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门轻轻开了,正在看书的白黎眼皮都没抬,倒是白涟见嫂子来了立马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嫂子!”白涟扑到兰颜怀里蹭啊蹭,这孩子自死了娘后就是兰颜带着护着,也就自然地和兰颜亲近。
“小涟,你今天在学堂又淘气了?”兰颜爱抚地摸摸白涟的头,可说出的话却严厉无比。
“没有啊。”白涟睁着清澈泛光的眼眸望向兰颜,无辜地说道。“我今天在学堂很乖,先生教我们论语我还举手发言呢。”
“真的?”兰颜骄傲地捧起白涟的小脸蛋,“我家小涟发言都说什么了?”
白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眨道:“先生教我们‘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我就举手说,先生,这个‘悦’字写错了。先生说,这叫通假字。‘说’通‘悦’,我就告诉他,这是狗屁通假字。分明是古人自己写错了字,但后人敬畏孔老二的名望,不便说他犯了错误,就只有把这些名人的错别字取个名字叫‘通假字’。”
“结果…先生听完胡子都气歪了…”白涟边说边戳手指无辜地再次看向兰颜,“嫂子,你是这样教我的,可为什么先生听了这么生气,还要打了手板心?”
“啊?打手板心!!”兰颜一听便紧张地拿起白涟肉乎乎的小手来看,“是不是很疼?嫂子给你吹吹。”
白涟就嫂子慌张,笑嘻嘻地挥舞小手给他看,“不疼不疼,嫂子不怕。最后先生没打到小涟哦。”
“那就好。”兰颜扶扶胸口道,“为何又不打了?”
白涟道:“我看着先生拿着板子过来了,着急着替自己辩解说:‘先生,古人不是也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什么他们写错了字不能自己改,还要叫你来打我板子,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兰颜听了呵呵笑问:“那你们那个迂夫子先生如何答的你?”
白涟道:“先生听了我的话当场就怔在了原地,过了半天才说‘孺子不可教也’,嫂子没教过我这句话,我就只能揣摩着意思接过先生的话道,‘是啊,我嫂子也常说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结果先生听完,眼睛一翻就吐白沫地晕过去了。”
“哈哈哈!”兰颜无法抑制地笑出声,正想表扬白涟两句,就听到床那头白黎不自在的咳嗽声,这才想起屋里白黎也在。
登时两个人都手背到身后,呈乖宝宝状的不敢说话了。
白黎也不客气,把书往桌上一扔道:“以后接小涟回来的工作嫂子你去,我可不想再去先生那挨批受教。”
“啊?”兰颜歪歪嘴,“我去…”
正想反驳,兰颜却见白黎气势骇人地盯住她,立马把剩下的抱怨全打回了肚子。
“我去是可以去,但我怕再把先生给气晕了……”
白黎无可奈何道:“你到底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道理?”
兰颜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白黎一个生气真让她每天去接小涟。于是连忙承认错误道:“是…我错了,我一介乡村野妇,怎么能和你们读书人比呢?以后我保证不胡乱教小涟了,还不好吗?”
白黎见嫂子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觉得今天自己有点过了。便收了气焰,又重新拾起书来看。兰颜见状,赶紧把小涟赶出去玩,想要和白黎叔嫂俩好好絮絮话。
小鬼头白涟一走,屋里顿时冷清了许多。白黎也一直看书不语,气氛略显尴尬起来。
“你看书,就多点几盏灯,别坏了眼睛,再过不了多久就得上京赶考了。”兰颜把蜡烛往白黎边上挪了挪。
白黎心事重重地放下书道:“嫂子,再过几个月我就进京了,家里和客栈…”
“交给白懿就好!”兰颜打断白黎的话迅速回答道,却惹得白黎一阵莫名其妙,“交给三妹?”
“嗯。”兰颜重重点头,“我跟着你一起上京赴考。”
“这怎么行?”白黎英挺的眉毛打成一个结。
“怎么不行?你从没出过远门,我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你赶考也需要人照顾才可以不是吗?”兰颜装腔作势地说,其实真正心里想的却是到这里三年了,竟一直在福村打转转,现在好不容易有去京城的机会,她干嘛不去?最好再让她遇到个王爷皇帝,这样她就可以一脚踢飞白家三个死孩子。
“这事再说吧。”虽然现在客栈上了轨道,嫂嫂很少再管事,可白黎明白,说到底,兰颜还是白家的大家长,如果她执意要去京城,他也是无法阻止的。白黎盘算着先把这话题搁搁,兴许等嫂子热乎劲过了,再劝劝。
“那好吧。”兰颜也知道要劝动白黎不是一两句的事情,反正来日方长。
兰颜道:“那我先出去了,你要好好读书,到时一定考个功名回来。”
白黎点头:“我会的,到时候一定让白家扬眉吐气,光宗耀祖!”
听了这话,兰颜又忍不住犯了多话的毛病,明知道白黎这样的书生早已对封建思想那一套根深蒂固,无法更改却仍然敲着他脑袋道:
“你笨啊!什么光宗耀祖?你们祖上有个白蛇就已经很扬眉吐气了,你考取功名的目的不是明耀白家,是去当官,赚钱!赚好多好多的钱,贪污好多好多的银子,这样你嫂嫂我和小涟小懿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听着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白黎着实地吓了一跳,赶紧跑到门前去张望了半天,又严严实实地关起大门来压低声音说:
“嫂子你疯了,平时说些不伤大雅的笑话就算了,怎能说当官是贪…”白黎边说又眼紧地看了看门,确定没人后才动怒道,“这被大老爷们听到会被杀头的!”
“什么嘛!我们那都是言论自由的!”兰颜叉着腰反抗,却被白黎用力地拉到床边坐下。
“嫂子你别在胡说了。”
“什么胡说?”兰颜被这么一拽,脑袋没清醒,反而把执拗劲也给拽出来了,“这天下哪有不贪的官?我也没要你去搜刮民脂民膏,但那些小官小吏送上来的银子你干嘛不要?你难道没听说过‘排除异己’这个成语吗?你想清廉,但你周围的贪官都眼巴巴地望着呢,一旦他们发现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就会想法设法地除掉你,以一敌十你能行?所以做官虚与委蛇是必须的。还有…难道你就不想替你爹娘和大哥报仇了吗?”
白黎蹙眉,纵使嫂子前面说的都是混帐话,但最后一句却不假。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惨死的父母和大哥,如果大哥不死,自己这漂亮能干的嫂子也不用守寡……
好不容易结痂的口子被狠狠地一扯又鲜血淋淋。白黎痛心道:“嫂子,我听你的,一定考取功名,不为光宗耀祖,就单凭为大哥和爹娘讨个公道也一定不负您所望。”
“真是好孩子!”兰颜听白黎这么一承诺,顿时心花怒放,伸手就要去拍白黎的脑袋,却被白黎硬生生地挡了下来。
“嫂子,我今天已十八了。”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是小屁孩了,你不能乱吃我豆腐。这可惹得兰颜一阵伤心,夸张地扯出手帕来就是一阵抽泣:
“你这个死孩子,我看着你长大…”
“嫂子,”白黎打断兰颜的话,“如果我没记错,嫂子只比我大三岁。”
兰颜翻翻白眼,心里把这死孩子骂了千遍万遍,心道我穿过来的时候就21了,你那时候才16,老娘我足足比你大了五岁,你还敢在老娘面前装深沉?!
白黎见兰颜不语,却道她理亏,哄着就要把她骗出门去。可刚到门口兰颜突然转身瞳孔放光地盯住白黎,阴险地笑起来:
“你不是长大了吗?我今天可发现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兰颜不着急地卖关子道:“难道小叔子不觉得今天房里少了点什么东西吗?”
话一出口,白黎就感觉脑袋轰地一声全空白了,难道是那条裤子……完了完了!
兰颜继续笑吟吟道:“我今天早上进来找小涟,发现某人的裤子上……”用胳膊肘碰碰白黎,兰颜色色地问:“昨晚做迤逦的梦了?”
白黎经这么一问,脸登得一下红了个透,兰颜却在这边笑到肠子打结。“我们小白黎还真是长大了呢。”
憋了半天,白黎才道:“嫂子……别跟他们说。”
兰颜摇摇脑袋,“哦,现在又叫我嫂子了,不是只比你大三岁吗?”
白黎囧到不行,哀求道:“嫂子……”
兰颜用手捂住嘴嘿嘿直笑,“好了好了,我不拿你开涮了,裤子已经帮你洗了,从明晚开始让小涟来挨着我睡吧。”
“嫂子!”白黎惊叫,“小涟还睡这屋,我…我晚上又不干什么…”
兰颜凑近狠狠戳了戳白黎脑袋道,“我怕你晚上哼哼唧唧教坏小孩子!”可没料到,白黎却突然抓住兰颜戳他脑袋的纤纤玉指。
“嫂子…”
“做什么?”兰颜大而化之,一点也没察觉在这个时代,男人握住女人的手是何等的不正常,就算…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也不应该如此。
那边白黎却动情地道:
“嫂子……你可知我夜夜梦里的那人是谁?”