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知道了她未曾说出口的话,她舍不得,相信青帝也是一样不舍。极端的爱恨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所以他们如今才能站在此处,成为一对眷侣。
如果天算命盘中的一切真的发生,按照他的性格,那相爱相杀的一刀定然是要捅出去的。
明武觉得自己彻底输了,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
“师妹,我能抱抱你吗?”
墨幽青想了一想,没有拒绝他这简单的要求。
短暂地将墨幽青抱在怀里时,毛茸茸的手感让明武的眼眶中忽然泛起了泪。
如果没有意外,也没有少昌离渊的搅局,天算命盘中拥抱黑兔的他,原来会是这样的感觉。
只可惜阴差阳错,有些人永远不能再拥入怀中。
“咳咳——”虚弱的咳嗽声打破了宁静。
虹雨和时璧一左一右地扶着少昌离渊,三人都是才走出来的模样。
虹雨和时璧都震惊不已,但少昌离渊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恼色,“本君就是出来看看,房宿星君送了明武将军许久,怎么还没回来?”
“告辞了,青帝。”明武将军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干哑,似乎是适才偷偷哭过,也不抬眼看青帝,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墨幽青为这一幕被少昌离渊亲眼目睹略觉一丝困窘,“帝君……”
“本君并没有怪你,哪怕日后你与明武将军在一起,只要你现在愿意陪伴在本君身边,本君就心满意足了。”
少昌离渊微笑道:“将军既走了,我们就回去罢。”
墨幽青也不知帝君是心胸宽广还是病得狠了,竟然连绿帽被扣到头上也不为所动,大约……是二者兼有之吧?
“房宿过来搀本君吧。”
墨幽青扶着少昌离渊的手一路走回,“帝君,臣还得回去打点……”
“星君不必烦忧这点小事,”时璧神官道,“适才我们已经通知了星君府上神使神女,二方人员合并,统一分配调度。所有日常用品和陈设,将会在今日傍晚之前送达东方神殿。”
看来时璧神官已经安排得有条不紊,墨幽青张开嘴,却不知道还能够说些什么,只得应了一声,“嗯……呐。”
这不像是她来照顾帝君,倒像是被帝君照顾。
“既然傍晚就到,晚上星君就歇在殿中吧,”少昌离渊脸色清淡,“毕竟如今我们有婚书在身,已是夫妻了。”
“对了,”他停步叮嘱,“以后私底下,你我二人互相称名即可,不要如此生分,好吗?”
这更是让墨幽青别无二话:“……好。”
她心中感慨万千。
虽然少昌离渊身体病了,但他的精神状态仿佛终于恢复了正常。她终于能在他的身上,见到当初那个温柔的师兄了。
傍晚时分,生活用品和陈设按时送到。
墨幽青看见自己的那张榻取代了少昌离渊原本的床榻。
“帝君……不是、离渊,怎么换成了我的榻?”
少昌离渊正在喝药,闻言放下手中的药碗,微微笑道:“我记得你容易岔铺。”
她是容易岔铺,但一人睡一张床,睡眠质量不就提高了吗?
“墨儿不情愿?”少昌离渊将药碗推开,向身边神使道,“把药撤下去吧。”
“愿愿愿!”墨幽青忙道,“良药苦口,帝……离渊把药喝完吧。”
少昌离渊给周边众神施了个眼色,大家会意,刹那间退了个一干二净,只余了他们二人。
“很苦,”他微微蹙起眉头,“你过来亲我一口罢。”
墨幽青迟疑,他这身体还能亲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少昌离渊将她的手轻轻一拉,“只是亲一亲不打紧的。”
墨幽青慢慢凑到他的脸颊边,犹豫再三,撅起嘴巴“啵——”了一下。
少昌离渊静静的看着她,但笑不语,手边的药碗纹丝不动,半点也没有端起来的意思。
他这是不很满意了。
她只得在他嘴唇上凑了凑。
一尝之下,墨幽青皱起了眉头。
好苦!这药怎么会这么苦?!
她虽然不大通药理,但做兔儿的时候,常年在般若寺当中的药草中打滚,偶尔也会乱吃乱尝。滋补之药多是甜的,大寒大泻的药才是苦的。
少昌离渊见她眼中有疑惑一闪而逝,不由得她多想,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与自己唇舌相接。
药是苦的,他嘴里的气息却带着熟悉的淡香。被他一带一搅之下,墨幽青便觉得思绪乱了。
好在少昌离渊体力不支,很快就放开了她,爽快地将剩余的药一饮而尽。
回了半刻的神,墨幽青又想了起来,“离渊,这药是治什么的?”
少昌离渊已在翻看书卷,早知道她没这么好打发,淡淡地道:“沉疴痼疾用猛药,故有些苦。”
一边在腿上反扣了一本书。
墨幽青陪着他看了一阵,终究是半罐水文采平平,不一会儿就呵欠连天,困意连连。但一想到从今晚开始就要照顾着少昌离渊,与他同寝,精神又不由得绷紧了几分。
万一自己一觉睡过去了,帝君便就此天人五绝了……
少昌离渊忽然问她:“尽快举行婚礼可好?”
墨幽青一怔。
如此迫切地完成心中夙愿,看来帝君是时日无多了。人之将死,其言亦善,鸟之将亡,其鸣也悲。眼见帝君也享受不到什么琴瑟和鸣的夫妻时光了,她便好好陪着他走完神生的最后之路吧。
于是墨幽青便尽量掩饰住了自己的悲伤,“好,越快越好。”
少昌离渊摸摸她的头,一脸老父亲般的慈祥,浑然不见往日的攻击性,“睡吧。”
二人躺下之后,一宿无话。
墨幽青往常没过一会儿便静静地睡了。哪怕是在与少昌离渊闹得最僵之时,每晚伤心不甘失意地痛哭,也过不多时就忧伤地睡着了,夜晚醒过来几次,辗转反侧,再醒再睡。
奈何此时身边睡了一个大活人,身长腿长体型不可小觑,连带着自己这大得有些过分的床榻都显得不那么很大了。
往日两人睡在一处时,少昌离渊总是抱着她的,她觉得暖和,也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钻去。
醒来两人总是面面相贴耳鬓厮磨的模样。
但奇怪的是,今天少昌离渊却一改往日作风,侧身向内躺着,将那一袭青丝背对着朝她。
墨幽青想着少昌离渊应该还沉浸在前几日被强迫的忧郁之中,心中许是充满了失意。
于是她便将那宽厚绵软的被褥往他的肩上提了提,两手绕过他的腰,从背后将他环抱住。
少昌离渊身子微微反转,握住了她的手,算是给她的回应。
这样的反应让墨幽青的心中更有些软了,生出了歉意和母性,主动向少昌离渊靠得更近一些,将身子贴在他的背上,以此化解他心中的寒冰。
少昌离渊的呼吸略略加深,狭长的美目在黑暗中倏尔睁开,又缓缓地将那放在自己腰上的小手往上提了提,按在跳动的胸口。
墨幽青的脑袋在他的背后蹭了蹭,呼吸绵长均匀,看来是睡着了。
少昌离渊放下一口气来。
他若还像以往那般抱着墨幽青,恐怕当场就要露馅。
小不忍则乱大谋,眼见即将大功告成,决不可功亏一篑。
两人就这般相安无事地睡了几夜。
不发动攻击的少昌离渊眉眼带笑,看起来格外温柔,又因为身体不适带了几分脆弱,墨幽青不由看得呆住了。
她下意识地动了情,伸过脸去在他的额上亲了一口,“睡吧。”
听说母亲哄孩儿便是这样。
少昌离渊温柔的眼睛中红血丝隐隐,“睡吧。”
两个字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的挤出。
墨幽青的手不经意触摸到他的脸庞,“离渊,你……”
“你怎么了,为何满头大汗?”
少昌离渊久久地不开口。
她听见少昌离渊竭力平稳着胸膛的呼吸,许久,方才慢慢回她一句:“无事。”
这一夜墨幽青睡得酣甜,少昌离渊却睁眼到了天亮。心中甚至产生了动摇,三番五次地怀疑起自己的计划来。
难道博取她同情的这条路是错的?
他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
实在无法入睡的少昌离渊翻起身来,决定上个早朝,同样被他早早唤醒的还有尾火虎大神。
原本尾火虎大神的华表柱立在少昌离渊的身侧,一听帝君不再惦记着自己那仅有的虎鞭,顿时大喜过望。
“呔——”的一声吼,尾宿坟起的肌肉崩裂了上身衣物,力拔山兮气盖世,亲自推着两根重达万斤的柱子与房宿星君换了位置。
墨幽青一来上朝,便发现自己立在少昌离渊的身畔。
“帝君,您这帝位……为何与臣的华表如此接近?”不,应该说为何她的华表会与帝位如此接近?
“最近本君失眠多梦,很是没有安全感,需要一个遮挡物靠靠才会心安。”
墨幽青心想也是,自己照顾少昌离渊,就得时时刻刻都要小心翼翼看护着他才行。
“三日后,”少昌离渊向座下众位神君宣布,“本君将用天帝大礼迎娶帝后。”
此时原本会极力反对的木德星君正在东方司命的笔下碾转沉浮,历经千般艰险,万般困境,其他神君自然都俯首听命,说一句“祝帝君帝后乾坤定奏,万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