幄帐外,一个身着暗色袍衫的年轻男子正蹲在地上,尝试同墨墨交流,但墨墨大抵是方才有些被吓到了,蔫巴着一张小脸,怎么逗他都不大愿意说话。
“三哥。”见楚闻宣从帐中出来,男子立即起身,欲要行礼。
“七弟,兄弟之间无需多礼。”楚闻宣扶住楚闻宇的手臂,用眼神询问对方有何事。
“三哥,咱们兄弟许久没有一块喝酒了,不如就趁今日去喝个尽兴!”楚闻宇热情地搭上楚闻宣的手臂,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暗暗用力握了握。
这明显是有话要说,却不好露于人前的意思。
楚闻宣心领神会。
“墨墨先回去找你娘亲,叔叔现在有点事要忙,待会再去找你好不好?”楚闻宣揉了揉墨墨的发顶。
墨墨本不是缠人撒娇的孩子,只是方才受了些惊吓,此刻尤其需要人安慰。
“蜀黍……”小手拉着楚闻宣的衣摆,嘟囔着不愿意松开,明显是要哄的意思。
楚闻宣赶紧蹲下,把孩子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走远几步,贴着墨墨的脸颊,用只有父子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宝宝乖乖的回去,蜀黍再给你抓小兔子好不好?或者你想要小狐狸还是别的?”
墨墨在父亲宽阔的怀抱里蹭蹭,小身子拱来拱去的,嗅着父亲身上会让孩子感到安心的气息,墨墨其实很喜欢楚闻宣抱的,虽然不像娘亲的抱抱香香软软的,但蜀黍抱得特别高,特别稳,特别有安全感。
“那,那我要狗狗可以吗?”墨墨扭捏了一小会儿才小声地提出要求。
楚闻宣自然是说好的,儿子的要求怎样他都不觉得过分,都想要满足他,何况只是要一只狗。
“好,宝宝想要大狗狗还是小狗狗?”楚闻宣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完全是一副有求必应的样子。
“要大的!可以保护娘亲那么大的!”墨墨被楚闻宣问得有点激动了,他想要一只大狗狗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就很羡慕大元子家那只看家护院的大黄狗。
“好,宝宝真乖,都知道要保护娘亲了,叔叔答应你,给你一只大狗狗,那你现在先回去找娘亲好不好?”
“好!”
楚闻宣迅速哄好了孩子,叫来紫杉先把孩子带回去,自己则跟楚闻宇一同离开。
兄弟两人走入林中,寻到一处山溪边的空旷地。
楚闻宇解下系在腰间的两个酒壶,将其中一壶抛给楚闻宣。
楚闻宣也不客气,接过后拔了酒塞便喝起来。
天边那轮红日已快藏进山头,洒在大地上的一片金光渐渐消失,夜色渐浓。
“三哥喜得一子,弟弟还未给三哥道喜,便再在此贺过了!”楚闻宇笑着冲楚闻宣说话,知道的人都道三皇子是为一个歌妓迷昏了头,或嘲讽、或不解,唯有他真心向楚闻宣道喜。
“年前,弟弟还问三哥何时才能生个小千金,不料,三哥是先有了儿子。”楚闻宇想起年前的事,觉得这世事还真是难料,谁能想到,当时看着清心寡欲的三哥,竟一下就有了想要求娶的女子,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儿子呢。
楚闻宣听了,自己也笑了,兄弟两人又闲话几句,放松放松了心情,才进入主题。
“七弟今日找我,可是为了北蒙近日屡屡骚扰我朝边境一事?”
“正是为此事!虽然我朝边关戍守严紧,北蒙也历来臣服于我朝,可近日来却屡生事端,北蒙虽军力远不及我朝,可铁骑威勇,若真挑起战争,怕也需要费些力气镇压的。”
楚闻宇看着楚闻宣隐在暗处的脸庞,只是夜色暗沉之下,他越发瞧不清三哥的表情。
三哥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习惯了,只是心中仍有不安。
楚闻宇走进一步,压低声音,道:“北蒙铁骑再骁勇,一时想要攻入我朝边关也不是易事,弟弟心中最担忧的,是二哥。”
楚闻宇低沉的声音几乎让幽幽的溪流声掩盖,可楚闻宣依旧能立刻清楚地明白他话中所含深意。
楚闻宇继续道:“二哥在京都担着监国的职务,想必对此事也已有所了解,如今你我兄弟二人都不在京中,若二哥趁此机会立功,只怕朝中的风向会因此改变,转而有利于二哥。”
楚闻宣默默听完,又饮了几口酒,目光投向月色照映下,波光粼粼的溪面,片刻后,沉吟道:“你的担忧为兄明白,虽说二哥不曾领兵打仗,没有实战经验,可他背后毕竟还有杨氏一族的支撑。”
杨氏一族是二皇子楚闻宵的母妃杨淑妃母族。
“是,杨氏一族年轻一辈虽说没有特别出色的人才,可杨相为官多年,在朝中的根基稳固,不可轻视。”
“嗯,七弟说得有理,只是你暂时也不用过于担心,边境有以珘镇守着,杨氏就算有些根基,一时也不能将手伸过去。”楚闻宣拍拍弟弟的肩膀以作安抚。
楚闻宇闻言,神色略略放松。
“是,到底是三哥当年未雨绸缪,与叶参领有过并肩作战的情谊,如今他自是站在三哥这边的。”
“嗯,好了,天色已晚,咱们先回去吧。”
兄弟两人并肩走出树林,正要分道扬镳,各自回帐篷,却见内侍李德迎面走来。
“奴才给两位殿下请安。”
“李公公可是有事?”楚闻宇笑道。
“正是,奴才传陛下口谕。”李公公话到此,兄弟两人屈膝跪下接旨。
“陛下口谕,近日边境北蒙似有异动,朕恐朝中不安,念诚王曾平定滇洲之乱,于战事上颇有建树,故命诚王于两日后回京,替朕坐镇京都,以安民心。”
“儿臣遵旨。”楚闻宣颔首跪地领旨,夜色暗沉,无人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微芒。
“三殿下,陛下口谕奴才已传达,陛下还说,不必您再亲自去回禀了,两日后自己动身回京就是。”李公公传话完毕,并不多留,就回去伺候康文帝了。
这一道口谕传来,楚闻宇自是十分高兴,“三哥,您现在回京,那弟弟就再也没什么害怕的了。”
楚闻安却神色淡淡,未见喜色。
与弟弟道别后,他独自一人走回帐篷。
一路踩着树枝投映下的零碎黑影,男人的背影略显疏冷。
方才喝的那大半壶酒的酒劲也渐渐涌上头,楚闻宣觉得脑袋开始发热,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父皇本就叫他滚回京都,却又突然以北蒙异动为名调他回京,算是护着他面子,否则在南巡途中被谴责回京的皇子,只怕在外人眼里是失了圣心的。
只是如此一来,圣驾就不会马上回京,他自己回去了,也不可能立刻定下婚事迎娶以珍,毕竟皇子的婚事是需要圣旨御赐,记录在玉碟的,不然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楚闻宣皱眉,看着不远处的那顶幄帐,想着柔情似水的美人正和孩子乖乖地等着他回去,就觉得自己更是亏欠他们母子,他总是不舍得委屈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