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个阴雨天。
　　难得有一天，自己在家好好照顾外婆的起居，只不过外婆现在认得自己的时候已经很少了。而且外婆似乎把自己又当成了那个叫做澜儿的人。
　　午后，云珂出神地看着自己阳台上的紫藤和木香，忽而想到外婆说如果有牵挂的朋友，就可以对着这两株花许愿，那么自己真心的朋友就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忽然，云珂远远望见顾晓春骑着单车越过小桥朝自己的小楼而来。云珂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暖意。这种实实在在的暖意，已经很久没有了。
　　“顾……”云珂刚想喊，但想到外婆还在睡觉，于是，飞奔下楼，打开了院门。
　　“怎么还拉着脸？谁也没请你来！”
　　顾晓春看着有些披头散发的云珂，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对不起，我说过的话都算数，我不会离开你。”
　　这本可以是一句动人的情话，但是顾晓春此时说出这句话的表情，却十分的耐人寻味。不过，云珂已经觉得很好了。她也理解顾晓春对母亲和妹妹的那种深深的执念。
　　“你……”云珂也本想说些动容的话，怎奈看着顾晓春的脸，最后只说出了一个不咸不淡的问句，“你来干嘛？”
　　“告诉你真相，部分真相。”顾晓春引用了于素的话。
　　当顾晓春将昨晚自己和于素潜入公济医院，抓住了服毒而死的岑巍的事，以及于素这些天所收集到的线索。
　　云珂听完大为震撼！心里面一半的郁结都解开了，至少云姨和外婆真的不是杀人犯和怪物！忽然！云珂想到了刚刚杜云和云素怡在客厅里的一节对话！
　　“你说云姨问杜云，您昨晚没值班吗？……”顾晓春咂么着这句话，眼神渐渐变得犀利，“难道说，他提前去催眠了岑巍的住所，把他催眠，让他服毒之后再去医院举行还魂仪式？”
　　听着顾晓春的推理，云珂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云珂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情况似乎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云姨会不会有危险！他约了云姨看电影！还要去那个心理研究室！”
　　云珂这一声惊叫，将琴房里的外婆吵醒了！
　　“囡囡！……”
　　顾晓春和云珂立刻赶到琴房，将正要下床乱走的外婆扶回到了床上！随后，顾晓春为外婆施了针，暂时稳定住了外婆的情绪。
　　“晓春哥！我这里照顾外婆，你一定去阻止杜云！”
　　“那你小心！……别担心，现在我赶过去还来得及！……”
　　顾晓春安排好小楼这边，便匆匆地去公济医院去找云素怡。
　　顾晓春更走不久，小楼的铁门就又被敲响了。云珂警惕得没有搭腔，而是先跑到二楼阳台，看门外面是什么人。这一眼不要紧，吓得云珂缩脖子，再也不敢抬头了！
　　原来，铁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大腹便便的朱大成，还有戏班的白娟娟。身形极不相称的两个人，耳语着，隔着门缝朝着门里张望着。此刻在云珂的眼里，活像是童话里两只要食人心肝、幻化人形的精怪。
　　“有，有人吗？！……开，开门！警——察！……”
　　“云珂妹妹！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我们聊聊，你就不想知道是谁能救唐瑶的爸爸，谁在找你的麻烦吗？……”
　　听着白娟娟的话，像施了魔咒一般，字字清晰地传进了云珂的耳朵，云珂此时蜷缩在自己的床边，心惊肉跳。
　　不一会儿，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且粗暴！云珂生怕他们惊动了外婆，迅速溜回到了琴房，用棉签堵住了外婆的耳朵。可是，这都无济于事，外婆还是醒了！而且这次！外婆似乎比以往发病都更加有力气！
　　“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女儿！……”
　　“外婆您别动！是我啊！我是珂儿！……”
　　“你不是珂儿！珂儿还只是个婴儿！少骗我……”
　　外婆说着，双臂一用力就把云珂甩在了床上！然后大喊着就冲出了琴房！
　　“素澜啊——妈妈来救你了——”
　　“外婆——”
　　云珂跟着追出了小院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外婆居然打开了铁门栓！云珂飞奔过去，铁门正好被外婆用力拉开！门外的人即刻出现在了眼前！云珂猛然间，怔在了原地，眼泪夺眶而出！
　　“……于处长……怎么是你？”
　　来不及问许多，云珂带着哭腔就一把抱住了还叼着烟卷的于素。
　　“哎！烫着你！小疯丫头怎么了？！……这老太太又回事？她怎么还咬人呢？！……”
　　于素被这一老一小，一时间弄得是十分狼狈。
　　搞清楚状况后，于素提议还是把外婆先用车送到了同仁医院。在车上，云珂又对于素说了自己和顾晓春对于杜云的猜测。
　　“……好啦，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杜云我心里有数，对了，你知道唐瑶在哪？”于素突然话锋一转。
　　云珂被问得一愣，然后反问道：“您不知道吗？不是杜云表哥给她们母女安排的住处吗？说，找机会带你们去香港避一避。”
　　听了云珂这番话，于素之事讳莫如深地噢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来到医院后，医生对于这种病情也只是注射镇静剂处理。这还需要于素的面子，特批先用上了特殊药物处方。这一通折腾，已经是傍晚了。
　　黄昏之下，云珂坐在病床前，看着发丝散乱，十分憔悴的外婆，一时又难过起来。这时，于素进来，为云珂带了一盒蛋挞。云珂捧着还热着的蛋挞，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好啦好啦，你吃点儿吧，你妈妈那边我会安排好的。”于素安慰地摸了摸云珂的头。
　　“于处长，您是个好人……”
　　于素听到云珂这么一说，有些哭笑不得：“你个小赤佬，你知道我都干过什么事，你就轻易给我这么高的评价呀？”
　　“外婆曾经对我说过，对自己真心好的人，就要念着人家的好，这和他是什么人无关。”
　　“老人家也是命运多舛呐，可惜……”于素叹气道。
　　“唐瑶说我不知足，看来也没说错，是我非要想让云姨再一次变成妈妈，是我非要让晓春哥给那些冤死的孩子们一个公道，可是我忘了，有些事，我们真的办不到。”
　　“你已经尽力了，而且你真的很特别。”
　　云珂抬头看着于素。于素伸手为云珂轻轻拭去泪水。
　　“冷血的老刀可不轻易夸人的。”
　　“于处长，您不止是警察，是吗？”
　　于素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于处长，我希望有一天能像你一样，去保护想保护的人。”云珂说着，将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外婆身上。
　　于素望着窗外的夕阳，动情地说道：“我不希望……我希望你永远是那个地洞里满脸泥巴，古灵精怪的小东西，我希望你不要与所爱的人分离……”
　　于素说完，起身拍了拍云珂：“顾晓春联系不上，我再去打个电话。”
　　于素刚走出病房，外婆突然说话了，而且话语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就像是完全恢复了意识。
　　“外婆……您再睡会儿吧。”云珂立刻凑了上来。
　　“珂儿啊……”外婆虚弱地摇了摇头，“我的珂儿怎么哭了，不要哭，外婆在呢……”
　　云珂忍住泪水一下一下地点着头。
　　外婆慈祥地微笑着：“这就对了，珂儿，外婆要告诉你一件事。”
　　云珂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外婆，您，您还是等云姨来了再说吧。”
　　外婆笑着摇摇头：“珂儿，你长大了，所以外婆才只和你说……”
　　云珂一阵疑惑，什么事是只对自己才能说的呢？
　　“外婆您想说什么？我都记着呢！……”
　　外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孩子，你母亲本是杭州的富家小姐，你爸爸是国军军官，本来家里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可你母亲不惜任何代价，还是把自己嫁了过去，虽然他们有一儿一女，可你外公到去世也没有见到你母亲一面，我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后来起了兵灾，你母亲无奈这才怀着你回了娘家，后来逃难来了上海，也就与我那外孙儿失散了……”
　　听到这里，云珂浑身每个汗毛孔像是浸透了刺骨的寒冰，麻木般的战栗，让她几乎停止了心跳！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三个字——顾晓春！
　　“珂儿，你一定要找到你的这个哥哥，孩子你记住，你母亲叫温……素……澜……”
　　云珂看着外婆老泪纵横的脸，一边摇头，一边带着哭腔喃喃自语：“……外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几天来的大起大落，让云珂有些经受不住，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有些崩溃！与此同时！外婆像是用力了所有力气，死死抓住了云珂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
　　“我的澜儿，可怜的澜儿……”
　　随着外婆的叨念，她抓住云珂的手，也开始慢慢滑落……
　　这时，一个身影忽然冲到病床前，扑在了外婆的身上！发出了一阵刺痛神经、抽出般的啜泣！
　　“妈——我是素怡——我来晚了……”
　　“素……素怡……”
　　这就是外婆留给女儿最后的两个字而已。
　　看着穿着入时连衣裙与羊毛大衣的云素怡，云珂，冷冷地丢下一句：“我们真的是母女吗？”
　　站在门口的于素见状，立刻走过来，拉走了云珂，默默关上了病房门。在于素关上门的一刹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整层病房！
　　“我没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