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书名:我与广寒 作者:江苦 本章字数:2042 下载APP
谢槐根本就不如小黄听话,吃了我的糖也才喝半碗入口,剩下半碗他说谁爱喝谁喝。
厨娘放了蜂蜜在醒酒汤里,他不领情,但有人爱喝,剩下的半锅都去了谢逐生的肚子里。
好像是个人都比谢槐听话,近日来我看谢逐生都顺眼许多。
他不喜欢谢槐,在这院子里存活只依仗着我,偶尔谢槐不在的时候他也抱着小狗来院子里玩,偶尔我摆弄那些针线绸缎的时候他会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
然后点评,大嘴一撇这副模样和谢槐一样不讨人喜欢:“绣的也不怎么样嘛。”
“跟你没关系,你要是没事就去找点活干,少来找我不痛快。”
小少年傲娇的扬起脸,不断伸手捋着小狗的毛发:“我不会做那些脏累的活。”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不会做可以学。”
“诶呀我不学,我读书已经够累了,好不容易有个清闲的地方,你行行好,叫我歇歇。”
“你还读过书?”放下手中的针线,这下换我瞧不起人了,上下把谢逐生打量一番,明显是个草包啊。
提起这个他虽硬撑着但也没底气,一开始还和我狡辩,但纸包不住火,后来他索性放弃:“我是不聪明,比不上家里的哥哥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四哥,文武双全、年少成名,厉害的呢。”
“还有还有,我五哥,你听说过堰来关双杰吧,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谢燕归,那个就是我五哥。”
提起这个他滔滔不绝,把家里的哥哥姐姐都给夸一个遍,这个也好,那个也厉害,一个两个人中龙凤,谁也比不了,胸膛挺起来,得意洋洋的样子像只骄傲的大公鸡。
我专心摆弄我的一团针线,不知道怎么搞的,它们缠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闻言只是含含糊糊的应付,任谢逐生在我这里口若悬河的吹捧自家兄弟。
起初也没想起,当我终于拆开那团线,捋出一个头绪后我才细细琢磨他的一字一句,捻了捻线头将其穿进针里,我随口的一句便叫他闭了嘴:“谢槐是你什么人,他挺护着你的,进了诏狱的人哪有全须全尾的啊,不死也要掉层皮,你看你现在生龙活虎的,一身的力气。”
如此,止住他滔滔不绝的嘴,僵在原地。
搓了搓鼻子,欲盖弥彰的把头低下去,难以开口,轻轻的咳了咳,半晌也没憋出一个屁。
为此我更好奇,甚至十分荒唐的讲:“你不会是他儿子吧?”
也不知道谢槐今年年岁几何,问谢逐生多大他也不同我说实话,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简直就是承认,我越想越觉得可靠,看谢逐生的眼神都变了。
谢逐生被我搞的也很无语,伸手推我一下:“你别乱猜了,哎呀,我跟你说实话吧,他是我三哥。”
“你三哥?”我不信。
谢逐生叫我气的鼻子都歪了,恨不得站起来讲,即便没有也梗着脖子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真是我三哥,他原也不叫谢槐,不知道哪个老太监给他改的名字,以前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出生的时候他就不在家了,母亲的遗物里有他的长生牌,我才知道他叫谢广寒。”
这话带给我的冲击力不小,一时之间我连最基础的反应都忘记他了,拿着针线表情惊愕,一字一句在我心中反复循环了好久才勉强消化这样震撼的消息。
怪不得我觉得谢逐生的模样和谢槐有着几分相似,他们二人竟然是亲兄弟。
震惊,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摆弄着早已解开的针线,我故作镇定的问:“你上面的两个哥哥都那么优秀,看来你们谢家并非贫苦,那为何谢槐...谢槐成了东厂里的三档头。”
“具体我也不大清楚,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家了,我和谢槐也没见过几面,只小时候听过姐姐父亲争吵过几次。”细细回想,他的回忆断断续续,听来的那些话也并不真切,但也能勉强拼凑在一起,拼凑出谢槐不幸的一生。
他讲他的父亲是谢吉,被贬之前是朝中四品重臣,两个哥哥在政治上也各有造诣。
为此,我更不明白在如此显赫的谢家里,谢槐为何要沦落至此。
他风光吗?
东厂里的三档头,诏狱里掌握生杀的凶神,他风光吗?
未必。
未必……
他的兄弟几个一个文武双全、年少成名,一个名满天下、傲视群雄,谢逐生在家族父兄的庇护下更是天真单纯,无忧无虑。
反观谢槐,他被万人唾骂,被咒千刀万剐,那些难听的话没有尽头似得在他生命中落下。
再讲他的上半生,再讲繁华背后一步一个脚印,字字泣血的上半生。
他并非一开始就是这东厂里的三档头的,他要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哪怕流着血、流着泪也要迎着风不畏因果的向前走。
没有退路。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退路。
百感交集,谢逐生的讲述还在继续,他提起他的父亲,他说他们的父亲谢吉并非仕途通顺之人,年少不得志,几次落榜,曾有过家徒四壁的年月,苦了家中的妻儿子女。
幸的是皇天不负苦心之人,在他三十二岁那年终得月圆,不幸的是遭了贪官坑害,要万两金才能榜上有名。
那个年月,那个家徒四壁,清贫陋室的年月哪里凑得够万两金呢,就连最基础的银两都是空谈。
“所以...”
“所以...”讲到这里谢逐生不如刚刚的慷慨激昂,他不是小孩子了,他大概是第一次面对这件事,第一次细细斟酌,少年的良知叫他面露哀色,眼中布满了愧疚:“穷生奸计,富长良心。所以父亲将他卖给人牙子,换了些许的银钱,在官吏那里买一个榜上有名。”
话落,有人出声,声音朗朗:“你怎么不讲他买的还是最末等的探花。”
闻声回头,风雪茫茫,长身玉立,男人面容坦荡,逆着冬日浑浊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