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太医一听尧覃的话差点瘫软在地:“二皇子,你,你说什么?”
尧覃满眼含泪,他像疯了一样冲到黄太医面前,狠狠将他贯了起来:“本皇子妹妹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会下如此歹心?!”
“稍安勿躁!”皇上扶着木椅坐下,看了看还在不断抹泪的尧阮亓,心下一阵厌恶,但他还是道,“黄太医,你应给朕一个说法。”
“奴,奴没有……”黄太医面如土色,“这碗汤药,是公主身边的那个奴婢备的!”
“胡言一派,”怅道,“你刚不还说这是你熬了不知多久的汤药吗?”
“你,你……”黄太医指着他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扑到地上,连连磕头,“皇上,皇上,千万不要被他误导!这碗药真的不是奴备的!”
尧铎指着小萄:“你起来!”
跪卧在地的小萄浑身一颤,好半天才爬起身,弓着身:“奴婢在。”
“前因后果,都给朕讲得清楚!”
小萄的喉管轻轻抽搐:“那碗汤药,实是太医给奴的,太医,太医还让奴看着公主喝下……”她越说越小声,“后来太医进来,确实说了那碗药熬制了很久。”
尧阮亓头发蓬乱,因为脸上血块的原因看起来格外脆弱。
尧覃似是犹豫了一下,脸上带着忧虑:“父皇,还是带着妹妹去太医院……”
尧铎捂着心脏站起身:“你,跟着朕来,”他看都没看尧阮亓,“至于她,那就由你带去太医院。”
尧覃眼角一抽:“……是,儿臣明晓。”
——
怅跟在兄妹二人身后,脸色阴沉。
“幸亏妹妹你没有服下那碗汤药,不然,早就命不久矣了。”尧覃笑着,“妹妹真是命大。”
尧阮亓被他搀扶着,却没有一丝力气是靠着他。
她虚弱道:“还好,还好,苍天还是救了妹妹一命。”
尧覃脚步一顿。
稍后他才像是惊觉:“妹妹小心。”
“啊。”尧阮亓脚下一空,险些又摔倒在地。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拍拍胸脯:“一粒石子罢了,二哥不必过多担忧。”
怅偏过脸去。
这二皇子反应很迟钝吗?
“妹妹无事便好。”尧覃快走几步,又搀上她,“快点吧,不然赶不上晚宴。”
——
尧阮亓抿唇,忍受着烈酒沾染上伤口的剧痛。
“主人。”怅就站在她身旁,“二皇子呢?”
“去帮忙了。”尧阮亓闭着眼,“离计划近了一步。”
怅没听明白:“主人,此话怎讲?”
“父皇看见了我懦弱的一面,他就算再怎么有疑心,都会被打消下去一点。”尧阮亓并没有睁眼,泛白的嘴角轻轻勾起,“现在审得大概不止有黄太医,还有阿苹。”
怅看着她额头上刺目的伤口,心中竟一阵酸涩。
他好像明白了些许为什么她要这么拼命的原因了。
女子在这世上,实是痛楚。
——
“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吉祥。”
“尧公主这是怎么了?”未国皇子看见尧阮亓的额头后,有些惊异。
尧阮亓颔首:“谢范皇子关心,阮丌实是愚笨,今日下阶时无意中踩中了石子。”
尧铎见他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忙举杯:“未国近日有什么谋划?”
未国皇帝和他碰了碰杯:“国泰民安便好。”
尧阮亓瞟了眼他。
昏君最喜挂在唇角的词。
“尧公主,尝尝这个?”范裴为她递来一块龙须酥。
“谢范皇子啊,”尧阮亓刚想说话,却被一旁的尧覃打断,他笑着问,“范皇子怎会看上吾妹?”
“吾认为尧公主是个男人都会爱上。”范裴皮笑肉不笑,“哥哥不喜自己的妹妹被看上,也是常情。”
尧覃笑了声:“范皇子说得这话实是略有些不雅。”
范裴一转手,丢给他一块被他自己吃了大半的绿豆糕:“夏虫不可语冰。”
尧覃看着碗中的那半块绿豆糕,又看了看在主位上谈天论地的两位皇帝:“范皇子戾气有点大啊?”
见范裴隐隐有发怒的意思,尧阮亓忙轻声道:“二哥,范皇子,莫要争斗……”
“你一个女子倒还没有资格说话,”范裴尖酸刻薄道,“你父皇这次让你上座吃饭,都是看在了我的面子上!”
“范皇子说话好生有趣,”尧覃挡住尧阮亓湿润的眼眸,“若今日吾妹嫁去,是没有丝毫地位。”
尧覃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大,似乎就是想要让在坐的所有人听见。
果然,尧铎就皱眉循声望来:“你们又在争辩什么?”
尧覃正想说什么,范裴却抢先开口:“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您不用太过在意。”
未国皇帝在尧铎耳边耳语了些什么,尧铎脸色一阴,他怒斥道:“女子生来就是为男子料理家事,尧阮亓,若不是因为未国皇子的到来,你还不配来参加这场宴席!”
正在伴舞的舞姬们慢慢停下动作,略有些惶恐地看向尧铎。
“尧覃,都是你将她宠坏了!”尧铎指着他,“你若是再敢帮助她,你这皇子,也不必再做了!”
尧覃脸色一白:“是,儿臣明白。”
尧阮亓被请了出去。
她站在月色下,长裙镀上一层迷蒙的白色。
“怅。”
“仆在。”
尧阮亓抬起头:“回亓离园,这是好时机。”
——
当她推开亓离园的门时,却看见了阿苹。
阿苹正缩着身子在沁舒斋内翻找什么,丝毫没有发觉尧阮亓的到来。
“主人。”怅翻身跃下,站在了尧阮亓的身旁,“她在做什么?”
“找书。”尧阮亓语气淡淡,“她在我身边待不长久了,现在在为她真正的皇子做最后一件事。”
“这……不用去拦她?”怅问。
“她耗费全部生气都永远找不到那本书。”尧阮亓扬起下巴,像是在嘲讽谁一般,“母后最后的寄托终究还是破灭了。”
怅握紧锏:“主人,为何不去杀了她?”
“她活不过阴月。”尧阮亓望着阿苹的身影,“她若是找不到那本书,他是不会放了她的。”
“毕竟,她可是在我身边,待了十八年之久。”
——
“尧公主,为何还不进院?”
范裴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引得尧阮亓又是好一阵抽泣:“范皇子,您教诲得对,女子本就是男子的附属品,只是,只是……阮丌的二哥怎么办才好?他为什么要替阮丌说话……”
“你二哥就是宠你。”范裴在她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你额头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阮丌自己摔的。”尧阮亓小声回答,不断揉搓自己的衣袖。
范裴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你在紧张什么?”
尧阮亓被吓得后退一步,因为步幅太大,差点跌倒。
“你手腕……”范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了她腕上的一抹黑红。
尧阮亓慌忙拉下袖子,忽说:“父皇吉祥。”
范裴向后看了眼,作揖:“吉祥如意。”
未国皇上看着满脸惊惧的尧阮亓:“千金脾性太过懦弱。”
“她一个女子,需要什么血性?”
“女子过弱,来到夫家连碗筷都放不好,”未国皇上意有所指,“焉王还得细细考虑。”
尧铎闻言:“未王的意思是……?”
“本皇国都的女子均会骑马射箭,为其夫子能够更加效力。”未国皇上说着又看了看垂头默不作声的尧阮亓,“若想来本国,必先精通这两者。”
“女子过强不好管控。”
“骑马射箭而已,她们莫非真能征战沙场?”范裴嗤笑着插了进来,“最有血性的女子,大概还在冷宫中罢?”
尧铎面上一僵。
未国皇上道:“寡人的意见焉王可以想想。”
尧铎点头:“未王说得是。”
尧阮亓心下一喜,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远处模糊的大树。
“妹妹在看谁?”
带着笑意的声音飘进尧阮亓的耳朵,她垂下眼:“二哥,你怎么来了。”
“刚刚父皇他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你二哥我正好精通骑马射箭,不如,就让我来教你?”尧覃道。
尧阮亓看向父皇,嗫喏道:“二哥……你别来帮阮丌了……这样,父皇会责罚你的。”
尧覃耸肩。
“尧皇子怎会如此宠爱尧公主?”范裴打量似的看着他们,“真是让人动容。”
尧覃没睬他:“妹妹,这么晚了,你先回去。”
尧阮亓点点头,身形略有些不稳地走进院内。
——
“不出五日,我身边就要换人了。”尧阮亓点亮烛灯,轻声说,“怅,我的计划迟迟没有进展,这一路,会很累。”
“仆明白。”
“你可愿一直陪着我?”尧阮亓轻笑着,“看在我如此信任的份上?”
窗外的声音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仆愿意,仆终生的任务便是守护主人。”
尧阮亓这次却沉默了。
“主人?”
怅试探性地喊了声。
“……无事。”尧阮亓似乎是叹了口气,“有你这句话便也足够。”
怅蹲坐在房檐,没有去看亮的刺眼的月光。
他摩挲着身下的青瓦。
这青瓦下,住得公主……说不定,万一以后真是女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