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在享受的自己一样,时间打通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在它飞驰的道路,它飞驰着,全然不顾意犹未尽的人。
沉寂着的黑夜中,刺眼的白光划破黑色的幕布,那一瞬间的到来足以使一个房间骤亮,它的声音像巨鸟嘶吼,尖锐而骇人。
寝室亮了一会儿,但很快又沉了下去,有什么东西撞到栏杆,发出“砰”的一声。
沈濯才刚躺下没多久,上铺的动静令他无法忽视。
“秦玉。”他轻声开口。
那动静停了。
“吵到你了?”
从秦玉的语气中能感受到他本人的忐忑和轻微的恐惧,其实说起来也好笑,沈濯是个没什么情商的人,但秦玉似乎很好懂,像他这种情商低下的“刷题机”也能从秦玉的只言片语中读出许多心思来。
但这样,其实不太好,单纯又好懂的人,在骨头一样难啃的现实中往往是那么吃亏,除非那是个被幸运之神阿兰贝尔所眷顾的人。
他是那么需要人保护。
秦玉当然没有吵到他,因为他压根儿还没睡,但沈濯心眼子不好,他说:“是,那你要怎么办?”
“我给你涨工资?”
黑夜中,沈濯却又有些想笑:“不,换一个。”
“换什么?”
“你告诉我,你害怕打雷吗?”
“你,”秦玉的语气瞬间变了:“滚,工资也别想涨了。”不用想也知道他脸上一定是一副急着要“自证清白”的模样。
一声不明意味的“哦”,为这场夜深人静的对话画上了句号。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他们都得收拾教室做考场,班里都是些桌椅搬动时摩擦地面的尖锐刺耳声。
秦玉搬得算快的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从教室靠窗的墙边搬到了靠门的位置,有些许的不习惯,但也无伤大雅,其他班也做着同样的事情,这些声音接连不断,秦玉却也没有心思管,他也得认真备考嘛,毕竟除了捉弄张羽泽外,他是个没干过什么出格事的“乖学生”。
秦玉这个位置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门口的走廊总要有人经过的,他只要一抬头,就能跟门口的人对视,还挺容易影响注意力的。人长久的,专注于一件事时也有疲惫的时候,精力总是在消耗的,晚自习的下课时间,秦玉伸了伸手臂,想放松一下,一抬头,门外走廊就路过几个零零散散的,不认识的人,这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但秦玉多看了一会,一个人就这么冲进了他的视野里。
沈濯只是平常地经过那里,似乎是下意识的一样转头看教室里的景象,他们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擦出来的火花好像创伤了时钟的齿轮。
教室门的门框像是一副等人身的相框,一下子框进去了两个人,这张只能观看一瞬的限时照片两面是不同的两个人。
但前后两面之间没有隔着那一部分,他们的眼神毫无阻碍地交汇了。
短暂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直到一声玩笑一样的“嘿”冲破了这层无形的结界。
明显得好不做作,秦玉的脸色与刚才变成了两样的,以致于是个人都能感受到秦玉对两个人浑然不同的态度。
张羽泽勾着沈濯的肩,他俩身高一眼望过去是差不多的,一副“我俩好哥们儿”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们玩得多好似的,他冲秦玉挑了挑眉,有种高年级大哥看低年级小朋友一样的不屑一顾和玩味。
“哟……”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沈濯几乎是拖着一样给拉走了。
“嘿,你干嘛呢?我好久没逗他了,你拉我干嘛?”张羽泽不解。
沈濯把他拉出来以后就放开了他,语调平缓,说出来的话跟张羽泽的问题毫不相关:“下次别碰我,我洁癖。”
张羽泽扫了两眼沈濯:“其实……我有个疑问。”
“你可以不问。”
“靠!”
张羽泽脸上怨气深重:“就你这个性格,秦玉那个性格,你到底怎么跟秦玉好上的?”他平时说话就是个死不正经,他嘴里说出来的“跟秦玉好”,和“跟秦玉谈了”的感觉简直没差,他哪怕说“你是怎么跟秦玉玩到一起的”,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沈濯被靠着栏杆,看着他不说话。
“你想什么呢?”张羽泽拿手在沈濯眼前晃了晃。
沈濯仍旧看着他:“在想那些人其实说得很有道理。”
“哪些人?什么话?”
“你适合当个哑巴不说话会比较帅。”
张羽泽没反应过来。
沈濯叹了口气,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毕竟你不说话的时候,是最令人满意的状态。”
张羽泽又“靠”了一声,但很快又整理好了表情,若无其事道:“算了,就当你是夸了我好了。”
夏日的夜晚离开了空调房的冷风,连空气都是刚煮熟的一样往人的身体上贴,或许在很久以前,或许在僻远的乡村,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流动着跟此时此刻完全不一样的空气,吹着他们所感受不到的风,从走廊上望过去,对面教室的白炽灯也依旧亮着,学校外围的楼房灯火通明。
空闲时间的学生之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热闹,但沈濯这人不怎么交朋友,因此这些热闹都在他的背后。
张羽泽站在他旁边,似乎也没什么话题可讲。
他们,也不算多熟吧。
如果不是因为秦玉的话……
他们估计不会有这么多交集。
“沈濯。”
他静静地望着那些景致,手扶着刷着黑漆的栏杆,听见那个人在喊他,他的手指一动,这声音一出口,他就转头了。
秦玉看样子是小跑过来追上来的,没刹住脚,险些扑到沈濯的身上,沈濯把手从栏杆上撤回,把手微微伸出,手臂微微曲起,但秦玉只是把住了他的肩,距离控制得非常好。
一双手僵停在了那里。
在从旁边经过的人看来,他们似乎要相拥了,但这个姿势显得古怪又尴尬,跟那种氛围似乎并不沾边儿。
等秦玉站好,沈濯才开口:“什么事儿?”
“秦玉你怎么搞的?”
“会不会好好走路?要不是沈濯,你刚刚就该闹笑话了。”张羽泽在一旁一如往常地出言挖苦着秦玉,“都长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不会走路。”
就像秦玉执着于搞他,他执着于惹秦玉一样。
秦玉一皱眉,眼神犀利地看向张羽泽:“滚一边儿去,又没找你。”
“我稀罕你找我啊。出去别说我认识你,我怕丢脸。”
秦玉似乎很容易因为张羽泽而生气,而张羽泽的嘴也是真的碎,甚至就喜欢针对秦玉一个人“输出”。
他没再回张羽泽的话,拉起沈濯的手就往反方向走。
“不能在这儿说?”沈濯一边问,一边跟着秦玉拉他的方向走。
秦玉的回答也很利落:“不能。”带着点对张羽泽的怨气还没有消退下来,看着像是对沈濯发脾气。
“嗯。”
这声回答的声音很小,当然,秦玉并不需要这种回答,他也压根儿用不着回答这句“不能”,但事事都有点儿回应,这全是当跟班儿的自觉了吧。
秦玉把他拉到自己教室的门口,左右看了看,但似乎忘了松手这件事:“张羽泽那个混蛋没跟过来吧?”
“没有。”
夏天很热,他们的手心都出汗了。
“那东西呢?”
秦玉的手紧紧地拽着沈濯。
但沈濯却歪歪头:“什么?”
“就那个。”
“哪个?”
这么问下来,秦玉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有点不耐烦了:“你,你怎么突然这么呆了?你平时不是脑子好用吗?”
“理科的年级第一,你的脑子就这儿?”
沈濯低头看了一眼被秦玉拉着的手,嘴角擒了一抹不怎么明显的笑意。
“我应该,也没说过我的脑子好用吧。”沈濯的话像是自说自话一样的呢喃。
“沈濯。”
“嗯?”
“你。”秦玉深吸一口气,似乎想了会儿,嘴里才蹦出来一个:“你傻逼吧。”
“你骂脏话?”
“对,对啊,你有意见?”
“没有,就是觉得稀奇。”
沈濯脸上的笑意变浓了:“从哪里学的?”
秦玉被靠着墙的一角,那个地方不冷不热的,刚刚好,而沈濯的话语,声音,动作,都好像在步步紧逼着,他圈进了一个奇怪的小角落,而沈濯显得那么强势。
到底谁是老大,谁是跟班儿啊!
秦玉似乎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手还拉着沈濯,一气之下撇开沈濯的手。
“张羽泽的,那家伙的东西呢?”
上课铃声适时地响起,秦玉肉眼可见地慌张了起来,沈濯扣住秦玉的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明天给你。”
随着走廊上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属于自己的教室,沈濯深深地看了秦玉一眼,也离开了秦玉的教室门口。
秦玉却呆愣了,就连刚才的火气也莫名其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沈濯刚才,是不是在耍他?
他是这样,这种喜欢捉弄人的吗?
秦玉觉得自己的耳朵烧起来了,他搓了搓自己的脸。
是不是自己把沈濯带坏了?他以前明明是个死正经来着。
但他也没空再想那么多,他看了一眼沈濯跑得有些匆忙的背影,心中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扎根了。
他甩甩头,没细想什么就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