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焉送完人,正打算回家,忽然听闻莫渚挽留一句:“子焉,现在还早,进来坐会儿吗?”
陆子焉敛眼,见他水似的温柔脸庞,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应下,跟在莫渚尾巴后面进去。
“你自己找地方坐,我平时一个人住,也不大收拾,有些乱。”
莫渚将大衣脱下,随便扔衣架上,就着门后的矮桌,拿条毛巾搭着头擦擦。
陆子焉不经意一望,客厅里收拾整齐,跟半个乱字扯不上关系。窗帘半拉着,留了一个大概一尺宽的缝。
如果硬说有什么不大和谐的地方,估计得数桌子上摆着的一大堆书。
很明显,那些书不是普通书籍。颜色花里胡哨,类别丰富,是一本又一本色视图解。
陆子焉走过去瞧,很是疑惑,纳闷莫渚要这些书做什么。
莫渚倒是不问自答:“那些书是区分用来色块的时候买的,作用不大,你感兴趣的话,就都拿走吧。”
陆子焉摇头,“我只是好奇它们为什么都摆在桌子上。”
而不是好好收起来。
“哦,”莫渚捏起下巴,拿毛巾贴着脸揉:“是我叫素姨不收起来的,摆桌子上也不碍事儿……素姨是我家请的阿姨,每三天会来打扫一次。”
“素姨是Alpha吗?”
“Beta。”莫渚说,语气有些好笑,反问他:“怎么会有Omega,请Alpha给自己扫屋子呢?”
可是也没有一个Omega会邀请一个Alpha到自己家里做客呀。
陆子焉神情略有放松,浅聊会儿,扯了点无关紧要的事情掰掰,没坐多久就回去休息了。
过几天去找莫渚,给陆子焉开门的人,就是素姨。
素姨见到陆子焉,有些诧异,却只说莫渚出去了,她来的时候就没见着人。
而后连着几天,莫渚都没有出现,仿佛离开这里,没有留下一丝讯息地不告而别。
陆子焉忍不住去问保安室大爷,大爷稍抿口碎茶沫子,吐吐嘴说:“小莫喔,昨天回来的啊,好像还没出去过嘞。”
大晚上的,不太可能去打扰人家。
如果陆子焉明天早上去找莫渚,理论上会比现在去要好。
可是,他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九楼。
他站在墙角,望着那扇门,发着呆,心里问自己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按理来说,天这么晚了,他应该回去。
可下一秒,陆子焉又咂着嘴掉头,想着还是去看看吧,问问莫渚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才出去那么多天。
走到904门前,一股淡淡的鸢尾花味钻入鼻腔,好像是从门缝里飘出来的。
陆子焉脑子一抽,反应过来,这里怎么到处都是信息素?
无数种假设在脑子纷纷预演,似乎觉察到某种意义上的麻烦——大事不妙。
瞬时瞳孔放大,陆子焉深吸一气,连忙敲门问:“莫渚,你在里面吗?你没事吧?莫渚?”
四周安静,无人应答。
管不了太多,陆子焉伸手推门,门板松松一移,居然自己开了。
一个独居在家没朋友没家人,还眼睛不好的Omega,究竟是心有多大,深更半夜居然不锁门!
进来后,陆子焉背后忽地窜起一阵激灵。
房间里的信息素很浓,呛得人口鼻难受,齁得他不禁屏息凝神,不免还是乱咳一阵。
客厅帘子依旧留着一尺宽的缝儿,然而室内Omega的信息素已经浓到近乎可以使人窒息的地步。
找一圈,客厅没人,陆子焉转而顺着信息素的味道找。
路过一扇比较可疑的门,推开,霎时两眼一黑。
陆子焉看见莫渚滚倒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发丝凌乱不堪,贴着耳侧。
Omega只披了件透光的纱衣,即使是远远观望,那起伏纤细的腰枝仍然在布料下隐约可见。
而莫渚手里,俨然握着半支抑制剂。
陆子焉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把莫渚抱起来,拍拍脸喊人:“莫渚,你怎么了?”
他的脸很烫,身上也烫,浓郁的鸢尾花信息素长疯了一般令人喘不过气。陆子焉从莫渚手中捡起那半支抑制剂,心头一颤,不会是Omega发情期吧?
可是正常发情状态也不应该是这种症状。
他拨开莫渚后颈的银发,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腺体。
腺体发炎了。
要死要死!陆子焉原地慌作一团,迅速冷静下来,释放安抚信息素的同时给急救中心打电话。
“喂,急救中心吗?我这里有个Omega,腺体发炎了,现在发烧高温,还昏迷不醒……嗯对,地址是……”
君子兰气味清幽,在Alpha信息素的厚养下,莫渚勉强恢复了些意识。
他小幅度眨着睫毛,认出陆子焉的声音,就用缥缈的语气喊他的名字,声音颤抖,小到几乎听不见。
陆子焉惊愕,紧张回他:“我在,你等一会儿,马上就有人来接你去医院了。”他强装镇定,虽然不知所措这个词已经被他写到了脸上。
莫渚觉得难受,颈后腺体刺痛,像是让刀子喇了一刀。他扯着陆子焉的衣服,额间虚汗不止,感觉自己活不到明天了,就用仅剩的力气和陆子焉请求:“陆子焉……你可以……摸一下我的……头吗……一次,就好。”
不知怎的,他下意识以为让这个Alpha摸头会是一种奢望,所以说得很可怜。
陆子焉答应他,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又把他拢进怀里,好让君子兰的气味将其包裹。
“真好啊……”莫渚心里想,强撑着几乎看不见的视线,眉间勾起一点弧度。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像这样抱过我了……”
任何一个Alpha都知道,如果临时标记发情期的Omega,是可以减轻症状的。
可陆子焉认定自己不能那么做。
不经同意就标记别人,哪怕是临时标记也不行。
莫渚烧糊涂了,头埋陆子焉怀里,身子不停打颤。他咬着牙,好像很冷,可事实上他整个人都是烫的。
Alpha信息素让他好受了一点儿,却是杯水车薪,没什么实质性用处。
片刻,莫渚眼底泪水悄无声息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怎、怎么了啊?”陆子焉无措伸手,一笔笔抹去眼泪,心疼道:“难受吗?”
莫渚摇头,哑着嗓子说:“陆子焉,有件事,我想……我想告诉你,我……”
恰逢此时,陆子焉手机响了。
急救中心打过来的。
莫渚看着他,嘴里的话被迫咽下去大半儿……果然还是没说出来。
陆子焉接过电话,抱起莫渚往楼下跑。
冷冽的风混着鸢尾香气,在夜色下久久不散。
洁白光亮的医院走廊里,陆子焉一个人坐着。
长椅很孤独,他也很孤独。身后的门牌灯用红色字体标识着醒目的“急救”二字。
夜已深,除了值夜班护士,医院里几乎没有任何人在活动。
夜很静,静到不可思议,静到人心慌不止。
陆子焉毫无困意,靠着冰冷的墙面,点了根烟,慢慢吞云吐雾。
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呢?不知道,应该是失忆以前吧,反正没人教,伸手就会。
干坐着,等到凌晨三点,红牌子终于转了个色变成绿的。
莫渚脱离危险,随行家属暂时不让进病房,陆子焉只能隔着玻璃朝里看。
他望着躺在床上的病人发呆,忽然觉得莫渚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那么好看,好看到让人心生怜悯。他与众不同,充满了神性,让人觉得他不可亵渎。
医生说莫渚的腺体很脆弱,如果再晚一点儿,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他现在处于昏迷状态,生命没有危险,剩下的,还需要静养观察一段时间。
陆子焉闷长椅上睡了两个小时,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给莫渚买吃的。
医生说病人不一定马上醒,但如果醒了,就喂点清淡的食物。尤其注意,不能吃过于油腻的东西。
所以他出去买热粥。
都说南甜北咸,陆子焉不知道莫渚喜欢甜的还是咸的,索性都买了些,回去的时候,瞧见路边的果子挺新鲜,又捎了些果子带回去。
到医院后,粥有些温了,便把粥送到护士站热着,再去看看人醒没。
转过走廊,远远瞧见两个不认识的人,从莫渚病房里出来。
陆子焉迈步走去。
那两个人是Alpha,鸢尾Alpha和木槿Alpha。
陆子焉冷眼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脑子里蹦出一句话——两个Alpha争一个Omega吗?
哇靠,什么狗血轻喜剧氛围?
那两人一个穿黑,一个穿白,都面色凝重,不大高兴。
穿白的人是莫溪,另一个则是夏氏集团董事长夏槿洛。
莫溪扭头望夏槿洛,声音沙冷:“小洛子,嗯……”
夏槿洛板脸,只言不语,径直靠近陆子焉。
原本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擦肩而过,哪知道夏槿洛兀地定住步子,就在那一刻,沉重的木槿信息素倾然,立刻压得陆子焉动弹不得。
“你就是,陆子焉?”
夏槿洛睨眼,余光稀稀落落地扫过陆子焉。他一双鹰眼尖锐犀利,凛着威仪严厉。
陆子焉被信息素压得不轻,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夏槿洛警告:“别怪我没提醒你,离莫渚远一点。”
“小洛子,走吧。”莫溪扯下夏槿洛衣摆。
夏槿洛不屑冷哼,随着莫溪身后走掉。
待到木槿Alpha信息素淡去,陆子焉喘口新鲜空气,登时还是心有余悸,胸口里隆隆响。
不同级别的信息素类别,所对应的本征能力不同,夏氏Alpha信息素中的木槿,属于abo中最强的一层。
就刚刚那副架势,陆子焉差点以为今晚自己要归西了。
去看莫渚,陆子焉脑子孩子发闷,他思索着:“他们是谁?和莫渚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他并不打算把莫渚叫起来,面对面地问个清楚。
毕竟他现在才更像外人。
如果那两个Alpha和莫渚有什么牵扯,那么这件事本身和陆子焉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假设此点成立,那么陆子焉才是中间插进来的多余的人,如果不想引火上身,他最好早点退出。
莫渚那么好看,应该有很多Alpha追求他吧。
陆子焉靠窗,指尖覆上冰冷的玻璃。
他感受过莫渚的信息素,知道莫渚级别高,作为一个Omega,甚至可以说是优质过头了。
可那一刻,他居然希望莫渚只是个普通的Omega,这样自己可能还有追求他的机会。
但是这种想法过于自私了些。
或许从一开始,莫渚就是他的幻想。
一种将好感误以为是自己所想的那种样子。
继而愈发猜忌,生疑。
矗立良久,陆子焉掉头。
终于,医院的走廊,彻底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