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书名:戚里承休 作者:蕊木属 本章字数:2544 下载APP
一年后,
坎巨提有一处小岛,每每晨光起时定会伴着鸟鸣声,榻上的人轻轻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探向身边的位置,却没有摸到旁边一同睡着的人。
披上床头的外衣轻轻推开了房门,门外庭院的尽头处站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似是在看着手中的一样东西微微出神。
懒懒靠在门框上,披着外衣的人不满的扁了扁嘴巴向着远处喊着:
“潘!承!休!!是不是临街的小红姑娘又偷偷与你送点心了!?我就知道!你今日偷偷摸摸早起,定是背着我见她去了!”
被叫了名字的男人转过头来看,深深凝望着他似乎舍不得不挪开眼睛,继而轻笑了一声无奈的答话:
“小红姑娘的点心哪一次不是托我交给你的?若说吃醋,那也该是我来吃更合适些。”
他说着向远处的人伸出手,手掌朝着自己的方向摆了一摆:
“小戚,过来。”
潘承休没有一直与自己打趣,相反眼角沉着些自打到这里来后少有的忧郁。戚里不解的看了看他,乖乖向着他的方向走过去,被人一下子纳在怀中抱住:
“徽显作…寄了份东西来。一会天光正好时你同我去后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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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一年前十三行总商潘承休与戚府公子戚里以身殉国,带着不列颠所有在清鸦//片点了一把大火,只为将鸦//片挡在大清国门之外。
此举虽然将禁烟落实于国内,可却不能诛外夷觊觎之心。一年以来他们多方买通朝廷内外,徽显作眼见着官场充斥着钱权之交,终于想清楚了潘承休下决心带戚里离开这里时与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烟可禁但贪欲不可禁,大清自古至今多贪念强权,挣扎在同胞官员的贪腐私欲之间,禁烟不过只是延缓这个垂暮朝代消亡的速度罢了。”
徽显作在深夜里一个人坐在窗前时也会去羡慕潘承休,明明是活在最市侩的钱两之中,却过出了最洒脱的侠客之气。
散尽家财以报国,然后不拘绳墨带走了他的此生挚爱,从此天涯海角任逍遥。
如今不列颠使臣觐见皇帝,直指禁烟一事有损两国利益和睦,甚至怒斥当年十三行总商的那一把大火,是在损毁不列颠财货。
几番权衡斡旋,当朝天子终不愿有损两国所谓“友谊”,将矛头直指朝堂之上当年奉旨禁烟的钦差大臣徽显作。
似乎是在对上皇帝那一番眼神时顿时涌上的心寒之意,徽显作毕生饱读诗书的为官之念顿时遍生寒意。他万分不屑的轻笑一声跪在朝堂之上,重重磕下一个头,却不是叩给金銮殿龙椅上的男人,而是叩这个大殿高悬的那块“建极绥猷”的牌匾,叩他一生为之追求仰慕的信仰。
建极绥猷…他毕生所求不过这四个字,可这个朝代,还有多少人记得这四个字?
叩首的人挺直腰背望向那一抹明黄,一字一句砸在这空荡回声的大殿:
“臣,自知该当如何,只愿大清盛世安康,国泰民安。”
盛京使节驿馆前的广场之上,官兵佩刀人头攒动,那将将搭建好的刑台之上跪着一个男人,正是曾为广东禁烟之事立下汗马功劳的钦差大臣——徽显作。
这个男人为禁烟鞠躬尽瘁,最终跪在他信仰的天子脚下,罪名竟是“损毁外商财货,有碍两国相交”。
台下百姓情绪异常激动,叫嚣着徽大人愿望想要冲上邢台救人,却又被佩刀的士兵拔刀呵斥。在人群的喧嚣之中徽显作抬眼看向身边的监斩官,那个曾拿了洋人的银子于是在朝堂上力荐自己禁烟为错的同僚。
他看着这人的嘴脸轻笑,笑自己怎么如今才看出这人如此的面目可憎。那人见他笑自己也不恼,咬着牙根蹲在他的身边轻语:
“我曾听闻徽大人有一男妻,如今这么开心,难道是因为要去见他了?”
徽显作依旧轻勾着嘴角,金丝镜架之下眼神清朗坦荡毫不见惧色:
“我的林安人间至善,能离此浊世去见他,是我三生之幸。倒是李大人您,毛之不存皮将焉附,大清若是亡国,您的子孙后人又当如何自处呢?万古骂名,当真不比二两银钱?”
潘承休与戚里曾说过的十年风华还差最后一步,徽显作担了最后的罪名以稳不列颠与大清两睦,缓这个千疮百孔的朝代十年喘息之机。
刽子手高高举起寒光森森的刀,行刑之令前人群中有一人高声喊了一声。徽显作猛的抬眼,猛然以为是恍惚之间见到了林安,却不想是伍卿只身而来。
他手中拎着一个匣子显然是刚刚奔来,跪在刑台之下头一下一下重重磕在地上:
“大人求您,求您让草民为徽大人送一杯上路酒。”
在百姓的叫喊声中,有下人在李大人耳边耳语,最后他竟真的点点头示意伍卿上前送酒。少年跌跌撞撞跑向刑台,徽显作厉声喝着要他回去:
“胡闹!你来做什么!我们遇上本就是阴差阳错,莫再错了,回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伍卿。”
伍卿流着泪跪在他身边狠狠摇头,他颤抖着手倒出酒来,红着眼眶将酒碗凑在徽显作唇边:
“我来送一送徽爷,我没有早一点遇上你,可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你最后一程。”
“伍卿…你很好。去寻你自己的那个人吧,臣子死社稷,咱们的缘分此生便是尽了,莫再执着了。”
烈酒入喉,徽显作猛的睁开眼睛去看他。少年看着徽显作的眼睛猛然抬手饮尽坛中酒,酒坛掷在刑台之下发出碎响,他突然咬破食指,血如涌柱间将血迹狠狠点在自己的眉间:
“鸠酒一杯,纵然是赴了黄泉,徽爷傲骨铮铮,也不该是死在这群人头畜鸣的东西手里!我倾尽伍家家财买了这个送酒的机会,只求与你同饮一杯鸠酒上路。伍卿不望与徽爷下一世相逢,你去见你的林安,去续你的一世情缘,我眉间点血便是求的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留在遇上你的这一世,不走了!”
后来有人说,刑台之上倒下的两人,是徽显作握住了伍卿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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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里由着潘承休牵着自己来到后山,这里风光怡人景色正美,潘承休俯身从怀里拿出两个小小的香囊:
“徽显作寄来的两个锦囊,一个装的是他从前收起的林安的头发,还有一个…是他自己的。”
戚里愣愣去看潘承休又去看那两个锦囊,潘承休将它们放在一棵参天古树只下,一点一点盖上黄土:
“林安…等到他的徽爷了吧。”
古树之下戚里靠在潘承休的肩头坐至日暮,潘承休牵起他的手与他下山,身后的古树下锦囊里的两缕青丝交错。
“徽爷,卖菜的王婶子说只要将两个人的头发埋在一起,那两个人就能在奈何桥上相遇。能打听到这样厉害的事,我是不是很聪明?要抱一下作奖励!”
“抱住啦,抱住我的小聪明了。”
下山的人影渐渐隐在草木之外,只留人声淡淡传在田野之间:
“承休哥哥,他们团聚了吗?”
“当然。小戚的爹娘估计这几日也该到了,咱们回家多晒些你爱吃的果干,到时候也给伯父伯母尝一尝。”
“爹娘要来团聚了?!”
“咱们一家人,此后一世长安,休戚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