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书名:戚里承休 作者:蕊木属 本章字数:2807 下载APP
戚里能下地走动时潘承休带他回了戚府。
未入府门单薄的少年便怔怔跪在地上,青石板磕上膝盖发出一阵闷响,跪倒的人却丝毫不显痛意,只是含泪久久跪立在深深宅院之前。
潘承休在戚里跪下的那一刻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扶他,手掌将降要触到戚里时他却又顿住。抬眼去看戚府挂着的匾额,他仿佛能看到这里的世代书香,亘古忠义。
戚家独子,自幼留洋以报国,若不是遇上自己…也许戚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戚家少爷,他会入仕,会遇上一个姑娘,然后与她厮守为戚家延续香火。
可是就是因为遇到了自己,这一切原本平静的平常生活便都不复存在,他染烟、假死、受人诬告,然后从原本戚家的骄傲成为了如今跪在家门之外的,戚家不得入祖冢的不肖子孙。
戚里为了自己放弃了所有原定好的安稳,却从未抱怨过半句。
他总说护他一世长安,可是到头来,是戚里替他挡了底也迦,又因为他和十三行承了大刑。眼前这个文气单薄的少年自有一番气概,从来都不是躲在他身后受人照拂的弱者,而是千万人中与他并肩的鹣鲽。
潘承休收回手不再去扶跪在地上的戚里,而是猛的撩袍下拜,跪在戚里的身旁。
此时欺负外已经远远有看客在观望,戚里被他的动作惊到,手忙脚乱要去扶起一旁的潘承休:
“你快起来,我是戚府独子跪父母祖宗理所应当,你是潘府掌家人十三行总商,与我一起跪在这儿怎么能行,外头又该议论了!”
一下子握住戚里慌乱推拒的手,潘承休压下手掌与他十指交扣,轻轻扫过远处议论着的人群后复而郑重去看戚里的眼睛:
“我同你在一起这么久,怎的连个一起拜父母的资格都没有?”
急急去捂潘承休的嘴巴,戚里匆忙回头去看那些人后又在潘承休身边将声音压低:
“你休要瞎说!外头的人听去了必要传的沸沸扬扬,十三行禁烟之事后已成诸多人的眼中钉,莫要在这种时候被人抓了把柄。”
躲过戚里想要捂他嘴巴的手,潘承休将两人牵着的那只手握的更紧了些:
“小戚,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把柄。我从前总在想,十三行春风得意我为何也不似如何欣喜?你来了我才明白,唯有得你一句青睐,才是我的功勋卓著。”
他说着挺身跪在戚府门前满目正色,有鬓上碎发风扫与英俊的眉眼上,戚里能听见潘承休的声音很大,传进戚府深深的庭院里,传到外头远远的看客处,也传在自己的心上:
“潘府十三代掌家人潘承休,幸得戚里,耀祖荣宗!”
猛的睁大眼睛去看身旁的人,戚里只觉得一瞬间便盈热了眼眶。潘承休丝毫不惧流言四起,他陪自己跪在戚府门前,他说
“幸得戚里,耀祖荣宗”。
大门缓缓打开,戚煜与夫人站在门前,戚夫人严重早已泪眼婆娑。戚煜在听到潘承休这句话时便彻底松了口,潘府世代富可敌国手握诸多权势,潘承休愿意为了戚里不畏种种,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断断不肯相信。
“家事如何要闹到人尽皆知,进来吧。”
戚煜说罢转身向府内走去,戚夫人连忙抹泪上前去扶跪在地上的儿子,又在看见一旁的潘承休后轻叹一声补上一句:
“承休也起来吧,跟伯母回家了。”
潘承休眉眼间皆是掩不住的笑意,快声应下后又微微欠身想要去扶戚里一把。他大病初愈,方才在那冰凉的石板上跪得久了必是血脉不通,才刚要触到戚里的手肘,又想起戚夫人在这儿似乎有些不当。
欲收欲放的顿在那儿,倒是戚夫人不留意的看过一眼后先转了身向前走去:
“我去命人备几道你们爱吃的菜。”
当下伸手扶住了戚里起身,潘承休瞅着府们已关戚夫人走远,轻轻凑在他耳边低语:
“腿麻了?”
抿了抿唇微微点头,戚里有些生气于自己如今不争气的身子,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怎么就连跪一跪也这般弱气了呢。
看着他皱眉的样子便知这是自己跟自己生气了,潘承休悄悄将手搭在戚里的腰上,托一托他站稳后突然蹲下身子去给他捏小腿:
“伤才刚好,难免行走有些不便。小戚从前上树比猴子都快,如今看来伤势恢复也比其他人强上了百倍,不急在这一时。”
两旁来往的戚府下人虽是在干活,可眼睛总是是不是瞄到他们这边。叱咤商行富可敌国的潘爷在给他们家少爷揉腿,这样的西洋景惹得人人都忍不住看愣了眼。
感受到下人们在偷偷向这里瞄,戚里红着脸忍不住要拉潘承休起身。他去看蹲在自己身前的人,明明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尊贵样子,可却愿意为自己端茶送水穿衣布菜,就在刚刚…他当着众人的面与自己跪在戚府门前,说那样的承诺…
声音小小的,戚里红着眼眶去叫身前的人:
“承休哥哥,”
“哎,好些了?”
“你才是我的和璧隋珠,瑰意琦行。”
潘承休替他理了理裤脚起身,笑意更盛凑在戚里眼前:
“快别再说了,”
戚里不解自己与他说这样的话他却要自己别再说了,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巴,潘承休的下一句就紧跟着接了上来:
“你再说,我就忍不住要在这里亲你一下了。”
家宴没有戚里想象中那般险象环生,戚煜虽然心中还在气儿子所做的种种,可到底看到戚里的那一刻心中火气就消了大半。刑部一遭戚里受了罪,再怎么有气也舍不得撒在这失而复得的儿子身上了,只得又闷声不响去瞪一旁笑意盈盈的潘承休。
当初他的夫人生子时就非说什么与潘夫人早约定好了,这个孩子要叫“戚里”,应了“戚里承休”的典故。他当时还在抱怨两个男孩子应个什么典故,这下好了…儿子都给人家搭进去了!
席间戚夫人一直拉着戚里的手问长问短,听戚里讲起他在广东的生活,遇见的事情。戚煜支着耳朵听了半晌,确认儿子确实没受什么委屈后才不动声色的饮了口眼前的酒。
戚夫人撸起戚里的袖子,看着他手臂上新添的伤泪意连连。这边还在句句埋怨着戚里,戚煜缓缓起身冲着潘承休说到:
“你且与我出来一趟。”
恭恭敬敬的应下,潘承休起身时戚里有些担忧的去看他,后者回笑一声示意他不必担心。
随着戚煜踱步在外院,潘承休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终于听着身前的戚煜说了话:
“戚府世代簪缨,我曾想着送小戚留洋回来后,也要让他如此的。只是如今再想来,他自幼就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也许如今这般恣意,才是他想要过的日子。”
这席话看似随意,可是放在戚煜身上说出来,潘承休能想象这个为人父的国子监祭酒该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放弃他们世代守护的门第声望,放弃他前半生为戚里苦苦盈创铺设的路,甚至不惜日后受人指指点点…只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希望自己的儿子过他想要的生活。
郑重的对着戚府拜上一礼,潘承休起身正色道:
“定不负戚伯父的信任,不负戚里。”
重重叹上一口,戚煜转身去看这远处堂内正在与母亲说话的戚里,又回身去看眼前的潘承休:
“戚里此番遭人陷害流言纷纷,若是那图钟道始终不肯松口实情,也不能放任周遭人的议论。该与他说,得击鼓于堂上,自证清白。”
潘承休随着戚煜的眼睛去看,戚里坐在椅子上冲着自己的母亲笑的乖巧,明明历尽诸多劫数,可眉眼间却依旧带着那份当初的少年澄澈。
潘承休静静地看着戚里,微微笑着声音坚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他无需自证清白,戚里无错,是这俗世有错。我答应他了,要替他挡一方桃源,要他不见纷纷淆乱,不染俗事芜杂。”
戚煜不语只是去看他,潘承休对上戚煜的眼神后拱手又是一拜:
“晚辈有一事,还望戚伯父同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