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一句对不起

书名:今夜星辰未眠 作者:米夏若 本章字数:3569 下载APP
“对不起……”她噙不住满眼的泪。
   “你以为随便拿把刀就能将星辰剜出来?失明了就天下太平?你知不知道就是一滴血有时也可以埋葬一条命?”他握住她的手,声音有着与内容并不相符的轻柔,比窗外蒙蒙细雨还要滋润干涸的地面,“小叶子,你要清楚,有时候一个人活着,不止是自己的事。”
   “对不起……”千言万语,却不过化为这短短三字,她几乎忘了自己数个钟头前,做过什么糊涂时,只知许奥阳心疼地靠在她床面,而本应与她如影随形的严辰,不见踪迹,向她呈现那段行为的荒唐。
   她没有再想,接下来应当怎么做,脑中回荡的,是严辰最后呼唤的那声,是许奥阳在她耳边潺潺道出的言语。
   “饿了吗?”他依旧握住她的手,“你晚上没吃。”
   她并不觉得饥饿,摇摇头。
   “那也得吃。”并不容她拒绝,许奥阳站起身,“我去买东西给你。”
   他朝前走了几步,回过头,在空旷的单人床边,暗淡的灯光洒在他疲倦的脸,却依旧那样俊朗,他说,“小叶子,我刚才揍了你辰哥一顿。”
   “哥……”她哽咽着,几乎要从床面跃起,“和他没有关系……不关他的事……”
   “躺好。”他命令着,又继续道,“小叶子,哥哥说到做到,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有半点闪失,我对严辰,不止是揍他一顿这么简单,我会杀了他,哪怕拼上我自己,我也会杀了他。”
   许星叶摇着头,泣不成声。
   许奥阳轻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离开,他一直在门外,不敢离你太远,小叶子,他输了,在你面前,真的输了。”
   她还没回味清晰这句话的含义,便见他头也不回离开房中,合上门,许奥阳对着坐在门外眸底饱含千言万语的男人道,“她醒了,我去买晚餐给她。”
   那颀长的身影消失于拐角,严辰的眉头紧皱,那一幕,至今于他脑中游荡。
   凌晨医院的灯光不算明艳,与窗外软红十丈的都市隔着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几缕枝叶探入窗内,滑落积汇雨水,清新染上朝气,恍若以微颤的姿态揶揄室内之萧索。
   似乎起了一阵风,他没有合窗,任由凉意穿堂。
   身旁的木门缓缓被推开,伴随着咯噔摩擦声响,他转过头,只见她憔悴瘦弱地靠在门边,眸里满怀愧意望着他,“辰哥……”
   他站起身,捏紧拳头,“小叶子,医生让你下床了吗?回去。”
   “你可不可以陪我……”她垂下头,请求着。
   那缕廊风似乎寻觅至归宿,须臾包裹住那摇摇欲坠、憔容悴眸的形容,宽硕的衣袂勾在漆白墙面上,低沉的啜泣声,将他捻结的心缓缓浸湿。
   再无法克制满心的不忍,严辰走上前,不由分说将她腾空抱起,扣在怀中,朝着消毒水浓郁的室内坚定走去。
   她一言不发,温适在这重返的怀抱之中。
   在她安抚于整洁床面,盖上被子,望向她惆怅的眸中,她嘴中喃喃着,“对不起。”
   微微张开又启开的木门,任由凉风侵袭,紧闭往后,便被空气中温暖占据而同化,结束颠沛流离,对于这份桎梏甘之如饴。
   他没有离开,哪里舍得离开,直直站在床头,情绪并不稳定,“我不要听道歉,以后这样的事,不许再发生。小叶子,你是不是非要我像个囚徒一样把你捆起来才行?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绝对不会想念你,我会爱上不同的女人。”
   “真的吗……”她酸涩的眼角,颤抖的苍唇皆在他眼底。
   “假的……”他心底散了口气,满心溃不成军,他坐到她床头,俯下身,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轻吻了一口,那温度似乎分担些许她的憔悴。
   千言万语,最终似乎在她口中皆化作那一句,“对不起。”
   他坐到床边,望着她眼部巴扎过的伤口,那抹红色直击他心隅最软弱深处,好在他前往阻止这场自我伤害的时间及时,加上沧子植入坚固,没有半分影响,深夜奔赴现场的技师告诉他,如果再晚一些,沧子依旧不会受损,但对神经的刺激以及血脉的损伤,有诸多可能导致休克乃至死亡后果,沧子有自保能力,在重击影响前选择影响主人清醒度,因而后来许星叶昏昏沉沉,最终仅伤及皮肉,“我不要听这句,换一句。”
   她望着眼前眸里埋着憔喟的男人,何曾见他这样狼狈?衬衫上沾有点点血迹,汗渍打得一身凌乱,紧紧皱着眉头,眼角凸起浅浅淤青,为了她,他成了这番模样,而就在数个钟头前,稍有不慎,她甚至可能就此与他永隔,如若如此,她又如何奢求在他余生漫长的感情生涯中,再无其他可能?他是那样优秀的男人,他们方才订婚,他们的那段漫漫前路,她忘了有多久多久没有再开口对他说出那句,虽然俗气,却贴合心层的话,“我爱你……”
   是真的爱你,不同于那漫长六年的相思,相思即便成疾也不过是病态相思,而如今,你就在眼前。
   只是三个字,足以让他举手投降,他握住她的手,缓缓松开舒展的眉头,“我也爱你……但你不许再做任何傻事,沧子的事,如今已经圆满,等你痊愈,我们就出发,相信我,最后一次,我还你完美的余生。”他明白她心之顾虑,便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全力配合镇守抓捕,欧优秀绝对无法逃出这个国家,万少南的事,绝不会这么不明不白,而现在,你要做的,是安心接受我的安排,到B市,完成手术。”
   “挫骨很痛……”她紧着眉头,心疼着望向他手中的铁索。
   “痛?什么不痛?”他似苦笑了两声,“六年的煎熬不痛?隔着空气的思恋不痛?你明明在我身边却独自选择自残不痛?小叶子,我们的人生都不是一路顺利直下的,早年创业,爆炸、触电、休克我都经历过,那时面临的哪只是身体痛楚那样简单?我不求你对我一切指令奉为圭臬,但至少请你尊重我们的感情,做一切可能致使我们感情变化的决定之前,能否先问问我?你要真有什么不慎,要我如何顶着眼皮下失去你的痛苦独活?要我如何面对将你放心托付给我的许奥阳?”
   “辰哥……”她再经受不住,掀开并不严实的被褥,一把跃入他怀中,失声的痛哭将她满心愧然洗涤,当悲痛之感波澜壮阔,足以遮蔽一切伤口,他们总在相爱,一帆风顺,这世上并不是每件事都要想清楚想明白想透彻再制定计划吧?她又何曾预料,当年从天而降的幸运,带来展望的光明,更赋予她这样绚烂的余生?
   “从B市回来,我们就结婚。”他坚定环住她纤弱的腰身,不是订婚,而是结婚,从法律意义上,从社会意义上,即便沧子再不需要庇佑,再无其他原因能够阻挡两人的未来。
   “好。”她眼里溢出的水,叠加了本应结束的那一切,潋滟丰盈的流淌,没过了绝望的界限,此后,杂草再不丛生,树木全然移植,花束香隔万千,她心尖燃起一枚决定,再也不受人世纷扰而自怨自哀,大喜大悲,她要为自己而活,为她眼中,为她心中,此后生存的几人而活。
   然而世事无常,每一分秒,无可预料。
   良久,室内的温度愈加上升,许奥阳返回时,见长廊无人,便知大致走向,于是他先敲敲门,以防撞见何种不适场景,得到许可后,推开门,她靠在他肩膀上,眼角已缓缓干涸。
   “小叶子,我找了一圈,只有白粥和面包,你先垫垫肚子,天亮以后,哥让人给你送好吃的。”他将食物放在并不整洁的桌面上,这是距离严辰家最近的医院,因事件突发,单人间病房仅剩此,他知道许星叶并非娇生惯养,但要她这样委屈,他心里也着实不平衡,于是便与严辰商量,次日下午复查完毕,若没有大碍与其他问题,便将她送出院,之后再请专业的医生为她指导调养。
   许星叶正要接过许奥阳递来的白粥,却被严辰扶住,“我来喂你。”
   她低低“嗯”了一声,望向他的脸,第一时间又被那突兀的淤青锁定,不禁抱怨道,“哥哥,你下手也太重了。”
   许奥阳双手抱胸,靠在桌边,丝毫没有悔悟之色,“我已经算客气了,哥哥把你交给他,连确保你安危的责任都无法完成,哥凭什么给他好脸色?我再说一遍,下不为例,否则我会杀了他,同归于尽也行。”
   他之所以反复强调这点,便是抓透许星叶那颗柔软的豆腐心,以让她做出那些决定前有所牵绊。
   这段话也着实让许星叶刻在心尖,眼前是她绝无仅有的哥哥与爱人,无论如何,她希望两人和睦相处。
   严辰没有接上这一话杆,也明白许奥阳所想,无需多言,若能因此震慑许星叶往后犯傻举动,佯装弱者有何不可?
   他舀起一勺白米粥,黏稠混有少许汤汁,也许是路程过长被米掠夺,也许是一路颠簸摇曳出盆,好在温度恰好适中,他将勺子盛放到她跟前,许星叶睁开嘴,将那勺食物送入嘴中。
   方才觉察胃部空荡,她微微抬起眸,眼前是两双紧紧锁定她的眸子,在这个本应安居温暖被窝,静待朝阳时分,却因她一时冲动,提心悬神屹立于此,空气中埋着隐隐沉默,她试图想改变此刻的尴尬,“我觉得……还是小西的手艺比较好。”
   “它在车上,医院不让进。”许奥阳为她解释着,又道,“小叶子,还是要吃饭,先垫着胃,回去以后,让那个小不点天天为你烹饪。”
   回去以后,嗯,回去以后。
   荒唐余韵,雕刻于心。
   太阳浮出地平线,天空泛起灰白,雨声缓缓退了,他们,又偎依度过一崭新的拂晓初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