小姑娘一下就高兴了,挨个比过去。她到了沈郎和谢安的腰,到了崔都头的大腿。

翠环努力往上够了够,够到了崔宁的胡子:“要长到这儿才行呢!”

崔宁冷不丁被她揪了根胡子,浓密胡须下面呲牙咧嘴:“那你且得长呢,某等着。”

倒时候再报这一胡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