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让李氏省心一点，可是李氏真的太大家长作风了，儿女做了什么事都要操心一下，生怕他们出了什么大问题。
　　结果墨菲定律虽迟但到，两个女儿在李氏看来都出了大问题，只剩下一个儿子因为年纪尚小，还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她觉得这个情况其实很好解决，只要李氏不要这么事事插手，就可以省下不少心了。
　　想想李氏认为她不识父母苦心然后痛心疾首的样子，她还是不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虽然，估计自家娘亲在知道两个女儿一同出走雍城之后，也会露出相似的表情吧。
　　王柔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依然是一副可爱的乖乖女模样。
　　这才是名门淑女该有的样子。想到其她士族女子在聚会时的端庄娴静，李氏不禁情真意切地感慨了一句：“你若是真能这般性子就好了。”
　　这样性情出众品貌端庄的贵女，她也能给女儿说上一门比赵寒，不，比当初的张家更好的亲事。
　　那还是饶了她吧。装一时还行，装一世除非她撞了脑子。王柔的目光默默飘移到了那株长势喜人的薄荷草上。
　　风格清新的小草被收进视线中，顿时让她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既然婚事还没有定下，那她就可以放心地去拉王怡跑路了。
　　
　　王怡一开始是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想见人的，仿佛要一心蹲在一个角落里自顾自地种蘑菇，不再理会外面的人来人往。
　　可她没蹲上几天，王柔就悄悄地打开了房门，倚靠在房门上。
　　这个动静不大，并没有引起坐在床上双目无神一心自闭的王怡的注意。
　　于是王柔又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进来，直到挪到了王怡的床边。
　　这下王柔的存在感一下子强烈了起来，让王怡下意识地朝着她看过去了一眼。
　　注意到妹妹憔悴的脸色，王柔没有急着出言安慰，反而仔细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接着摸了摸下巴，毫不客气地开口：“阿怡，你还没发现吗？你变丑了呀。”
　　这句话谁听了能忍住？王怡本来已经收回了视线，顿时张大了双眼，又瞪向了言辞锋利的姐姐。
　　这是说的什么话？太过分了！
　　老实说，她并不希望家人对她小心翼翼地关心着，这会让她的心里更加歉疚。
　　她走不出内心的悲痛，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她不该让家人跟着一起承受。
　　可她真的不想走动不想说话甚至是不想吃饭。所以别管她了，放任她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就好。父母也好，姐弟也好，都只管去做他们的事。这样一来，她的心里也能稍微轻松一点。
　　可哪有长姐会对已经伤心至极的妹妹再刺上一句“变丑了”的？
　　就算她真的变丑了，也不用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啊。
　　“你这么瞪人就更丑了。”王柔继续毫不犹豫地往妹妹的心头扎刀子。
　　放在衣裙上的双手顿时握紧了一点，王怡咬了咬唇，气得又转过头去，不想再看到没心没肺的王柔。
　　王柔也不在意妹妹的无视，自顾自地说道：“这都是因为你这几天没有出去吹风晒太阳的缘故。”
　　“我只见过将人晒黑的，没见过将人晒好看的。”王怡对这些歪门邪说实在忍无可忍了，她低哑着嗓子回嘴，“每次阳光炽热的时候，你还会坐着马车出门。”怎么不见王柔去好好吹一吹晒一晒自己？
　　王柔施施然地倚靠在床边，有的是话用作回应：“那不是因为过犹不及吗？太阳不晒不行，晒得多了也不行。我们要拿捏好那个度，才能保护好自己的皮肤。”
　　听上去挺有道理的，而且她还反驳不了。王怡抿了抿嘴唇，索性不接话了。
　　于是王柔继续自己接自己的话，语气笃定地开口：“趁着清晨黄昏的时候，去院子坐坐，吸取一些日月精华，才能源源不断地给脸颊提供呵护。
　　毕竟老去是难违的天意，可弄丑自己就是毫无必要的人为了。不然回头你还得砸了屋子里所有的镜子，以免走几步就把自己的脸给照了进去。”
　　然后王怡的双手就握得更紧了。虽然她后来还是没有接话，但第二天清晨总算是肯出屋子了。
　　这让王柔暗自松了口气，她听说失恋的人闷在房间这种密闭的空间里，会增加患上抑郁症的风险。这要是真得上了，这年头可没有心理医师能过来会诊。
　　如今王柔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趁着黄昏时分出来吹吹风的王怡。
　　她微微飘扬的发丝被映成了暖橘色的色彩，鬓角的碎发被微风吹得有些乱了，她也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只是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双手放在面前的石桌上，整个人呆愣愣地注视着空无一物的石桌桌面。
　　上面本来被她的侍女放了一壶清茶和一个茶杯，接着在王怡的摆手示意下，又被侍女给端走了。
　　没有像之前的几次一样，不去打扰妹妹而是直接回去自己的房间，王柔慢步走了过去。
　　“什么都不想的感觉，很自在吧？”她也感受着微风拂面而过的惬意，神情轻松地注视着王怡。
　　“嗯。”王怡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就不再开口，涣散的目光始终没有汇聚在某一点上。
　　“那就继续什么都不想吧。”王柔来到妹妹的身边，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顶，“和我一起去雍城就可以做到哦。”
　　反应过来姐姐用十分自然的语气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之后，王怡顿时回过神来。她忽然抬起头来紧盯着王柔的面容，表情中满是不可置信，十分错愕地再次确认道：“你说什么？”
　　肯定是她刚才没注意听，所以才听岔了对吧？她们两个一起去雍城，这怎么可能？
　　“我说，我们，一起，去，雍城。”王柔抬起手来，顺势将双手一同背在身后，望着王怡一顿一顿字正腔圆地回答。
　　“我们，怎么可能去雍城？”王怡的大脑被这个过于骇人的信息冲击得一片混乱。她难以想象，在家长不可能会同意的情况下，凭借她们两个弱女子，要怎么安全去到路途遥远的雍城？
　　“一切皆有可能。”王柔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我都安排好了，你同意了就能走。”
　　“我同意。”王怡下意识地答应了。她想要逃离这座城池，想要离这个郭攸所生活的城池远一点，再远一点，直到她可以不会因为出门后见到熟悉的场景就联想到郭攸的身影。
　　然后理智回笼的王怡才意识到，自己应下了一件怎样离经叛道的事情。
　　这肯定是她人生中最为大胆的决定，王怡在心里默默想道。哪怕是在昨天，她也预料不到她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可她此刻感受到了万般复杂的思绪中，有对前路未知的不安和恐惧，有对父母知道此事后十分愤怒伤心的担忧，有隐隐约约非常微小的兴奋和期待，唯独没有对说出这三个字的后悔。
　　她走不出心中的那间牢笼，但她想要走出去，想要回归原来的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虽然她无法像父母一样，支撑起家中的重担。无法像身为男子的弟弟一样，在将来从父母的手中接过这些重任。甚至无法像同为女子的长姐一样，每天为了心中的信念，甘之如饴地面对各种困难和险境。
　　起码她可以继续做到不给家人增添额外的烦恼，让他们可以放心地去做着他们各自的事情，这也是一直以来她的心愿。
　　“那我们先思量一下要带哪些东西，等赵城主准备好出发后，就和他一起前往雍城。”王柔喜笑颜开地坐在了妹妹的旁边。虽然赵寒那个时候已经不是城主了。
　　“赵城主？”王怡不由张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同样让人感到震撼的情况。
　　赵寒身为景州境内的城主，在这种时候前往雍城？
　　说是叛逃也太快了，冯征的大军还不见踪迹。若是要出使也不会让事务繁忙的一城之主亲自过去，总不能州牧身边连个派得出手的文官都没有吧？
　　那这是个什么情况？而且为什么赵寒会同意带上她们两个一同前去雍城？
　　难道赵寒和长姐已经心心相映了，是在相约私奔？不，应该不是，哪里有私奔还带上女方妹子的？
　　而且他们两个也没必要私奔，娘亲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父亲想来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届时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互相嫁娶了，何必把事情闹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就在王怡满腹问号的时候，刚进到院落里的蒹葭更是仿佛看到了晴天霹雳。
　　她方才注意到王柔回了院落，便去厨房泡了些清茶端了过来。正走到院落外，就听见王柔正在说前去雍城的事。
　　等她呆呆愣愣下意识地继续踏了进去的时候，正好一眼看到坐在石凳上，表情同样呆呆愣愣的王怡。
　　手中的木制托盘从突然失去力气的双手中掉落，砸在地面上之后还又弹了一下，才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托盘上的瓷器水壶和茶杯各自碎落在地，清澈的浅绿色茶水很快没进了泥土之中，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深色不规则图案。
　　这下甚至顾不得再去想王柔的话，蒹葭先向两个女郎道了声歉，然后连忙蹲下身体，将托盘捡了起来，又将碎瓷片一块一块地往托盘里拾。
　　“别拾了，小心扎到手。”王柔立刻起身向手忙脚乱的蒹葭走了过去，“拿扫把直接扫了就是。”
　　蒹葭伸出的手微微一顿，按王柔说的站了起来，想要将手中盛着碎瓷片的托盘收了，再去拿个扫把过来。
　　不料王柔用双手取走了木制托盘，然后浅笑着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别慌，先把这里扫一下吧，以免再进来的人没注意，被碎片扎到了。”
　　见王柔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还主动过来帮忙，蒹葭十分感动地红了下眼眶。
　　自家女郎果然是天底下最善良温柔的女郎了。
　　“我这就去。”蒹葭用力地点了点头，连忙转过身去向放着扫把的杂物间跑了过去。
　　王柔转过身来，将托盘放在了石桌上，看向面色有些不赞同的王怡，恍若未觉地开口：“最重要的还是带够财物，还好这个也不难。”
　　她可是有财物支取权限的，拿到足够的路费和生活费是轻轻松松的事。只是拿了之后，李氏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所以要等到最后的那天再去库房取钱。
　　突然要从家里拿走这么一大笔钱，让王柔不由暗暗心虚。这又不是用于享乐的消费，是为了实现理想的必要花销，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的行为提供正当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