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伤口

书名:渊底见我 作者:一钟码字机 本章字数:3957 下载APP
  暮色飞落,陆子焉一个人在路上闲逛,他晃晃脑袋,深思熟虑起最近发生过什么。

  走到南城桥头,下意识地从贴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一个典黑小巧的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银边戒指。他有点弄不清楚莫溪为什么会把这个小东西送回来。

  要知道,戒指这种东西的定义,是不亚于对灵魂占有的宣誓主权。就事实来说,他现在确实可以奔跑着回到莫渚身边,然后单膝下跪,举着这枚戒指向那个人求婚。

  他还可以完全占有他,光明正大地告诉其他Alpha,莫渚是他的Omega。

  细细舔抵着略微干燥的嘴角,舌苔上不免沾了抹苦涩。他将银色的戒指放在手心里,左右来回着翻面摩娑。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送出这枚戒指,毕竟莫渚这几天都没怎么理他。

  懵懵中,耳畔传过清脆的金属敲击声,陆子焉脑袋一空。

  这次,他看见自己站在雪白的教堂外,孤零零地直直矗立。

  教堂里有一对正在举行婚礼的新人。一时间,烛光纷纷,乐声明明。

  司仪:“新娘,您是否愿意嫁给这位先生,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

  新娘:“我不愿意!”

  顷刻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大火燃遍了教堂的每一个角落,灰烬裹挟着火光的尾巴擦过陆子焉的脸颊,巨大的火舌烧死了新郎和司仪,慌乱的人群鱼贯而出,都绕过他掩着口鼻四处逃窜。

  陆子焉没有动,而是伸出手安静地感受着这场大火燃烧的温度……

  “哈哈哈哈哈!”一个人唳声狂笑着,新娘拖着烧焦的白色婚纱走出来,手里还攥了一把刀。

  “不过是群骗子……虚伪至极的骗子!”

  新娘咬着牙根,面色狰狞,却又只是自言自语,朝陆子焉递去视线。新娘和陆子焉一样,有一双黑得纯澈的眼睛。浓密的睫毛盖住大半个眼球,看起来冷冰冰的。

  “呼……”新娘吐出一口长气,凝着表情举起手里的刀子指向陆子焉:“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难道……你也是这群骗子的同僚?”

  红色的火光映入飘着寒光的刀身,陆子焉张眼从刀面上瞧见自己那双黑得彻底的清亮眼睛,沉默半晌,扭着脖子做出摇头的动作。

  他神色僵硬,极不自然。片刻后,开口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他们与你不过相识一场。”

  一个怪调且轻狂的“啊”从新娘嘴巴里飘出来,先是小声嘲笑,紧接着又捂起肚子狂笑不止。新娘声音嘶哑,笑得脸都变形了。

  大火爬过来拽住脚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由下而上地灼烧着那身穿白色婚纱的躯干。

  最后,新娘烧焦的嘴里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他们该死……你,同样该死……”

  火海中,无数的君子兰疯长,它们淹没教堂,爬到陆子焉脚边。他看着模糊不清的景色,眼前猛然一黑,才从回忆里脱离出来。

  手里兀地升起一阵刺痛,他咬着牙,扣着手往桥头栏杆上砸了一拳。“哐——”金属桥栏振动着。

  “我到底……”他愣愣道,“怎么了?”

  频繁的记忆回溯使他意识消弭,渐渐分不清现实和记忆。他乏力地扇了两下弯弯睫毛,愕然抿成一条细缝。

  “我疯了。”他真的觉得自己快疯了。

  那些与他有关的记忆出现,让他不得已把它们挪列起来,试图拼凑出一条更加合理的记忆线。

  可事实是,他没有做到,他根本做不到。

  百般无奈之下,他暂且只能克制自己去想那些事情,因为只要不尝试触碰过去,就能减少记忆回溯带来的痛苦。

  桥头吹走一阵风,思量着莫渚还在家里等他,便随手理了衣襟往家里走。

  回家,一进门,没有人。

  他出去了吗?陆子焉环顾四周,视线定格在墙上的钟表上。

  “十一点四十六分……”他小声念出来,转回眼珠子,“那他大概……是出去散心了吧。”

  或许吧。他一个人踱到沙发上那坐下,默默掰起手指,半晌,又站起来从头到尾把屋里收拾了一遍。

  时间辗转到傍晚,看着渐渐黑透的天,陆子焉念叨着莫渚怎么也不能这个点儿了还不回家,心里一急:不会是被人拐了吧?

  想象空间:

  “小朋友~我这里有糖,跟哥哥回家玩好不好啊?”

  莫渚:“有糖吗?唔……那走吧。”

  想象……挺丰富。算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拿上大衣准备出去找人。

  手刚扶上把手,那门轻轻往里一推便开了。

  陆子焉颇有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人,手停在半空,张开骨节分明的五指,嘴里呐呐道:“莫渚……”

  莫渚抬眼露出半个微笑,单回了一个嗯,贴着门板绕过陆子焉,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旁,毫无预料地猛然往前一栽。

  陆子焉一骇,跑过去抱起人轻拍着脸唤:“莫渚?莫……”

  陆子焉低下声音,“睡着了啊……”

  没有太多声音,他把他抱回房间,盖好被子,心里嘀咕:“为什么今天……回来倒头就睡?”他俯下半身把下巴埋在床头,怔怔看着莫渚,“是不是真惹你不开心了,都那么长时间了,还不愿意理我。”

  咂巴两下嘴,一偏头,鼻子兀地从空气里捕捉到一种陌生的香味。

  这种味道不是君子兰,更不是鸢尾,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清甜,行迹如烟,让人感觉无比熟悉。

  恰说拧着鼻子细细一闻时,这味道反而消失不见了。

  “我……出现幻觉了?”迷怔着耸耸肩,“看来确实太累了。”

  所以给自己休几天假,好好陪陪莫渚。

  日光透过云缝,陆子焉醒得早,踮起脚悄眯眯地推开莫渚的房间门,耳朵一竖,眼睛一定:怎么没人?为什么没人?我那么大一个人呢?

  房间里只剩窗帘在借着微弱的风力慢悠悠地晃,他左右找了一圈,确实不在家。

  又是漫长的一天,陆子焉在家里坐了半天,终于耐不住性子就想着下楼寻寻,看看莫渚是不是故意躲着他。

  结果下楼一转,没人。他问看门大爷,大爷说他也不知道。后来一连几天都这样,莫渚每次天黑了回来,什么都不和陆子焉讲,对人爱搭不理的,回房就睡。

  陆子焉也不想生气,就压抑着情绪帮莫渚收拾一下。他不知道莫渚出去干什么了,直到一天下午,才恰着空子问出口。

  那天莫渚回来得很早,精神也比平常要好很多。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情是绕过陆子焉躲到房间里,告诉陆子焉不要进来,还不由分说地锁了门,任陆子焉在外面怎么招呼都不让进。

  陆子焉扶着额头叹气:“不应该啊,都几天了,气不可能还没消。”

  他做了一桌子菜,按莫渚口味做的。

  饭桌上,陆子焉隔一会儿给莫渚夹菜,隔一会儿偷偷看莫渚一眼。除了这些,就只剩默默往嘴巴里塞饭这件事情了。

  没吃一会儿,莫渚便放下碗筷,半躬着身子拉开座位准备离开。

  “等、等等……”陆子焉抬头,嘴角沾着半粒透白的米饭。

  莫渚微微偏头,步子顿下来,脚尖指向房门,“嗯。”他顿了一声,“有事吗?”

  语气怪陌生的。

  陆子焉背后打了个颤,乖巧地放下筷子,“你不吃了吗?”

  “我不饿。”

  陆子焉哦了两声伸手抽张餐巾纸擦嘴,吞吞吐吐道:“那、那那你……”

  “有什么事的话,你直接问就好。”

  空气突然安静,片刻后响起一声闷咳,陆子焉往后挪挪坐姿,不安分地吐了下舌说:“你最近……都去哪儿了?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

  这话说得有些怨气。

  “不用你管,”莫渚掩了下手,“还有呢?”

  “还有……”陆子焉撑着桌沿站起来,突然把莫渚的手拽过来,两眼一看神色一紧,眉头不由分说便支棱起来,“怎么弄的?”

  手上缠了一圈绷带,他吃饭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莫渚总是有意无意地拿衣服袖子把手遮起来,像是刻意在掩饰什么。

  莫渚抿着嘴巴不说话,薄樱似的唇瓣倒是白了许多。陆子焉找来药箱,心平气和地让莫渚搁沙发上坐好,自己半跪在地上给他处理手。

  指尖摸索着绷带一圈一圈拆下来,慢条斯理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人。白色的纱布渐染颜色,变得越来越红。绷带拆完,陆子焉的神色立刻暗下三分。

  他看着三四道条形切口落在白嫩的肌肤上,分外扎眼,就心疼地撅嘴吹吹,顺手拿起碘液消毒。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做什么去了?”他拿着棉签一边吹一边抹,力度轻柔,目光总是停留在伤口上。

  “工作。”莫渚说。

  “嗯?”他疑惑着一抬头,正巧对上莫渚那双带着月痕的眼睛,“你找什么工作啊?眼睛不好还净瞎跑,你看不见能做什么?再说,我有工作,我可以养你。”

  莫渚低下声,嘴巴一张一合,“我只是不想做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而且我又不是真的瞎完了。”

  “……”陆子焉登时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莫渚的话,只是静静包完手,拍着膝盖坐到一旁。“你在哪工作,又是做的什么?”

  莫渚把手抱进怀里,低头愣摇。

  见他不说话,陆子焉伸手抚了一下他的那头银发,“好吧,我不问了。”他说,“但是你要保护好自己,危险的事情不能做,不能让自己受伤,伤口不能沾水,有空就多换几次药……”

  莫渚闷闷打出个哈欠,他迟疑着放下手,“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帮你换一次药。”

  第二天一早,陆子焉帮莫渚换了药,说要亲自送他去工作,被莫渚一口拒绝了。

  所以,他只好一个人呆在家里,学着怎么折纸玫瑰。

  起初,是闲得发慌被某视频安利了折纸,觉得有趣,又叨叨着无事可做,便去文具店买了一口袋五彩斑斓的纸。

  回到家,盘腿坐在沙发上开始折花。

  缕光迁移,剪刀开闭着发出起起落落的喀嚓声,声音渐起渐落,陆子焉拿着纸,认真地比对着教程一步一步地学折花。

  修剪、拼接、上色,然后做出一朵有点儿丑的花。

  他看着那朵长相别致的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静止半天,对自己千辛万苦造就的作品评价道:“哇塞,好丑……”

  放下纸花,翻翻教程,第二朵相对于第一朵来说,制作的过程倒是利落了许多。十分钟后,他望着那朵新做好的花儿,唇角勾起一撇得意的弧线。

  从现在开始,什么时候做完一百朵纸花,什么时候就跟莫渚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