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冬春之交

书名:清宫遗恨 作者:晨梦初醒 本章字数:12269 下载APP
年底之前我们回到了京城,康熙这次回京除了带回了两个玩忽职守的县令外,还将救了我和福全的法国传教士白晋给带回宫中。康熙非常欣赏他的才学,亲自命他留在宫中教授他数学。他对康熙也是佩服万分,只不过有时在宫中碰到我时,他常常会不好意思,我猜他大概是想起当时义愤填膺地要为我讨个公道的事吧。现如今不用我说他也应该明白当初我的顾虑。江南之行好像一场美梦,却又醒得突然。我明知道不该去想,却时时记挂着他。
   没多久宫里迎来了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新年。我也借着忙碌来分散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智。蒙古诸王贝勒依例进京觐见康熙,宫里也到处张灯结彩地庆祝,到带给这沉默的深宫几分喜庆。连老天爷也似乎被这份喜悦而感染,嘻嘻笑笑的变化无常,竟突然间又冷了许多。秋云在过年时染了些风寒,我本是让她好好休息的。可是过年时宫中实在太忙,她看人手不够,于是就自高奋勇地带病工作。天气又冷她又在年间积累了不少的劳累。果不其然,上元节刚过,她一下子就病倒了,连着休息了好多天都不见好,整日里咳个不停,而且看情况是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我和依玛都十分担忧,于是趁着陈太医来给我诊脉的机会,我也让他给秋云看看。
   “陈太医,秋云她怎么样了?”
   陈太医自从坐下把脉后脸色是越发的沉重,这也让我的心是越悬越高。过了好久他终于放开了手,但他却说出了让我犹如晴空霹雳般的话。
   “娘娘,她怕是患的肺病。”
   “陈太医,那还有没有救?”即使在现代,肺炎也是种麻烦的病,更别提在古代了,这病往往会要了人的命。
   “娘娘请放心,秋云姑娘的病并不严重,况且发现的又早,只要精心治疗相信痊愈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他朝我确定地点了点头,却又突然神色一正,“不过娘娘,原本您请老臣私下里替宫女看病这没什么,可是现在她得的这个病会传染,老臣不得不向上头禀报了。”
   “这也是应该的,你去吧!”我向他点了点头,却发现他听了我的话后有些怪异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走了出去。我坐到秋云的身边看着她苦苦挣扎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可不知怎的身旁的依玛“嗵”地一声就跪来下来不住地向我磕着头。我看她这样又不知道为什么吓了一跳赶紧拉她起来,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起来,还是一个尽地磕头,前额都磕破流血了。我也有些火了对着她的声音也有些大了起来。
   “依玛,你这是干什么!”
   “娘娘……”
   依玛刚想说话就从外面突然冲进来一群太监,他们向我问过安后从床上架起秋云就往外走。我一惊之下立刻拦住了他们。
   “你们想做什么?”
   “娘娘,请别为难奴才们,这是宫里的规矩,像她这种病一定要出宫去的。”为首的太监为难地看着我,示意让我走开。
   我听着觉得也有道理让开身准备放他们过去。
   “娘娘!”依玛突然跪爬了过来,攥着我的衣服下摆哭着说到:“您千万不能让她们带走秋云,娘娘,奴才求求您了。”   
   “依玛,你今天是怎么了?秋云病了,那就应该到该治病的地方去治病才对,这样对秋云才是最好的呀!”
   “可是娘娘,凡是去了宫外吉征房养病的宫女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什么?”我震惊地看着她,立刻拦下了准备带走秋云的太监,“你说清楚了,为什么会这样。”
   依玛哭着说:“娘娘您不知道吗?这吉征房在城郊的山中,是个没人管的地方。老鼠蟑螂到处乱窜,简直就没法住。生了重病的宫女都被扔到那里,根本就没人管,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等死的人。大家也都清楚,一旦去了那里定是没法子活着回来了。所以我们奴才有病只能悄悄地请医士过来看,就是不想被送到那里去啊!”
   看着眼前痛哭着的依玛我实在不敢想象她所说的是真的。我转过头问那几个太监:“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们为难地互相看了看,最后只好开口回道:“德主子,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奴才们也没办法,您就让奴才们把人带走好让奴才们有个交待吧!”
   原来依玛说的是真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实在难以想象在现如今的康熙盛世之中还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我也万万没想到康熙竟会默许这种惨无人道的人间地狱存在。
   “咳咳咳咳……”床上的秋云发出一阵咳嗽声,痛苦地翻了个身。秋云还是个孩子,她就像我的妹妹一般乖巧可爱。不行,我不能让她去送死。
   “你们走吧,我不会让你们带走秋云的。我这就去向皇上请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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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匆匆地赶到东暖阁,正巧赶上顾问行引几个大臣从里头出来。他一见是我来了,倒是愣了一下。我平日里一直都只待在永和宫或是御书房其它地方我很少去,更不要说是大白天的来见康熙了。不过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惊之下立刻恢复了常色,赶紧迎了上来。
   “哎哟,德主儿,您怎么来了?”
   我为了秋云的事焦急不已,也不和他绕弯子直接对他说:“公公,皇上现在有空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皇上,劳烦公公替我通报一声。”
   他看了我一眼觉得可能真出了什么事,于是一刻也不耽搁,转身就走了进去。我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焦急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对我说:“德主儿,皇上让您进去。”
   我朝他点点头,掀开帘子正要进去,顾问行却一把拉住了我悄悄地对我说:“皇上今儿个心情不太好,刚才靳辅大人和于成龙大人为了修河的事在皇上面前争了起来,娘娘您可要自个儿注意啊!”
   “谢谢公公。”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走了进去。进了屋子见着康熙正在里头看着奏章,
    “臣妾给皇上请安。”
   “平身吧!”
   我朝他行了礼,他笑着放下了手里的折子,起身几步走了过来扶起了我说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偷偷地打量他觉得他心情似乎不错,并不像顾问行说得那般糟糕,于是我就大着胆子说:“皇上国事繁忙臣妾本不应该来打扰,但臣妾今个儿来却是有一事要相求皇上。”
   “哦,什么事呀?”他拉我到一旁的炕上坐下,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道:“皇上,臣妾请求您将不要将生了病的宫女送往吉征房。”我摒主呼吸观察他的神色,却什么也看不出。即不见他赞同,也不见他生气地斥责我,只是别有深意地看着我追问原因。
   “你怎么想到这事的呢?”
   我见他没有怪罪,面色也如先前一般平静,心也稍微放宽了。
   “皇上,臣妾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叫秋云的病了要被送去吉征房,可她的好姐妹却说宁愿她死了也不想她去。臣妾觉得奇怪,吉征房是皇上下旨让宫女们养病的地方为什么她们这么害怕呢?后来臣妾仔细问了之后才知道吉征房地处偏僻又不适宜养病,宫女一旦离开了皇宫被送去了吉征房,感觉就像是垃圾一般地被遗弃了,去吉征房就是皇上打算让她们自生自灭。在那里待着待着她们渐渐也就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一个人若是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药能救他呢?”
   我急着说完稍稍喘了口气又道:“所以臣妾请皇上将吉征房移至皇城内幽静处,以显示皇上对她们的恩泽于关怀,借由皇上您的仁慈给她们活下去的勇气。臣妾相信她们只要有了求生的意志就一定可以痊愈的。其实只要保持通风与干净,皇上根本无须担心疾病会传染。”
   我说完这些静静地看着康熙,等待着他的回答。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已经尽了我的所能,现在一切就看“天”意了。他默不作声地闭着眼靠着思索着,似乎也很为难。屋里烧着火盆,但我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点一点地凉下去。我真是太天真,也太过看重自己了,看样子是没什么希望了,毕竟这是祖制,要他违背怕是十分困难的吧!我叹了口气,正打算放弃地起身离开,他突然睁开了眼,微笑着拉着我的手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朕幼时因染了天花而不得不和皇阿玛、皇额娘分离,出宫避痘,朕当时年纪虽小,却也深深感受到孤寂与失望。幸好那时孙嬷嬷一直都陪在朕的身边,朕才能闯过这一关。”他向我诉说着幼时的回忆,而后顿了一顿又道,“这样吧,这件事我会和佳莹好好商量的,让她在皇城中找个癖静点的地方,再把吉征房迁过来。至于你那边的那个小宫女就暂时在你的永和宫中养病吧!”
   “臣妾代秋云还有其他宫女谢谢皇上。”他真的答应了,我激动地看着他真心地道着谢。
   他笑着摇摇头,轻轻地拍着我的手。今日里的事似乎也让他追忆起了幼年的时光,他向来坚定的眼睛中竟流露出了些许的寂寞。猛然间记起他的父亲顺治皇帝向来偏爱孝献皇后董鄂氏生的荣亲王,在他这个做父亲心中只有荣亲王才是他的“第一子”,而他的生母孝康章皇后也不是个个性坚强的人,当初他被强行送出宫去时尽管年纪还小,可心中也必定是伤心难过的吧。他静静地靠着案几,撑着头闭着眼,卸下了平日高高在上的感觉,只有一层淡淡的孤寂包围着他。
   “皇上,您……”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三年了,而同他相伴也已经两年多了,甚至于我们俩人之间也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在他面前我始终自称“臣妾”,但我心里明白我始终将自己看作“臣”而非“妾”,更是一直把他看作是一位历史上功勋卓越的帝王,原来我在不经意间竟然忘了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曾有过渴望亲情的时光。可仔细想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真心想要感受他的内心,而非平日只是为了博他喜爱而被动地揣摩他的心思。今时今日,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中也不禁地泛起些许的难受。
   “什么都别说了祁筝,这也是朕的心愿,朕要谢谢你。”
   我闻言只觉得心中一软,双手不自觉地覆上他的大手,想要借此给他一点温暖。我感觉到他的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满满睁开眼,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淡淡的喜色。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注视着我许久,随后拉过我,温柔地吻上了我的唇。他的怜惜与柔情借着吻传了过来,我偎在他怀中,一点点地陷入他所织出的甜蜜中。
   “祁筝,祁筝……”
   他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翻身带着我顺势躺了下来,他的吻轻轻地落在我的额头上,落在我的紧闭的眼睛上,最后停留在我的耳边。耳边传来他轻声的低语,随之而来的炙热气息却令我我忍不住轻颤。
   “留下来好吗?”
   我轻颤了下身,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那淡淡的寂寞,心念一动,不自觉地偎在他怀中点了点头。今日的他,真的让我无法拒绝。
   他解开铜扣,退下我身上那一袭月白色的袷袍。湖色的花绫衬衣贴附在我的身上隐隐透着底下水蓝色的兜衣。他抱着我坐起,唇沿着脖子根由走到颈间时,衬衣也随之落下。一丝寒意袭上了我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我感到有些冷,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些。他轻轻地笑出了声,带着我躺下,熟悉的身躯伴着他的吻覆上了我的身体,而他那有力的大手也随之抚上了我的肩。他长而有力的手指划过我的肩胛,我感到他好像在我身上点起了一把火,所到之处带来的尽是一片炙热。
   也许是错觉,迷茫之时,我仰头朝后看去,隐约瞧见炕后的窗外依旧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可不知为何,我却分明感到现在的冬暖阁中犹如春天般的温暖。
   也许,春天,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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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渐去,天气开始回暖,春天也慢慢降临。秋云其实是由感冒转而患的轻微肺炎,病势本就不严重,有陈太医精湛的医术,还有我和依玛的细心照看,她很快就恢复了健康。经此一事她对我也是越发的忠心,我也放心地将许多事交给她处理。至于吉征房内迁一事,康熙确实是做到了“君无戏言”,第二天他就去了承乾宫找佟贵妃商议此事,数日后就正式下诏令内务府总管大臣全权负责执行。后宫之中的宫女听闻此事无一人不因此而感动地叩谢圣恩。
   入了三月就是三年一次的八旗选秀,宫里为了这事也忙活开了。上一次的选秀我是错过了,所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识到让后世无数心怀浪漫的少女们幻想不已的皇帝选美。选秀女的目的,除了充实皇帝的后宫,就是为皇室子孙指婚,或为亲王、郡王和他们的儿子指婚。不过现如今才康熙二十四年,除了皇长子胤禔十四岁,太子胤礽十二岁外,其余的皇子都在十岁以下,为他们选似乎还太早了点了,所以这次选秀主要还是为康熙选妃。
   自前几日开始我们就按旗籍的顺序一旗一旗地选。选秀选秀,其重点就在一个“选”字上,家世容貌都要考虑。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秀女并不是如电视中所演的个个美丽动人,也知道为什么秀女要反反复复地选了。其实仔细想想也对,美女本来就是万中才会出一的,这里是17世纪的清朝又没有现代的整容技术,人人都是顶着一张天生无造作的脸来的,美女的比例自然是小了。当然容貌好的也还是有的,她们一旦被皇帝或是皇太后看中,就会将写有她们家世和姓名的牌子留下,住进宫中进行品性方面的考察,最后再确定到底是选中了还是没选中。不过她们中间长的出挑的还真是没几个,所以即使是被留下的秀女的容貌也只是平凡普通罢了。
   “镶蓝旗!”随着殿外的太监一声高喊,又一队少女缓缓走了进来,她们小的只有12岁,大的也只有18岁,安静地走至我们面前一字排开。
   “这应该是最后的了吧?”
   我转过头去低声问了问宜妃,见她朝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可以解脱了,几日下来我都有一点审“美”疲劳了。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康熙,他的脸上也透着些许疲倦,看来无论什么事都是要有付出的,即使是左拥右搂大享齐人之福也一样。
   “镶蓝旗佐领赫山女那拉氏!”
   “镶蓝旗员外郎赵国时女赵氏!”
   “镶蓝旗参领海宽女章佳氏!”
   我们顺着太监的喊话一个个看过去,却都不由自主地被一个16岁的少女吸引了目光。当太监喊到她的名字时她缓缓抬起头,让我感到眼前一亮,明眸皓齿,艳若牡丹,到有几分像宜妃,不,怕是将宜妃都比了下去。我看向太后和佟贵妃,发现她们是一脸满意,而康熙的脸上也透着“惊艳”的神色,我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男人果真都是色狼,看到美女就立刻精神振奋。果然如我所料,管事的太监高喊了一声:“留!”一旁负责的人立刻记了下来。她脸上一红,娇羞地的模样更让她添了几分娇艳。我又看向坐在我身旁的宜妃,她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把着椅子的扶手,估计是预感到强敌将至而有些心慌吧。
   在经过了选貌后被留宫中的秀女又经历了一段时间近距离的品性观察。那位章佳氏始终给我留下了非常好的映像,娇柔却不造作,守礼却不拘禁,待人接物都有章有据,我估摸着少说最后也会赐她一个嫔吧。
   就这么忙活了半个多月,选秀终于结束了。但最后的结果却让我有些吃惊,那位秀外慧中的章佳氏仅仅得了个琳贵人的名分留在宫中随侍皇帝左右。我疑惑了很久都想不通,最后才忆起他的父亲只是个从五品的下五旗包衣参领,这或多或少都影响了女儿的晋封吧!看来选秀女不仅要看品德,看容貌,更重要的始终还是出身门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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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您都忙了半天了,休息一下吧。”我端着茶杯笑着走到康熙面前,他已经连续看了一个多时辰的奏章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钟后点点头说:“好吧,朕也是该休息一下了。”他从我手中接过茶杯慢慢地品着,我也坐在另一边陪着。
   “皇上最近白日里一直都和明珠大人忙着巡视京畿,晚上又要批阅奏章,一定要多多注意调节,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啊。”
   “朕是一国之君,理应要对天下的百姓负责,这点累朕还受得起。倒是前一段里后宫的事物也挺多,你也辛苦了,近日里也没什么事了,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夫妻三年,他的勤政即使到今日我也禁不住会惊讶,而他那不时流露出的体贴每每都叫我叹息。有时候也曾经想过,若他不是康熙,我也许真的会彻底忘记过去的一切,以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去爱他。
   暗自叹息了一声,我告诉自己不要去做这种毫无疑义的假设。他终究还是坐拥三宫六院的皇帝,而我终究也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三年一选,他的女人会越来越多,我也从不想过什么三千宠爱在一身,我没有那份自信,他也不是这样的帝王。
   收拾了有些散乱的思绪我回道:“皇上,臣妾没什么,好在选秀顺顺利利地结束了,我也算是不负皇恩了。”他牵着我的手将我拉到他的身旁坐下,手指不时地磨擦着我的手腕。不知道为什我发现他常常下意识地有这个动作。
   “那你这两日在忙什么,朕今儿下午来都没见着你。”
   “我和皇贵妃一起去看了看新进的几个贵人。皇上,其实琳贵人无论容貌还是品性都是这次选秀中最出色的,臣妾觉得封她一个贵人实在是有些委屈她了。佟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她还说章佳氏倒有几分像宜妃呢。”
    “哦,你倒是挺欣赏她的。”康熙看着我,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相信。
   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怕是见多了后宫中女人的争宠,对我这一番“贤良淑德”、“雨露均沾”的话多半是不信的。“皇上,臣妾当初也因为阿玛官职不高而仅仅得了个常在的名分留侍宫中,但有幸蒙皇上的垂青才进为贵人,生下四阿哥后得以母以子贵晋封德嫔,又蒙皇上的不弃才能晋为妃的。每每想起自身这一路走来的幸运,臣妾心中就越发地感激皇上。臣妾身受皇恩,也希望她们能得到皇上的恩泽。”
   今日看见琳贵人,让我深觉在这个时代作为女人的无奈。宫女好歹还有机会离开,而嫔妃一旦被选入宫,那一生都必须待在这里。我同情这些人,但我除了为她们争取一点机会外,我什么都不能做。今日说这番话,我也是有私心,因为我明白,贤良淑德是这里的生存法则。这种时候我便会庆幸,我不是真正的“祁筝”,不会因为他的多情而伤心。我感激他,因为他,我才拥有了祚儿和芩淑。我不求别的,只想珍惜生命,好好把人生继续下去。
   我苦笑了一下算是对自己的嘲讽,没想到活下去的代价竟然是如此。闭了闭眼,收起所有的感慨,我微笑着看向他,可映入眼中的却是他一脸的冷漠深沉。我被他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他拉着我的手突然紧握让我感到有些痛,但见他扯动僵硬的嘴角问:“你真的这么想?”
   “是,是啊。”我瑟缩了一下,现在的他让我感到陌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冷漠的他。
   他沉着一张脸盯着我,过了半天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德妃!”
   我并没有指望康熙听了我的话后会赞赏我的识大体,可也想不到他会是这等反应。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他的话带着讽刺,我暗自惊心,难不成刚才说错话了?
   “呀!”我轻喊了声,感到一阵晕眩,待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是他突然将我抱起,一转身把我带到了床上。“皇上……”我有些心惊肉跳,惊呼了一声,却感到他突然重重地吻住了我,压着我躺在床上,而他的手甚至是有些粗鲁地在扯着我的盘扣。
   “皇上……皇上……”与平日的温柔不同,今日他的蛮横让我感到一阵阵的不适。我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他却依然一语不发,只是用力地收紧了扣着我手腕的手。身上的袍服被他扔在地上,衬衣也被扯了开,只有兜衣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交缠的身体,彼此高热的体温,他紧紧的束缚,这一切都让我难受。我的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锦被想抵御这份强势的侵略感,他却拉起我的手,用右手同我左手的五指紧紧绞缠,压向身侧。我忍不住抬起了头,他慢慢地调整着气息,低着头看着我,深沉的眼中隐隐透出的杂乱仿佛一张网牢牢将我捆住。我急促地喘息着,身上的衬衣早就因为彼此的汗水而黏附在我身上。我忍耐着体内一波波的不适,努力平复下那阵阵难受,心理祈求着他能快点结束,我今天真的很不舒服。
   “不……”
   才这么想着,他突然俯下身,企图再次将我拖入那片迷茫。我忍耐不住呻吟出声,他的纠缠终究还是逼出了我的眼泪,我转过头去不想在他面前如此没有尊严,他却看穿了我的举动,扳过我的脸低下头覆上我的唇,将我的眼泪与呻吟全数封在他的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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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沉的喘息在我耳边渐渐平复,他慢慢撑起身体,分开彼此紧贴的身体。
   结束了吗?脸颊滑过一滴水珠,连我自己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泪还是汗。我松开了紧咬着唇的牙齿,直到这时才在口中尝到一丝血腥。他撑着身体俯身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伸出拇指擦去我唇上的血正想说什么却让我抢了先。
   “皇……皇上,不早了……臣妾要起了。”我慢慢坐起,低着头忍着阵阵不适整理着身上散乱的衣服却克制不住发颤的手。好不容易抖着手系上了兜衣的带子可却无论如何都扣不上衣服的扣子。他的手攀上我的领子想要帮我,我瑟缩了一下,却不敢拒绝忍耐着他扣完最后一颗扣子。
   “皇上…… 臣妾告退了……”秋云约莫是听见声音进屋准备服侍我起身。我赶紧站起身忍耐着不适走到她跟前小声道:“快带我离开,快……”
   我连站都站不稳只能靠着她。秋云一脸慌张地看着我连连点头,一语不发地扶着我匆匆离开。我浑身直冒冷汗,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困难。好容易挨到昭仁殿邻近的宫舍我是再也走不动一步,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冷汗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淌。
   “娘娘,您……您这是何苦呢?”她用帕子替我擦去头上的冷汗红着眼眶道。
   我摇了摇头却不知该怎么说,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世人云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我今天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娘娘,奴才准备点热水,您泡会儿说不定能好受些。”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点了点头,直到泡在水中我这才回过气。温热的水驱散了满身的不适,也放松了我一直紧绷的神经。疲倦一下子侵袭上身,我昏昏沉沉地靠在桶边,直到秋云叫我我才清醒过来。撑着浴桶的边缘站起身,不经意地低下头,只见水面上晕染开一道红色。
   我苦笑了一下,伸手拨动水面,搅散这道血痕也掩去今晚发生的一切。这,就是世人所谓皇帝的恩宠,今时今日,除了接受我还能做什么。
    
    
   一夜无眠,卯时前我返回昭仁殿服侍他起居。
    “顾公公,皇上醒了吗?”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随后对我点点头。“醒了,万岁爷刚醒,您进去吧!”我走进室内,康熙已经起床了,几个宫女正在为他穿衣,我也加入到她们中为他整理着装。屋中安静异常,只有衣服的摩擦声和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端茶送水的脚步声。在这个过程中我始终低着头,不敢也不想面对他。约摸一柱香后后一切大功告成,我曲膝道:“皇上,都已经弄好了。”
   “筝儿,朕……”他托住我的双臂想要扶起我,我却因他的碰触而害怕地颤抖,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紧张地抬头看他想要干什么。他震了一下,眼光一敛,一声不吭,接着放开我一转身走了出去。我整个人则在松了口气后瘫坐在地上,久久都站不起来。
    
   近来我身上一直都不适,但选秀之后跟着就是康熙的生日。康熙崇尚节俭,每次生日都拒绝朝臣的恭贺,但内宫中每年慈宁宫的小宴不会少,所以我只得强打起精神应付。
   在康熙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敬过酒后,就是后宫嫔妃向皇帝恭祝万寿。皇贵妃和贵妃之后便是宜妃,她虽然身怀六甲,但一袭金黄色云龙纹的吉服不但掩盖了她隆起的小腹还衬得她满脸的贵气。
   “臣妾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好,好,你身子重,好好保重便是。”
   康熙满脸的笑意亲自扶起了宜妃,她春风满面,甚是得意。其他人虽说脸上还维持着笑容可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满。我暗叹了口气,知道快轮到我了。我起身,下蹲,行礼,口中念道:“臣妾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预料中的喊起声并没有听到,我有些诧异但却不敢造次,维持着姿势继续等着。过了会儿才听他说了声:“嗯,起来吧。”
   “谢皇上。”
   也许是蹲的时间有些长了,我起身时只觉着眼前一阵黑,赶紧稳住身,闭了闭眼这才平下这份难受。退至一旁眼角瞥见宜妃那一抹得意的神色,我只能暗自叹息。
   入了座后康熙就命开宴。今儿一家子同处一室突然间多了几分和睦少了几分天家的拘谨,只是这家子的妻妾未免多了点。康熙要图生日简单,所以皇子公主们都没来,只有芩淑因为是皇太后带着所以在席。她穿着粉荷色的衣服被皇太后抱在怀里逗弄着,抓了个糯米团子在手里却又不吃只是好玩地捏着,嘴里还不时地咿咿呀呀地嘀咕着。我看着女儿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这是梨酒甜而不腻,而且不会醉人,娘娘尝尝。”
   秋云担提起酒壶为我斟上一杯企图分散我的注意力。我低下头苦笑了一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舌尖尝到甜甜的梨子味,鼻尖充斥着香醇的酒气,这一切都迷醉了我的痛,不知不觉我竟然喝下了大半壶。
   “娘娘,酒伤身子,浅尝即可,别再喝了。”
   我叹了口气,放下了酒杯。人说一醉解千愁,我却连醉得资格都没有。别人喝了酒是浑身早热满面红光,我却渐渐地觉着身上泛起一阵阵寒气。吵杂的恭贺,众人的笑声在我耳里却变得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德妃啊,瞧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适?”
   听见皇太后在叫我,我振作精神朝她看去,却只见到她怀里的女儿漾着纯真的笑容,朝我挥舞着粘满了糯米疙瘩的小手。我眼眶一热,压下心里的酸涩刚想说没什么,就听康熙道:“不舒服先回去就是了。”他举起酒盅小啜一口,脸上的神色似是无异。就在这时女儿突然用黏糊糊的小手去抓他的衣服,身边侍候的人顿时慌了手脚,立刻就去掰女儿的手。女儿吓得噘了噘嘴,眼瞅着就要掉眼泪。皇帝大寿筵席怎么能有哭声呢,这既不吉利,也是大不敬。我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正要离席赶过去,却被身旁的皇贵妃一把拉住。
   “妹妹,不可。”
   她淡淡地说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少,可话语间隐隐透着的巨大压力让我无法忽略。
   “你们做什么呢,我的小心肝都快被你们弄哭了,一个个也真是不知轻重,对小主子能使那么大劲儿吗?瞧我的芩淑丫头委屈得,太太看着心都疼了。”
   皇太后斥责了声,那些人也不敢再去碰芩淑,转而拿了沾了水的帕子替康熙擦去黏上的糯米。康熙脸上带着不在意的笑容道:“好了,粘都粘上了,待会儿朕再换件就是了。”他说罢从皇太后怀里抱过芩淑,低下头掰开她的小手,拿起内侍递过来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女儿顿时收起了眼泪,撒娇地直往他怀里钻。
   “皇额娘也别太宠着她了,儿子看着这丫头鬼着呢,分明就是装委屈。”他大笑着用手臂圈住女儿,抓着她粉粉嫩嫩的胳膊不让她乱动。我见他没有生女儿的气,总算安了心。忽地首座的太皇太后搁下手中的银箸,转过头微笑着对我说:“德妃啊,皇上说了,你不舒服就先回去吧,这里这么多人用不着你伺候,你就放心回去吧。”我见太皇太后都开了口,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起身告了退。
   回了宫秋云又是给我煮了姜汤,又是给我点了手炉让我捂着,忙活了半天可身上的寒气依旧退不下去,反倒益发的严重。过了几个时辰小腹突生了股下坠感,我疼得难受,身上直冒冷汗。秋云见着着急忙道:“娘娘,奴才先扶您上床上去躺着然后再去叫太医可好?”我点了点头,撑着她自炕上起来。才一站起就觉着一股热流“哗”地冲下身体。我低头一看,下摆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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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受了一夜,太医忙前忙后的,熬到早上,我终是撑不住小产了。幸好孩子才刚两个月,我受得罪也不是太多。小睡了几个时辰我恢复了一点力气,睁开眼却惊讶的发现他正坐在床边看着我。他身上还穿着朝服,看样子是下了朝直接过来了。
   “孩子没保住,臣妾对不起皇上。”
   我长叹了一声,他所期待的阿哥我终究还是没那个福分得到。事到如今对他,我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他坐到我身旁托起我的腰抱起我搂在怀中,过了会儿才道:“没有就算了,以后总会有的,朕不急着这一次。”他说完忽然回头喊了一声:“都给朕进来!”
   话音刚落,陈太医和秋云依玛还有我身边几个经常服侍我的宫女太监陆续走了进来跪了一地。我正觉着纳闷就听康熙道:“陈国栋,你将刚才所说的再说一次。”
   陈太医回道:“回皇上,娘娘此次小产却系胎位不稳,又食用了过多阴寒的食物,体内寒气凝结不去,因此胎儿才留不住。”
   “你们都听清楚了?”康熙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一群宫女太监道,“听清楚了可知罪了?莫说朕冤枉了你们。伺候主子是你们的本分,可德妃有孕你们竟未及时察觉,还在起居饮食上如此疏忽大意!连奴才最本分的事情都做不好,你们自己说该不该罚?”
   我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眼见秋云他们各个一脸惊恐,我忙对康熙道:“皇上,不管他们的事,是臣妾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怎么能怪他们呢?”
   康熙看着我道:“朕知道你待人宽厚,可这次不准你求情,他们要为自己的疏忽付出代价。”他忽地对着秋云道:“朕记着昨日筵上就是你替你主子倒得酒是吗?其他人朕可以轻罚,但是你朕绝不轻饶!”
   秋云瞪大的眼睛中满是惊恐,身体不住地发颤。我见他不听我的劝心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若非我有先兆性流产那再阴寒的食物都伤不了我的身体,更何况是一壶梨酒呢?
   “皇上,孩子还未成形,一个未成型的生命怎么能和秋云他们那么多人的性命相比呢?若早知会是今天这个局面,那臣妾宁愿从来都没有过这个孩子。”
   我此话一出,秋云他们均是倒吸了口气。康熙僵住了身,握着我的肩瞪大了眼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可我不愿意秋云他们因为我和他的过错而妄受牵连。“皇上,臣妾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无论皇上问多少次,臣妾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失去的性命永远比不上还活着的性命重要。如果因为这个孩子而连累其他人,那臣妾宁愿他从来都不曾存在过。所以臣妾请求皇上免去秋云等人的处罚还让他们留在臣妾身边伺候。”
   他握着我肩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我感到一阵疼痛,抬头看他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他静默着,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等我的妥协。我要紧了牙,不让自己退缩半步。他颤了下身,慢慢收起眼中的情绪,剩下的只是一片冰冷。
   “随你!”
   他甩开我,猛地转身,大踏步地离开。秋云哭着跪到我跟前道:“娘娘,奴才们不值得娘娘为奴才们冒犯皇上啊。”
   “你们不会明白的。”我摇了摇头,闭上眼重新躺回床上。今天是“我”的生日,没想到老天竟然送了这么一份生日大礼给我。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他生于这个时代长于这个时代,我则是一缕脱离了命运的游魂勉强借居于此,虽然有前世的羁绊却依旧还是融不进这个身体。我们的价值观不同,根本就是两个时代的人。这三年中我看过《女则》,念了《女诫》,我努力让自己做到无嫉无妒,贤良淑德,我自认努力了,尽力了。我勉强自己去适应他的世界,适应他的观念,但现在看来终究还是失败了。
   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缘分已尽,是该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