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书名:我与广寒 作者:江苦 本章字数:2166 下载APP
“里面的糕点酥脆,小心些,不要弄散了行吗。”
“你怎么敢...”那时候他咬紧牙,喉头轻颤,那双眼睛死死盯在我身上,是不同于爱恨的深重。
我没见过他这样,看着有片刻的怔愣,怔愣过后扬起一个笑,那样明媚坦然的笑:“我当然敢。”
谢槐他长长的、重重的呼一口气,眉头轻蹙极力隐忍:“赵冲辛!”
“奴才在。”
“你留下来,送小江姑娘回家。”
赵冲辛应他,我也应他:“好呢。”
他又看我,看我站在人群中仰头望他,对上目光后那样乖巧的冲着他笑一下。
冲着他笑,他却并未回应我,从头到尾谢槐都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沉重模样,如此更是老气横秋的对我讲着:“你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众人在看,越是小心越是憎恨害怕,屏息凝神间不知道偷偷议论了多少句。
我知道他的担心,日后众人的口水下被淹死的恐怕还有一个我了。
东厂里跑出来的狗都叫人骂,更何况是我。
我想再自由自在的走在街头恐怕是难了,众人也要像躲着他一样的躲着我,防着我,恨着我。
但我并不后悔,今日也并非我冲动,甚至在这一刻无关爱恨,我极为迟钝的少考虑了许多许多,我就只是觉得,谢槐对我那样好,我万不能辜负了他。
这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啊,和他给我的尊重自由比起来这简直不值一提,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并非狼心狗肺之徒。
知道他有事,向后退一步,我对赵冲辛说劳烦,吓得他忙躬身应话,说应该的应该的……
马蹄声滴滴答答的又响个不停,谢槐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那张脸向来都是紧绷着,一副凶煞之态,今时今日也有些动容,强忍之下终是没有回头看。
赵冲辛送我到门外,我邀他进屋喝水,他婉拒,说还有公务在身。
我也不强求,把马小奔手中的点心分给他一包:“快过年了,我买来分给大伙的,赵大人也有份。”
赵冲辛受宠若惊,一时之间还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在我的再三请求下十分害羞的收下了我的一包糕点,同时他也离开,在离开前他说:“白...啊不不不,小江姑娘,你真是个善良的好人,我从来都是伶牙俐齿的,遇见你,也不知该如何讲了。”
我笑,怎么敢邀功,一些蝇头小利而已,可他摇头,脚步停下来回过头,像是平常:“你知道我们做太监的...看似风光,实则就和过街老鼠一样,其实是挺不起胸膛的,到哪里都要挥舞着刀来给自己找威风,找一处落脚的地方,找一处尊重……”
他羞赧的笑,说到这里已在巨大的冲击中走了出来,八分理智归位,但难得性情,他继续讲:“今天你在人群里走出来,我其实特别震撼,我从来都没想过会有一日,会有一个人在路上光明磊落的走向我们,走向我们这种人……”
“你好像在说……我们值得。”
“你可能不了解,从没有人说过这种话,从来都没有过……”
他讲的动容,有些止不住口,还提起谢槐,提起他和白家之间的恩怨:“那时候我的提议是不要留你,大人他挖了白泽的一只眼睛,白家的人怎么能安好心?可那时候大人思索良久,最后如释重负的笑一笑,他说你无辜,说你只是一个很可怜的小女孩而已,他施舍些粮米都够你平安长大。”
“我家大人他比我仁慈,他能有今日并非偶然,从前我想不通,今日才逐渐明白。”
说到这,他讲叨扰,向我躬一躬身,消失在冬风呼啸的街角。
伫立门前,我思索良久,小梦枝喊了两声才叫醒我,替我合上厚重的大门。
“快过年了,还是少吹风吧。”
她还这样叮嘱,像院子里的老嬷嬷一样的啰唆。
我被她唤起一个笑出来,怅然的望望天,想起许多许多。
难免思家,也无法避免的想起白泽。
我其实克制着自己,已经很少去想起他了,偶尔梦中相见,小梦枝问我为什么哭,我摸了摸未干的眼角,从不提起。
但人和人之间做不到彻底的两清,从前的一些事依旧燃烧着我,像是房梁上的砖瓦,一块一块筑成今日的我。
事到如今,我已很少伤怀,开口讲起也只是感叹世事无常、天各一方。
这一生,我与白泽有缘无份,注定离散。
谢槐夜里回来,那时候谢逐生在院子里追着狗玩,小狗子初来乍到,他也在这里受尽屈辱,一人一狗一见如故,感情急速升温。
见了谢槐谢逐生捞起狗就往屋里逃,谢槐没搭理他,只讲他是个没出息的草包,不算难听,但侮辱性迎面而上。
谢逐生敢怒不敢言,摔了一下门,也没摔太大的声。
厨房刚炒出一锅栗子,那时候我正忙着挑栗子,忙着给它们一个一个的开口。
谢槐回来的时候我双手黝黑,脸上也都是黑色的粉尘,看见他云纹嵌金靴子,灰头土脸的抬头。
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回来,本来是有一百句一千句要讲的,可和我这样一对视,他第一句话居然讲:“去给我拿个帕子过来。”
小梦枝放下手中的活丝毫也不敢马虎,猜出他的用处,用温水浸湿了才拿过来。
谢槐接在手里果真劈头盖脸的往我脸上招呼,一手摁着我的后脑不叫我乱动,一手端着帕子大马金刀的“伺候”我:“造的埋了吧汰的,还敢在街上叫我的名字?”
“唔……下次还叫。”
“你都没有小黄听话。”
小黄是那只和谢逐生惺惺相惜的患难兄弟……
“我的点心呢,是不是给我揉碎了?”伸手要,十个指头漆黑,谢槐在我手心狠狠拍了一下,下一秒手上沉甸甸的落进来一个东西。
还以为完璧归赵,扯下他擦脸的帕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把婴儿小臂长的银色短刀,映着月色,刀柄上的琉璃珠子熠熠生辉,璀璨如星子。
轻轻地取了刀鞘,锋芒毕露,通体的银色冷酷无情,带着见血封喉的肃杀之意,挥舞间斩断片刻月光。
仔细端详,听谢槐在一旁问:“看着眼熟吗?”
“这是……”
“这是当初和你拜堂的那把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