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武将,最憋屈的事,大概就是褚骄阳此时正在经历的。
被云行双臂强圈着,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封州城门附近。
“放我下来,到城门外了。”
眼见着离排队入城的人群越来越近,褚骄阳不得不再次要求云行放她下马。
收住缰绳,放缓了马步,云行笑道:“我这双手应是困不住阿骄的。”
褚骄阳挣扎着,却用不敢太过用力,最后无奈得说道:“云御史明知故问。”
“阿骄这是承认愿意被我困住了。”
说话间,云行握着缰绳的手环到褚骄阳腰前,随后瞬间收力,把被他噎得无语的褚骄阳带入了怀中。
“那日芙姐有一句话说的倒是没错。”
褚骄阳惊于自己的后背与云行胸口相贴的温热,尚未来得及反应云行话中之意,便脱口而出:“什么?”
“揽你入怀的,终是我云行。”
本欲倾身离开云行怀的褚骄阳,被耳边传来的炙热之气和呢喃之音,掠得忘了自己想要做的事,竟然怔在云行的怀里一动不动。
直到后背的温热离散,马蹄声缓缓传入耳中,褚骄阳才反应过来,云行已经下马,正牵着缰绳,带她去排队入城。
“御史不用排队。”褚骄阳慌忙下马,去接云行手中的缰绳。
别的特权不说,她褚骄阳往封州四个城门口一站,哪个守城的州军敢拦她。
让一个堂堂御史替她牵马排队入城,这是看御史的笑话,还是看她褚骄阳的笑话。
“左右今日无事,排一会儿也无妨,权当我体察民生了。”
云行躲过褚骄阳的手,把缰绳换到另一只手上,伸手揽住褚骄阳的后腰,把人带进了队伍中。
“苏侍郎还在等着下官随他下矿。”
褚骄阳往前走了半步,离开了云行的手臂。
“阿骄当真不知道,苏文俊拉你到矿上是何意?”
褚骄阳当然知道,可这个时候她不知道的是,该怎么回答云行的问话,索性噤声不言。
云行也不以为意,大步一迈,与褚骄阳并肩,而后缓步的跟着人群朝城门走去,“虽然在外祖父和崔世伯眼中,他那点斤两尚不足委以重任,但同辈之人中,能出其右的,也是寥寥无几。”
褚骄阳一直听苏文俊抱怨云行对兄弟冷淡,不甚亲近,因此听云行称赞苏文俊,不由得略显惊讶。
“阿骄定是想差了。”
褚骄阳侧脸望着云行,很是不解。
她想什么了?
再说她想的都写在了脸上吗?
“我并非是在夸赞苏文俊,生于世家,这本是他该会的,并不值得被称赞。”
云行扯了下褚骄阳的手肘,带她躲过前面排队人肩上挑着的担子,“我只是想告诉阿骄,只要他不死,其余之事,不用理会他。”
褚骄阳下意识接道:“难怪他说你不讨族中子弟的喜欢。”
任哪个兄长说出这样的话,弟妹能心生喜欢?
谁不喜欢被偏爱。
若是兄长从小到大对她没有明目张胆的偏爱,她如今也不会时时如置身热油锅中一般,无论翻哪面,都是备受煎熬。
褚骄阳的话音刚落,前面人担子中挑的孩童,忽然惊声啼哭了起来。
云行嘴角微翘,“阿骄你看,孩童也不喜欢我。”
褚骄阳再次被云行的话弄得不知所措,这明显就是个巧合,和他有什么关系。
“幼时不被族中兄弟所喜,年长不被族中兄弟所亲,若阿骄再与我生分了,我岂不是太过凄凉了一些。”
褚骄阳脚步微顿,闷声回道:“不会的,云御史日后当定会,严劲而葱倩,承和煦而芬腴。”
原本眼中带着浅笑的云行,不由得神色微动,侧目细细的打量着褚骄阳。
犹如二龙山初见那般,带着一丝探究,一丝惊异之色。
而后,嘴角上的笑意愈发得明显,“今日阿骄许了愿,来日莫要忘了还愿。”
“嗯。”
褚骄阳微不可闻的应声,再次让云行一惊,随即忍不住贴近褚骄阳,想去牵她的手。
结果,手还没摸到,守城士兵向他俩的见礼声就传来了。
原本守城的士兵,老早就看到了云行与褚骄阳,但碍于两人过往的关系,他们不敢上前见礼。
这会儿二人行至城门下,方才敢出声。
周边的百姓听闻,也不由得把目光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一时间,原本有序进城的队伍,一下子停了下来。
一群人,纷纷用着自以为最小的,褚骄阳与云行听不到的声音,对两人品头论足了一番。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褚骄阳无奈下,只得扯着云行的衣袖离开了人群。
到了城门下,褚骄阳和守城的小兵说道:“别让百姓拥在城门口。”
多少意外生事,就是因为人群聚众引起的。
封州地处边境,往来人员更复杂,褚骄阳和刘昌宏一贯对城门这块,都是慎之又慎。
小兵得了褚骄阳的命令,急忙招呼其他兄弟,加快核验户籍,催促百姓入城。
看着百姓边走边回头看他们的目光,褚骄阳不想因自己,让本可顺利查验的事而节外生枝。
也不想云行被人品头论足,便心生退意,低声同他说道:
“还是回矿场去吧,苏侍郎和金千千应该用完早饭了。”
“阿骄可记得崔世伯临行前说过的治水之法?”
云行正身而立,目光磊落,任由过往百姓随意的打量着。
“记得,堵不如疏。”褚骄阳回道。
“治水如此,解流言蜚语亦是如此。”云行目光柔和的看着褚骄阳,“纾你我前尘旧事,亦要如此。”
褚骄阳双唇轻抿着,看着恢复了秩序,并开始缓慢进城的人群许久后,轻轻的点了下头。
她虽不懂治水,但堵不如疏这四个字的字面意思,她是懂的。
就如同行军打战一般,有时候围困得紧了,反倒容易引起敌人的全力反扑。
若适当的放出一些空隙与破绽,缓下追击的脚步,敌人就容易放松警惕,反而会被牵着鼻子走。
只是这四个字放在她与云行的身上,却很难实施下去。
毕竟当年之事,是个死局,困一人,好过困一族。
可是,她又心有不甘。
“这城,阿骄可愿同我一起入?”
褚骄阳再次噤声不语,只是把目光从百姓的身上,移到查验户籍小兵的身上,以此来掩盖自己逃避云行问话的心思。
云行没有当即追问,只是目光和褚骄阳的目光,却落在了一处。
许久后,拥堵的人群已经疏散,云行再次开口说道:“阿骄再迟疑的话,咱们大概可以吃中饭了。”
“是我疏忽了。”
褚骄阳同守城的小兵后叮嘱了一些细节后,闷声朝城内走去。
路过一位带着小女孩进城的妇人身边时,那小女孩低声和妇人说道:“娘亲,她的夫君好俊呀。”
妇人急忙捂住小女孩的嘴,然后满是诚惶诚恐的看着云行和褚骄阳,“小孩子胡言乱语,大人不要怪罪。”
“无妨。”
“没事。”
云行与褚骄阳同时出声,又同时噤了声。
入城后,人群各奔东西,褚骄阳和云行身边的人流也疏散了不少,云行的手背似无意一般,一次次划过褚骄阳微曲的指节。
“阿骄方才说的‘没事’,是何意?”
“你确实生得俊。”褚骄阳低声回道。
不然她当时怎能在与南疆大将军王比武较量时,余光撇过云行后,甘愿冒着输了比试的风险,途中策马去挑了他的玉佩。
云行则轻笑道:“那我与阿骄所听到的,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