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书名:一墨惊华 作者:七渺渔 本章字数:3535 下载APP
周围的喧闹声好似隐去。
  钟晚揪着发丝,低声问:“你怎么来江陵了?”
  男人目光柔柔,唇畔扬起:“有人说你在这里,我便来了。”
  是特意为我而来么?钟晚忍住没问,只道:“要在江陵多久?”
  梁逍没说话,倒是手指放在唇边,一声哨响,一只泛灰的鸽子倏然从檐角俯冲飞来,乖巧而稳当地停在他肩上。
  “它特意训练过,从江陵飞到京师,倒是轻车熟路。”
  钟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只鸽子,心底升起一股怪异感,这鸽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驯养的,梁逍说京师那边有事,到底是什么事呢?他是什么身份,又在京师做什么?
  重重疑问,让钟晚对他愈发好奇,可她没有直白问,也觉得一点点去发现更有趣。
  钟晚一伸手,那鸽子好似能看懂人的动作,征求般望向梁逍,待梁逍点头,它便飞到钟晚手上。钟晚心中纳罕:“它能懂我的意思?”
  梁逍浅浅嗯了一声,这时外头又放起焰火,五颜六色的光笼在两人身上,让一切看起来都如梦似幻。光阴斑驳着把她的面容,梁逍只想让光阴慢一些,再慢一些。
  “姑娘?!”身后传来一道惊呼声,却是明玥匆匆赶来:“原来你在这,叫我好找。”说罢才看到梁逍,惊道:“梁公子?”
  明玥轻咳一声,道:“我们刚好遇到。走吧。”
  三人从小路出来,汇入朱雀街的喧闹人潮。
  不远处沈兰芝在马车旁来回踱步,见钟晚回来,不免嗔怪:“跑到哪里去了?”
  说罢,见女儿身边有一个陌生男子,她狐疑地两人身上梭巡片刻:“遇到友人了?”
  梁逍没想到以这般猝不及防的方式见到钟晚的母亲,但他很快进入状态,有礼有节地行了一礼:“伯母。”
  这后生不仅样貌出挑,气度也不凡,沈兰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冲他点了点头。
  时辰不早,钟晚要跟母亲回去,只能跟他这个“半路遇见”的友人告别。
  登上马车,她装作无意卷起纱帘,直到视线里梁逍的身影渐渐远去。
  沈兰芝瞧出些异样,眉心微蹙:“他姓甚名谁?哪家人?”
  钟晚想了想:“约莫是京城人……”
  “家里是做什么的?”
  钟晚总算明白自己的小心思已经暴露了,但眼下并不是和家里说开的时候,便敷衍道:“寻常人家,我在邵氏墨坊结识的,娘你怎么像查办户籍似的?”
  沈兰芝眉心舒展。若是在墨坊认识的,大抵可以称得上一句普通人家。
  毕竟钟晚是情况特殊,一般有钱人家谁让孩子去灰扑扑的墨坊营生?
  可沈兰芝却有些犹疑,她自认看人的眼光不差,那孩子龙章凤姿,真是寻常人家?
  其实她的担忧都是有原因的。身为母亲,少不得要为儿女的婚姻做打算。但他们家又与别的家不同,钟晚不是“嫁”而是“娶”,招的是上门女婿。
  这一关,叫大多数男子望而却步。毕竟世俗纷扰,他们宁愿低娶,也不“高嫁”。
  沈兰芝原是打算再过几年,在乡下或庄子里为晚儿择一个,怕就怕钟晚情窦初开,看上一个不合适的人。
  听了钟晚的话,沈兰芝这才按捺下担忧,只是到底关乎女儿终身大事,她没被糊弄过去,还想再问,一回头钟晚却靠着软塌,沉沉睡过去。
  约莫是今日太累了。沈兰芝便没再问,心说到时,派人调查下那“友人”的身份。
  身旁再无动静,钟晚眼睛悄悄支棱起一条缝,松了口气。马车晃晃悠悠到钟府,钟晚打了个哈欠,“刚好”醒来。
  她跳下马车,搀扶着沈兰芝下来,到了内院道:“时辰不早了,娘亲也早些休息吧。”
  之后遁回了房。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要守岁。钟晚洗漱一番,便去厅堂守岁。除了老太太病体不佳,扛不住早早歇了,钟家人都在厅堂闲唠嗑守岁。钟晚听着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思绪却又不自主地飞远,梁逍如今在江陵,如何陪家人守岁呢?
  就在她神游天外时,隐约中忽然听到几声鸽子叫。这叫声尤为熟悉,几个时辰前还听过。她一愣,借口要去净房便离开了厅堂。待到院子里,鸽子叫声愈发清晰。
  “小鸽子?灰灰?”她不知鸽子名字,也不会像梁逍那般吹哨子,只能试探喊道。
  “它叫追光。”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梁逍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斜倚靠在一棵树旁。
  清风明月,疏朗卓绝。
  钟晚一时有些呆住,半响才问:“你怎么在这?”
  男人抚摸着掌心的灰鸽子,唇畔轻轻含笑:“我还没教你,怎么使唤它呢。”
  说完,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食指与中指并拢,放到唇边,慢悠悠吹了一声。动作很慢,是做给她看的。
  钟晚愣神半响,对于他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甚至让她有些反应不及,而男人只是懒散地看着她,像是有某种魔力,让她将疑惑抛之脑后,跟着他的动作抬手。
  刚开始不得其法,多试几次便会了,灰鸽也很给面子,翩翩飞到她肩上。钟晚眼睛一亮,有一种得到嘉奖的喜悦,“它真听话,以后我若想见它,便能吹哨子了。”
  男人不言不语,只是笑着望着她,钟晚被他看得有些羞赧,低头将一缕发丝别在耳后。
  一时风吹草动,月光洒落在树梢。
  周围寂静无声。
  不知是谁伸手的,两人抱了一下,钟晚感受到他温暖滚烫的胸膛,他说话时喷薄出的温热气息,偏雌性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他说:“这是我度过的最特别的除夕。”
  发乎情,止乎礼,他很快便松开了。钟晚耳根烧得通红:“为……为什么?”
  为什么呢?大约是于他而言,除夕只有不美好的回忆吧。
  梁逍只是轻抚她的发顶:“你还要守岁,回去吧。”
  钟晚依依不舍:“你呢?”
  “我要回京师了。”他指了指鸽子,“它最近胖了不少,常联系,让它活动活动。”
  钟晚扑哧一声笑出来,不远处传来明玥的声音,大约是她离开太久,明玥过来寻了。
  钟晚刚想说什么,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连忙做出迟来的补救:“那个……我是这家丫鬟,不能逗留太久,小姐那里还要我帮忙呢,我、我先走了!”
  梁逍如履平地般跃上围墙,只对她说了句“去吧”,并未拆穿她拙劣的谎言
  他并未特意去打听钟晚的家世,只是一路跟着马车来到钟府,他知道她有所隐瞒,可自己不也隐瞒着么?他们都需要一个契机,揭开对方的身份。
  “哪来的鸽子?”明玥寻过来,便见钟晚肩上立着一只信鸽。钟晚并未回答,只是吩咐她平日里照看好这只鸽子。两人一路回了厅堂,家里人并未留意她短暂的外出。
  灰鸽似乎也累了,被她揣进袖子里,安然无虞地小憩。
  钟晚轻抚着它的小脑袋,脑海中又闪过梁逍的脸,她垂眸,唇畔扬起温柔的弧度。
  就连她都觉得——原来这所有的除夕节中,与往年别无二致的今年,却是最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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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钟府出来,罗十七牵马,早在街口等候多时。两人骑上马,朝着京师方向奔去。
  今夜是除夕,万家灯火火明明灭灭,他们在远离官道的地方,仍能看到星火点点。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罗十七却知道,比起往年,今年的除夕殿下心情还不错。
  他甚至希望每年除夕,殿下都能与钟姑娘见一面。别看梁逍平日里吊儿郎当,心里却藏着许多事。
  从前殿下与十二皇子最要好,那年除夕两人一同游湖,十二皇子却意外坠湖丧命。
  这成了梁逍心底永远的痛。
  自那以后每个除夕,他都会把自己锁起来。
  再出来时憔悴不已。
  身上还有莫名的伤口。
  他知道殿下对十二皇子的事难以释怀,只能通过这样极端的手段,度过难捱的除夕夜。
  瑶妃娘娘心疼他,却也无可奈何。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两人终于回到京师,刚好赶上陛下的除夕赏赐。
  瑶妃早起喝药,听婢子说了梁逍昨夜去江陵的事,心中越是对那远在江陵的女子产生好奇,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自己最清楚,梁逍一直在十二皇子一事上耿耿于怀,谁劝也没用,然而今岁却没像往年一样禁闭,他定然是寻找到慰藉,才会改变。
  门口传来脚步声,梁逍挑帘而入,日常来她这边问安:“母亲今日身体可还好?”
  瑶妃倒也不藏着掖着,笑道:“听说你昨个儿连夜去江陵,怎的不好好休息。”
  “儿子身子骨一向硬朗,同你问安后,再去歇息也不迟。”
  瑶妃沏了杯茶:“那姑娘叫什么?”
  梁逍一愣,知道早晚也瞒不过母亲,便道:“姓钟,名晚。”
  哪个晚?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瑶妃细品着这句诗,轻笑:“倒是个好名字。”
  而与此同时,远在江陵的钟晚重重打了个喷嚏,沈兰芝担忧地看着她:“可是受了风寒?”
  钟晚揉揉鼻子:“没事,就是有点冷。”
  外头天明,守岁结束。沈兰芝催促道:“快去歇息吧。”
  钟晚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哦,对了,娘亲,我的名字可有典故?”
  守岁无聊,众人唠嗑聊以消遣,离开前最后一个话题便是关于名字的典故。
  钟晚没来得及问,心里有些好奇。
  听到这个,沈兰芝倒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典故,你刚出生时不安分把你爹收藏的瓷碗摔碎了……你爹心疼的不行,用碎碎平安安慰自己,取了个与碗同音的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