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是去欢乐谷了吗?怎么都攒一肚子尿回来了?”
“别提了。”杨乐先解决完,目不忍视地从卫生间出来,留老二和老三在里面鸟尿横飞地厮打。“我都不知道怎么能那么多人,平时在学校也见不着那么多人,什么项目都要排队,他俩一点儿耐心都没有,这个也排不动那个也排不动,连厕所也排不来,一晚上啥没玩上,赶紧夹着蛋回来了。”
老二疯狂洗手,还仰着脖子插一嘴:“司机也可虎了,跟他说快一点儿,一路跟飞似的,那颠巴的,就差直接在他车里解决了。憋到学校都不行,赶紧让他路口停车来你这儿救命了。”
“你俩把人厕所给收拾干净啊!”杨乐回头吼,自觉地去卧室门后拿席子往客厅地上铺。
陈猎雪收留他们没负担,三个人都特别能凑合,一张大席三条毛巾就能睡得香甜。只是十一月的天确实凉了,凉席绝对架不住,他想了想,从衣柜里抱出陈庭森买给他的冬被,给杨乐说:“你们在席子上铺一层吧。新的,但是没晒过,可能有点儿味。”
“没事。”杨乐接过来,利落地展开抖了抖,感慨:“雪子真贴心。”
老二使劲抽鼻子闻自己的手,骂骂咧咧地过来往铺好的被子上一歪,说:“可不么,我在这儿打地铺都比在学校睡那破床舒服。哎,有点饿了,”他坐起来问,“你这儿还有吃的没?”
陈猎雪又翻被又找毛毯,被电话吵醒的困乏又涌上来了。他抬手往冰箱一指:“可能还有点面包,自己翻吧。我困了,明早第一节有课,你们别闹太晚。”
“得嘞!”
老三听见了,从厕所里传出的诉求:“我想吃火锅啊!咱打个火锅吧?雪子这儿多合适啊!”
“打你大爷!刷你的尿!”
陈猎雪回卧室关上房门,想起刚才老二那满手尿,又笑了起来。
老三这口火锅一惦记就惦记了一个月。
他是南方人,在南方的家里时不时打个火锅汤锅,一家人当顿饭吃是很自然的事,来了学校没条件,天热的时候也不想着那一口,第一股秋风一刮,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就一天比一天想吃火锅。
去店里吃还不行。
“不是自己一家人围着炉子的滋味儿。”他说。
老大老二嫌麻烦,他一提这个要求就驳回,老二还嫌他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满脑子汤汤水水。陈猎雪倒是不怎么嫌,当老三第四次提出想打火锅,他在漏风的教室里裹裹围巾,说那就去我那儿做个火锅吃吧,暖和,也热闹。
老三眼睛“噌”地亮了,问:“啥时候?今儿晚上?”
“今天不行。”陈猎雪看看日期,“明天吧,明天圣诞,李哥说给我放一天假。”
第二天晚上,四人一起去超市买了一堆瓜果肉菜,老二还抱了两件子哈啤,热热闹闹地去陈猎雪的出租屋里架起了锅。杨乐给每个人分配好了工作,老三喊得最欢,洗菜切菜都归他,他自己和老二负责餐后的刷锅洗碗收拾厨房,陈猎雪等着吃就行。
说得挺好,折腾了半天坐下来一开吃,除了陈猎雪一个二个都喝开了,老三一杯倒,老二看着能喝,结果两罐子啤酒下肚就晕得跟鸭子一样,拍着杨乐的肩豪情万丈:“老大!以后……你就是我亲孙子!嗝!”
陈猎雪笑得肚子疼,杨乐忍无可忍地把他踹倒:“我去你的吧!”
一顿饭吃到半夜,四个人歇了俩。陈猎雪看着一桌子杯盘狼藉也不想收,起身去阳台开窗子通风。
杨乐拿了罐啤酒到他身边坐下,看他神情有些怅然,问他:“想家了吧?”
陈猎雪摇摇头:“想起以前一个大哥了。”
“你家还有哥哥呢?”
“不是亲的。”陈猎雪说,想了想,改口:“也算亲的。他也喜欢在家里煮火锅,他喜欢热闹,喜欢大家都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杨乐心说这不还是想家了。随口道:“他干吗的?已经工作了?”
“走了。”陈猎雪看着头顶的月亮,今天的月亮特别亮,一年的沉淀让他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不在了。”
“啊。”杨乐的脑子被啤酒泡得有点混沌,反应了一下,明白这句“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他拍了拍陈猎雪的肩膀,“没事儿,以后我们仨就是你大哥。”
陈猎雪看向他,心底泛起柔软的波纹。纵康在他心中的位置绝对无人可以替代,但他知道杨乐的关心是真诚的。他想起半年前关崇说过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个倾诉的途径,在你遇到下一个小伙伴以前,至少你想找人说说话,帮你拿主意的时候,身边不会空荡荡的。”他没有交过几个朋友,杨乐他们的出现对他而言应该能算得上“下一个小伙伴”。这样一想,好像他的身边总能在适当的时机出现温暖的人,这实在是他的幸运。
于是他微微地笑起来,也拍拍杨乐的肩膀:“行啦,老大,你眼皮都打磕碰了,也去睡吧。这摊子明天再收。”
杨乐“嗯”一声,起身往沙发上一扎,嘟囔:“我可不跟那俩孙子一块儿睡,半夜再吐我一身。”
转天早上,快递站的李哥打了个电话来,挺不好意思地问陈猎雪方不方便现在来帮个忙,等元旦多给他休息一天、他有点儿急事要出门,这几天还在双十二的余韵里,人手倒不过来。
陈猎雪左右没课,也睡清醒了,便答应下来。
客厅里三位还睡着,他潦草地收拾了两袋垃圾带出去,临出门前,他看一眼窝在沙发上的杨乐,房东留下的沙发并不宽敞,杨乐挺大的个子,睡得拧拧巴巴,毯子还出溜半截在地上。他犹豫一下,还是过去把杨乐拍起来,让他去床上睡会儿。
“嗯?”杨乐迷迷瞪瞪的,起身抱着毯子去卧室,“你干嘛去?”
“去快递站帮半天忙。”陈猎雪竖起食指让他小声,嫌弃地踢开脚边的鞋,“别把这俩吵醒了,一身酒臭,再往我床上爬。”
“放心吧,”杨乐把卧室门掩上,哈欠连天地保证,“等你回来屋里绝对利利索索。”
陈猎雪出门了,杨乐本来倒头就想继续睡,想想陈猎雪很爱干净,就贴心地把秋衣和裤子都扒了,只穿一条裤衩钻进被窝里。
床到底是床,沙发没法比,他这一觉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之所以睁开眼,是老二老三在他耳边没完没了地嗡嗡,“杨乐”“杨乐”喊个没完,还又掐鼻子又拍脸。深度睡眠里没有时间,杨乐觉得自己睡了半小时都不到,他烦不胜烦地掀被子坐起来,不耐烦地骂:“有病啊你俩?”
老二老三反倒不出声了,冲他一通挤眉弄眼。
杨乐眯着眼睛往门口看,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一个面色不虞的……中年男人。
他见过。是陈猎雪他爸。
“我靠。”
他一下子清醒了,手忙脚乱地往头上套毛衣,蹬起裤子就往床下蹦,还踩到了裤脚,摇摇晃晃地边系腰带边跟陈庭森打招呼:“叔叔你来了,我……陈猎雪出去了,我们昨儿一块做火锅来着,喝得有点儿多……”
陈庭森脸色彻底地黑了下去。
杨乐拉着裤子尴尬得想死。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钥匙转门的声音,陈猎雪带着四人份的午饭推门进来,随口说着:“感觉快下雪了。”抬眼跟陈庭森对上视线,他手心一个不稳,一袋子盒饭“啪”地摔在地上。
“爸……”他不可思议地弯腰捡饭,简直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说话都磕巴了,“爸爸,你怎么来了?”
陈庭森满脸戾气,眯了眯眼:“我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