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瓷器二十箱，檀木三十箱，银器……”
姜爱琴报着本子一样样地记录下数目。她外文很不错，数学也学的好。一进船务公司立刻就获得了上司的赏识，平日里除了在办公室里核对出货和收货的标单之外也经常跟着上司亲自上船清点货物。
“呼。”为了记录数据，她是爬上爬下的，这会儿早已是出了一身汗。船舱里不通风更是闷热异常。一做完清点，她立刻爬出船舱，甲板上徐徐吹来的凉风让她精神立刻一阵。抱紧怀里的簿子她迎风而上，纵然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也不介意。遥望波光粼粼的江面她心情顿时大好。她是真的很喜欢船，记得第一次跟上司来码头时，她几乎是立刻被停泊在岸边那一艘艘庞然大物吸引了。它们和她在家乡见到的小舟是那么的不同，更加的有气势。那钢筋铁骨的船身让她相信它能抵御任何的风浪。
“小琴，都记好了？”
上司赵经理是谷家船运负责接货发货的负责人，四十来岁正是能干的时候。对下属也很亲切，更是把小琴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
“经理，都核对过了，没有差错。”
“嗯，你办事一向细心，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赵经理看着她热得红彤彤的小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和你说了多少次了，码头太阳大，要戴帽子，女孩子家要是被晒成了黑脸婆我看谁还敢娶你。”
“带着帽子干活不方便嘛。”姜爱琴说笑着从包里拿出帽子戴上。“好了好了，这就听话了。”
赵经理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这样能干又可爱的女孩谁会不喜欢呢？他知道她家境相当不错，如此出生一点矫揉造作之气都没有，实在是太难得了。
“小琴，这艘船的船长以前和我是一起扛麻袋的兄弟，我去和他聊几句，你先下船等我。”
“好。”姜爱琴目送他离开却仍贪恋甲板上迷人的风光一时舍不得离开。她靠在栏杆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她知道她是喜欢这份工作的，所以无论母亲说什么的她都不会放弃。
“哈哈哈，惟秋，你放心，从今往后这四条船就包给你们徐家了，船长我认识，是我家老头子一手调教出来的，绝对不会比我差。我包你这批货3个月内平安到。”
“凤翔，那真谢谢你了。”
“哈，兄弟间说什么谢啊，何况你们亚盛洋行向来出货进货频繁，我还真要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大笔稳定的生意呢。”
爽朗的笑声伴随着登船的脚步声从后传来，现在正是装船准备起航的时候往来的人很多并不奇怪。姜爱琴并没有理会，她双手撑在栏杆上享受着徐徐拂面的风。忽得一阵强风袭来，一下把她的帽子吹起，她来不及抓住，只能任凭它被风吹走。她顺着风转身，视线随着帽子而走，只见她那顶白色的帽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了前方，正确来说是两双男鞋之前。
鞋子的主人弯下腰捡起帽子，嘴里打趣地道：“我以为是飞来艳福，原来是飞来帽子。”
风吹起姜爱琴的长发，吹动那娇俏荷叶领和飘飘的裙角，周围的一切都随风而舞，只有她本人是这风中唯一不动的，她无法移开视线几乎是怔怔地站在风中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拿着她帽子的男子只穿了一件衬衫，也许是太热的关系，衬衫的袖子被卷到手肘，领口也是大敞着，他的头黑发微卷，眼珠子的颜色相比常人较淡，是浅褐色的。他的皮肤也比一般人更白，就如同石膏那种浓厚白色。不但如此，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却又协调异常的脸部轮廓残留着洋人的容貌，一眼看去便知他混有洋人的血。站在他身旁的男子较他毫不逊色，一身西装笔挺，那张脸更是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在太阳之下，他们是如此的耀眼，一个就好似那宽广蔚蓝的海，另一个如同她故乡静静流淌的河。虽然完全不同，但却同样吸引人的心。
“惟秋，你看她都呆了，你说她是在看我还是在看你？”谷凤翔侧过头朝徐惟秋笑道。他故意说的很大声，姜爱琴几乎是立刻胀红了脸不知所措地底下了头。
“好了，还给她吧，我看你再说下去，这位小姐恐怕是尴尬地要跳船而逃了。”
徐惟秋淡淡地道，却是一语说中了姜爱琴的心。她一下抓紧手里的簿子更加不敢看他们了。
“哈哈，说的是，说的是。”谷凤翔大笑着一路朝姜爱琴走去。他大手一扣将帽子戴在她头上俯身在她耳边道：“小姐，下次一定要抓紧帽子啊。”
“谢……谢谢这位先生。”
姜爱琴红着脸把头压得更低了。
谷凤翔看着她这样觉得异常有趣。他故意装作不满的样子道：“小姐，道谢也不看着别人，你也太没诚意了。”
姜爱琴闻言唰地一下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她结结巴巴地又说了一次。“这位先生，谢谢你。”
谷凤翔噗嗤一笑，眼前的小美人真是太可爱了。他后退一步，忽然执起姜爱琴的手，低头轻轻落下一吻。
“漂亮的小姐，很荣幸认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芳名？”
他柔软的唇贴在她的手背上带来一股温热的触感。姜爱琴愣在原地，半晌之后脸忽地一下涨得通红。她虽自命新时代的新女性，但这么豪放的吻手礼她还是第一次遇上。当下她立刻僵在原地，手里的簿子也啪地一下落在地上。
徐惟秋叹了口气。他弯腰捡起簿子交还给姜爱琴。
“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他低沉但却富有磁性的嗓音唤回了姜爱琴的魂，她尴尬地立刻取回簿子连连道：“谢，谢谢。”
赵经理从船长室出来正要下船远远地见着三人立刻喜上眉梢。
“少爷！”他一路跑来对着谷凤翔道,“少爷，你今天亲自来点货啊。”
少爷？姜爱琴一愣之后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不羁的男子就是赵经理口中经常提到的谷家船运现在的当家人谷爷。
“赵叔，今天是第一次走李家的货，所以我照例来看看。兄弟们都很勤快，一会儿搬完货请他们好好吃一顿，我请客。”
谷凤翔拍了拍赵经理的肩，赵经理呵呵一笑，他注意到站在旁边的一脸惊讶的姜爱琴猛想起来姜爱琴以前不曾见过他。
“小琴，这就是我们的大老板，谷爷。”
谷凤翔微微挑起眉道：“这位小姐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赵经理连连点头。“是啊，小琴才进来一个月，她很聪明，立刻就上手了，现在是我的得力助手。少爷，还有一艘船我和小琴这就去查货了。”
“嗯，去吧。”
姜爱琴微微朝两人颔首之后便匆匆跟着赵经理离开。
谷凤翔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伸出胳膊撞了撞徐惟秋。
“你看怎么样？”
徐惟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啊，早晚有一天死在女人怀里。”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谷凤翔不服气地立刻跟了上去。
“喂，怎么这么说话啊，圣人亦云，食色性也……”
两人的交谈声逐渐远去，刚才还热闹的甲板这会儿重新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隐约可闻……
……
同样是船只往来繁忙的港口，同样是两岸高耸的摩天大楼，在一切相似之外，唯一不同的是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不是江水而是碧蓝的海水。
“芸桦，我先送你去饭店，今天出发的早你先休息一下吧。”
李芸桦将目光从车外的风景移开，她看着身旁的谷嘉元道：“我想直接过去，我不放心爸一个人留在上海。这边的事早一分钟结束我便能早一分钟回去。”
她暗暗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钥匙。
谷嘉元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转而握住李芸桦搁在膝上的手。
“你放心，伯父那里敏仪会注意的，如果有什么情况她会立刻通知我。”
他手心传来的温热让她的心突地一跳，李芸桦怔了证快速甩开那莫名的心绪，她慢慢抽回手道：“谷先生，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的拒绝是淡然的，却是那样的明显。谷嘉元微微收紧五指，他压下心里的失落微微一笑收回了手。
“你不用谢我，我家老头子也是亚盛的董事之一，谷家和亚盛的事也一直都是我在管。”
从机场到亚盛集团总部所在的市中心有相当的距离，一路上谷嘉元简单向李芸桦介绍了一下亚盛，好让她不至于太被动。
“亚盛是靠洋货起家的，后来转办银行，集团化也是近十年的事。但不管怎么说银行仍然是核心业务，所以这次的事对方也是很重视。一会儿见你的是亚盛集团大中华区的总裁，他本人一直兼任银行的负责人，是我的好朋友。”
车子缓缓驶入地下车库，谷嘉元关闭发动机拔出钥匙。
“我们到了。”
亚盛方面一早就派了专员等他们，他们两人一下车便有人上来迎接。谷嘉元一手拎着西装，另一只手一下拍上对方的肩。
“Eason，是你啊。”
叶明杰的秘书忍住肩上的疼痛龇牙咧嘴地道：“谷……谷先生，陈律师已经到了，总裁和他在会议室等你们。”
张诚当天晚上便出发和亚盛这边接头，所以比他们要早到一步。
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量着谷嘉元身边的李芸桦。
“这位……就是李小姐是吗？”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他事前没想到这次的当事人会是这么一位漂亮的小姐。
李芸桦点点头，友善地伸出手。
“你好。”
秘书愣愣地瞧着伸到他眼前的青葱五指，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叫白玉无暇。这真是一双漂亮的手，修长的指节，白皙饱满的手指，更重要的事不像一般的时下女子，将手指甲弄得花里胡哨，眼前人的手指干干净净，指甲修的圆润一点不见尖锐。
“你……你好。”
他回过神暗暗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几下才敢回握李芸桦的手。
从停车场有直接通往17层管理层的专用电梯，电梯门合上之后便载着三人飞速地上升。看着显示板上跳跃的数字，李芸桦握紧手里的文件夹，那里放了她所有能提供的所有材料。对那未知的未来她是满怀期许的，虽然这意外之财让她感觉有些不真实，甚至有种不劳而获的心虚，但父亲的情况让她没有心情再去多想什么。
叮的一声之后电梯稳稳停在17楼。三人鱼贯而出，突然增强的光线让李芸桦不适地眯了眯眼。她眨了几下眼慢慢适应了灯光。眼前典雅又简练的室内设计和她想象的有很大出入。出了楼梯，正对着的是一大片由落地玻璃构成的墙壁，阳光完全透过玻璃照射进楼道，而楼里的人也可以站在玻璃前将低下繁忙的车流人流尽收眼底。一间间的办公室由一个个圆弧隔开，整个楼层里浅绿色的基调似乎有一种抚慰人紧张情绪的神奇作用。
“这里的设计都是我出自我妹妹嘉萱之手，她是室内设计师。”谷嘉元带着几分自豪介绍着。
两人跟着秘书一路穿过大大小小的圆弧往里，正中央的会议室却反常的不是圆弧型，而是像一朵盛极而开的百合。
秘书敲了敲门。“总裁，谷先生和李小姐到了。”
“进来。”
在得到肯定之后秘书推开门带两人进屋。长型的会议桌旁散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张诚，而两外两人李芸桦都不认识。
“叶明杰！”
谷嘉元高兴地打着招呼跨进一步一掌拍上背对他们而坐的男子。男子慢慢站起转过身来，额前的一缕头发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而滑落，那双镜片后的眼睛所到之处顿时让人感觉周遭的温度仿佛一下子低了几度。和永远不会扣好衬衣扣子的谷嘉元不同，他相较之下是那么的“规矩”。即便在室内，他的衬衣扣子依然严严实实地扣到了脖子根处的那一颗。而烫得的笔挺的西装也是安安稳稳地穿在身上，不像谷嘉元，大多数是时候是被他挂在肩上。如果说谷嘉元是帅气，那他就是清雅，两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但却同样出色。他有些冷漠的脸上慢慢绽开一抹笑容道：“你去了趟上海竟然给我带了这么大一份礼物，我事前真是没想到。”
他转身面对李芸桦，看着她的深邃双眼是那样的平静，仿佛他们一早就认识了一般，丝毫不见他有任何异样。
“李小姐，你好，我是叶明杰。”他微笑着，一时间又让人觉得方才那一瞬间的冷漠只是错觉，因为这会儿的他看上去是那么的亲切。
李芸桦对着他的脸有些恍然，直到这时她才回过神，她伸出手客气地握了一下道：“叶先生你好，我就是李芸桦。”
他微微点头，侧身让两人入座。他指着身边的男人为李芸桦介绍道：“这位是亚盛银行的吴经理，他的祖父以前就是亚盛最早的员工之一，亚盛银行的事他比我更熟悉。”
李芸桦顺着他的手朝对方微微点头。
吴经理略一点头之后立刻进入了主题。
“李小姐，能不能把那张单子让我过目？”
李芸桦微一点头从文件夹里取出已经塑封保护起来的纸。吴经理同时从自己带来的文件夹中拿出几分旧式的文件进行对比，他看得很仔细，从纸张到印章到下面的签字一样都没放过。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纸对众人道：“如果光是这么看的话应该错不了，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希望李小姐能多给我们几天时间，一方面我希望为纸张和油墨做鉴定，另一方便我们的员工这几天正在查阅旧档，希望能找到令祖母的相关资料。”他扶了扶眼镜道：“李小姐，不知道你还有其他资料吗？”
李芸桦忙从脖子上取下钥匙。
“还有一把钥匙。”
吴经理接过仔细瞧了瞧，铜制的钥匙表明有明显的氧化痕迹，看着是有些像亚盛早期的保险箱钥匙。
“李小姐，当时因为战争的原因，亚盛从上海撤走时保险箱内物品大多都交还给原来的主人了，少部分遗留的物品存放在了其他的地方，这么长时间了，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再找到了。”
李芸桦点点头，这半个多世纪内光是仗就打了两次，其间亚盛两次迁址，她对能取回祖母存放的东西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吴经理当即妥善收放好材料，他恭敬地对叶明杰道：“叶先生，我这就送去鉴定，等鉴定结果出来了就立刻去找那个保险箱。”
叶明杰侧头看着李芸桦道：“那这几天就请麻烦李小姐暂留在此静候消息。等我们找到你祖母存放的东西之后，我会亲自把里面的东西交给李小姐。”
一行人自会议室出来，叶明杰亲自送他们离开。张诚打算跟着吴经理搭内部电梯离开，他是李芸桦的委托律师必须全程跟进鉴定的事。
“李小姐，我也会跟进这件事，若有结果了立刻第一时间同你。“
“谢谢。”
张诚朝谷嘉元和李芸桦点点头，对着叶明杰时他微微躬身道：“那老板，我先走一步了。”
李芸桦有些惊讶，她此时才知道原来谷嘉元说借张诚给他的这个朋友就是叶明杰。
随着两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偌大的楼层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叶明杰按下电梯的按钮，忽然微微一笑道：“嘉元，老爷子打电话来找过我。”
李芸桦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过片刻的功夫，她觉得叶明杰的表情似乎柔和了许多，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犀利了。
“我的老天。”谷嘉元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你别说了，他肯定是在电话里吼得震天响。”
叶明杰的嘴角微微勾起，那笑容带着几分恶作剧时的坏心眼。
“他说，‘小鬼，我家那个兔崽子跑哪里撒野去了，怎么还不滚回来！你看到他就和他说再不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他还有脸说。”谷嘉元气呼呼地道，“他一声令下把我踢去上海替他办事，还让我找件他以前留在那里的东西，叶明杰你知道是什么吗？是钢琴！是三角钢琴！我的老天，我开始还以为是老头子送给哪个旧爱的情书，你一定无法想象我看到杵在我面前的庞然大物时的表情。”
叶明杰扯动嘴角，笑意直达眼底。
“谷爷的守猎范围还真广，这次大概是哪位大家的小姐吧。”
“嗨，别提了，他每次踢我出门办事就顺便差我去世界各地替他找旧情人的遗物。你知道吗我上次还替他找到过……”
他们两人谈笑风生几乎忘记跟在后面的李芸桦，一直到两人都走进了电梯这才发现李芸桦还愣在原地。
“芸桦，怎么了？”
李芸桦回过神道：“没什么。”她垂下眼跟着走进电梯。
她细小的掩饰没逃过谷嘉元的注意，他暗暗有些诧异，芸桦素来待人很冷淡，很少见她对一个刚认识的人有这么高的热情。
叶明杰挑起眉看着谷嘉元，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
“叶明杰，我还是住在丽晶，有消息了尽快通知我。”谷嘉元坐进爱车内啪地一声扣上安全带，他突然又想起件事来探头对还站在车门外的叶明杰道，“还有，如果老头再打电话来骚扰你，你直接挂了就是，不用理他。”
“我知道了。”叶明杰弯下腰一把按住谷嘉元随意搁置在车窗上的手臂。他垂下眼睛道：“嘉元，小心开车。”
他话中似乎另有话，谷嘉元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李芸桦，继而莞尔一笑。
“我知道了。等你的消息。”
叶明杰松开手，对着坐在后座的李芸桦微一点头。
谷嘉元慢慢踩下油门，他注意到后视镜中的李芸桦有些出神地看着前方，他想了想道：“芸桦，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他顿了顿，旋即故作轻松地笑道：“我知道叶明杰那张男女通吃的脸皮很吸引人，不过也没到让人一见就神魂颠倒的地步吧。”
后视镜中映出的是他含笑的双眼，李芸桦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别过了头。
“不……，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了。”
谷嘉元盯着镜中她冷漠的侧脸，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他收回目光重新投注到前方。
“该死的。”他突然皱眉低声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亚盛总部的大门竟然聚集了一大群的记者。他们一见到谷嘉元的车出来立刻一哄而上在大门口就把车给堵住了。
“李小姐，你觉得亚盛会找到保险箱吗？”
“李小姐，您不能透露一下保险箱里到底存放了什么东西？”
“谷先生，为什么这次是您陪李小姐来亚盛？这件事和谷家有关系吗？您和李小姐是什么关系？”
一群十来人一哄而上，闪光灯更是闪成了一片光海。
“把帽子戴上。”
谷嘉元按下敞篷的按钮，同时快速地扔了顶帽子给后坐的李芸桦。李芸桦虽然早知道八卦记者的可怕，但自己真的遇上也是平生头一次，她迅速地戴上帽子并压低帽沿。刚才那一片闪光灯晃得她眼睛都有些疼了。
谷嘉元用力按喇叭，亚盛的保安也出来拉人，这才把拥堵在门口的人给驱赶开。一有空隙出现谷嘉元立刻踩下油门从人群中快速闪出。
“芸桦，你没事吧。”
直到拐了两条路，确定把那些记者都抛开了之后谷嘉元才终于是松了口气。
“没事，我没事。”
她摘下帽子，口气虽然尚还平常，但脸上的疲惫却是难掩的。今天早上7点他们就从上海出发，下了飞机之后便一刻不停地直奔亚盛，到了这会儿体力和精力差不多也到极限了。
谷嘉元加大油门迅速地驶回下塌的丽晶酒店，在办完入住手续后他把磁卡直接交给李芸桦。
“你好好休息，张诚就住在你隔壁，我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他办完事立刻会回来。”
“你还要出去吗？”
她今天7点下楼时谷嘉元已经在楼下等她了，算起来他起得更早。这一行所有的事都是他打点的，自己都觉得疲惫，更不用说他了。
“嗯，我家老头让我顺路办点事，你好好休息。”
谷嘉元找来服务生让他带李芸桦去房间，自己一转身又往外走，一刻都不曾停过。
“小姐，请跟我走，我带您去房间。”
他匆匆而去的背影穿过大堂中的人群消失在门口，李芸桦叹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电子磁卡。突然她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李芸桦不由得楞在了原地。
“小姐？”
李芸桦回过神看着服务生问道：“这里有琴房吗？”
服务生微一愣，他见过客人各式各样的要求，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怪异的。他快速地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道：“三区后的会所里有钢琴，只要没人租用小姐您可以随时去。”
“谢谢。”
她寻着钢琴声走去没花多久就找到了琴房。三角钢琴前，是一个女人在弹琴。她的琴声和背影是那样的熟悉，李芸桦在脑海中寻找着旧时的记忆，慢慢地，一张笑颜跳出记忆，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中。
“你……你是海薇？”
……
姜爱琴报着本子一样样地记录下数目。她外文很不错，数学也学的好。一进船务公司立刻就获得了上司的赏识，平日里除了在办公室里核对出货和收货的标单之外也经常跟着上司亲自上船清点货物。
“呼。”为了记录数据，她是爬上爬下的，这会儿早已是出了一身汗。船舱里不通风更是闷热异常。一做完清点，她立刻爬出船舱，甲板上徐徐吹来的凉风让她精神立刻一阵。抱紧怀里的簿子她迎风而上，纵然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也不介意。遥望波光粼粼的江面她心情顿时大好。她是真的很喜欢船，记得第一次跟上司来码头时，她几乎是立刻被停泊在岸边那一艘艘庞然大物吸引了。它们和她在家乡见到的小舟是那么的不同，更加的有气势。那钢筋铁骨的船身让她相信它能抵御任何的风浪。
“小琴，都记好了？”
上司赵经理是谷家船运负责接货发货的负责人，四十来岁正是能干的时候。对下属也很亲切，更是把小琴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
“经理，都核对过了，没有差错。”
“嗯，你办事一向细心，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赵经理看着她热得红彤彤的小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和你说了多少次了，码头太阳大，要戴帽子，女孩子家要是被晒成了黑脸婆我看谁还敢娶你。”
“带着帽子干活不方便嘛。”姜爱琴说笑着从包里拿出帽子戴上。“好了好了，这就听话了。”
赵经理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这样能干又可爱的女孩谁会不喜欢呢？他知道她家境相当不错，如此出生一点矫揉造作之气都没有，实在是太难得了。
“小琴，这艘船的船长以前和我是一起扛麻袋的兄弟，我去和他聊几句，你先下船等我。”
“好。”姜爱琴目送他离开却仍贪恋甲板上迷人的风光一时舍不得离开。她靠在栏杆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她知道她是喜欢这份工作的，所以无论母亲说什么的她都不会放弃。
“哈哈哈，惟秋，你放心，从今往后这四条船就包给你们徐家了，船长我认识，是我家老头子一手调教出来的，绝对不会比我差。我包你这批货3个月内平安到。”
“凤翔，那真谢谢你了。”
“哈，兄弟间说什么谢啊，何况你们亚盛洋行向来出货进货频繁，我还真要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大笔稳定的生意呢。”
爽朗的笑声伴随着登船的脚步声从后传来，现在正是装船准备起航的时候往来的人很多并不奇怪。姜爱琴并没有理会，她双手撑在栏杆上享受着徐徐拂面的风。忽得一阵强风袭来，一下把她的帽子吹起，她来不及抓住，只能任凭它被风吹走。她顺着风转身，视线随着帽子而走，只见她那顶白色的帽子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了前方，正确来说是两双男鞋之前。
鞋子的主人弯下腰捡起帽子，嘴里打趣地道：“我以为是飞来艳福，原来是飞来帽子。”
风吹起姜爱琴的长发，吹动那娇俏荷叶领和飘飘的裙角，周围的一切都随风而舞，只有她本人是这风中唯一不动的，她无法移开视线几乎是怔怔地站在风中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拿着她帽子的男子只穿了一件衬衫，也许是太热的关系，衬衫的袖子被卷到手肘，领口也是大敞着，他的头黑发微卷，眼珠子的颜色相比常人较淡，是浅褐色的。他的皮肤也比一般人更白，就如同石膏那种浓厚白色。不但如此，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却又协调异常的脸部轮廓残留着洋人的容貌，一眼看去便知他混有洋人的血。站在他身旁的男子较他毫不逊色，一身西装笔挺，那张脸更是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在太阳之下，他们是如此的耀眼，一个就好似那宽广蔚蓝的海，另一个如同她故乡静静流淌的河。虽然完全不同，但却同样吸引人的心。
“惟秋，你看她都呆了，你说她是在看我还是在看你？”谷凤翔侧过头朝徐惟秋笑道。他故意说的很大声，姜爱琴几乎是立刻胀红了脸不知所措地底下了头。
“好了，还给她吧，我看你再说下去，这位小姐恐怕是尴尬地要跳船而逃了。”
徐惟秋淡淡地道，却是一语说中了姜爱琴的心。她一下抓紧手里的簿子更加不敢看他们了。
“哈哈，说的是，说的是。”谷凤翔大笑着一路朝姜爱琴走去。他大手一扣将帽子戴在她头上俯身在她耳边道：“小姐，下次一定要抓紧帽子啊。”
“谢……谢谢这位先生。”
姜爱琴红着脸把头压得更低了。
谷凤翔看着她这样觉得异常有趣。他故意装作不满的样子道：“小姐，道谢也不看着别人，你也太没诚意了。”
姜爱琴闻言唰地一下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她结结巴巴地又说了一次。“这位先生，谢谢你。”
谷凤翔噗嗤一笑，眼前的小美人真是太可爱了。他后退一步，忽然执起姜爱琴的手，低头轻轻落下一吻。
“漂亮的小姐，很荣幸认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芳名？”
他柔软的唇贴在她的手背上带来一股温热的触感。姜爱琴愣在原地，半晌之后脸忽地一下涨得通红。她虽自命新时代的新女性，但这么豪放的吻手礼她还是第一次遇上。当下她立刻僵在原地，手里的簿子也啪地一下落在地上。
徐惟秋叹了口气。他弯腰捡起簿子交还给姜爱琴。
“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他低沉但却富有磁性的嗓音唤回了姜爱琴的魂，她尴尬地立刻取回簿子连连道：“谢，谢谢。”
赵经理从船长室出来正要下船远远地见着三人立刻喜上眉梢。
“少爷！”他一路跑来对着谷凤翔道,“少爷，你今天亲自来点货啊。”
少爷？姜爱琴一愣之后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不羁的男子就是赵经理口中经常提到的谷家船运现在的当家人谷爷。
“赵叔，今天是第一次走李家的货，所以我照例来看看。兄弟们都很勤快，一会儿搬完货请他们好好吃一顿，我请客。”
谷凤翔拍了拍赵经理的肩，赵经理呵呵一笑，他注意到站在旁边的一脸惊讶的姜爱琴猛想起来姜爱琴以前不曾见过他。
“小琴，这就是我们的大老板，谷爷。”
谷凤翔微微挑起眉道：“这位小姐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赵经理连连点头。“是啊，小琴才进来一个月，她很聪明，立刻就上手了，现在是我的得力助手。少爷，还有一艘船我和小琴这就去查货了。”
“嗯，去吧。”
姜爱琴微微朝两人颔首之后便匆匆跟着赵经理离开。
谷凤翔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伸出胳膊撞了撞徐惟秋。
“你看怎么样？”
徐惟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啊，早晚有一天死在女人怀里。”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谷凤翔不服气地立刻跟了上去。
“喂，怎么这么说话啊，圣人亦云，食色性也……”
两人的交谈声逐渐远去，刚才还热闹的甲板这会儿重新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隐约可闻……
……
同样是船只往来繁忙的港口，同样是两岸高耸的摩天大楼，在一切相似之外，唯一不同的是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不是江水而是碧蓝的海水。
“芸桦，我先送你去饭店，今天出发的早你先休息一下吧。”
李芸桦将目光从车外的风景移开，她看着身旁的谷嘉元道：“我想直接过去，我不放心爸一个人留在上海。这边的事早一分钟结束我便能早一分钟回去。”
她暗暗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钥匙。
谷嘉元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转而握住李芸桦搁在膝上的手。
“你放心，伯父那里敏仪会注意的，如果有什么情况她会立刻通知我。”
他手心传来的温热让她的心突地一跳，李芸桦怔了证快速甩开那莫名的心绪，她慢慢抽回手道：“谷先生，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的拒绝是淡然的，却是那样的明显。谷嘉元微微收紧五指，他压下心里的失落微微一笑收回了手。
“你不用谢我，我家老头子也是亚盛的董事之一，谷家和亚盛的事也一直都是我在管。”
从机场到亚盛集团总部所在的市中心有相当的距离，一路上谷嘉元简单向李芸桦介绍了一下亚盛，好让她不至于太被动。
“亚盛是靠洋货起家的，后来转办银行，集团化也是近十年的事。但不管怎么说银行仍然是核心业务，所以这次的事对方也是很重视。一会儿见你的是亚盛集团大中华区的总裁，他本人一直兼任银行的负责人，是我的好朋友。”
车子缓缓驶入地下车库，谷嘉元关闭发动机拔出钥匙。
“我们到了。”
亚盛方面一早就派了专员等他们，他们两人一下车便有人上来迎接。谷嘉元一手拎着西装，另一只手一下拍上对方的肩。
“Eason，是你啊。”
叶明杰的秘书忍住肩上的疼痛龇牙咧嘴地道：“谷……谷先生，陈律师已经到了，总裁和他在会议室等你们。”
张诚当天晚上便出发和亚盛这边接头，所以比他们要早到一步。
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量着谷嘉元身边的李芸桦。
“这位……就是李小姐是吗？”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他事前没想到这次的当事人会是这么一位漂亮的小姐。
李芸桦点点头，友善地伸出手。
“你好。”
秘书愣愣地瞧着伸到他眼前的青葱五指，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叫白玉无暇。这真是一双漂亮的手，修长的指节，白皙饱满的手指，更重要的事不像一般的时下女子，将手指甲弄得花里胡哨，眼前人的手指干干净净，指甲修的圆润一点不见尖锐。
“你……你好。”
他回过神暗暗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几下才敢回握李芸桦的手。
从停车场有直接通往17层管理层的专用电梯，电梯门合上之后便载着三人飞速地上升。看着显示板上跳跃的数字，李芸桦握紧手里的文件夹，那里放了她所有能提供的所有材料。对那未知的未来她是满怀期许的，虽然这意外之财让她感觉有些不真实，甚至有种不劳而获的心虚，但父亲的情况让她没有心情再去多想什么。
叮的一声之后电梯稳稳停在17楼。三人鱼贯而出，突然增强的光线让李芸桦不适地眯了眯眼。她眨了几下眼慢慢适应了灯光。眼前典雅又简练的室内设计和她想象的有很大出入。出了楼梯，正对着的是一大片由落地玻璃构成的墙壁，阳光完全透过玻璃照射进楼道，而楼里的人也可以站在玻璃前将低下繁忙的车流人流尽收眼底。一间间的办公室由一个个圆弧隔开，整个楼层里浅绿色的基调似乎有一种抚慰人紧张情绪的神奇作用。
“这里的设计都是我出自我妹妹嘉萱之手，她是室内设计师。”谷嘉元带着几分自豪介绍着。
两人跟着秘书一路穿过大大小小的圆弧往里，正中央的会议室却反常的不是圆弧型，而是像一朵盛极而开的百合。
秘书敲了敲门。“总裁，谷先生和李小姐到了。”
“进来。”
在得到肯定之后秘书推开门带两人进屋。长型的会议桌旁散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张诚，而两外两人李芸桦都不认识。
“叶明杰！”
谷嘉元高兴地打着招呼跨进一步一掌拍上背对他们而坐的男子。男子慢慢站起转过身来，额前的一缕头发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而滑落，那双镜片后的眼睛所到之处顿时让人感觉周遭的温度仿佛一下子低了几度。和永远不会扣好衬衣扣子的谷嘉元不同，他相较之下是那么的“规矩”。即便在室内，他的衬衣扣子依然严严实实地扣到了脖子根处的那一颗。而烫得的笔挺的西装也是安安稳稳地穿在身上，不像谷嘉元，大多数是时候是被他挂在肩上。如果说谷嘉元是帅气，那他就是清雅，两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但却同样出色。他有些冷漠的脸上慢慢绽开一抹笑容道：“你去了趟上海竟然给我带了这么大一份礼物，我事前真是没想到。”
他转身面对李芸桦，看着她的深邃双眼是那样的平静，仿佛他们一早就认识了一般，丝毫不见他有任何异样。
“李小姐，你好，我是叶明杰。”他微笑着，一时间又让人觉得方才那一瞬间的冷漠只是错觉，因为这会儿的他看上去是那么的亲切。
李芸桦对着他的脸有些恍然，直到这时她才回过神，她伸出手客气地握了一下道：“叶先生你好，我就是李芸桦。”
他微微点头，侧身让两人入座。他指着身边的男人为李芸桦介绍道：“这位是亚盛银行的吴经理，他的祖父以前就是亚盛最早的员工之一，亚盛银行的事他比我更熟悉。”
李芸桦顺着他的手朝对方微微点头。
吴经理略一点头之后立刻进入了主题。
“李小姐，能不能把那张单子让我过目？”
李芸桦微一点头从文件夹里取出已经塑封保护起来的纸。吴经理同时从自己带来的文件夹中拿出几分旧式的文件进行对比，他看得很仔细，从纸张到印章到下面的签字一样都没放过。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纸对众人道：“如果光是这么看的话应该错不了，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希望李小姐能多给我们几天时间，一方面我希望为纸张和油墨做鉴定，另一方便我们的员工这几天正在查阅旧档，希望能找到令祖母的相关资料。”他扶了扶眼镜道：“李小姐，不知道你还有其他资料吗？”
李芸桦忙从脖子上取下钥匙。
“还有一把钥匙。”
吴经理接过仔细瞧了瞧，铜制的钥匙表明有明显的氧化痕迹，看着是有些像亚盛早期的保险箱钥匙。
“李小姐，当时因为战争的原因，亚盛从上海撤走时保险箱内物品大多都交还给原来的主人了，少部分遗留的物品存放在了其他的地方，这么长时间了，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再找到了。”
李芸桦点点头，这半个多世纪内光是仗就打了两次，其间亚盛两次迁址，她对能取回祖母存放的东西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吴经理当即妥善收放好材料，他恭敬地对叶明杰道：“叶先生，我这就送去鉴定，等鉴定结果出来了就立刻去找那个保险箱。”
叶明杰侧头看着李芸桦道：“那这几天就请麻烦李小姐暂留在此静候消息。等我们找到你祖母存放的东西之后，我会亲自把里面的东西交给李小姐。”
一行人自会议室出来，叶明杰亲自送他们离开。张诚打算跟着吴经理搭内部电梯离开，他是李芸桦的委托律师必须全程跟进鉴定的事。
“李小姐，我也会跟进这件事，若有结果了立刻第一时间同你。“
“谢谢。”
张诚朝谷嘉元和李芸桦点点头，对着叶明杰时他微微躬身道：“那老板，我先走一步了。”
李芸桦有些惊讶，她此时才知道原来谷嘉元说借张诚给他的这个朋友就是叶明杰。
随着两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偌大的楼层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叶明杰按下电梯的按钮，忽然微微一笑道：“嘉元，老爷子打电话来找过我。”
李芸桦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过片刻的功夫，她觉得叶明杰的表情似乎柔和了许多，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犀利了。
“我的老天。”谷嘉元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你别说了，他肯定是在电话里吼得震天响。”
叶明杰的嘴角微微勾起，那笑容带着几分恶作剧时的坏心眼。
“他说，‘小鬼，我家那个兔崽子跑哪里撒野去了，怎么还不滚回来！你看到他就和他说再不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他还有脸说。”谷嘉元气呼呼地道，“他一声令下把我踢去上海替他办事，还让我找件他以前留在那里的东西，叶明杰你知道是什么吗？是钢琴！是三角钢琴！我的老天，我开始还以为是老头子送给哪个旧爱的情书，你一定无法想象我看到杵在我面前的庞然大物时的表情。”
叶明杰扯动嘴角，笑意直达眼底。
“谷爷的守猎范围还真广，这次大概是哪位大家的小姐吧。”
“嗨，别提了，他每次踢我出门办事就顺便差我去世界各地替他找旧情人的遗物。你知道吗我上次还替他找到过……”
他们两人谈笑风生几乎忘记跟在后面的李芸桦，一直到两人都走进了电梯这才发现李芸桦还愣在原地。
“芸桦，怎么了？”
李芸桦回过神道：“没什么。”她垂下眼跟着走进电梯。
她细小的掩饰没逃过谷嘉元的注意，他暗暗有些诧异，芸桦素来待人很冷淡，很少见她对一个刚认识的人有这么高的热情。
叶明杰挑起眉看着谷嘉元，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
“叶明杰，我还是住在丽晶，有消息了尽快通知我。”谷嘉元坐进爱车内啪地一声扣上安全带，他突然又想起件事来探头对还站在车门外的叶明杰道，“还有，如果老头再打电话来骚扰你，你直接挂了就是，不用理他。”
“我知道了。”叶明杰弯下腰一把按住谷嘉元随意搁置在车窗上的手臂。他垂下眼睛道：“嘉元，小心开车。”
他话中似乎另有话，谷嘉元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李芸桦，继而莞尔一笑。
“我知道了。等你的消息。”
叶明杰松开手，对着坐在后座的李芸桦微一点头。
谷嘉元慢慢踩下油门，他注意到后视镜中的李芸桦有些出神地看着前方，他想了想道：“芸桦，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他顿了顿，旋即故作轻松地笑道：“我知道叶明杰那张男女通吃的脸皮很吸引人，不过也没到让人一见就神魂颠倒的地步吧。”
后视镜中映出的是他含笑的双眼，李芸桦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别过了头。
“不……，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了。”
谷嘉元盯着镜中她冷漠的侧脸，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他收回目光重新投注到前方。
“该死的。”他突然皱眉低声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亚盛总部的大门竟然聚集了一大群的记者。他们一见到谷嘉元的车出来立刻一哄而上在大门口就把车给堵住了。
“李小姐，你觉得亚盛会找到保险箱吗？”
“李小姐，您不能透露一下保险箱里到底存放了什么东西？”
“谷先生，为什么这次是您陪李小姐来亚盛？这件事和谷家有关系吗？您和李小姐是什么关系？”
一群十来人一哄而上，闪光灯更是闪成了一片光海。
“把帽子戴上。”
谷嘉元按下敞篷的按钮，同时快速地扔了顶帽子给后坐的李芸桦。李芸桦虽然早知道八卦记者的可怕，但自己真的遇上也是平生头一次，她迅速地戴上帽子并压低帽沿。刚才那一片闪光灯晃得她眼睛都有些疼了。
谷嘉元用力按喇叭，亚盛的保安也出来拉人，这才把拥堵在门口的人给驱赶开。一有空隙出现谷嘉元立刻踩下油门从人群中快速闪出。
“芸桦，你没事吧。”
直到拐了两条路，确定把那些记者都抛开了之后谷嘉元才终于是松了口气。
“没事，我没事。”
她摘下帽子，口气虽然尚还平常，但脸上的疲惫却是难掩的。今天早上7点他们就从上海出发，下了飞机之后便一刻不停地直奔亚盛，到了这会儿体力和精力差不多也到极限了。
谷嘉元加大油门迅速地驶回下塌的丽晶酒店，在办完入住手续后他把磁卡直接交给李芸桦。
“你好好休息，张诚就住在你隔壁，我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他办完事立刻会回来。”
“你还要出去吗？”
她今天7点下楼时谷嘉元已经在楼下等她了，算起来他起得更早。这一行所有的事都是他打点的，自己都觉得疲惫，更不用说他了。
“嗯，我家老头让我顺路办点事，你好好休息。”
谷嘉元找来服务生让他带李芸桦去房间，自己一转身又往外走，一刻都不曾停过。
“小姐，请跟我走，我带您去房间。”
他匆匆而去的背影穿过大堂中的人群消失在门口，李芸桦叹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电子磁卡。突然她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李芸桦不由得楞在了原地。
“小姐？”
李芸桦回过神看着服务生问道：“这里有琴房吗？”
服务生微一愣，他见过客人各式各样的要求，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怪异的。他快速地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道：“三区后的会所里有钢琴，只要没人租用小姐您可以随时去。”
“谢谢。”
她寻着钢琴声走去没花多久就找到了琴房。三角钢琴前，是一个女人在弹琴。她的琴声和背影是那样的熟悉，李芸桦在脑海中寻找着旧时的记忆，慢慢地，一张笑颜跳出记忆，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中。
“你……你是海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