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露葵是被许文峤电话吵醒的。
“起来没？我已经出发去公司了。你现在可以起床，要不待会要迟到。”他话语间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声音低沉，像是生怕吵到她，“明天我不开会，可以先来接你。”
徐露葵打了一个哈欠，用手捂住嘴巴“我现在起床......”
许文峤的笑意更明显，他仿佛看到徐露葵迷蒙着眼睛，在他面前伸懒腰。
“......我昨晚睡觉有打呼吗？”徐露葵清醒过来就惦记着。她记得陈秀禾说过她几次，睡觉姿势不对，呼吸声很重。若是被许文峤看到，即使他说过不在意，她心里还是会别扭。
“没有，你睡觉乖得很。”提到这点，许文峤便觉好笑。
徐露葵很拘谨，想必在他注视下入睡，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她眼睛紧闭，把双手搁在胸前，脚蹦得直直的，头正正地摆在枕头上，整个人像是在做某种运动。
可能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偷偷睁开眼，扫过视频，和他的眼神不期而遇。他正温柔地看着她笑，她立刻羞得别过头，眼睛重又阖上。
如此反复几次，她许是累了，很久不再动作，身体也慢慢舒展放松。她无意识地翻一个身，换成侧卧的姿势，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腰侧，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床铺上，脸被头发遮住一半。
许文峤几欲伸手去捋她的头发，想想她并不在身边，只得作罢。他痴痴地看上好一会儿，终于睡意袭来，他满足地进入梦乡。
“你这么早出门，有没有吃早餐？”徐露葵听他这样说，放下心来。
“我吃过，还给你买了。你待会抽空来我办公室，吃完再回去做事。”他在楼下早餐店吃的米粉，在面包店给徐露葵买了牛奶、三明治和一小份提拉米苏。
徐露葵心里忐忑，“......这样不好吧？万一有同事突然找你，被撞见了不好，我还是自己买来吃吧。”
许文峤理解她的担忧，办公室恋情处理不好，会遭人诟病，甚至风言风语。
“那也行。中午要一起吃饭吗？或者我给你订餐到办公室？”
徐露葵不同意，她坚持自己和其他同事一起吃，“你忙你的，咱们晚上可以一起吃。”
许文峤很欣喜她能主动提出来，他能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刚开始那会儿，请她吃饭，她总要拒绝个几回；后来，她默默地听从他安排；及至现在，她主动约他。
那会儿，他对她说，有一点点喜欢也不要紧，其实他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她会不会退缩。还好，一切都朝着他预想的发展，徐露葵一步步接受了他。
两人商定完，徐露葵赶去洗漱，许文峤去了办公室。
会议上，几个月未被提及的末位淘汰制再次被提出来。总部头几年制定的扩建分校，提升公司品牌影响力的计划这两年逐步得到实现。
然而，分校扩建投入的大量金钱一直未能得到很好的回报，除开几个老校区，新校区近一个季度的营业额都刚刚持平，甚至是亏损状态。
前期投入多，分校也不能说关就关。校董们经过几轮商议交锋，决定在先前公布的业务部升级变更制度上再做调整。
业务部员工每季度做一次考核，连续三个月业绩垫底，公司有权利主动同员工解除劳动合同。
对于教务部门同事，将学生续费情况同老师、助教的奖金挂钩；单个季度内，学生反馈差评最多的老师和助教，公司亦有权单方面同他们解除合同。
“只有把所有员工的狼性都激发出来，内部竞争激烈，勇于争先，才有机会迎来业务量的高峰期。一个个软绵绵的，怎么做事？我们不是慈善机构，养这么大群人，肯定要看到产出......”一位校董说话时，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有一位年龄较长的教务部负责人中途发表意见。他认为他所在的校区业已存在多年，部门教师和助教工作勤力，积极配合业务部门签单，校区业绩一直维持在前几名，新规则执行是否需要一个缓冲期，或者出具新规则的同时出具奖励政策，不至于引起大家集体抗议，带来不必要的波动。
有校董呵呵笑了几声，不带一点温度。
“江老师，你一向业绩争先，今天说出的话怎么一点都没有你往日的风范？我们是提供工作岗位的人，我们的存在可以保证他们有饭吃，有衣穿，这难道还不满足？如果有人抗议，大不了可以走人，难道我们还担心少数几个人员的变动影响公司的走势不成？
我看啊，我们在座的有些老同志已经不记得初心了，当初并肩战斗到现在，不说锐意进取，共创公司更美好的未来，就连执行一个新政策都要畏手畏脚，这还怎么做事？若是这样，倒不如回家含饴弄孙，反正离退休也没几年。”
校董半点情面不留，一番话说得江老师老脸通红。众人见德高望重的老员工都被当众批评，心里纵有再多意见，也都憋了回去。
新规则的实行是板上钉钉，这通会议不过是当众公布，并不是真如校董们开场时和和气气说的“有意见大家尽管提出来。”
许文峤都能想到这次新规能在团队中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上回规则出来后，他花费几天时间和部门员工彻谈，留下来的是绝大部分，这次事情恐怕没有如此简单。
他相信在座的很多中层，和江老师有着同样的顾虑，制定政策的高层，不可能对这些问题没有预见性，或者说他们笃定新规带来的巨大效益，对于低级别员工的波动可以忽略不计；至于具体执行如何，就在于中高层领导的执行力和对于团队的管控了。
许文峤一声叹息，自从五位校董换去三位，公司的决策越来越剑走偏锋，长期这样下去，不说留住新员工，老员工流失率也要创新高。
散会后，他拖着疲沓的身子回了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杯星巴克的咖啡。他拿在手上摸摸，已经凉了。
“你带给我的？”他本能地想到徐露葵。
“嗯，你都没好好休息，我怕你今天犯困。我还给你买了红牛，在你办公室沙发上的环保袋里。”徐露葵在公司楼下便利店买的，这些都是她百试不爽的应对困乏的好帮手。
许文峤打开袋子，除了几罐红牛，还有几根巧克力棒。他随手剥开，咬了几口，又喝上几口咖啡。他想着徐露葵买这些时，心心念念都是他，心口随之涨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还沉浸在被人爱护的喜悦中，接到校长内线，喊他去办公室。
校长一反常态，往常喊他，总会聊几句题外话，再回到正题，这回是直接问他对新政策的看法，语气严肃。
校长的消息向来最灵通，他必定在高层那里得到过什么指示，许文峤只做不知，不过，既然被问到，他倒不妨说几句心里话。
“魏校，站在公司角度，我非常理解新政实施的必要性，新校区接二连三的扩建，没有足够业绩支撑，只怕回不来本，这么大的亏损，不论是管理层还是投资方，都承担不起。
站在第一线员工角度，新政策推行有些着急了些，离上一次新政颁布还不到两个月，大家本来很有情绪，好不容易安抚下来，这次怕又是一个炸雷。
现在团队业绩稳步提升，这个新政极有可能会影响大家士气，短时期内恐怕难以平息。”
魏校长不语，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什么。他把笔丢到桌面，双手反扣着后脑勺，枕在沙发椅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说的这些，上面不是没有料到。政策是势在必行，前面肯定有一道道关卡要过，还很不容易，但正是因为不容易，有挑战，才值得；到了今时今日，再做那些没有挑战的事，也没什么价值，你觉得呢？
今天开会结束后，李董把我留下来，特意提到你，表扬你带领的团队总业绩近一个季度在所有校区排名第一，是非常难得的将才，你可以好好把握下。”
许文峤深知校长这番话半真半假，他回报以笑容，“感谢李董的赏识，我能有这点成绩也离不开魏校的大力支持......”
“咱俩就不要见外，谈这些就生疏了。我好，你会好；你好，我也好，咱们是一体的，你说，是这个理儿吧？”校长笑得见牙不见眼。
真是个老狐狸，说话总想着滴水不漏，许文峤心知肚明，面上半点没显。
“承蒙魏校多年关照，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带着不同的面具与各色人交往，看人说话，整天下来，许文峤真觉得有些疲乏，一应杂事都处理妥当，已经晚上七点半。
他先前问过徐露葵要不要先回去，她说可以等，她在办公室加会儿班。他先下了楼，不到一刻钟，徐露葵也跟着下来了。
见到她的那一刻，许文峤觉得没那么累了，那些令人头痛的人和事也没那么烦扰。
“肚子饿了吧？这三明治我刚从茶水间冰箱拿出来的，还可以吃，你要不要来几口？”徐露葵系上安全带，他就递给她吃的。
“我还好，你累了一天，你吃吧。”许文峤脸色看着不是太好，眉目间有倦容，徐露葵不忍心他劳累一天，还要载着她去找好吃的，“今晚咱们简单吃点吧？不要费什么周折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等他把事情处理完，再好好陪陪她，许文峤想想也就答应了。
他开着车，徐露葵在一旁扭动调频按钮，调到音乐台，说到播放的音乐，两人一问一答，配合极为默契。
徐露葵打开三明治包装，举到许文峤嘴边，“吃一点吧，垫垫肚子，待会儿就吃点粉或者面。”
许文峤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他吃一口，又吃一口，不知不觉，整个三明治都被他吃完了。
“你看，你还说不饿，这点根本不够吃。”徐露葵拿着纸巾，侧过身子，小心擦拭他的嘴角，她的声音柔柔的，动作轻轻的，许文峤总觉得徐露葵容易脸红、耳朵红，只怕他这会儿耳朵也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