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担任这座城池的城主以来，这里的士族就一直对他心怀不满。现在他主动请辞，想必不论是景州的士族，还是张家的那个族人，都会很乐意在此事上推进一把。
　　他认为很快州牧就会任命新的城主前来，在此期间，他已然可以整理行囊了。
　　“那你得快些递交辞呈，时间可不等人。”王柔也十分乐意推上一把。
　　肯定不能等到冯征都出兵景州了再顺理成章地投奔，因为赵寒还没有下定决心为冯征效力，只是想要考察一下冯征的为人。
　　可景州一投降，赵寒就只有同意或者拒绝两条路可以走了，情况就会十分被动。
　　恨不得赵寒今天就能辞职，明天就背上行囊走人，王柔默默按捺住自己急切的心情。要是不把这里的公务安排好，赵寒肯定不会放心离去的。
　　幸好剿匪过后就没什么大事了，景州这块地再遇到大篇章的时候，就是冯征大军压境的时候了。
　　“只是。”赵寒的神情变得有点犹豫，“内应之事，我始终没能给女郎一个交代，还望见谅。”
　　他本来准备将内应之事继续查下去，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就会将此事追查到底。
　　可他现在突然决定离开，他不知道新任城主会不会用心追查，起码他是真的顾不上了。
　　想到王柔的身边还潜藏着这样的风险，他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心间不仅没有轻松起来，反而越发沉甸甸的。
　　王柔眨了眨眼睛，见赵寒即使要走还不忘惦记她的安危，不由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在她看来内应必然就是郭攸，虽然现在还不能把郭攸绳之以法，好歹也算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尤其是郭攸的恶意只针对她，完全没有要伤害其他人的意思。明明发了威胁信过来，却在她坚持参与剿匪之事后，并没有派人攻击过她的父亲。
　　这让她可以稍微安下心来，先挪出时间来去完成那件最重要的事情。等到大局已定之后，她定要和郭攸死磕到底。
　　反正她已经不准备好好寻找回家的路了，有的是时间来揭穿郭攸的罪行。
　　注视着让自己改变了打算的赵寒，王柔的眸光越发闪亮起来。她一点也不客气地接话：“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
　　“何事？”赵寒一脸认真地开口。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他定然会答应下来。
　　“你把我也带去雍城。”王柔兴致勃勃地回答。她刚来的时候还在发愁，这兵荒马乱盗匪横行的，自己要怎么平安到达雍城。
　　现在正好搭上赵寒的顺风车，她都不用找家里要护卫了，也不用考虑父母就是不同意要怎么解决了，感觉腰板子越发笔挺了起来。
　　听到这个答案，赵寒竟然没有感到惊讶。他知道王柔对冯征的执念很深，现在看来，他忽然理解了王柔之前的异常举动。
　　想必是家中父母在给王柔相看新的儿郎，可王柔依然不愿意放下冯征，这才心下一狠，干脆自污名节以示抗议，同时也破坏了新的亲事。
　　她这是打定主意要和冯征在一起了，听说他要前往雍城，又怎么会对这个大好机会视而不见？
　　心里渐渐泛起苦涩，赵寒目光深沉地凝视着面前的王柔。她的眼眸中是遮掩不住的笑意，定然是因为终于可以去找冯征了，才这般开心。
　　如果出言拒绝，让她继续留在这里，这般灿烂的笑容就会立刻消失不见了。
　　况且事到如今，留在家中未必对王柔更好。万一她另想办法前往雍城，在路上出了事，他必然会悔恨终生。
　　“好。”仅仅是一个字，都耗费了赵寒不少的力气才说了出口。他稍微侧过头去，不愿意再去看满心满眼都是冯征的心上之人。
　　赵寒这么快就答应接手她的安全，让王柔高兴得险些从原地蹦起来。她只当赵寒是为接手了这桩麻烦事而感到为难，顿时双手在空中击了一掌，欢天喜地地说道：“你放心，到了雍城后我另有打算，绝对不会影响你的计划。”
　　不论是在外面租住，还是迫不得已去找那位几次来信的姨母收留一段时间，都不能打扰赵寒对冯征的观察了解。
　　她相信赵寒在和冯征本人有所接触后，肯定会对冯征有着更大的改观。
　　而冯征也会对一个在景州担任了数年的城主热情相待，是一段君臣情谊的良好开端。
　　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打乱赵寒的步调，王柔微微严肃表情，再次保证了一遍：“绝对不会。”
　　而她的反应被赵寒自然而然地理解成了划清界限，甚至不希望冯征知道两人是一起到达雍城的。
　　另有打算所指向的打算亦是十分明晰了。赵寒这次直接侧过身去，向他的位子走近了几步，整个人背对着王柔说话，生怕自己的沉重心情被她察觉到。
　　“嗯。”又是一个仿佛有千斤之重的字被说了出来，赵寒尽力克制住内心不断翻涌的苦涩情绪，甚至没有对从未出过远门的王柔做出一些过来人的叮嘱。
　　
　　欢呼雀跃地跳下马车冲进家门的王柔，也已经听不进去这些叮嘱了。
　　直接窜进庭院里任由一枝伸展开来的细竹从她身上拂过，王柔踩着最近的路线跑去了李氏的房间。
　　她自然不是为了把这件事告诉李氏，那样的话，她九成九是要走不了了。
　　以满足好奇心为由问到了姨母的具体住址，王柔把这个地方列在了备选方案里。
　　要不是遭到迫害情非得已，她可不打算去别人家里叨扰。
　　接着她没有兴冲冲地离开，而是继续坐在李氏的旁边，开始打探王怡亲事的消息。
　　她认为王怡的状态最需要的不是成婚，而是远离这里好好散散心。正好她这就要去雍城了，完全可以拉着王怡一起去开拓见识，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统统抛之脑后。可不说王怡本人对成婚一事听之任之的态度，李氏这边首先就不会同意。
　　无妨，反正她要走也没有经过李氏的同意。但是万一亲事已经订下来了，总不能让王怡也不要名声，跟着她一起离开家中，做出逃婚这种事情来。
　　王怡可比她在乎颜面多了，真要闹得被全城人暗中指指点点的地步，这日子也没法往下过了。
　　“人选之事还没定下。”李氏说罢不由深感无奈。
　　两个女儿小时候都乖乖巧巧的，长大了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王柔闹出的风波正可谓是一波三折，虽然她还是对赵寒有些不满，但好歹也是一桩可以谈一谈的姻缘。
　　王怡就更是铁了心，要将心思都放在那个已经出言拒绝的郭家子身上。她本就不满郭攸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态度，现在竟然还闹得像是在上赶着似的，让她怎么能不感到恼火？
　　可看看王怡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纵然有万般的恼怒，她也不能再说出口了。否则以王怡现在的精神状态，还不知道会如何想不开。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挑选一家脾气秉性好的人家，能对王怡多点陪伴和耐心的，不然哪里放心把人嫁过去？
　　“娘亲辛苦了，慢慢定，不着急。”王柔确认了这个情况后默默松了口气，这样她就好把人一起带走了。
　　“你看看你都多大年纪了？你妹妹又多大年纪了？我哪里能不着急？”李氏语气叹息地开口。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超过了这个年纪再去商议婚事，难免被暗中猜测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问题，才没能在适婚的年纪就商议好。
　　王柔已然超了这个年纪，真论起来确实脾气性格都有点问题，满脑子都是些惊世骇俗的念头。真要让男方的父母知道了，哪里还能嫁得出去？临了还自己给自己找了桩亲事，竟然还不用她再去操心了。
　　想当然地认为赵寒不会拒绝这门亲事，李氏自认为已经不需要再担忧长女的婚事了。至于自家夫君的坚决反对，她还真不觉得有谁能拗得过王柔。
　　王怡还没过这个年纪，但也得赶紧说亲了。之前因为长女的婚事一直波折不断，不好跳过长女给次女订亲，谁成想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一场波折？现在也不知道王怡什么时候能彻底将这个槛迈过去，又或者，到最后也没能迈得过去。
　　“什么多大年纪，我还是青春年华呢。”王柔顿时有些不乐意了，她永远都是个芳华正好的小仙女。
　　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一旁转了一个圈圈，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来作为证据：“多好的年纪，怎么就大了？再说了，”
　　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王柔眨了眨眼睛，笑哈哈地开口：“娘亲自己都还年轻着呢，您的女儿当然是更年轻了。”
　　见女儿还是这么孩子气，李氏不由用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同时没好气地说道：“你要是能让我省点心，让我老得慢一点，我就知足了。”
　　比如总是喜欢在她说某个话题的时候打岔，把方向歪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题上。
　　然后趁着她的心情随着歪走的话题而变得轻松起来，就一溜烟地寻机跑掉了，经常让她训个话都训不下去。
　　王柔立刻露出了一脸乖巧的表情，笑容也变得恬静了起来。她微微垂下眼帘，低声细语地询问：“娘亲看这样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