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泉男产

书名:大唐荣耀之半岛雄鹰 作者:曹灶 本章字数:4522 下载APP
早朝上,泉男产被封为威震将军。
下了朝,他和乌斗、克平来到会庆殿后面的议事厅。在厅内的宽大方桌前,泉盖苏文在正中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审视众人。内政太大兄乌斗、外事太大兄克平躬身找到各自的座位坐下。
泉家人坐在盖苏文左侧。泉男产两边分别是大阿兄泉男生和阿叔泉净土,对面是西部涓奴部的于支留,还有他的母亲于金氏。
于金氏身体干瘪,要不是眼睛还在动,整个人跟放了十年的风干尸体没什么两样。她坐在一个四人抬的抬椅上。屋内凉爽,老妓女命人拿出狼皮盖到双膝上。
平壤又多了两个玩家,泉男产心想。在通往权力的道路上,许多人前仆后继,许多人为此丧命。上次是荣留王和他的好兄弟乙宏安,不知道这次是谁。
克平这只狗满脸堆笑,几乎让人觉得笑容是真诚的。他先是感激地看了眼于支留,随后用谄媚的嗓音起了头:“涓奴部大加于支留大人审时度势,毅然回归正统,翦除叛逆,帮助灌奴部重回宝藏王的王化之下。当真可喜可贺也!”
阿叔泉净土在旁边一脸赔笑,肥胖的身躯随着说话的节奏而不断摇晃。“正是呢。如果没有于大加的挺身而出,还有三韩部金缪的帮助,我们恐怕还要打上一段时间,胜负还说不定呢。”
于支留脸上有些得意之色:“我们和乙天伦的初期联合不过是掩人耳目,最终目的是回归平壤。”
泉男产身边的泉男生脸上愠怒,几乎要发作。这的确是骗鬼的话。乙天伦许诺和于家结为亲家,他们才答应出兵。盖苏文在选择背信弃义的人作朋友时,心里会不会不安?泉男产很想知道。
于金氏满脸皱纹,死鱼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盖苏文,我时日不多。省去废话,我孙女于华瑶和宝藏王的大婚典礼什么时候举行?”
“于老夫人少安勿躁。婚礼会在十四日后举行,那是良辰吉日,不会辜负您的初心。”乌斗一脸诡笑。
“我问你了吗?”于金氏当场发怒,和谐的气氛戛然而止。她即使停止了说话,薄薄的两片嘴唇仍然像红色蠕虫在活动。
盖苏文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于老夫人,我保证您的孙女和国王会享受一次盛大的婚典。”
“那你最好能做到。黑石王子和乙奴的婚典进行得并不顺利,这个全大丽的百姓都知道。”于金氏摇头晃脑地说。他的儿子于支留在一旁频频点头:“大对卢,我们还要加强防卫,婚典前不能让任何闲杂人等进入平壤,更不用说安鹤宫。我建议,让涓奴部的族兵接管南门的防务。”
贪得无厌。在盖苏文的安排下,泉男产已经腾空了平壤镇军大营,专门安置于支留的三万大军。现在他们又想染指平壤防务,怪不得乙支文德、婴阳王都不喜欢他们。
“我们刚平息高宝雄和乙天伦的叛乱,平壤守军不可擅动。请放宽心,婚礼会很安全。”盖苏文平和地告诉他们。
“盖苏文大人的承诺当然有分量,”于金氏冷嘲热讽,“不像乙支文德,自己的女儿逃走了都不知道。”
泉男产能看出来,于支留是个彻底的傀儡,只是刀柄,他母亲才是刀把子。
盖苏文没有答话。
乌斗打破了僵硬的气氛,开口说道:“三韩部的金缪履行了承诺。大对卢,我们是否把自留地还给他们?”小个子穿了件宽大的灰袍子,更显出人的瘦小,一双盗贼般的小眼睛闪闪发光,像在四处搜寻宝物,又像在冷不丁地袭击对手。
泉男生萎靡不堪,脸上的黑胡须几日没刮,像个野人。“三韩人不值得信任,不能给他们更多土地。我们五部是扶余人的后代,三韩人跟我们是两条心!”
于支留摸摸胡子,有些迷惑地说:“我不明白贤侄的意思。三韩人也有好有坏。金缪履行了承诺,是个守信之人,这一点无法否认。”
“他烧毁冬比忽城的雪塔,残害大量无辜冬比忽百姓,还放狼咬乙天卓。”泉男生突然发怒。
“什么时候泉家人对乙支人这么关心了?”于金氏阴阳怪气地回应。自从二阿兄泉男建的胳膊被乙宏安斩落后,泉男产对乙支家的人就失去了好感。但在乙宏安死后,他再也恨不起来。
“金缪会得到土地,以此来奖赏他们在消灭叛军上的贡献。我相信宝藏王一定会同意这个做法的。”盖苏文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说得冠冕堂皇,”泉男产暗想,“宝藏王就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你让他吃屎他绝对不敢喝尿。”
“既然说到了乙天卓,克平那里是否有消息?”盖苏文问道。
“回大对卢,金缪在耍他的小把戏时,乙天卓被人救走了。咱们在百济的使臣贺文举探到——百济国的太子扶余隆救下了他。”
众人睁大眼睛。“扶余隆?”于支留张大嘴巴,变了腔调,“他为什么掺和进此事?”
“扶余隆在冬比忽被人追杀,乙宏安收留了他。他和乙宏安的女儿乙娇好上了。乙娇和扶余隆的婚礼马上举行。大人们,乙宏安的小女儿成了百济国的太子妃。”太监克平说完,甜蜜蜜地看着众人。
“胡闹。”盖苏文语气虽然平静,但泉男产能感觉到父亲的愠怒,“百济国王扶余义慈的大臣们文恬武嬉,现在又干出如此荒唐的恶作剧。”
于支留竭力掩饰恐惧,但并未逃脱泉男产的眼睛,因为他最擅长探测别人的恐惧。干巴老太太虽然不为所动,但眼睛里冒出一丝慌乱,随即被镇静所替代。
于支留站起来,指着盖苏文喊道:“大对卢,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乙支家的人,一个不剩!现在呢?”
“金缪只要乙天卓,他说要亲手杀掉他。”盖苏文冷冷地说道,“我不对后面的结果负责。”
“这是你对我的承诺。”于支留满脸通红,眼睛和眉毛挤在一起,“乙支家再无男人。”
千不该万不该,双面人乌斗好像吃了豹子胆,竟然添油加醋地插了话:“我探到线报,乙宏安的小儿子乙天旭也没死,被一个神秘人救走了。”
这句话让于支留彻底失去控制,胡子颤抖着说:“这怎么可能?!乙天旭被金昂俘获。他还是个孩童!”
“显然是有神秘的力量在帮助他们。”乌斗说道,并没在意盖苏文投向他的冰冷眼神,这让泉男产大为诧异。
“我绝不能接受这些!”于支留猛地拍了下桌子,“绝不!”
盖苏文吸了口气:“于大加,我们的许诺不是完美的,出差错也是正常——”
“但不能有这样的差错!大对卢,除恶务尽,否则后患无穷。”于支留气急败坏地嚷道。
“我保证会找到乙宏安的两个小鬼。”盖苏文再次许诺。
“凭什么?”于金氏的僵尸脸更为惨白,“盖苏文,你靠什么许诺?乙天卓和乙娇兄妹俩都在百济,结婚后是王室成员。你凭什么抓他们?战争吗?”
“如果必要的话。”
“哼,你屯兵对抗大唐和新罗,现在还要出兵百济。你四面出击,是嫌我大丽死得不够快吗?”于金氏发怒,死死地看着盖苏文。
父亲大人一动不动,好长时间没有回话。整个议事厅内没有一点声音,泉男产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我大丽军力强盛——”
“那也架不住你这样消耗。”于金氏说道,“盖苏文,这是咱们两大部族几百年来第一次联合。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孙横死在平壤。”
“于老妇人,你放心,我将来会解决掉乙支家的两个小鬼。”盖苏文重复。
老妓女说:“盖苏文,我九十岁了,生命按时辰数。我最厌恶的就是‘将来’这俩字。”
盖苏文勉强说道:“于夫人,谢谢你对王室的忠诚。”
“省去这些客套话吧。你只需说出能不能一个月内除恶务尽。”
“做不到,我有更多事情需要忧虑。”盖苏文礼貌地回绝,但口气里的寒意冻得在场的人瑟瑟发抖。于支留把眼睛别向远处,唯独于金氏不动声色。她的眼睛盯住盖苏文。电光石火间两人眼神相交,随即分开。
乌斗今日显得很不平常:“恐怕还有更糟的消息。不用咱们出兵,大唐的军队就要来了。昨日,北部绝奴部的大加杨万春密报宝藏王,唐军在安市以北频繁活动,恐怕会有大的战斗发生。我们潜伏在大唐的探子也送回情报,大唐贞观帝会亲征大丽。”
在坐的人都吸了一口凉气,包括泉男产自己。唯独盖苏文端坐,似乎没受什么影响。“隋炀帝也亲征过,结果铩羽而归,还断送了大隋王朝。”盖苏文回应,“这些事情让杨万春自己担忧。”
“杨万春坐拥安市和辽东城地利,定能大破中原人。大对卢平定天下,我大丽万众归心,无往不利。”沉寂的克平马上恶心地吹捧盖苏文。这个狡猾的人,说的每句话似乎都是谎言。
太监克平的眼睛盯住了小个子:“乌斗,这个时候我们大丽人一定要团结,簇拥在大对卢周围。不知道我们怎么会让方草娣从眼皮子底下溜走?有人说,救她的人拿着乌大人的名帖。”
“这是血口喷人。”乌斗诡谲地笑,“有人在我头上扣屎盆子。”
克平轻笑。“不管如何,大丽都不会变天。”说完后,他转向盖苏文,“我们或许应该忧虑下黑石王子。”
“高宝雄?他窝在春州像缩头乌龟,有什么好忧虑的?”泉净土提出一个傻问题。
“高宝雄把百家公主送到了倭国搬救兵。百家公主和中大兄皇子一起长大,情分非同小可。”克平笑着回答。
盖苏文定下基调:“黑石王子是没了爪牙的猫,不足为虑,需要忧虑的是倭国的权力之争。派出大队使团去倭国,找到苏我入鹿,联合倭国攻击新罗。克平,派贺文举前去。”
盖苏文看了老妓女一眼,又下了命令:“乌斗,你派出精兵潜入百济国泗沘城,把乙天卓的人头带来。乙宏安在灌奴部经营许久,有些民心,留个乙支人终究是祸患。”
“好的,大对卢,我保证把乙天卓的头颅献上。”乌斗许诺。
“今天就到这里。我有话要和我的孩子们单独谈谈,”盖苏文盯着泉男产,又看了眼泉净土,“你也是,净土。”克平先出了议事厅的门,然后是乌斗。四名随从进来,稳稳抬走于金氏,后面跟着她的儿子于支留。
屋中剩下了四个泉家人。坐在盖苏文下首的大阿兄泉男生像个木雕,一动不动。他害死了泉男产唯一的亲人,而父亲对他的惩罚只是关了两天禁闭。
“真是贪得无厌,”大阿兄泉男生说,“这些西部来的怪人。”
“我们别无他法,以最小的代价灭掉了乙天伦。”盖苏文轻轻地回答。
“是的,像屠狗一样杀死了别人。”大阿兄泉男生抱怨。
“而你像屠狗一样杀掉了兄弟!”泉男产猛地站起,如仇人般地看着大阿兄泉男生。
“够了!”盖苏文一掌拍在桌子上,“无休止的争吵,还在自相残杀。想让这个议事厅里的泉家人变得更少吗?!你们小妹死了!”
“什么?”泉男产坐下来。想到对自己还不错的小妹,他心里一阵慌乱。
“金缪在给我的信中说,你们小妹被乙天卓杀死了。”
“这怎么可能?小妹救下他,他怎会恩将仇报?”大阿兄泉男生问道。
“朝中大臣知道吗?”阿叔泉净土的脸上没有悲伤,仔细看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保守秘密的最佳途径是让他们只知道该知道的。”盖苏文回答。
“男产,”盖苏文转向他,“我们和大唐终会有一战。我不相信绝奴部的杨万春。他儿子的死带走了他的勇气。你要加强弓骑兵的训练,我希望他们能在决战中起到应有的作用。”
“现在想到我了。”泉男产思索着。在平壤保卫战中,他取得了艰难的胜利。父亲论功行赏,他没有得到半分奖赏,却得到了十几处疤痕,倒在床上七天七夜才苏醒过来。父亲没有去看过他一次,更没有一次说过感激他、哪怕是认可他的话,没有!“现在又让我替你卖命,”泉男产愤恨地想,“你这个老东西!”
“乙奴呢?”对面的大阿兄泉男生半疯半傻,不依不挠地问。
盖苏文第一次生气:“乙奴我不会放走。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乙奴嫁给你三弟,在你三弟身边是最安全的。你三弟不会伤害她。”
“你让我娶乙奴?”泉男产难以置信地问。
盖苏文望向他:“没错。男产,无论外人怎么说,你毕竟是我儿子。你的婚事由我做主。你和乙奴完婚后,带她去冬比忽城统治那里。我怕那个变态的金缪再鼓捣出什么花样来,把整个南部搞得鸡犬不宁。待解决完贞观老儿亲征的事宜后,你马上出发。冬比忽城应该有个泉家人驻守。”
大阿兄泉男生的眼光向他投来,冰冷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