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酒瓶碎裂,深红酒液四溅而出,落在封漆的橡木酒桌上,流得四处都是。
“哎呀呀,”冷见山叹息着走上前,对着林洲责问,“你怎么搞的?”
林洲愣怔地握着红酒瓶的半截瓶口,对刚才的一幕反应不过来:他好好地倒酒,怎么就一下子酒瓶就碎了?
“我、我没……”他没有不小心,他非常小心地伺候着这名价格昂贵的红酒,但不知道为什么,酒瓶突然就炸了。
瓶炸的动静原本就吸引了包厢中许多人的注意,冷见山又在发作,一时间大家都看向了这边。
冷见山的脸色越发难看,压低了声音训斥林洲:“我在朋友手上搞的这瓶酒,友情价都花了一百多万,你知道你弄坏的是什么吗?”
林洲确实不知如何是好,听见酒的报价更是惊诧,握着还剩半截的瓶口,茫然无措。
“怎么了?”周寒云迈过人群,朝这边问。
冷见山见到他就换了副嘴脸:“周先生,真是抱歉,下头人笨手笨脚的,把一瓶罗曼尼康帝弄没了。”
周寒云看向林洲,林洲也无助地看向他,像一种脆弱的等待审判的小动物。“那你真是有心了。”周寒云没有迅速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反而很有耐心地问,“这酒现在有钱也难买到吧?”
“可不是?我藏了几年都舍不得拿出来,这次是像您这样的贵客来了,才说打开它庆祝。谁晓得,现在全毁了!”
冷见山每说一句,林洲的脸色就仓皇一分。他把半截瓶口放在酒桌上,低低地对着冷见山说:“对不起、对不起……”也只能道歉,因为酒这么贵,他是赔不起的。
冷见山当然不吃这套,看着林洲的眼神变得恶狠狠的:“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给我……”
那一个“赔”字做出了口型,在吐出来之前,被周寒云打断了:“好了,大家是出来开心的,别扫兴。”
林洲的眼神就转而落在了周寒云身上,担忧和无助里添了一抹感激。
冷见山就算再肉疼,也不敢跟周寒云对着干,不甘心地闭了嘴,恨恨地瞪着林洲。
周寒云的话却没完:“这样的酒我船上多的是,冷老板有兴致,就一起过去耍耍。”他的视线慢慢地又滑到林洲身上,如同暗夜里的蛇缓缓打量着猎物,“只是这突然过去我怕招待不周,你挑几个伺候的小孩跟着一起走,船上要做的事不少呢。”
冷见山要是这时候还回不过一点味来,就白在生意场上打滚这么多年了。他看看周寒云,又看看林洲,仿佛明白了什么,飞快地接过话茬:“那可太荣幸了,能上周先生的船,我求之不得。林洲,你听见了吧,你就跟着一起上去,为周先生做事。”
林洲又哪里敢拒绝。
周寒云的嘴角勾起不易为人察觉的弧度,掏出手机,开始跟对方交代用船的事,末了还特别在林洲面前嘱咐:“在酒窖里多挑几瓶好酒带过去,人有点多。”
冷见山在周寒云打电话时就在挑选其他上船的人,孟从南也被挑中了。船上不比包厢里,那是周寒云的地方,冷见山不敢随便带人。要安排的事情不少,他很快就从酒桌旁离开了。
众人各忙各的,有的要补妆,有的要趁早回去拿泳衣。
林洲抬头看着仍旧站在酒桌旁的周寒云,虽然上次的疑窦仍旧存在心里,但这一回他是真的需要感谢对方,于是真心实意地望进周寒云的眼里,清清脆脆地说一声:“谢谢周先生,真的非常谢谢您。”
周寒云绽开一个笑,如果是熟悉他的人立刻就会知道这便是老狐狸阴谋诡计得逞了心情愉悦,但他伪装起来的人皮实在看上去亲切和蔼:“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他如何能不知道?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那瓶酒被调了包,调包的酒瓶在零下和高温间往返数次,直到扫描出来的数值经不起哪怕轻轻的碰撞。
被信任的感动,连带方才被解救的恩情,令周寒云在林洲心中的形象骤然高大,他不设防地对着周寒云粲然一笑,弯起的眼角像两枚月牙儿,看上去又乖又软。
快了。周寒云垂在身侧的手指突地蜷了蜷,控制着将面前的人狠狠压下的冲动。他向来认为人和东西一样,总是会腻的,吃得慢一点,再慢点,快-感才会更加绵长与浓醇。
总共十六辆车,载了五十多个人到达S市的仲琴海岸。海风徐徐吹拂,林洲仰头望着飘浮在海面的巨大游轮,叹为观止。
邮轮长得一眼仿佛望不到头,一层一层的船舱摞上去,最高处的WIFI信号设备仿佛能连着天。
孟从南惊呼着抓着林洲的肩:“邮轮?!我早就想搞一次邮轮游了!”
他们两人从岸边上船,一路跟着人群左顾右盼。虽然周寒云说是临时起意来的船上,但许多娱乐设施已经开起来了:泳池、餐厅、酒吧、咖啡厅等都亮着灯,服务人员穿着制服在里面有条不紊地接待着逛进去的人。
几个剧院倒是熄着灯,因为临时确实找不到表演的团队。
林洲和孟从南以及另外两个服务生偷偷地在冷见山找来之前在游轮上逛了一会儿,孟从南在自助餐厅里吃了一盘刚烤出来的大虾,林洲则被各种各样的冰淇淋和蛋糕迷住了眼。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角落里各自品尝美食,船舱外海风吹拂,巨轮破开海面往前驶去,岸边的S市的万家灯火与霓虹映在漆黑至蓝的夜幕里,美好得不尽胜收。
当然没过多久,冷见山就发来了消息,喊林洲和其他三人上十楼去。
十楼是博彩场,超大的一个厅,置办了各种各样的玩法,最常见的是扑克,还有轮盘、老虎机等。孟从南他们一人被分配了一个区域,由原本的负责人带着处理一点杂事。而林洲被直接带进了VIP厅,见到了坐在赌桌上的陈子穆、周寒云以及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冷见山一边说着“久等”一边坐到赌桌旁,他招呼林洲给他们四人倒酒。
林洲走到一旁的餐饮台旁,看到一瓶倒空的波尔红酒瓶,暗红的酒液已经被妥贴盛放在水晶的醒酒器里。
赌桌上荷官开始发牌,安静片刻之后,荷官报点:“庄五点,闲四点,庄赢。”
林洲倒好了酒,将它们放在棕色的木制托盘中,走过去,将酒分发给四人。他稍微存了一点点私心:周寒云的杯里,酒稍微少一些。
牌桌上的冷见山在夸赞了一番邮轮之后,话锋一转:“我前段时间听一个朋友说青山路那边有片地要规划,不知道是个什么前景,咱老陈是干这行的,有什么消息没啊?”
陈子穆看了周寒云一眼,说:“我是听说能弄。”
“能弄好啊,”冷见山一拍大腿,说话间又将一堆筹码放在和的位置,“我就赌和了,我就不信周先生运气这么好,把把都赢。”
荷员将牌翻开:庄四闲二。
周寒云确实又赢了。但他没有丝毫开心的意思,反而是笑得有些了然:“你们这么喂,我很难不赢。”
“哪有?”冷见山哈哈笑了几声,又看向陈子穆。
陈子穆会意,侧身趴在赌桌上,离周寒云近了些:“表哥,你知道弟弟我就干这个的,你赏个脸,给句话呗。”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给点什么过不去。周寒云早有准备,他心里硬得像钢浇铁铸,面对这个跟自己攀着姻亲关系的便宜“表弟”并无半分愧疚之情。
冷见山也在一旁撺掇:“我是知道陈总的,最敬重的人就是周先生您,他常说只要您肯带一带咱们,咱们就是每天闭着眼睛,那钱都跟长了翅膀一样地飞进口袋里!我就更不用说了……”
冷见山絮絮叨叨,站在一旁的林洲都仿佛看懂了局势。他还是觉得周寒云是好人,心里希望他能够应付现在的场面,同时见他的酒喝掉不少,于是上前添好。
一旁的陈子穆忽然嚷嚷:“你怎么回事?没看见我的酒也没了吗?”
林洲转头,看见陈子穆的杯子里果然是不剩多少酒了。他忙走过去,正准备添,陈子穆却一脚踹过来:“跟个傻逼一样。”
没有防备地,林洲被踹了个结实,小腿立刻一阵钝痛。但他长了记性,便是疼,也站稳了,护着怀里的酒,没洒出来。
陈子穆也是顺风顺水惯了,哪里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人,他心里清楚姓周的得罪不起,所以邪火全发在旁人身上:“过来,倒酒!”
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林洲害怕,感觉过去了,又是少不了地挨揍,但很快咬了咬牙,捧稳了酒,抬脚上前。
“好了,”周寒云把玩着一块千元筹码,用筹码的滚边轻磕着赌桌面,显得微微有些不耐烦,“你要是实在有兴趣,玩一把也无防,不过我记得你的主场不在市区,就别玩太大,毕竟狼多肉少。”
“我晓得的,”得了准话,陈子穆立刻转怒为喜。青山路的项目太大,他原本就没打算全吃。“表哥,还是你对我好,来,做弟弟的敬你一杯!”
“不用了,”周寒云将筹码一推,小山般的钱币倾覆在海绿的牌桌上,哗啦啦作响,“我出去吹吹风,你们玩。”他说完,起身就走,却在转身之际,朝一旁侍立的林洲招手,“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